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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夜问米-第17章

小说: 白夜问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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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书明轻咳一声,说:“我的确不能保证。”

    敬阿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林愫的手,说:“你是老林的孙女,我相信你不会故意骗我。可你年轻,经验不足,比不过你爷爷也是有的。这件事,我还是相信老林的判断。”

    “就是恶鬼寻仇,害死了我女儿。”

    林愫还想再劝,她却制止住她,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出咖啡厅大门。

    宋书明示意林愫留在座位,自己一个人追了出去。

    他在门口不远拦住敬阿姨,敬阿姨回头看他,眼中明明略有失望,态度却依然十分温和,对他说:“正好,我原本打算回去转账给你,既然你追出来了,我就给你现金吧。”

    她说完,从随身带着的皮包中抽出厚厚一个信封,非要递到宋书明手里。

    宋书明一眼望去,就知是六万块钱。他当初宁愿迟些找到书晴,也肯接下这个案子,多少是因为报酬实在丰厚。宝刚的车祸案子,林愫不远万里不辞辛苦尽全力来帮他,他正愁无法报答。如果接了敬阿姨这单案子,得到丰厚报酬,倒可以交给林愫,感谢她鼎力相助。

    可如今宋书明与敬阿姨相处多日,早知她一生苦难多舛,艰辛不易,哪里能伸手拿她的血汗钱。

    更何况,敬阿姨根本就不相信他与林愫的推论。他再拿这钱,岂不是于心不安?

    宋书明推辞绝不肯收。敬阿姨却坚持一定要给。两人就在街头僵持许久,人来人往,已有过路人投来好奇眼光。

    宋书明着急:“敬阿姨,您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处处都要用钱。我还年轻,这钱,我真的不能拿。”

    敬阿姨却勾勾嘴角,低声说:“没了敬喆,我哪里还有未来呢。如果不是要替她讨个公道,我又怎么会坚持到现在。”

    她说完这话,到底还是把钱收回了包中,拍拍宋书明的手,道声辛苦了,再转身一步步朝着地铁口渐行渐远。

    宋书明望着她挺直的背脊,倒似终于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他和林愫虽也失去至亲,但两人从未想过自裁。可敬阿姨每日将仪容外表打理的一丝不苟干干净净,分明是存了死志!她分明是每一天,都按着打理“遗容”来替自己穿衣梳头。

    宋书明心惊不已,想出声叫住她,却不知说些什么好。

    敬阿姨似有所觉,在地铁口下扶梯前回头,冲着宋书明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宋书明莫名胸口一痛,心中竟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书晴() 
宋书明回到咖啡厅;林愫一脸焦急迎了上去。他犹豫几秒;不想她跟着一并担心;便把心中对敬阿姨的担忧隐去不提。

    “敬阿姨要给我们调查的报酬;我没有要。”宋书明说。

    林愫一愣;似是不明白他为何与她说这个。

    宋书明出言解释:“这个案子;本来想拿到了钱就转给你。毕竟最近几个案子;都多亏你。”

    林愫皱了眉头:“朋友一场,以后钱的事情不要再提。敬阿姨不容易,这次的报酬你不要;是对的。”

    宋书明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也不与你多客气。不知你何时方便帮我问米?”

    “书晴失踪四年有余;我一天也不想再多等了。”

    宋书明四年前二十六岁;工作四年刚刚提拔为副队长,少年得志一番顺遂。书晴小他九岁;四年前正好在读高三;功课繁忙;每晚都要上晚自习。

    那年春天;宋书明刚刚破格提拔;正是带队证明自己的关键时刻;恰好遇上一批入室抢劫案,忙得焦头烂额。书晴心疼哥哥工作辛苦,下了晚自习并不总要宋书明接送;时常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城西片区治安极好;宋书明也并不太担心。三月尾里有一天,首都暴雨,又得恰逢他刚刚抓获那一批入室抢劫的劫匪,正在审讯的关键时刻。

