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户捣衣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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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惊雷，一阵狂风，一道闪电，一场暴雨。世事纷乱，瞬息万变，已将我们拉得越来越远。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只会加重我们彼此所受的伤害，与其如此，不如一次将他伤得透彻。

　　　　我一狠心，抹干了脸上的泪，然后转过身，以自己所能掌控的最决绝冷漠的声音说：“你走吧！我已经不怕打雷了。”

　　　　说罢，我立马起身，往卧榻走去，我始终没再看一眼门外人的反应，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罪孽深重、不可救赎了。

　　　　朦胧晨曦中，我睁开干涩的双眼，一夜未睡的结果是——头昏脑涨、喉咙干涩。

　　　　我知道自己情况不好，但还是强迫着自己起身，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洛来，为何你的脸色如此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皇后满脸担忧地问。

　　　　我跪在地上，只感头重教轻，但还是极力克制着，让自己不懈怠，“娘娘，昨夜雷雨，我睡得不太好有点不舒服回去再歇歇便”

　　　　“好”字还没吐出口，我就双眼一花，倒地不起。

　　　　我不知道后来自己经历了什么，但当我再次转醒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采薇居的榻上，榻前站着一脸担忧的小樾，榻尾站着满面狐疑的李治，还有皇后，她竟然也在矮几旁坐着。

　　　　“太医，快来，她醒了。”李治一见我睁开眼，便忙着招呼太医过来号脉。

　　　　我伸出右手，也懒得去管太医是什么神色。

　　　　白发苍苍的太医翻看了我的眼白，也观察了我的舌苔，最后他恭敬地向皇后和李治作揖道：“娘娘，殿下，二位不必忧心，县主只是偶感风寒，养上几日就好。”

　　　　“行了行了，烦请张太医先去开药方吧！”李治有些着急地说，然后他又指挥小樾道：“你跟太医去吧！取到药后立刻回来为县主煎药。”

　　　　于是，张太医便和小樾一起出了寝殿。

　　　　“你可真是够折腾的！”待太医一走，李治便坐在榻边开始抱怨。

　　　　我轻咳了两声，提醒他——皇后在场，稍微注意点。但他似乎对我的劝阻毫不在意，只没完没了地说我傻。

　　　　闻言，皇后竟然笑了，“好了雉奴，你虽担心姐姐，但也不要这样责备她，她毕竟还是个病人。”

　　　　我也盯着李治，重重地点头。

　　　　“只是你”，皇后看着我，“幸亏雉奴来得即时，将你一路抱回了采薇居，否则当时只一屋子宫女太监，还得难为你在地上躺会儿。”

　　　　我想起身表达谢意，却被李治止住，“你也不必急着谢本王，等你病好了，再谢不迟。”

　　　　“你如今生着病，便不用日日来给我请安。”皇后很体谅我。

　　　　“姑母，如今我生病了，怕是对您的恢复不利，不如我先搬回府中养病，待病好了，再来请安。”

　　　　皇后轻轻地笑了笑，道：“傻孩子，就是因为病了，你才要在宫里多呆些日子，毕竟论起大夫的医术，药材的齐全，国公府始终无法与皇宫相提并论”，她也走过来坐在榻前拍拍我的被子，说：“你也要健健康康地出宫，我才好向哥哥交代呀！”

　　　　皇后温柔的神色和暖心地劝慰，让我感觉很踏实，我点点头，乖巧地答道：“是！”

第141章　好意思自称弱女子（）　
我这一病，拖拖拉拉足有一月。寒风扫地、寒蛩声噤、西宫的桐叶落尽、御苑的银杏满地，十月小阳春终于如约而至了。

　　　　外间时节改变，却丝毫没有影响眼前这片香樟林的绿意，我每日在此，仿佛置身红尘世外。唯有逐渐加厚的衣物在提醒着我，时节交替，四季更迭。

　　　　“我见你这样子，一定是把我过生日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躺在一旁的李治，嘟囔着嘴不停地抱怨。

　　　　我斜睨他一眼，道：“你这么有心地每日提醒我一次，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哼”，他身子一扭，不再看我。

