远山又一春-第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亲得不得了。”
潘琦是她女儿,比何君大两岁,刚刚从美国留学归来。四姨关切地坐在他身畔,“小周啊,银行干得怎么样?听何君说,领导挺赏识你的?”
“还成吧,毕竟时间不长,跟我师傅什么的平常混挺熟。”提起正经事,周雁程不由自主挺直脊背。研究生毕业后,二习进了四大,他正式入职进出口银行总行,都是一帆风顺。“初五约了我师傅师娘吃饭,君君也跟着。”
四姨尤嫌不足,“师傅处好了,领导那里也得露个脸:最起码得让人家知道,你是人家这条船上的。这样,四姨从美国带回来不少西洋参和鱼油、LAMER,你带着去领导家拜个年。”
长辈都是好意,本性不爱奉承钻营的周雁程只好随口应了,礼物却不肯收:“瞧您说的,哪能用您的东西?这么着,今儿都年三十了,回去看看再说……领导度假去了。”
只听脚步声响,一位相貌平平却神色精明的青年端着热茶笑眯眯走来,正是潘琦未婚夫、四姨准女婿鲁小英。像周雁程一样,他也是趁着除夕给何君姥姥姥爷拜年来的,“您也在?”
周雁程应道,“陪四姨说话呢,怎么着?”
“打牌啊。”鲁小英是桥牌高手,每次见面都组织几局;周雁程以前是门外汉,现在家庭聚会也算个主力了。鲁小英把热茶捧给四姨,摩拳擦掌拉着他就走,倒令周雁程暗暗松了口气:这位长辈和何君妈妈每次见面都要鼓励鞭策一番,生怕他庸庸碌碌耽误了自家女儿,倒令人压力山大。
与此同时,周青羽也正摩拳擦掌:“妈,您忙活一下午了,让我也干点活,您和爸换换味。”早被新晋婆婆哄出厨房:“行了行了,看电视去,我们家没那么多事。过几年我和你爸干不动了,有的是你俩做饭的工夫。”
打算显显身手的周青羽惋惜地叹口气,只好拿拿碗筷打打下手,看着婆婆烧出一大桌菜:梅菜扣肉,干炸丸子,炸年糕,糖醋带鱼,红烧排骨、辣子鸡丁、油焖大虾、烧二冬。她是第一次在贺家过春节,公公从柜子里取出瓶颇有年头的红酒,热热闹闹吃年夜饭。为了给婆婆捧场,周青羽还添了半碗饭。
周青羽还记得童年搬着小板凳围着电视机看春晚的情形,满家老少一个不少;近年信息爆炸,早没兴趣了。往年这个时候,她早早和周雁程一人一台电脑玩得开心;现在公公婆婆嗑着瓜子盼赵本山小品,怎么好意思开溜?
旁边婆婆又抓了一大把开心果塞过来,“多吃点没事,家里也就你大姐还能说说减肥,其他人都没那个讲究。”
“这话可不能让她姐姐听见。”贺爸爸也赞同,“你姐姐结婚前那会,跟你妈年轻时候一样水灵,可惜喽”
也对,嘉嘉这么帅,大姐怎么可能差得了?就像她和周雁程随便谁看一眼都知道是孪生兄妹。
“得啦,薇薇都快上小学了,她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贺妈妈又回护女儿,夸起聪明伶俐的外孙女,“今个就咱们四口,等初二她们三口子回来,那才叫热闹。”
几个穿着民族服装的女郎在荧幕上载歌载舞,周青羽都有些困了,好在关键时刻贺嘉轩救场:他正群发贺岁短信,不时去阳台接打电话,探身朝她招手,“来,有点事”
回到卧室他却无事一身轻的模样,捏捏周青羽耳朵:“没劲吧?再待一天,初二跟姐姐姐夫吃个饭,咱俩就回家去。”
“嘉嘉真好。”周青羽兴高采烈低呼着,拉着他奔到阳台:一朵又一朵艳丽璀璨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开来,犹如初春百花齐放,炮竹声不绝于耳,“过年喽~”