    宋书明看着窗外暴雨,十分担忧,心里犹豫是否去接书晴。八点来钟,他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十分贴心的说自己已在公交车站,等下坐公交车自行回家,不用他开车来接。

    宋书明听说妹妹已在车站,放下心来专心审讯。十点钟的时候却接到母亲电话,说书晴一直没有回家。

    “我这四年来,没有一分钟不在后悔。”时隔多年,苦痛依然丝毫不减,负疚感如影随形,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堂堂七尺男儿,心底却一直佝偻着仿佛侏儒一般,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妹妹,今生今世都没脸再站起来。

    “我父母四十岁上,才有了妹妹,全家爱她如掌中之宝。”宋书明从钱包中掏出相片,林愫凑近看,照片中书晴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宋书明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样子。她扒在宋书明肩头,笑得十分娇俏可爱。

    “妹妹出事之后半年多,我爸就先不行了,强撑了几个月,临走之前抓着我的手不肯合眼。我知道,他死不瞑目,都是在担心我妈我妹。”

    “可我先是丢了妹妹,后来也没能照顾好我妈。”宋书明目光定定看着照片中的书晴,继续说,“我妈在世最后一年,心里责怪我那晚上没去接书晴,到死,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话。”

    前后不过两年时间,一家四口就这样分崩离析阴阳两隔,只留他一人在这世间苦苦支撑。他以前忙于工作忽略了家庭,现在就要承受孤家寡人的惩罚。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回去工作。我,对不起书晴。”宋书明淡淡的说。

    林愫默然良久,起身说:“走吧,我们去问米。”

    两人回到林愫家中。林愫换过一身衣服,洗干净手,一件件拿出黄符纸、铜金盆、陶瓷碗、绿豆水、阴沉木筷和一袋糯米。

    她在桌前坐好,设下铜金盆,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攥一小撮五色糯米洒下,糯米似无穷多一般从她手中纷纷落下,在铜金盆中渐渐聚集成一座小山。

    林愫深吸一口气,一把抽出阴沉木筷插在糯米山顶。

    “生辰八字。”她问。

    宋书明赶紧报上。林愫心中默算一番,又含过一口绿豆水,喷在阴沉木筷上。

    半响,她站起身。

    “问到了吗?”宋书明着急问她。

    林愫点点头。

    宋书明深吸一口气,连声音都在发抖:“那,她还活着吗?”

    林愫定定望着他,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悲悯:“如果还活着,是问不到的。”

    宋书明转过身去,他不想林愫看他现在的模样。饶是已有了四年时间,无数次的认尸,数不清的心里建设和无穷多的猜想,现在那痛不欲生的感觉,仍像是胸口裂开一条永不可弥补的巨缝,让他今生今世无时不刻都感到,无穷尽的冷风从那缝隙中烈烈刮过。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终于平复心情,转身问林愫:“书晴她,她说什么?可有说是谁害她?”

    林愫摇摇头:“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她一直在看着你。”

    宋书明终于难撑伪装,跪倒在地崩溃痛哭出声。

    这四年来,他理智上再知道希望渺茫,却又怎能忍住不抱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有人轻轻叩门,他拉开一看,就是亭亭玉立的妹妹又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而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噩梦一场。

    可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希望。都被林愫这一刻的回答,击碎了。

    书晴失踪那晚,宋书明接到母亲电话,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第一时间调取监控探查,没有丝毫耽搁。

    监控中显示,书晴在公交车站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公交车迟迟不来,她神色愈显着急,终于撑起了伞走进雨里。

