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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夜问米-第16章

小说: 白夜问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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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工头眼见来不及;生怕走露消息引来劳役们聚集在一起反抗;愁恼半日。腊月三十当天;渤海海水结冰;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层层堆砌的冰海。工头望着冰海;目光转向屋檐之下挂着的大片大片坚硬冰锥;条条都有手掌粗,一尺来长,计上心来。”

    “冰锥为刃;玉石作柄;就制成一支杀人利器,唤作如意。工头一声下令,如意锥尖染血,血流入海,海水都被如瀑般流下的血水染成暗红。”

    “那后来呢?”七岁的林愫满眼好奇,问半响不语的老林。

    “啊?后来?”老林回过神来,敲了敲他的烟袋。

    “后来嘛,后来孟姜女过年不见她老汉回家,就去长城边哭她老汉,哭啊哭啊,就把始皇帝修的长城哭倒了嘛。”老林继续说。

    小林愫咬着笔尖发脾气:“你讲的这个孟姜女哭长城,跟老师说的不一样!”

    老林哄她,乖女子,我讲的这个才是真的哩。

    林愫由巴掌大的襁褓婴儿,到亭亭玉立少女风姿。十六年间不知听老林讲过多少故事,有的真有的假,有的半真半假。孟姜女哭长城这个故事,她却记忆深刻,只因半个多月后,家中来了一个男子,自称统计局工作人员,来做人口普查。

    恰好那年夏天,老林照旧跟着社火社,一个村子一个村子串走社火。关中村落,多以姓氏取村名。七月头,社火社走到李村,老林带去了一只黑虎兽首,血盆大口,黑毛披散,直吓得村中小儿四散奔逃。夜渐深,社火队收工,老林将兽首背在肩头,去村口的麦场吃面喝酒。他走在队伍最后,远远看着周遭人群皆散,却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儿还在麦场里嬉笑玩闹。

    “谁家娃儿,这么晚还不回家?”老林嘟囔句,心中责怪家中长辈也太不上心。

    “娘自杀,爹不在,可不是没人管。”有人随口答他。

    农村媳妇地位低,和婆婆丈夫哪个吵上几句嘴,娘家舅哥不来撑腰,想不开就喝了农药自杀的,也不少见。

    “哪里是喝药哩。吊死在自家房梁上。可怜见,本命年犯了太岁。”又有人说。

    老林跟着叹一声可怜见,也就不再多问。

    七月中旬,社火社走到白村。他们带着装备走了半日,人都已经到了村口,社火却舞不成,取消了。村委管事的出来解释,老林才知当晚又发现吊死一个婆娘,也是本命年犯了太岁。

    老林掐指算算流年日支,默不出声。

    七月尾,社火社走到陈村。老林带去他的彩凤兽首,流光溢彩,玉壶光转,引来一群孩子围观不住赞叹,老林也不在意,干脆把兽首从肩上取下,任由娃儿们摸着玩。夏夜一群老汉聚在一起聊天喝酒,刚巧说到村中出了一桩怪事。陈村小学里,上个月,吊死一个十二岁的女娃娃。

    老林吓一跳:“吊死在小学里?”

    旁人答他:“可不是,女老师第二日早上开门才发现。”

    这事,怪就怪在,吊死的女孩家属,收了尸体火速火化,没去找学校闹事,也没去找女老师的麻烦。偏偏发现尸体的女老师反而不依不饶,每天都去派出所守着,咬定孩子不是自杀,说孩子身

    上成日青紫成片,这次想必是被家长打死的。

    老林被勾起了好奇心,问:“娃儿是老子娘打死的吗?”