片刻之后,听着电话里母亲熟悉亲切的声音,周青羽很有些伤感……这还是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年呢!“妈,挺好的,吃饭了,跟家做的,梅菜扣肉还有炸年糕。明天包饺子,馅都弄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我勤快着呢,这边放炮的不算多,没咱们家那边吵。。。。”
窗外鞭炮声越来越响,玻璃都微微发颤,贺嘉轩拿着手机去隔壁了,半天没回来。
“初三回咱家,本来我初二就想回,他姐姐初二回来,嘉嘉就说索性初三再走,要不然还得找时间聚。好好,不买东西不买东西,妈~你说大过年的我们空手去你那里可能嘛。哦,初三去大舅家?爷爷家哪天聚?妈,我还说找一天和你去白云观呢。爸~春节快乐,都挺好的,初三就回去。爸你跟我妈说要不然去外边吃吧,省得还得做一大桌子菜。行,你们早点睡吧。周雁程!你这回爽了吧?没人跟你抢电脑了。走着瞧!等九月份考完CPA,我也开个号。谁玩联盟啊,要玩就玩部落。”
初一饺子初二面,贺家饺子是猪肉扁豆馅和羊肉西葫芦馅,不太合周青羽胃口,越发想念妈妈包的鸡蛋大白菜虾仁馅饺子。
趁着老两口午睡,贺嘉轩拉着她溜出门,大街行人寥寥,连宽敞明亮的沃尔玛超市也人丁稀少,收银台只开了一个。两人乐得从南逛到北,买了杂七杂八的柠檬片蜂蜜之类。周青羽不由感叹:要是天天过春节就好了,贺嘉轩笑着捏她耳朵。
初二一早贺嘉颖一家便进了门。王薇穿着大红毛衣牛皮靴子站在客厅中央,口齿伶俐地打招呼,“姥姥姥爷过年好!舅舅舅妈过年好!春节快乐!”美滋滋收到两个大红包,新晋舅妈也慷慨大方。薇薇被糖衣炮弹打败了,亲热地拉着周青羽衣角,“舅舅我还没放鞭炮呢。”
“今儿晚上就带你去,带你舅妈一块去。”贺嘉轩一把抱起外甥女,惹得她咯咯笑。“跟舅舅说,跟爷爷家吃什么好吃的了?”
姐夫家亲戚周青羽是没见过的,不过早听成熟人了。片刻之后她就向姐夫大吐苦水:“初七就得去深圳,没俩月回不来。”
贺嘉轩义愤填膺:“年前天天加班,年二十九才回家,眼瞧着四、五月份才完事,没完没了了。这TM能告他们了吧?”
苦主也头大如斗:“我们头儿跟这儿干五年了,说每年十月份到次年四、五月份,基本就没正点下班的时候,还动不动就出差;而且加班费要从每天晚上九点以后才开始算,特无耻。”
专业人士王云玮嘲笑少见多怪的两人:“外企图的就是大量廉价劳动力,四大进入中国市场十几年,至今连个正经职工公会都没有,你还能指望他维护普通员工的权益?就说沃尔玛,我记得1995年还是96年就在中国开始开店,直到去年全国总工会点名说,如果沃尔玛不建立工会,中国政府不能答应,沃尔玛才在……我想想,大概是福建成立了第一家工会,这都十年了。”
指望工会看来没戏,周青羽挥舞拳头下定决心:“我决定年底就辞职,要不然索性考注会前就不干了,不跟破公司较劲了!”
贺嘉轩求之不得,立刻抚掌称快,“赶紧辞职,天天晚上就我一人,和没老婆没什么区别。”
临近午夜,鞭炮声越发震耳欲聋,阵阵硝烟熏得人眼睛疼。周青羽捂着耳朵躲在王薇薇身旁,瞧着两位男士拎着炮仗往空地走,不由格外想念周雁程……放炮仗历来是他的差使呀!
千响挂鞭、闪光雷、穿天猴、飞毛腿。。。。远处不知哪个胆儿大的放二雷子,手榴弹似的,震得地面微微抖动。
远处贺嘉轩朝这里招手,周青羽连连摇头……小时候她跟着周雁程在胡同里放炮竹,手被鞭炮崩了一下,没留下痕迹却把她吓住了,从此再不敢摸鞭炮的边。对方只好又折回来:“你看!”