    公交站离家并不太远,两公里多一点,天气好的时候走路也不过二十多分钟。书晴对路况很是熟悉,干脆挽起裤腿露出白皙小腿,大步踏着雨水向前走。

    宋书明紧紧盯着监控中的妹妹,积水越积越深,渐渐没过她膝盖,她却丝毫不以为意。

    妹妹虽为家中娇宠幺女,但性格坚强独立,从来不让家人担心。暴雨如注,她步伐渐渐加快,离家几百米的时候,书晴突然停下脚步。

    既是黑夜,又受雨水影响,监控图像十分不清楚,但隐约可以看出她半蹲下身子,似乎在水里捞着什么。

    宋书明紧紧盯着屏幕,不敢眨一下眼睛,但是下一秒钟,书晴还是从监控中,消失了。

    “就这么消失了?”林愫着急追问,“这,怎么可能?”

    宋书明说:“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那段监控一帧一帧反复看了无数遍。书晴当时弯下身子,手在水中拨动了一阵,下一秒就从监控里面消失了。”

    “我们当时的推断,是她的手机可能掉到了水里,所以她才会弯腰去找。”

    “老李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地下有暗流,或者下水井盖丢失,书晴没站稳,摔在了积水里,又被水冲走。”

    “但你并不相信?”林愫问。

    “我一个字也不信。”宋书明说。

    书晴六岁学游泳,是宋书明手把手教的,旁人也许不了解,可他清楚知道,妹妹水性极好。就算是被暗流冲走,她也起码该有能力挣扎一二,而不是像监控里这样凭空消失。

    现在早已不是十几年前,市政前些年就统一焊死了井盖。何况第二日雨停,宋书明沿着书晴回家的路线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也专门询问过路政报修,从来没有听说过暴雨当夜有井盖丢失。

    自宋书明认识林愫以来,他将书晴当晚行踪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遍,胎牛蠹灵鳌蟒也好,情蛊佛牌小鬼也罢,哪个都有些像,又哪个都不太像。

    “能不能再问一次米?问详细一些?”宋书明既已确定妹妹不在,复仇之火熊熊燃起。他心急如焚,想找出书晴被害的真相。

    林愫无奈:“能问到的,就是这些了。书明,倒不如你带着我,重新走一次书晴当晚的路线。”

    两人收拾好东西,这就出发。书晴在八中读书,公交站台就在校门口50米处。林愫和宋书明顺着公交站慢慢往宋书明家走,路边梧桐成荫,蝉声阵阵,两人走在树下,阳光错落的枝叶打在他们身上,照出树影斑驳。

    “这一带都是六十年代的老小区,以前都是一些老国企的家属区,年代久远,下水排水做的就不是很好。”

    “喏,就是这里。”宋书明停了脚步,指了指书晴失踪的地点。

    林愫探身看了看,规规矩矩的一条行人道,不算宽阔也绝称不上狭窄。路上果如宋书明所说,并没有明显的下水井盖。她闭上眼睛细细听了听,也没觉出丝毫异样。

    两人继续走,渐渐就走到宋书明家楼下。

    “也上来看看?”宋书明问。

    林愫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上楼。

    宋书明掏出钥匙开门,又拿出一双簇新的粉色拖鞋递给她。宋书明家是一套老式三居室,客厅居中,房间在两边,窗明几净干净整洁,一点也不像单身汉独居的房子。

    宋书明去厨房切水果,林愫在客厅里走走,正好看见对面的小房间,粉红色窗帘和小猫样的床单抱枕,想必就是书晴的闺房。四年过去,书桌上还平摊着高三专用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床上还叠放着一套干净的米黄色家居服,点点滴滴都是书晴曾在的痕迹。

    林愫不忍再看,回到沙发上坐下。

    几分钟后,宋书明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林愫呆呆坐在沙发上,面色铁青。

    宋书明唬了一跳,攥住她胳膊,只觉得她浑身冰冷,全身都在发颤,额头却沁出一层薄汗,着急问:“林愫,你怎么了?”