    旁人叹气:“哪里呢!要真有这事,公*安还不抓人?娃儿身上,都是旧伤,偏吊死这回,一丁点新伤都没有。”

    “那老师为啥子乱说?”老林问。

    “老师说,发现娃儿的时候,娃儿身下一大滩子水。人家都说了,是娃儿吊死的时候屙出来的尿水。”

    “老师不信,说那么一大滩,流满了半个教室。十二岁的娃儿,哪里能尿那么多水?”旁人说,“说是老子娘灌的水哩。”

    老林听了三桩丧事,八月里头再不肯出门,只阴沉着脸待在家中。老林待林愫向来宽容,此时却管束着她不许周遭乱跑,不许随便同陌生人说话,还给她腕上穿了一串铃铛,红绳铜铃,泛着

    金光,风吹过便叮铃作响。

    林愫喜滋滋带着,没事便要摇上一摇。

    老林唬一跳,赶忙握她手腕制住她:“引魂铃,可不敢。万一请来孤魂野鬼,还得费我香油烛蜡送走。”

    待到九月尾,他们就等到了一个男子,穿着灰扑扑的外套,戴一顶黑帽,拎一个鼓鼓囊囊斜挎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脸庞白皙,斯斯文文的样子。那男子进门坐下,自称统计局的调查员,来家里做人口普查。他身上带着几个玻璃罐子,原本是用来装糖水黄桃,此时空空如也。林愫双眼盯着那糖水黄桃的玻璃罐子,咬着手指发馋,满眼都是渴望。

    他掏出一个本子来,装模作样问几句话,写上两笔,又作不经意般,就想问林愫的生辰。老林原本在旁边叼着烟袋不出声,就在此时站了起身,随口报了一句正月初二。

    林愫七月刚过生日,狐疑望着老林。老林也不解释,送走了那男人,拽着林愫就出了门。

    “去哪里?”林愫问。

    “去你白大嫂家里。”老林说。

    两人走到村尾白大嫂家中。

    老林进门便问:“村里最近,是否有人来做人口普查?”

    白大嫂摇摇头说不曾。

    老林点点头,扭身就走。

    路上林愫好奇,拽着老林问为何有人来她家中“普查”,却不曾去白大嫂家中。

    老林叹口气,摸摸她头,只说一句话。

    “唔,因为你是女,他是儿。”

    当晚老林心事重重,将他的宝贝匣子收拾来收拾去,犹豫再三,仍是在怀中揣了金刚杵桃木剑黄纸符,趁着夜幕出了门。老林道法高深,将黄纸符叠成纸鹤模样,左手捏诀,右手把那纸鹤挑在桃木剑尖。在月色之下,纸鹤隐隐泛出流光,老林轻嘘出声,口含银杏露水,一口喷上。

    “三界三境,真灵临轩,朱雀昭昭,道我必生。”

    须臾片刻,那纸鹤翅尖轻轻一颤,尾翼振动三下,竟似活了过来一般展翅而飞。老林点点头,淡定跟在纸鹤身后。纸鹤先还颤颤巍巍,没过几分钟便越飞越快。

    老林脚步也跟着加快,慢慢跟着小跑起来。纸鹤飞了一炷香左右便体力不支,摇摇晃晃坚持不住一头栽下,老林毫不在意一把接过,在手中一捻,那旧纸鹤便腾起一簇淡蓝火苗,两下化作灰烬,被晚风轻轻吹散不见踪迹。

    老林又新拿出一张黄纸,再重新折过。

    如此往复几次,换了三四只纸鹤,老林已走在临近县城一处田埂之间。夜色渐浓,周遭一片寂静,只偶尔听闻老鸹呱呱鬼叫。老林眯着眼睛望向前方,一个灰色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老林加快脚步,疾步赶上。

    那人听到脚步声,像受了惊吓,猛然一回头,赫然便是早上出现在家中的“统计局”的调查员。那人转身,见只老林一个孤身老头,神色一松,大声质问老林何事,右手却缩在后背,不知做什么动作。

    老林冷冷一笑,也不说话,只傲然秀了秀手中金光灿灿的金刚杵。

    那人眼角精光一闪,语气却松软下来:“原是同道中人,失敬失敬。”

    老林摆摆手,又拿起金刚杵:“我有法器,借你一观。不知你挎包中何物,可愿与我看上一看?”

    那人脸色微变,分明有些犹豫。老林却不待他多说,一把抓过挎包。那人口中哎哎叫着,赶忙伸手来拦,老林却已经将包中冰袋打开,一阵凛然寒气扑面而来,里面赫然装了一枚冰锥。

    冰锥一尺来长,一端做成玉如意样子,极为漂亮,另外一端却尖利如断刃一般,在月光下铮铮发光,冰棱之中隐隐透出血色,骇人至极。

    老林伸手,摸了摸那冰锥,冷冷道:“你收十人枉死冤魂,制成冰花如意,魅人心神,索人性命,是为了制成尸油花露?”