那是只又细又长、纸捻子似的烟花,点燃便散发着萤火虫似的明亮光芒,提在手里倒像盏灯笼。
真可爱!周青羽这才壮着胆子接过来,立刻伸长胳膊,又被他嘲笑了:“胆子可真小。”
连续四、五只烟花之后,她握着一只细纸筒造型的“七彩明珠”深深呼吸,贺嘉轩吸了口烟点燃了,立刻握住她手臂高高举起……璀璨亮丽的焰火追星赶月一般划亮漆黑幽暗的夜空,在高高天际凝聚成艳丽绚烂的花朵,一枚,两枚。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真啰嗦啊,明天就拜拜了。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小小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0章 第 10 章()
2007年4月23日,深圳
头昏昏沉沉摸着烫手,什么也吃不下,呼吸都是热的……周青羽病了,病得还不轻。
两个月通宵达旦群策群力,国企审计终于大功告成,气氛顿时为之一轻。一天三顿快餐的苦孩子们挑了家海鲜餐厅大快朵颐,又喝了些酒。
大概疲劳过度,加上水土不服,周青羽半夜开始跑厕所,继而高烧不退。别人整理资料的时候,她躺在医院输液室打点滴,倒把纪檬吓得不轻。
“你撤吧。”纪檬担心地皱着眉头,拍拍周青羽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跟着老柴今天回,到家歇两天。”
望着化妆镜中脸色青白的自己,周青羽鼻音浓重,怏怏不乐地说:“不用,我这摊儿还没弄完呢。”
“问题你撑得住吗?”另一位女生也劝,“得啦得啦,我还得分心盯着你,干活也不踏实。再说我们也快打道回府了,不差这两天,回去叫上贺嘉轩请我们吃好的。”
大概是退烧药的功效,周青羽在飞机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路,登上摆渡车已是夜色弥漫。分手的时候老柴还有点不放心,问题两人一南一北实在太远,周青羽坚称自己好多了,这才分道扬镳。
直到拖着箱子登上出租车,周青羽才踏实下来,疲倦感如影随形,浑身酸痛不得劲儿。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北京,听她一口标准北京话,“姑娘,这是刚回来?”
“可不,出差。”周青羽把头靠在椅背上,摸出手机摆弄半天,压根不亮,这才想起早把充电忘到九霄云外,只好塞回衣袋。
“打哪儿回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脸病容,“你这脸色可不好。”
她支撑着答两句,司机可算找着共同话题,满口义愤填膺:他儿子也天天加班,私企老板还变着法儿不给加班费。前面道路有点堵,周青羽不知不觉又睡着了。睁眼正是自家小区,匆匆忙忙结账道谢,下车总算没忘拿箱子。
行李箱左后轱辘磕了马路牙子一下,听着罢了工,拖在身后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头顶大部分窗户亮着昏黄灯火,不知谁家炖了肉,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酱油合着糖的肉香,她顿时肚子饿了。楼上一个邻居边遛狗边倒垃圾,“有日子没见着了。”
真实感一点点浮现,可算到家了。
房门推不动,估计贺嘉轩和同学朋友聚会去了,或者去公婆姐姐家吃饭?她从背包里掏门钥匙,只想快快洗个热水澡,在柔软舒服的大床上睡到地老天荒。
门钥匙又转动一下,房门还是挡在面前,奇怪,门锁在里面锁住了。她大力敲门,“是我,老公,嘉嘉~”
大门毫无动静,低头张望,门缝依稀透出一丝灯光,分明有人在啊?对面房门倒是开了,邻居宅男也热衷《魔兽世界》,见到贺嘉轩总能侃得口沫横飞,此刻探出头:“没带钥匙?进来呆会,给你老公打电话。”
周青羽把碍手碍脚的箱子往旁边推推,“手机借我使使,我的没电了,估计我老公没听见。”
这是有先例的。贺嘉轩和周雁程玩起《魔兽世界》戴着耳机不动如松,遇到“熔火之心”之类四十人副本,哪里顾得上电话?
