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侯天生反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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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又是做什么?总不是要和他拉拉小手?难道是受不了他的孟浪话,想出手掐死他?
陈恨愣了一会儿,求助的目光越过李砚,投向李砚身后的高公公。
高公公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袖。
这时陈恨才反应过来。李砚的衣袖宽大,练剑的时候不大方便,就用带子把袖子系起来了。李砚把手伸给他,是让他解带子。
他暗松了一口气,双手捧起李砚的手,低头去弄那带子。
李砚这个人,要他做什么怎么不说话?吓得他手脚发软。
而手脚发软的结果就是,陈恨解了很久都没能解开带子,还把它缠得更乱了。他没敢抬头看李砚,但他想李砚肯定要不耐烦了。
大冬日里,陈恨急得出了一身的汗。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把带子搅得更乱了。
他听见李砚吩咐高公公:“去拿把剪子来。”
陈恨心下一惊,剪子,既可以剪开带子,又可以剪开他的喉咙,就像杀鸡一样。他得做点什么来拯救自己的喉咙。
于是陈恨将李砚的手捧得高了些,低头咬了一口,把带子给咬开了。
他抬起头时,口中还衔着那根带子。李砚正定定地看着他,陈恨见他模样不大对,就要给他跪下:“臣冒昧。”
李砚抓着他的手臂,好让他站直了,又将另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这是?陈恨再次将求助的目光转向高公公,高公公再摸了摸衣袖,陈恨便再一次忐忑地捧起了李砚的手。
这回他倒是很快就将带子解开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抬眼看见李砚的表情并不是很好,便敛了神色,低头看着两个人的衣摆。
就这一遭,他才和李砚讲了两句话,还有一句李砚没有应声,所以没算进任务里。
……
李砚回养居殿,陈恨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预备跟他一起回养居殿,再找机会和他说满一百句话。
可他又实在是怕他,就算硬着头皮,跟着人回了养居殿,也不敢像从前的忠义侯一样,嘻嘻哈哈地凑上去和他说话。他只敢跟在高公公后边,走进走出,奉茶焚香。
若是他脸皮厚些,胆子大些,这任务早就完了。
偏生他现在怕他怕得要死。
“忠义侯。”
听见李砚喊他,陈恨忙应了一句:“臣在。”
这也能算一百句里的一句。
李砚起身,走到内室的屏风后边:“过来宽衣。”
“诶。”陈恨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只因为这也能算一百句中的一句,便欢欢喜喜地应了。
后来反应过来,便腹诽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非得别人伺候换衣裳?
这么想着,不情不愿地也挪到了屏风后边。
他从前是皇八子李砚的伴读,后来又是敬王爷李砚的随侍,到现在是皇爷李砚的忠义侯。宽衣这种事情常做,但给重生后的李砚宽衣,他还是第一回。
陈恨低头摆弄他的腰带,心想腰带要是解不开,他可不能再用嘴咬了。
方才在武场练了剑,李砚身上出了一层薄汗。陈恨帮他解开了衣裳,又用在温水中浸过一遍的巾子帮他擦身子。
隔着巾子,陈恨把他全身上下都摸了个遍,胡乱想着,若是自己有妹妹,肯定就把妹妹许给李砚了。李砚这个人,除了重生之后教人捉摸不透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才穿好了中衣,陈恨正低头帮他系衣带的时候,李砚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捏了两下。
从头皮开始发麻,一直麻到了脚后跟。
他是说把妹妹许给李砚,不是说把自己许给李砚。李砚忽然这么玩味地捏他的手指做什么?
李砚问他:“你做什么这么怕我?”
“臣……”陈恨讪笑着收回自己的手指,把手藏在袖子里,又把手背在身后,藏得好好的。
“我都不称朕了,你还称臣做什么?”
“我……”陈恨转身走了,不忘把手收回身前。
李砚轻笑道:“你去哪儿?系带还没系好。”
“臣……我帮皇爷拿衣裳。”陈恨说着便跑到了衣桁边。
他承认,方才他说错话了,他说“李砚除了重生之后教人捉摸不透,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错了,光是教人捉摸不透这一点就很要命。
陈恨站在衣桁前,随手拣了两件衣裳,一转身却看见李砚就站在他身后。
“皇爷,你别靠这么近,我有点喘不过气。”陈恨将手里衣裳抖落开,挡在二人之间。
李砚再问了他一遍:“你怎么总是这么怕我?”
陈恨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手一抖,手里的衣裳就落在地上了。
李砚又道:“你总是要朕用皇爷的名头来压你,你才懂得服软。”
陈恨心道:是啊,你不用皇爷的名头,我怎么会软成这个样子?手软脚软,连头发丝儿都软了。
“朕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朕?”李砚再问了他第三遍。
陈恨把心一横,直言道:“臣不是怕皇爷,臣是怕死。”
李砚皱了皱眉,道:“朕不是许你三不杀了么?要不朕再许你丹书铁券?”