　　　　“雉奴，你如今日日陪着我来弹琴，你那晋王府里的大小师父难道不向陛下打小报告吗？”

　　　　“不用你管。”他没好气地翘着二郎腿，似乎在盯着暮秋时节的天空。

　　　　“我可没那心思管你，只请你不要拖累了我，毕竟，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只是个弱女子。”我尤其加重语气，强调那弱女子三字。

　　　　谁知，他一见我这般矫情模样，就立刻坐直了身子，还用一种近乎嘲笑的眼光将我上下打量一番，“长孙洛来，你瞧瞧你自己，这一月以来，仗着生病为由，整日胡吃海喝，已然养得白白胖胖、粗重如牛，你还好意思自称弱女子？”

　　　　我的笑在脸上凝固了，这个小屁孩，真是信口开河，我这一月明明胃口极差、吃得很少，他竟还这样说我，实在是故意找茬。

　　　　我瞪了他一眼，懒得回应。

　　　　“诶诶诶”，他见我生气，又恬着脸靠过来，道：“这就生气啦！也太开不起玩笑了。”

　　　　那脑袋几乎已经快要贴到我的下巴上时，我伸出食指，抵着他的脑门，将他一下推了回去，李治跌坐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捂着额头，叫到：“忒疼了，比被母牛撞了还疼。”

　　　　那一刻，我几乎要抱起琴，对着他一顿狠砸，但我终究还是忍住了。

　　　　地上那人，斜着脑袋望着我，亲昵地喊道：“洛来，洛来”

　　　　“你叫我干嘛？”我的语气不平和，甚至还带着一丝凶狠。

　　　　霎时间，李治张开双臂，紧紧抓住我的胳臂，还用脸在我肩膀上不停地蹭，简直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好姐姐，好姐姐，你不要这么凶，我都怕。”

　　　　我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对此情景几乎束手无策。

　　　　“人家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冷，还逃了学巴巴地陪着你，你就不能念着人家的好，对人家温柔点吗？你看人家，又可爱，又风趣，你要是冷了还能给你暖身子”

　　　　“噗”我实在憋不住了，感觉自己的一口老血便要被气出来。

　　　　“晋王殿下，我求求你，你能正常点吗？我保证，只要你松开手，我绝对、绝对不打你。”

　　　　李治又摇了摇我的胳臂，道：“小爷不相信，除非你起誓。”

　　　　于是，我抬起右手，道：“我长孙洛来对天发誓”

　　　　“不行不行，你要按我说的讲。”他突然抬起了头，正色地看着我。

　　　　“好，你说！”

　　　　“你就发誓，若你以后不能对晋王治温柔体贴、百依百顺，你便削去族籍，永远只做我一人的贴身女奴”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径直跳起，“李治，你个小王八蛋！”

　　　　李治反应也是迅速，见我火起，早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第142章　生辰贺礼（）　
第二日早间，李治就来过了采薇居，他像只猎奇的小奶狗一样到处走走看看，似乎在探寻着我究竟要送他一份什么样的礼物。

　　　　而我，故作忘记似的，决口不提有关他生辰的任何事。

　　　　最后，他似心有不甘地对我说：“小爷要去向父皇母后请安了，这一日都在宫中，你若有什么要紧事，记得叫你那几个丫头来找。”

　　　　我福身答是，他便悻悻地出去了。

　　　　我心里一阵得意，不过，既然先前答应过李治，要给他送一份生辰贺礼，我便绝不会食言。

　　　　可是，天潢贵胄，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所以，赠他贵重的礼物，反而显得我有些小家子气。

　　　　李治一走，我就脱去华服，换上了霏霏为我准备的麻布衫。

　　　　这时候，小樾走了进来，道：“小姐，东西已备全，可以开始了。”

　　　　我点点头，就跟着她往后院走去。

　　　　我叫她们在后院搭了两个灶台，准备了柴火、锅、铲，还有一切能找到的调味料以及我所需的食材。

　　　　“小姐，你确定你能做得出来？”小樾不可置信地问道。

　　　　我将围裙系在腰间，道：“那今天就让本姑娘给你们露一手。”

