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江湖-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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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昌叹道:“或许重阳教的人对许嵩没有认识,没人想过威逼利诱居然对这个所谓霸主真的有效。而柳牧之不惜一试,居然成功了。”
欧阳斌不悦道:“你这是在自毁士气!”
薛昌欲待辩解,帐外忽有人禀道:“启禀掌门、长老,有叛贼使者求见。”
原来薛昌已自立为掌门,以欧阳斌为长老,共掌这近千弟子。听见有使者来,薛昌低声苦笑道:“这必是最后通牒。”
欧阳斌叹了口气,道:“请他进来。”
帐帘掀开,一男一女身着标准的天山弟子白衣装束,昂然而入。
薛昌和欧阳斌勉力凝起神光,气势顿生,冷冷地盯着他们,希望给这两个不遵礼数的家伙一个下马威,却发现自己心乱如麻,所谓气势在这严寒的季节忽然变得那么可笑。而这两个使者,也着实让他们更增败感。
男子昂然立于左首,屹立如山,身材虽不高,却让人觉得坚不可摧。两眼没有高手特有的光华,却充满骄傲自负的意味,仿佛天上众神给予此人逢战必胜的信念。腰间的刀鞘证明他所学的是天山上罕有人练的刀法。
女子容貌极美,眉宇间尽显刚强,盈盈立于右首,毫无羞怯之意,眼神森冷坚决,配着身上雪白的衣饰,仿若傲雪的寒梅。腰间的长剑,显示出她与那男子并非一起学艺的,但两人走来的感觉,却让人觉得他们早已合作多年。
这两人身上虽然都没有表现出有什么过人的武功,但风姿气度,早已远远超越了薛昌手下所有的弟子。这样的人物,竟只来充当信使?
薛昌和欧阳斌互视一眼,心中更添沮丧。薛昌冷冷地道:“天山弟子见我二人,何不行礼?”
男子冷笑不答,女子正容道:“掌门麾下,不与叛逆为礼。”
薛昌大怒,喝道:“柳牧之倒行逆施,天山忠直之士共所不耻,你们助纣为虐,还这样执迷不悟?”
女子冷冷道:“忠直之士,恐怕薛师叔不算其中之一。”说着向欧阳斌作了个揖,道:“见过欧阳长老。”欧阳斌向来喜爱提携小辈,见这两人虽然言语冲撞,但在敌营之中毫无惧色侃侃而谈,也由衷的欢喜,微笑道:“你们二人是何人弟子?如此出众的人物,为何老夫往日却毫无印象?”
女子淡淡道:“我等是近来才入天山,蒙掌门不弃,收归旗下。”
薛昌与欧阳斌相顾骇然,问道:“像你们这样的人物,柳牧之身边还有几人?”
男子冷笑,女子亦微笑不答,反问道:“目前李闲率重阳大军直扑雁门,白马堡眼见不敌,举众向掌门投诚。薛师叔兵微将寡,外失强援,不知可有什么打算?”
女子提到李闲二字时,声音似乎有些变化,但二人心中烦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薛昌面如土色,沉吟不语。欧阳斌冷笑道:“老夫誓死不作奴颜屈膝之事。”
女子幽幽一叹,道:“欧阳长老纵是英雄无畏,但岂能不为这近千弟子的性命着想?”
女子的语气里透出真诚的味道,听得出她确实是心有所感。欧阳斌心中感触,沉吟不语。薛昌勉强振起精神,道:“不必再言,我们即使向重阳教投诚,倒还落个光明磊落。投降柳牧之,实令天下英雄笑掉大牙!你们回去吧!”
女子望向欧阳斌,道:“欧阳长老也是此意吗?”