陈恨一惊,差点跪下来抱着他的大腿求他饶命。
丹书铁券这种东西,看上去很义气,但分明就是催命符,谁得了这个,就相当于是在地府插了个队。他没想到李砚竟然这么恨他。
李砚笑着,故意问道:“你怎么好像更害怕了?”
陈恨往后退了退。衣桁不稳,哗啦一声,他随着衣桁倒在了地上。
所幸冬日里衣裳都厚,有衣桁上的衣裳垫着,摔得不疼。
陈恨坐起来时,李砚也正俯下身来看他。
靠得太近了。陈恨索性一闭眼,又躺了回去。
李砚当然知道他怕自己什么,自己重生的时候,正是陈恨要造反的前一天。用旧帕子试探他,是察觉出他的异常,想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了造反的事情。
陈恨怕他因为造反的事情治他的罪,所以在除夕那日把自己给弄病了,想故意避着不见。
在他面前怕得跟什么似的,也全是因为这个。
正如李砚方才所说,不用皇爷的名头来压他,他不会懂得服软。这是李砚重生一遭,悟出来的第一个道理。
不过,把人吓成这样,实在也不是他的本意。
李砚笑着扶他起来:“朕知道你怕什么,你不用怕。”
陈恨且惊且喜,看来他二人之间那点旧情还有用。他随李砚扶着,坐了起来。
只不过喜色还未来得及飞上眉梢,便听闻李砚又道:“你就在宫里好好待着,好好伺候着,伺候得妥帖了,朕就恕你死罪。”
没有细想,他连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臣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李砚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着他的手臂,把人给扶起来了。
“你明白么?”
“明白。”陈恨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臣从九岁给皇爷当伴读,皇爷的喜好全都记在心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李砚点头,含笑的眸子在他周身扫过一圈,随后上前半步,稍张开了双臂,“把系带系好了。”
“诶。”陈恨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伸手捻起他腰间的带子。
他就说,他平日里刷的那些好感度怎么会没有用?
李砚果然还是念着他们从前同生共死的交情的,兄弟嘛,哪有这么容易就成了死敌的?
陈恨美滋滋地想着,所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只要自己再表现得诚恳一点,李砚肯定也就放过他了。
此时,李砚看着嘴角噙笑,无形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的陈恨,心道方才那番话太纵他了,再不压着些,只怕又要飞出自己的手掌心了,便佯正色道:“这件事情,不是这么快就能被你混过去的,你平日里注意些,千万别惹朕生气。”
也就是随时都会翻旧账,李砚什么时候不高兴了,一挥袖就能把他拉下去砍死的意思。
一听这话,陈恨又蔫儿了:“皇爷放心,臣一定好好伺候。”
第8章 话唠(3)()
系统任务还是要做的。
不过要凑够一百句,他们那些例行公事的话肯定是凑不到的。
陈恨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跟他说一些闲话,后来见李砚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意思,便稍稍大了胆子。
只有一点,李砚不是很喜欢答应他的废话。通常是陈恨说了一箩筐的废话,换来他一句轻轻的嗯。
“皇爷我……”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李砚偏头看他,他就住了口。
他想,他这一整日都得跟在李砚身边了,否则这一百句根本凑不齐。
正月初五的下午,李砚要去左丞相府上拜访,陈恨为了任务,也随着去了。
左丞相苏大人,原是李砚的父皇做皇帝时候的状元郎,因为一封万言书被罢了官,皇帝原本是想杀他的,只因为当时颇有名望的沈御史的另一封万言书,这才作罢。
从此苏丞相就一直隐居在岭南山野。
李砚在岭南王,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苏大人早年丧妻,只有一位独子,唤作苏衡。他自小随父亲长在岭南山林之中,是修行于天地间、聚合日月元气的君子,衡又为均,所以字元均,苏元均。
陈恨满以为他有一点魏晋名士的风骨。
他与李砚去拜访苏氏父子时,正巧遇见苏衡在山崖之上长啸,有如江水横流、惊涛拍岸。也遇见他喝醉了,衣衫不整,在山林中吟着诗信步闲走。
他还教山上的猎户樵夫念诗,把那一座山都变成传说中仙山的模样,总之是很旷达不羁的模样。
苏氏父子就住在从前苏丞相的状元府,现在改做了左丞相府。
见过礼后,李砚与苏丞相走在前边走着,陈恨便与苏衡在后边轻声闲谈。
陈恨笑着问他:“元均近来可作诗了?”
“除夕时应制作了一首。”苏衡摇头,“不好,不如在岭南时做的。”
“所谓……”陈恨原本想说国门不幸诗家兴、赋到沧桑句便工的。后来想想,掌管国门的人就在他前边,便住了口。
苏衡又道:“我从来不喜欢作格律,佳句天赐,天又没有格律,强拗不来。”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陈恨转头看他,笑道,“元均只消找一间空屋子,摆上笔墨,把自己灌醉了关进去,等醒来时,佳句也就有了。”
众人在堂内落座,本是小宴,四人就围坐在一张圆木桌边。李砚自然居上首,苏丞相在他右手边作陪,苏衡与陈恨因正说着话,便黏在一处坐下了。
苏衡一掀袍子,带起一阵风来,便落座了,对陈恨道:“我出了年节,去江南走一遭,得了佳句就寄给你看。”
“江南?”