　　　　于是，杨柳烧火，小樾洗肉，霏霏切菜。我们在采薇居的后院密谋着一场极具人家烟火之气的活动。

　　　　我先将汆过水的羊骨、猪骨、羊肉以及包上纱布的鲫鱼一起放入铁锅中炖煮，为了去除羊肉的膻味，我还特地多放了姜蒜、倒上了黄酒。

　　　　等汤汁熬到雪白，我便将羊肉捞出，然后命刀工尚可的霏霏，将它切成薄薄的片状。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爆羊肉。热锅下油，待油温渐起，倒入大片的生姜，直至姜块变得金黄，再下切好的羊肉，不停翻炒，等到羊肉上也泛起微微焦黄色时，放入两勺盐。最后，我还拿手指夹取了一点点胡椒粉、一点点茴香粉，洒在其上。

　　　　此时此刻，空气中既有高汤的鲜香，亦有爆羊肉的油气，就连我这个“大厨”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县主，好香呀！”杨柳站在一旁眼露馋光，不停赞叹。

　　　　小樾也有些忍不住，便道：“小姐，快到午时了，要不我们去请晋王殿下来？”

　　　　“先等等，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没有做好。”

　　　　于是我指挥她们将矮几抬到院中，铺上隔热的桌布，摆好坐垫，然后，我拿出了自己的秘密武器——镬斗。

　　　　这可是我在西市苦苦寻了许久才找到的好东西，它不同于一般的铁锅，因为铁锅之中它还有一个高高耸起的圆柱，我问过卖东西的胡商，他说这圆柱为空心之物，可往其中加烧红的炭，以起到给食物保温、甚至烹煮的作用。

　　　　杨柳小心翼翼的把加有红炭的镬斗端上矮几，然后，我将炖煮了好几个时辰的高汤置入镬中，最后一步，加爆好的羊肉再次烹煮。

　　　　“去将晋王请过来。”

　　　　小樾领命而去，而我，闻了闻自己那满身的油烟味，觉得挺好，便没有再去换衣服。

　　　　我一边等她们回来，一边将其余的配菜——胡饼、青菜、豆腐、萝卜还有馄饨，摆上矮几。

第143章　我真的很开心（）　
“要葱花吗？”李治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配蘸料。

　　　　芝麻油、花生粉、葱花、醋，最后再浇上两勺锅里的羊肉汤就行。

　　　　李治见到我一身麻布，跪坐于镬斗前，脸色几乎一变。

　　　　“长孙洛来，你在干嘛？”他的脸上少了一分吊儿郎当，多了一分惊叹诧异。

　　　　我向他招招手，道：“别愣在那里，快过来！”

　　　　于是，李治几乎一步一顿地走到矮几之前，然后坐下。

　　　　“雉奴，这是我亲手做的羊肉汤，恭贺你生辰快乐。”我的语气很真挚，说起话来也是和平宁静。

　　　　他看看桌上的菜肴，复而又看看我，道：“你，做的？”

　　　　我点点头。

　　　　“快尝尝，看还缺些什么调料。”于是，我舀了一碗汤，撒上葱花递给他。

　　　　李治接过羊汤，没有戏谑我，也没感激我，而是认真地喝了起来。

　　　　“好喝吗？”我好奇地问道，而他，则是默然地点点头，竟然一句话也没说。

　　　　其实，在我印象中，雉奴是特别喜爱喝羊肉汤的，记得有一次，我叫良瑛在光德坊的十字街给我买了份羊肉汤饼，那时，李治恰好来府中玩耍，他见到我的美餐，竟然二话没说，端着就跑。那时候的我，也是个直肠子，完全不会相让，最后就追着他围着整个长孙府跑了三圈。追逐的过程中，羊汤全洒了出来，而李治，最终连一口也没喝成。

　　　　我虽嘴上愤愤不平，但打心底里却记下了他爱喝羊汤这件事。

　　　　时过境迁，我竟在病中口里无味之时，想起了这样一段旧事，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份奇怪的生辰贺礼。