欧阳斌低叹道:“柳牧之为妖邪所惑,天山剑派百年清誉必将毁于他手。我等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女子低叹道:“若是如此……也怪不得我二人了。”
话音未落,男子长刀出鞘,掠过数丈的空间,直斩欧阳斌,声势迅若雷霆。宝刀涌出的森森杀气,竟令营帐为之震颤。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神,忽然灿若炎阳,偏偏冷酷冰寒,如霜如雪。
女子的长剑同时出鞘,直奔薛昌而去,白衣飘飘,像仙女一般纤盈的身躯,却带起凌厉而肃杀的烈芒。眼里的坚毅之色更浓了,坚决得如同这一剑,一往无前。
薛昌和欧阳斌心胆俱寒。这哪里是什么天山低辈弟子了?这一刀一剑,无不是江湖霸主的功力,纵使柳牧之亲至,也没有这等威势。
两人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急急跃离座位,随手搬起凳子,分别迎向这两道恐怖的杀着。同时喝道:“有刺客!”
两声闷响同时传来,两把椅子四分五裂,刀光剑芒毫不停留,依然直取二人要害。薛昌就地一个懒驴打滚,抽出宝剑死命一封,女子的长剑狠狠击在他剑身上,一股猛烈的劲气汹涌袭来,薛昌虎口震裂,长剑脱手而出。
欧阳斌那里也好不到哪去,骤逢突变之下,两人都没有足够的准备迎击,遇到这等惊天动地的刺杀,欧阳斌椅子一碎,立刻抽剑,直刺那男子手腕,希望对方变招相迎,让自己能有时间重整阵脚。男子一声冷笑,说不出的轻蔑,竟丝毫不理会那一剑,宝刀以惊人的高速,瞬间到了欧阳斌苍老的脑袋。欧阳斌魂飞魄散,也像薛昌一样滚倒在地,宝剑脱手甩出,希望能延缓对方的进攻。男子回手磕飞长剑,宝刀再斩,欧阳斌手无寸铁,只得左右闪避。
只在一刹那间,两人的兵刃竟分别脱手。帐外传来人声,数息之间便可冲入帐来,但这数息之间,已足够两人死上十次。
薛昌绝望地闭上眼睛,谁能料到柳牧之帐下竟有如此高手存在!也怪自己今日一直心烦意乱,否则这两人的气度,早已泄露他们绝非等闲,但自己却一直没有想到他们会是比自己还强的高手,更没想到他们会暴起发难。
正在薛昌闭目待死,欧阳斌险象环生时,异变忽起。
帐后坚硬的帆布忽然四分五裂,漫天冰雪汹涌而入,风雪之中,一道红芒如同流星追月,疾斩那女子后颈。气势之强劲、速度之迅猛,尤在刚才这对男女的突袭之上。
女子长剑递出,眼见可以贯穿薛昌的咽喉,身后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压来,压得她几乎前跌,一股凛冽的寒意在杀气中清晰无比,隔着重重衣服,依然觉得连血脉都快要冻结。无奈之下,女子闪身避开锋锐,长剑后移,与那道红芒交击在一起,只觉一股邪异的真气顺着经脉硬钻进来,女子浑身一颤,后退半步。
那道红芒轻触即收,投向那男子的侧翼。男子早有所觉,早在女子遇袭的一刻,他就计算出想要先行斩杀欧阳斌,必然来不及抗拒这道红芒。冷哼一声,扔下欧阳斌,宝刀迅疾回斩,红芒顿止,两人同时微微一晃。
帐外一阵纷乱,无数天山弟子涌了进来,那对男女对视一眼,无奈摇头,疾斩数人,飞遁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红芒消失,一个儒雅如文士的男子立于薛昌和欧阳斌之间,风度翩然,面带微笑:“重阳江乘风奉教主之命,特来相助。”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雁门交接
江乘风潇洒地把话说完,不料被救的两个家伙和冲进来救人的一堆弟子都没人露出轻松的表情,反而更加紧张了。
数十名天山弟子紧张地握着剑指向江乘风,相互间微微发散,隐隐排成了某种阵型。薛昌和欧阳斌一言不发地捡起自己的剑,也都沉着脸盯着江乘风。
江乘风环目四顾,哑然失笑道:“曾听闻有位南郭先生救了一条狼,结果反被狼给咬死了。看来江某愚不可及,亦效那南郭之事。”
“江守护使说笑了。守护使惊才绝艳,笑傲于天下,岂是南郭先生可比?”薛昌冷冷地道:“南郭救狼,出于仁慈。江守护使赤蝎出鞘,恐怕从未行过仁慈之事。我等心存疑虑,有何不可?”
