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捣衣声-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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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无赖，真是越长大越没礼貌！”我抱怨道，感觉被一个小孩鄙视，内心真是气恼无比。我正欲张口说他两句，结果一抬眼，竟然迎上了他一双坚毅的眸子，嘴角还挂着邪邪的笑。我赶紧收回了眼，心下纳闷，这个小孩什么时候竟长成了这般模样，全无幼时扯着我撒娇闹腾的稚气。
“洛来，三日后便是母后的寿辰，你可备好了礼物？”李治这会儿的语气又变得软绵了些。
“自然备好了，虽不贵重，却也有些意思。”李治一再地追问我要送些什么，我只笑笑，故意卖了关子。
“哼，可恶的女人，不说便不说，小爷到时候自己瞧去！”他有些悻悻地，语气里还不自觉有些娇嗔，说完就倚在西窗下，嘟着嘴，气鼓鼓的。
“好了雉奴，以后你过生辰我也给你备上一份礼物好不好？”他是十月间的生日，我倒是有的是时间考虑送他一份什么样的生辰好礼。
李治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趣，一脸无耻地凑近我说：“那小爷可等着瞧呢！若是不好，我就把你抓回王府，罚你做我的贴身女奴，你说可好？”
唉！我心下一叹，看来以后是再也找不回那个单纯可爱的晋王殿下了。
李治见我一脸唉声叹气的样子，便笑道：“别吓着了呀！小爷很好伺候的，你只需沏茶倒水，然后铺床暖被就可以了。”
我的心情呀，真是恨不得转过去扇他两巴掌。
“好了好了，不与你玩笑”他终于恢复了正常，“前几日刚得的消息，说是吐谷浑使者来朝，带来了他们最美丽的公主，有意挑一位皇子与之和亲呢！”
公主？看来市井传言果然不可全信。
“哦？还挑什么，晋王殿下风流倜傥，最合适不过！”我调笑道，没想到李治一听这话却着急了，连忙解释。
“本王稚嫩，还不懂男女之事呢，这等艳福还是让给哥哥们消受吧！再说，那吐谷浑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还不知那公主是何等地生猛呢，我细细思来，众兄弟里怕只有三哥最能驾驭，只可惜他近日受伤，看来也是无缘呀！”
闻言，我心下有些负罪——我这不是还间接阻挡了蜀王殿下的好姻缘吗？真是罪过罪过，要不过几日我就去城中各处寺庙拜拜，看能不能求菩萨保佑他的手臂快些好。
李治见我又在发愣，便伸出不安分的手，猛一下敲了我的脑门，疼得我龇牙咧嘴，站起来就要对他实施报复，结果他一个后翻，竟越过西窗，直接退到了回廊下。
我一边暗暗赞叹他的灵活矫健，一边见着他连跳带跑地往院外冲去，临了，还不忘向我挥挥手，说上一句：“长孙洛来，小爷回去念书了，下回再来看你。”
第46章 暂且收留（）
良瑛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我见她一脸疲惫的样子，担心今日情况有变，便叫了她过来详加询问。
“路上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麻烦？”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可千万不能招惹那些不必要的是非。
“顺利倒是顺利，麻烦也没遇上。”良瑛垂头丧气地说。
“那便好！”
“好什么好呀小姐，我们寻了一下午，亲人旧宅也找到了，街坊邻里也问过了，可是别人说小樾的亲人早就搬离了殖业坊，不知去向！我们又去了崇仁坊找小樾那嫁到长安的远方表姐，可是那家人刻薄无比，小樾的表姐如今缠绵病榻、命不久矣，根本无力照顾她！”
“那小樾人呢？”我问道。
良瑛朝着门外嘟嘟嘴，说：“小樾也是烈性，见投亲不成走投无路，便转身就往那水渠里跳，幸好马车夫略通水性，才把她救了起来，如今她浑身湿透，我便先将她送回了厢房，唉，真是可怜。”
没想到竟是这般运气不佳，难怪良瑛在此处又是叹气又是伤怀。
“她现在状况如何？”
“唉，倒是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如今话不肯说一句，就坐在那里不停地落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看看去！”我便让良瑛引着，去往小樾的住处。
一打开门，我就见到一个头发散乱、衣衫湿透的女子呆呆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似的。良瑛见状，连忙走过去用捡起地上的毛巾将她包裹了起来。
“小樾，”我轻轻地喊了一声。
她呆坐未动，我便声音稍大的又喊了一声：“小樾。”
她终于有了些反应，微微抬头看着我，眼神涣散，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你且起来说话！”良瑛将她扶了起来，小樾有气无力地靠在良瑛身上。
“你可还有什么亲人，在长安或者外地的都可以。”既然选择了帮助她，那我便只能一帮到底。
小樾摇摇头，哽咽着说：“我，我——”话还没口，便已经又要哭起来了。