    那人还想嘴硬,目光涣散,顾左右而言他。老林再不多言,上前两步,一把从那人腰间抽出一个玻璃罐头。

    “李村上吊的媳妇二十四岁,白村上吊的婆娘四十八岁,陈村上吊的女娃十二岁,身下还有一滩水。”

    “菁丝花露此物,菁丝易得,难就难在花露。所谓花露,又叫尸油花露。这几个女人,柳堤边生,官杀弱水,癸水坐巳,八字属水。你送她们冰花如意,魅惑她们心神,教唆她们手握冰花如意上吊自杀。夏日天暖,冰花如意在她们手中融化成水,混着尸油被你收入玻璃罐中。”

    老林凛然问道:“说罢,城中是谁在养鳌蟒?”

鳌蟒() 
鳌蟒此物;相传蛇头鱼身龟足;出生之后饮猪血为生;还须是全身无毛的黑皮山猪;如此生长十二年;方蜕第一次皮。蜕皮七日;非菁丝花露不能成活;可幻化人形。

    第一次蜕皮之后,鳌蟒不再食猪血,而是吸骨髓为生;还须得是全身白化的野生白虎骨。如此生长十二年,再蜕第二次皮。此次蜕皮之后,鳌蟒方才成年;饮食人血为生;再如此生长十二年。

    第三次蜕皮之后,鳌蟒寿尽而亡;缩身脱水到只有一指来长;远看似海马干;又像是形状怪异的虾子。

    “所以;养鳌蟒极为烧钱;而且越养越贵;三十六年方能功成,非有雄厚财力不能支持。”老林感慨。

    “这么费钱,养来做什么?”小林愫好奇。

    “唔;鳌蟒招财;做大生意的人比较喜欢。而且,最重要的是,鳌蟒如此阴毒,它的尸体,恰恰是一具极为名贵的药材,叫断续。顾名思义,可助伤残之人断肢再生,瘫痪之人再行站起,失明盲人重见光明,健康常人服用可延年益寿。若是死人含在口中,更可助尸身千年不腐,面容栩栩如生。”

    “城中养鳌蟒的老板,姓董,雇佣了许多你我同道中人,替他制成菁丝花露,听闻报酬很是丰厚。董老板明面上在东郊开了个酒庄,私底下做的是皮肉生意一条龙。”老林敲敲烟袋。

    “皮肉生意是什么?”小林愫睁大了眼睛,问。

    老林这才反应过来,咳咳两声:“皮肉生意,自然就是卖肉的。小孩子家家,别多问。”

    小林愫嘟嘟嘴唇,一脸不满。

    老林眼含无奈看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罐子,是林愫昨天心心念念的糖水黄桃。

    小林愫这才满意,老林看她小小人儿,吃得满脸糖水不亦乐乎,抬手轻柔摸摸她顺帖的头发:“林愫,答应我,以后这些灭人性逆天命的邪门歪道,你千万不要跟着掺和。”

    转瞬十二年过去,林愫至今仍记得当日的糖水黄桃含在口中冰冰甜甜美妙的滋味,和老林抚在她头上粗糙又温柔的大掌。

    宋书明看她回忆旧事,心中难受,伸出手来拍了拍她,温柔安抚:“我妹妹也很喜欢吃糖水罐头。”

    林愫看看他问:“书晴也爱吃?”

    宋书明点点头:“嗯,我妈觉得罐头不健康,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肯买给她。”

    “后来,我生病的时候,也跟我妈说想吃糖水罐头。这样我妈买了来,我就可以和妹妹一起分着吃。”

    “其实我从来不喜欢吃罐头,又甜又滑又腻,哪里有新鲜水果好吃。可这许多年没再尝过罐头滋味,倒还真的有点想念。”宋书明语意苦涩。

    林愫柔声开口:“早知如此,上次你被僵尸咬伤,我就该买个罐头来报恩。”

    宋书明轻笑出声,两人对视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苦痛彼此都明了,不必再多言。

    隔日,宋书明带着林愫,与敬阿姨在林愫家不远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敬阿姨一袭黑裙,挎一只米黄色皮包,头发一丝不苟梳好,样子一如既往端庄肃穆。