江乘风大笑道:“刚才慕容霜和陈仲来访时,江某真没看出原来薛掌门如此精明。”
薛昌老脸涨成猪肝色,怒道:“江乘风!不要以为救了我们就可以任意羞辱!你这次相救内里定有乾坤,薛昌不敢承情!”
江乘风微笑摇头,懒得理他。被敌人救了命,还被看见了自己的窝囊相,心里那个憋气劲儿江乘风是理解的。
见薛昌无礼,欧阳斌的老脸也有点挂不住,无力地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我和薛掌门有点事和江守护使商量。”
天山弟子你眼望我眼,无奈退出营帐。江乘风笑道:“还是欧阳长老明事理。”
薛昌喘了几口气,狠狠地收剑回鞘。欧阳斌缓缓道:“江守护使说,刚才那二人是迷踪谷的慕容霜和陈仲?”
江乘风微一耸肩,道:“否则天下还有哪里能凭空蹦出两个这么年轻的高手出来?”
欧阳斌长叹道:“据闻慕容霜举全谷区区数百名弟子之力,向贵教宣战,互有胜负,迁延月余,最终败于内奸之手。如此豪情,实令天下男子蒙羞。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骨头没用了。”
江乘风微笑道:“欧阳长老说笑了。慕容霜和陈仲的出现,并不是向二位宣告新人换旧人的。其中代表了什么,二位应该清楚得很。”
二人颓然不语。慕容霜投入柳牧之阵营,所揭示的情况很简单:配合这次白马堡全军投诚,再接收像陈仲这样的高手,柳牧之手上的实力已经超越了重阳教,俨然北方第一。在这种形势下,天山与重阳的决战已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薛昌一方依旧和重阳教不和,就只有在两股势力角逐的夹缝中喘气,随时面临覆灭的结局。
薛昌脸上的怒色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了,神色变得说不出的落寞,喟然道:“然则江守护使此来,是为了让我们投降重阳教?”
江乘风失笑道:“江某刚才说了,江某此来,是奉了教主之命,特来相助。”
欧阳斌愕然道:“李闲知道我们会被人行刺?”
江乘风叹道:“那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有教主之风了,他做的事情,有很多是连我都不知道的。”
欧阳斌沉默片刻,轻叹道:“当年李闲在江湖上闯荡的时候,老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今日的变故。不过……李闲在这个和白马堡大战的当口,居然还把你这样的猛将外派,只不过为了来救我们一命?”
江乘风心中自然明白李闲要救薛昌的原因。他并不知道目前李闲等人的方针已经改变,只知道他们正在和楚梦争先,看是楚梦先灭薛昌还是重阳先灭白马。李闲的谋划是很完善的,早前王翰已命严彬率数百人悄悄潜伏在附近,若是天山联军大举扑向薛昌,严彬的这支奇兵将能起到非常关键的作用。这种情势下,怎能让薛昌死呢?
甚至于,选择来救人的人选,李闲也是考虑过的。一旦击退了慕容霜,无异于宣告违背了和楚梦的互不干涉协议。本来李闲是想让厉天来的,因为厉天并不属于重阳教,但是想起病卧在床的孙凌,又放弃了打算。重阳教诸人各有叛徒嫌疑在身,这种事情更不放心交给他们去做。他江乘风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这些话江乘风自然不会说出口,事实上当他想到这些的时候,脊梁骨已阵阵发寒。李闲这小子的厉害,出乎他的想象。早前大家只知道李闲是个游手好闲的浪子,其实所有人都忽略了,想要孤身独闯江湖并且闯下喏大的名声,单凭武功是做不到的。到了后来,无论是在神兵山庄、迷踪谷,还是银龙堡,李闲其实早已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智慧。
这样看来,究竟还有没有必要在大局已定后另选教主呢?——好象想得太远了,神教内部隐忧未除,实在不是谈教主之位谁属的恰当时机。
这些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脑海,江乘风冷笑一声,说道:“如果按照我们一贯的作风,才懒得管你们死活。不过教主毕竟和我们不同,他还是很讲感情的。”
薛昌哪知这红眼老妖在空口说白话,冷笑道:“我和李闲向来没有感情可言。”
江乘风哈哈笑道:“和你没有,但和你女儿有。”
薛昌大怒道:“放屁!”