“你别哭呀，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帮你再想想别的办法了。”良瑛忙劝住她，还很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我十岁时家乡闹饥荒，父母为求生路，便将我卖到了长安，最后辗转进了苏府，如今我早已不知他们身处何处。”小樾的话语里充满了绝望，听得我和良瑛都感慨连连，原来竟又是一个与我同命相连的人。
“那你今后作何打算？”
小樾轻轻推开良瑛的手，跪了下来，向我叩首：“小樾走投无路，不知小姐是否愿意收留我，我虽是书房丫头出身，但一切的粗重活儿都能做。”
我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可是这长孙府，常有京城官员往来，我的义父与苏大人也有些交情，你若想要留在此处，便最多只能在我的这个小院落中活动，你可愿意？”
“小姐不弃，能赏我口饭吃，我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有别的奢求？”小樾哀哀地答道。
“人多嘴杂，终究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罢了，你且先留下，我派人再去打听打听你亲人的下落。”我这个院子面积不小，房间也多，平时也只有我和良瑛以及几个粗使丫头住着，如今再添个懂些诗书文章的，倒也不显得寂寞。
“良瑛，你明日便去长孙硕那里，将小樾的名字登记着，如此，也可每个月领一份月钱了。”也算为她将来寻亲，积累些盘缠吧！
我交代小樾且先休息两日，不必立刻出来干活，便领着良瑛出去了。
我们在回廊之下缓步走着，良瑛拉着我的胳臂说：“小姐真是心地善良。”
“以你今日所见，这个小樾的故事是真的吗？”
“我见那心灰意冷的情状，而且也的确看到了她生病的表姐和空荡荡的旧宅，想来应该假不了。”良瑛很认真地回答。
我抿嘴一笑，忽然想起了长孙府里那些明逻暗哨，便停下来，悄悄对她说：“明日，你着人去苏府问一问有没有一个书房丫头叫瑾儿的，就说她的表姐有封信要交给她。”
良瑛怔了怔，答道：“是，小姐。”
第47章 府外香闺（）
这夜，我睡得很早，也睡得很香，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几乎感觉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一般，有种莫名的通透感。
良瑛伺候我吃过早饭，便换了身男装出府去了，她说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决定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午时之前良瑛便回来了，她向我交代了今日查证的结果，她在苏府正门问过，也去问过苏府侧门的小厮，他们都回答说——确实有个书房丫头叫瑾儿，因为苏大人有意安排她嫁给吐谷浑的使臣，所以前几日趁府里人不注意逃脱了，他们说，苏大人正在气头上，还好心劝告良瑛赶紧离开此地，以免被苏大人责罚。
若她故事为真，我会勉力一帮，若她故事虚假，那么她就是居心叵测，我便要立刻采取行动来永绝后患。
但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心安下来，我便吩咐良瑛准备午饭。
这时候有人却在院外大声喊道：“小姐！”，听声音应该是长孙慎，我便吩咐良瑛请他进来。
“先生有何要事？”我很礼貌地问道。
“小姐，再过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大人如今去洛阳公干，短时间内无法赶回，故而临走时特意吩咐我，请您两日后先去长乐公主府等候，介时可同大公子夫妇一起进宫。”
“洛来知道了，有劳先生！”
“大人还吩咐我来询问小姐一声——生辰礼物可备好了？”看来义父已经做好了我什么都没准备的打算。
“我准备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礼，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会喜欢？”
“大人说了，娘娘向来节俭，只要心意到了便可，过于奢华之礼反而不好。”长孙慎解释道。
“那便好，我准备的东西就是极为简单的！”
长孙慎完成了任务，便匆匆告辞出去了。
我吃过午饭，小憩了一会儿，一问时辰，已过了午时，我便换了男装，骑马出府去了。
今日这身男装我选的大唐青年男子常穿的圆领袍，淡青色的丝织面料，柔软而清爽，很适合这种初夏的天气。
我一路打马到了东市，这会儿东市的商铺已经悉数开门，来逛街玩耍的百姓也渐渐多了起来，我没做任何停留，赶在未时三刻前到了阮记胭脂行。
门口的小厮见我来，便连忙跑下台阶来拉住马缰，我翻身下马，那小厮说了声——郎君里边请，便将马儿牵走带到后院喂草料去了。
这店面与三日前的并无太大变化，掌柜看我跨入门槛，便热情地招呼着：“郎君要选些什么？是送女郎还是送亲人？”
我犹豫了片刻只说，“我是长孙家的。”
那掌柜一听，便立刻恭敬地作揖道：“原来是长孙小姐，老朽眼拙，竟没认出来，贵人早就吩咐好了，请小姐随我去后院等候。”
这一次，他带我到了后院的最深处，绕过几座假山，穿过数条回廊，我才隐隐地看见一个月牙拱门，那拱门也开得极窄，只供一人穿行。但一进拱门，我就看见了一座精致的小院，一座正厅，两间耳房，庭院虽小可也有两颗参天大树，树荫浓密挡住了日头。