“皇爷与父亲商定了,要一扫从前官场的颓气,要我先去江南探路。江南的风气最糟,若江南的事能办好了,各地也就可以去办了。”
“走时知会一声,我找吴循之一起,给你送行。”
苏衡却笑了,他道:“又不是一去不回,有什么可送的?”
风流名士,从来脾性如此,陈恨也就见怪不怪了。
再说了一会儿的闲话,也就开宴了。苏府清简,苏家父子又都不是讲究的人,一顿便饭吃得随和。
陈恨心里记挂着任务,时不时转头,与李砚搭上两句话。
要回去时,借着去茅房的由头,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他还有二十六句话要讲。
坐在马车里,陈恨斟酌着跟李砚闲聊:“苏丞相与元均都是栋梁之才。”
李砚点头:“是,他二人都很好。”
“不过可苦了元均啦,他来了长安,都做不出诗了。”
“有舍有得罢了,他情愿为百姓受苦。”
“今日去了左相府,那皇爷明日是不是去徐右相府上?”
“不去,今年不去徐右相府上。”
朝上世家大族不少,徐右相又是世家大族的领头儿,看来李砚是要冷一冷几个世家了。
说起来,陈恨这个忠义侯当了快一年了,可他前半年混混沌沌地过,后半年就想着要怎么造反,连朝中势力消长都不曾注意,实在是失职了。
不过这种事情,现在也轮不到他管了。
李砚不是从前那个皇八子了,更何况他还重生了。陈恨觉得,自己还是先想想怎么完成任务吧。
陈恨继续跟他说闲话,说到后来无话可说,信口胡扯。
“皇爷,我想起来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情。就是我从前养了一只乌龟,绿色的,我爹生日的时候,我就把它送给了我爹。我爹喝醉了,特别感念我的孝心,非要抱着养乌龟的缸子睡觉。结果到了晚上,那只乌龟爬到我爹头上,我爹就把我叫醒,揍了我一顿。”
他说的这个爹,是他穿越之前的那个爹。
陈恨自顾自地笑了一阵,然后转头去看李砚,见他没有要笑的意思,便敛了神色,道,“皇爷,不好笑吗?”
“你说的真的是你爹吗?”
“呃……”陈恨垂首,他没办法跟李砚解释他有两个爹,只好昧着良心回道,“不是。”爹我对不起你。
从苏府出来,马车一直行到养居殿外。高公公在殿外看见马车,便吩咐小太监去小厨房,将炉上温着的米粥端来。
在进去之前,陈恨躲着人,跑到宫墙那边,再打开任务面板看了一眼,还有六句话。
李砚晚间要吃宵夜,是因为他会看书看到很晚。至于陈恨,他只是喜欢吃得饱饱的再去睡觉。
两个人相对坐在长榻上喝粥,陈恨要吃甜的,就抱着糖罐子往碗里放糖。
他一边用勺子搅弄碗里的米粥,一边想着要怎么把这六句话给说完。
低头是看见案上摆着的几碟小菜,便想着试一试,拿起筷子随便给他夹了一筷子什么东西。
“皇爷吃这个,这个好吃。”
李砚:“嗯。”
就这样,陈恨找到了完成任务的诀窍。
他再给李砚夹了别的东西:“这个也好吃。”
李砚低头:“嗯。”
只要往复六次,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是桌上只有五碟小菜,因此还剩下最后一句话。
要回长乐宫之前,陈恨壮着胆子,向他说了一句:“皇爷,晚安好梦。”
李砚却只是垂眸,盯着手中的书册看,陈恨还站在原地等他的回话:“皇爷,你不准备对我也说一句么?”
陈恨觉着自己等李砚这一句话,等了足足一个时辰,等得他腿也酸了,心也冷了。
好半晌,李砚清清冷冷地回了他一句:“好梦。”
终于得了这一句话,陈恨也就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不过这天晚上,陈恨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跟在李砚身边,像个全方位环绕的大喇叭,不断地对他输出废话,然后李砚烦了,就用某种特殊的方式让他闭了嘴——其实也没有完全闭嘴,就是后来又被撬开了。
妈耶——
疯了疯了,简直是疯了,这肯定是做任务的后遗症。
陈恨醒来时天色蒙亮。
他发现是被子盖过了口鼻,教他喘不过气来,这才做了那个噩梦。
他将两只胳膊伸到被子外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盯着帐子顶发了一会儿的呆,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可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李砚,还是无限靠近的李砚。
他知道李砚好看,但是他没想靠得这么近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