    林愫先开口,说:“敬阿姨,事情我们查清楚了。这次,并不是恶鬼寻仇,而是鳌蟒作祟。”

    时隔十二年,鳌蟒又到了蜕皮的时间。蜕皮七日,须以菁丝花露为食。沈群随身饲喂鳌蟒,想必是早就查清敬喆生辰,知晓她柳堤边生,官杀弱水,癸水坐巳,八字属水。

    沈群早早潜入分局支队埋伏,借用身份便利,偷盗过世居民的身份信息,伪造电话和微信号码,联系敬喆,取她信任,还造出相恋假象。

    事发当日,沈群送敬喆回家,在门口告别的时候从随身携带的蓝色冰包中,掏出一支做成玫瑰花样的冰花如意送给她。

    敬喆丝毫没有怀疑,反而感动于他浪漫细心,手握冰花如意,进了家门。

    冰花如意怨气凝结,魅惑人心,敬喆被迷去心神理智,绝望之下手握冰花如意,脚坠红漆铁桶上吊自杀。

    敬喆上吊之后双手自然垂下,此时室内温暖,冰花如意渐渐融化成水,顺着她捆绑住的双手流下,一滴一滴坠入她脚下的红漆铁桶中。红漆铁桶渐渐吃重,绑着红漆铁桶的尼龙绳越勒越深,在她脚腕上留下一道尼龙绳勒痕。老张尸检的时候,于是发现了这道勒痕,恰恰是敬喆死后才造成的。

    几日之后,冰花如意与尸油融合完毕,适逢邻居小龚报警,沈群自告奋勇前来探查,与小龚一并请来锁匠开门。门开之后,他快步走过去,喝止小龚留在门边,自己孤身向前探查尸体,以后背遮挡小龚视线,从怀中掏出一个提前备好的塑料空瓶,将红漆铁桶中的尸油花露放入空瓶之中,再偷偷将桶中所剩余水泼在地上。

    等到刑侦鉴定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群营造的这副密室自杀假象。水分蒸发,敬喆脚下所坠铁桶,也成了一个毫无痕迹的空桶。

    如果不是老张心细如发,业务精熟,怀疑敬喆脚腕上的勒痕是死后造成的,想必敬喆上吊案早已被定性为自杀处理,无人怀疑沈群,他也可顺顺利利带着鳌蟒全身而退。

    而敬阿姨的“他杀论调”也会沦为因为失去独女而精神错乱的可怜母亲的胡言乱语,没有一个人会相信。

    敬阿姨听完宋书明和林愫复原案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半响,她才终于开口:“我不信。”

    林愫一愣,张嘴便想反驳。宋书明手中用力,暗暗将她按住,几不可查对着她微微摇头。

    敬阿姨接着说道:“你们说这么多,可有一点证据?”

    宋书明答:“沈群已死,不能再开口说话。但是敬喆和沈群的尸体不会说谎,沈群是被鳌蟒吸干精血而死,这点我相信林愫不会搞错。”

    敬阿姨问:“这世上,能血的,就只鳌蟒一种怪物?”

    林愫一噎,想了想,默默摇了摇头。

    敬阿姨又问:“就算是鳌蟒,那鳌蟒为沈群所饲养,又为什么会杀沈群,吸干他的血呢?”

    宋书明答:“我们怀疑,鳌蟒的主人另有其人,沈群只是为人所雇,专门制作尸油花露的。也许是我和林愫的出现打草惊蛇,也许是沈群察觉到金刚杵之后想逃,才让背后的人借机杀沈群灭口。”

    敬阿姨点点头,说:“就算这些属实,那你有没有证据,去证明沈群的死,就一定与我女儿有关系?”

    宋书明摇摇头:“沈群的手机一直没有找到。我们确实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沈群就是一直以来用假身份跟敬喆微信聊天的所谓男朋友。”

    敬阿姨再问:“尸油花露,你从来只是听说,没有一个人曾经见过。你怎么能保证,我女儿脚下的铁皮桶里,装的就一定是尸油花露?”

    宋书明轻咳一声,说:“我的确不能保证。”

    敬阿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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