哎,可算拨通了,她甚至能隔着门板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隐隐约约响着,不由松口气。奇怪,稍后又拨一遍,音乐顽强地响了两遍依然消逝在房门里。
揉揉太阳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周青羽头脑里浮现出来,他也病了?中煤气了?顿时手足无措。还是邻居宅男脑子快,“要不打个110,人在里头别出什么事儿。”
房门忽然开了,一个高瘦男青年站在门里,正是贺嘉轩。他一言不发,弯腰拎起行李箱,又接过周青羽背包。
人没事就好,周青羽陡然放松,头昏脑涨就没什么好声气,“干嘛呢你,一人跟家还戴什么耳机,我敲这么半天,脚都站直了。”转头对宅男说声“谢谢”,侧身从他身边空隙挤进家门。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她满肚子抱怨,“我都发烧了你知不知道?站都站不住。臭老公,罚你干一个月的活,给我煮面去。”
弯腰换上兔子拖鞋,突兀钻进视野的纯黑女式皮鞋有些陌生……尽管她只想一头扎进柔软床铺,大脑还是本能做出反应:那双鞋不是我的。
纯黑鞋面镂空雕花,鞋跟高高细细如一根针,鞋带扣是一朵橘色太阳花。
我走错了?
亲手挑选的深杏色郁金香窗帘依旧飘荡在窗台;乳白木质茶几是自己得意心水;深灰布艺拐角沙发是两人在家具城订的,舒适得让人坐下就不愿动弹;浅绿霸王龙公仔在沙发上咆哮,两只小短手又萌又呆;占据整面的壁柜摆满从普吉岛带回的花朵烛台、熏香,婚纱照里自己靠在他肩上笑得多么甜蜜。
这是我的家……那个女人是谁?一个长发湿漉漉、红裙黑袜的女生正昂着下巴站在卧室门口,目光中满是挑衅和欢喜,水晶吊坠在脖颈中闪闪发光。
周青羽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血液一股脑涌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眩晕感接踵而来,仿佛她又回到开往皮皮岛的快艇上……海浪激烈拍打船舷,船身晃悠的像脱缰野马。尽管导游早早发了晕船药,她还是吐得一塌糊涂。
仔细望去,那个女人显然刚洗完澡,没有化妆,水珠不停从发梢滴在地板上。
周遭仿佛电影一帧帧播放的慢镜头,缓慢却清晰,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变成旁观者。二十四年人生中也是有过类似情景的,七、八年前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和周雁程大眼瞪小眼,还是后者胆子大,拎着准考证打电话,她怂了吧唧缩在旁边不敢动。
还有一回,自己和贺嘉轩恋情一日千里,彼此见过家长。某天贺嘉轩生日,邀请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学以及发小同事,一枚小巧精美的戒指在他手里闪闪发光。身边观者如潮,录视频照相的,几十人齐声高呼,“答应他,答应他。。”
贺嘉轩。。贺嘉轩呢?
她扭头去找贺嘉轩,她的丈夫,托付终身的男人。后者脸色苍白,目光不敢与她相触,如同行将就木的绝症患者,又像行尸走肉。
周青羽甩了甩头,努力镇定下来,做了自己一周前就想做的事情,大步向卧室走去。一只手掌抓住她肩膀,声音带着哀求:“小羽毛!”
她挣扎几下尖叫起来,声音大的自己也吓了一抖。从那个女生身边走进卧室,几秒钟后踉踉跄跄倒退出来,里面情形令她肝胆俱寒,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从心底蔓延开来。
这是哪里?这不是我家,我要回家。一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回荡在周青羽心底。
一分钟后,周青羽拎着背包冲出房门,力气大的像一头牛犊子,贺嘉轩死死挡在面前。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在门口较劲。她的力气毕竟小了些,被贺嘉轩用力搂在怀里,言语满是绝望“青羽,小羽毛!”
周青羽“哇”的一声把早上吃的药吐了他一身,挣扎着叫“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