    林愫打着寒颤,慢慢仰起头,片刻又闭上眼,硬生生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句话来。

    “宋书明,我知道书晴那句,她一直在看着你,是什么意思了。”

白骨() 
林愫不忍再看书晴房间;转身回沙发上坐下。宋书明的心情;也许这世间没人比她更了解。老林出事至今;她也一直将老林房间细心维护;家中认真打扫;一如老林在世那些年。

    每到春节中秋;明明家中已经再无亲人再无挂念;可她仍愿跋涉八百公里,去挤汹涌春运回家,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纷纷扰扰的人潮中找到些许安慰和归属感。

    失去亲人的伤痛有时就是如此,明明觉得过了这么久伤口早已愈合结痂,时不时却总有这般那般的触景生情;又将旧痂生生揭开;露出粉嫩新肉,继续感受历久弥新的疼痛。

    林愫心有所感眼眶湿润;却怕宋书明看到惹他一并伤心;只将后背躺靠在沙发上;头枕在沙发上;想把眼泪逼回去。

    泪意朦胧间;她恰好望向天花板。就在此时;腕中戴着的引魂铃贴着她脉搏轻轻一动。

    林愫立有所觉,微感异样,慢慢坐起身来。好在她出门的时候随身带了麻布小袋;便从里面拿出一张黄纸符。

    林愫指尖轻轻一捻;黄纸符燃出幽幽蓝光,她轻轻念道:“诸相非相,如视幻相,质真若渝,自见故明。”

    林愫举起手腕,将引魂铃贴在眼前轻轻一摇,再睁开双眼,仰头一望。

    只见天花板上,赫然便是宋书晴。

    正如前两日林愫在宋书明照片中看到的那样,巧笑倩兮,清纯可爱。

    林愫大惊,手腕坠下,书晴霎时消失不见。

    宋书明正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走到她的身边,看她脸色铁青,问:“林愫,你怎么了?”

    林愫定一定神,再抬头望一眼天花板,沉声对宋书明说:“宋书明,我知道书晴那句,她一直在看着你,是什么意思了。”

    “书晴她,一直就在客厅的天花板里。”

    隔了好几秒钟,宋书明才明白林愫话里的意思。

    他噌一下站起来,许久才敢抬头去看。

    雪白的天花板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颤着身子望向林愫,林愫深吸一口气,冲他点了点头。

    宋书明三步并作两步,两下冲到了阳台。阳台木柜中放了他的工具箱,有扳手有榔头有电钻,他一把拿起榔头冲回客厅,跨上茶几用尽全身气力冲着天花板拼命砸去。

    粉尘飞溅,浇了他满头满脸,砖块四下崩裂,宋书明毫无所觉,一下一下拼命砸个不停,不知自己砸了多久,直到他终于看到了被他砸裂的天花板中,露出了森森一具白骨。

    他缓缓停下动作,茫茫然低头一看,林愫早已泪流满面。

    宋书明呆愣几秒,又从茶几上跨下来,机械地对她说:“我妹妹书晴,找到了。”

    法医和刑侦,一拨又一拨人,来了又走了。

    老李和许大生也来了。

    宋书明蜷成一团,躺在书晴的房间里,紧闭双眼。

    老李推门进去,静静坐在他身边。

    老李叹口气,说:“书明,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定要找到是谁害了书晴。你一定要振作。”

    “而且,你也知道规矩,按道理,你得跟着我们走一趟。尸体在你家中发现,你的嫌疑肯定是逃不掉的,你越早洗脱自己的嫌疑,就能越快帮助我们查案。”

    宋书明点点头,一言不发站起身来。

    林愫百般不解,追着老李赶到支队。老李见她着急,宽慰她道:“书晴失踪当晚,书明跟我们在一起,半个支队都可以作证。这点大家都知道。这次叫他来协助调查,主要还是为了查清楚尸体为何在他家中。”

    林愫焦心半点不减:“书明找了妹妹四年,最后却在自己家中发现,他的痛苦比谁都深。我们必须早点把真相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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