树下用砖石砌了数个花坛，如今正开着的有月季、木槿、石榴，主人还顺着围墙的一面搭起了一架蔷薇，花开正好，满院子似乎都被这浅紫清粉所熏染。
“这院子的主人难不成是个女子？”我暗自疑惑，但又不敢去问掌柜，怕一不小心识破了李恪设在王府之外的温柔香闺。
第48章 我可以教你（）
掌柜把我引进了正厅，房间虽然不甚宽阔，但各色物件一应俱全，东侧是卧房，除了香榻，还摆有金丝楠木的衣橱；中间是正厅，有一张宽大的矮几，摆着数个坐垫凭几；西侧是书房，香案书桌皆具，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摆了一架琴，我走过去一看，这琴上虽没有灰尘，但很明显是一架久未有人弹奏的古琴。
“长孙小姐请在此处稍等，贵人应该很快就到了。”掌柜的说完就出去了。
我跪坐在古琴旁，轻轻抚弄着琴弦，那琴弦手感很是温润，想必若是遇上高手弹奏，一定能发出极为美妙的声音，只可惜，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义父便不准我碰这七弦琴，所以我至今几乎连最简单的古琴乐理也不懂得。
小时候不觉有他，但随着年岁渐长，却越发地痴迷琴音，很想学着演奏一下，无奈，整个长孙府的乐师班都得了义父的指令，没有一个人愿意教我。我一直不明白义父为何如此，但他既这样要求，便有他这样做的理由，我也只能按住性子，多次劝慰自己。久而久之，那种情绪也就被埋藏起来，可今日一见这琴，却又抑制不住想去拨弄，但也并不知道应从哪里下手。
我正为难间，李恪进来了。他那只受伤的手臂有纱布吊着，虽然样子不如往日潇洒，但神情依然冷冷的，一看到他那张冷脸，我刚被古琴拨弄起的一腔热血就瞬间熄灭了。
“见过蜀王殿下。”我还是很恭敬地行礼。
他嗯了一声，便径直朝书房走来，绕过我，直接坐在了书桌一侧。
我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便只能很生硬地问：“殿下的伤可好些？”
他面无表情地说：“血止住了。”
我看他的动作，大约是想把手臂拿出来，我就赶紧过去，帮他解下系在脖颈上的结。
这时候，掌柜的端来了换药的工具，又有一个小厮跟着，端了茶点进来。
李恪吩咐他们：“此处不用你们照应，先退下吧！”
那两人把东西放好，行了礼便出去了。
“长孙洛来，开始换药吧！”李恪的语气总是这样，任何时候都带着强制的口吻，叫我实在分不清他是命令还是简单的陈述。
唉，也不必计较那么多。我便开始为他拆绷带、洗伤口、上药粉，复而又用全新的止血带和纱布包裹好。李恪几乎全程无话，任我摆弄，我也懒得多说一个字，就一直保持着静默。
换完药，我便恭敬地跪坐在李恪身边，低着头，听候他发落。
“你会弹琴？”他突然问道。
我很直接地摇了摇头，等待着他的嘲笑和戏谑，没想到，李恪竟然没有出言讥讽，反而很平静地说：“那日听你唱歌，想是颇有些乐理天赋，若学琴，应该费不上多大功夫。”
“我已错过了学琴的最佳年龄，想是无那机缘了。”
“世间事，凡事努力争取，总会有些不同，”他站起来，走到香案旁的书柜翻找了一阵，我见状，忙走过去帮他一起找，最终他从书架的顶层书堆中扯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不要那么早就给自己下定论，”他把那书递给我：“这是最简单的乐理书籍，以长孙小姐的才智，琢磨一阵便能学个七八层。”
我将信将疑地接过书，内心很是胆怯惊讶，但又不知如何向他解释我不学琴的原由，便只能结结巴巴说上一声谢谢。
他向我靠拢两步，几乎贴在我右耳上：“我的琴艺师承当世大家，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
第49章 伉俪情深（）
翌日，我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着上盛装。用过早膳，便带上礼物，乘马车往长乐公主府去了。
自昨日我从阮记胭脂行拿了那本琴谱回来后，几经犹豫便最终还是翻阅起来，没想到一看就看到了秉烛时分，良瑛催了我几遍该去沐浴，我都迟迟未有动作，直到她走过来强行要抢我的书，我才慌忙把琴谱藏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么一本枯燥的乐理之书竟让我看得如痴如醉，我想，我便是立下了志向要好好学琴，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弹奏出让人愉悦的曲调。
我坐在马车上，细细地回想着昨日所学之乐理，十层内容大致也能记个七八层，按照我以往的记忆速度来看，简直堪称奇迹。
长乐公主府本就距离长孙府不远，我们只需绕过几个街坊，穿过朱雀大街，便可到达。
但我们这一路却走得极慢，特别是到了朱雀大街时，几乎寸步难行，赶车的小厮说——我们运气不好，正好遇见了吐谷浑的使臣队伍。
他们的队伍中除了有使臣军人便还有那位传说中的公主，那公主带着数十辆车的丰厚嫁妆，还有众多侍女仆从前呼后拥，竟把宽阔的朱雀大街都占了大半。加上百姓争相围观，议论纷纷，有看公主是何相貌的，有看西域风情的，还有些露出鄙夷之色的，人头攒动，万人空巷。
总之，我的马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