　　　　不管好不好吃，我尽力了。

　　　　镬斗中的羊汤煮开，翻滚出好几朵诱人的水花，我将旁边盘子里切好的胡饼倒入其中，“来，尝尝看这羊汤煮胡饼的滋味。”

　　　　李治夹起那些煮的又泡又软的饼，蘸着碗中的调料，闷不吭声地吃着。

　　　　“喂，你倒是说句话呀，我虽忙活了许久，但如果真的很难吃的话，你也不必难为自己。”我对李治交出底牌，但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就这样，我看着他吃完了镬中羊肉，胡饼以及其他配菜，最后差不多将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洛来”，他沉着声音，与往日的嬉皮笑脸不同，“很好吃，我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他双手置于膝上，正襟危坐，仿佛很正式地向我致谢。这副礼仪规整的样子，让他一下子显得成熟了许多，与我印象中那个只识调皮捣蛋惹我生气的少年相去甚远。

　　　　我很不习惯，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便挥挥手，故意笑得很大声地说：“没事没事，你喜欢就好。”

　　　　皇子生辰，宫中还有许多相应的礼节要去完成，李治吃完饭，也没在我这里久留，便忙着告辞出去了。

　　　　我吩咐杨柳霏霏收拾桌面残羹，然后又吩咐小樾给我准备洗澡水。这一身的油烟味，还是尽早洗去的好。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晚间陛下准备了家宴以庆祝皇后身子大好和晋王生辰，他说，我也在应邀者之列。

　　　　如今虽已未时，但若抓紧时间，应该还能赶上。

第144章　从今后，我便记得了（）　
两仪殿中虽未张灯结彩，但那种欢乐热闹的氛围，却是许久未见。

　　　　因为陛下早已明示了今夜的主题，故而，所有的皇室宗亲都围绕着皇后以及太子、魏王、晋王。

　　　　在场的人都久历官场，他们都知道，大唐未来的权利核心就在眼前的这几位皇子身上，所以对他们乃是众星捧月、没有一刻地冷落。

　　　　陛下和皇后都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既不发声制止，也不表示赞同。

　　　　可是，我样的场合让我觉得难受，仿佛自己就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所以，我趁着无人注意，转身出了两仪殿，想找个清爽的地方，透透气。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我裹着披风，忽忆起自己昨日将琴谱落在了香樟殿，所以决定往那偏僻的位置而去。

　　　　香樟殿还是往日那般幽静，我沿着自己平时常走的地方，一路找去，过了好久，都没有发现那琴谱的踪影。

　　　　“明明就在此处的呀？”我心下疑惑，不禁说出了声。

　　　　就在我灰心丧气，决定回去时，却被一双大手捂住口鼻，往后一拖。

　　　　差一点吓得魂飞魄散之际，那手却松开了，手的主人将鼻尖靠在我的左肩衣襟出，然后喃喃道：“好香”

　　　　李恪——我心下一惊，算日子，他确实应该今天回来。

　　　　但随之而来，一股浓重的酒气充满了我的鼻腔，“你喝酒了？”

　　　　他环着我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似乎有些疲惫似的道：“今日九弟生辰，大家不是都喝酒了吗？”说罢，他还轻轻笑了笑，但笑声中仿佛带着些自嘲。

　　　　“你这样躲在这里喝闷酒，若被陛下知道，定会责罚你的。”想到他先前的经历，和此刻有些失意的模样，我软言相劝。

　　　　“你放心吧，父皇向来疼爱九弟，今夜他的寿辰定不会提早离席的，更何况，我还惧怕什么责罚？”他的语调有些苦涩，这与平日的李恪有点不同。

　　　　我试着掰开他的手臂，没想到，刚一动作，他就顺势松开了。

　　　　我转过身，借着外间悄然升起的月光，看着眼前的李恪。他黑了、瘦了，额角似乎还有些晒伤了，唯有眼神里的那股倔强和冷峻，还是依然如故。

　　　　“你若想笑，就笑吧！”他直直地看着我，说出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

　　　　我摇摇头，一阵苦笑，道：“你觉得，我看到你被诬陷，真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