江乘风大笑数声,又正容道:“据说教主刚出道时颇得欧阳长老的照拂,江某在此谢过。”
江乘风话里的意思是李闲是因为与欧阳斌的感情才派他来帮忙的,这种话即使是脸皮功夫出神入化的李闲听了,恐怕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江乘风却说得自然得很。欧阳斌和薛昌同时动容,同声道:“简直儿戏!”薛昌又补了一句:“李闲与岳览松的关系同样不浅,为何不见帮忙,反受其害?”
江乘风淡淡道:“岳老儿暗害教主在先……”忽然止住,冷笑道:“江某也懒得和你们解释。不是江某托大,你们这区区一点人手,神教还不放在眼里。说起来,救了你们根本毫无价值!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好好护着脑袋,柳牧之不取,早晚神教来取!”
两人愣愣地看着江乘风拂袖而去,眼看着他踏出帐外,薛昌忽然叫道:“江守护使请留步。”
欧阳斌愕然看了薛昌一眼,暗叹一口气,垂首不语。江乘风停下步来,淡淡道:“薛掌门有何见教?”
“刚才是我等失礼了。”薛昌忽然满脸的笑容,道:“江守护使既然不远到此,不妨再盘桓片刻,喝杯水酒。也好让我们答谢救命之恩。”
江乘风暗舒一口气。他的任务早就完成了,本来救完人直接远遁就行。刚才废话一堆,无非是临时起意,想正式把薛昌等人并入神教旗下,那么与楚梦的争先将更添胜算。薛昌这句挽留说出了口,等于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江乘风不知道的是,他临时起的这个主意,正合目前形势的最新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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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闲带着数百重阳教众直扑“富记”商行。商人们都是成了精的精明,商行内外的客人远远瞧见一片黑压压的人马涌来,早已嗅到了战争的味道,早在李闲等人距离商行还有数百步时,就已鸡飞狗跳地散了个精光,倒也省下了李闲不少麻烦。
许子悠表现得有点失措,好象事先没能料到重阳突袭,临时纠集起来的白马子弟参差不齐,队型散乱不堪,有的连兵刃都来不及带,急匆匆地跟在队伍后面,抓根门闩就冲了出来。
相比之下,重阳教众就显得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虽然李闲毫无统率之能,但数百人的队伍竟毫不显乱。双方从恒帮立帮就打到现在,可谓积怨已久,一句话都没说就直接开始火并起来。甫一相接,白马堡就扔下了数具尸体,迅速向四周扩散开来,再不成阵。有些人退入了商行内,重阳教众如影附形地追了进去。
李闲炎阳出鞘,向许子悠轻斩而去,心中泛起说不出的滋味。几曾想到,在再次与许子悠兵戎相见时,竟不是含恨出手的雷霆一刀,相反地是在演戏呢?
许子悠见到李闲那微弱得几不可察的黄芒,脸上也浮起一丝苦笑。长剑递出,出乎李闲意料地,是刺往李闲刀势中唯一可称得上强点的位置。
李闲会意,也报以苦笑。刀势暴涨,黄芒剧盛,空气中弥漫着灼热却并不霸道的热浪,地上的积雪竟开始缓缓消融。这一刀,真气收发直如反掌,已达巧夺天地造化之功,与江乘风当日力败天鹤的刀法相比,已经决不逊色了。许子悠的瞳孔猛然收缩,长剑一偏,疾刺李闲咽喉,竟出手就是以命博命之局!剑中隐含风雷之声,在李闲听来,这本来没什么希奇的剑气呼啸声竟变得无比惊人,耳鼓被震得隐隐作痛,满街的喊杀声被这一剑全然掩盖。
李闲神色不变,看似不留余地的刀势轻巧地回转,结结实实斩在许子悠的剑身上。随着一声清响,刀剑粘在一起,两人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