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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白夜问米-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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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愫却被老李缠住。老李听闻她用牛骨替人骨制孟婆汤,气得七窍生烟,对着林愫大吼:“要骨头有何难,我十个指头,随便切下一段来给你。只要确定能救我儿子的命,什么都可以!”

    林愫半响无语,午饭时与宋书明感慨老李舐犊情深。

    宋书明不以为意:“可怜天下父母心。有父母的,都懂。”

    林愫咬着下唇,隔得一会儿也不接话。

    宋书明这才反应过来她自幼无父无母,暗悔自己多口,嗫喏开口想安慰她几句,却见她两口扒完碗中的饭,一脸坚毅:“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我这次一定穷毕生所学,绝不能让老李白发人送黑发人。”又看看宋书明:“我也不能让老李砍手指头。要么,你今晚去刨个老坟挖几块白骨回来?”

    宋书明:“。。。”

    好在刑侦下午有了突破,城北文津街上的一个监控头,拍到了佑乔的画面。

    佑乔今天早上9点整,背着他的书包进了离他学校不远的国家图书馆,自此再没出来过。

    一行人浩浩荡荡驱车前往,果然在国图四楼报刊阅览室的一排书架前,找到了伏在桌面上熟睡的佑乔。

    李嫂喜极而泣,扑在儿子身上抽噎,轻轻把佑乔拍醒,这才惊觉,昨日仍对答如流的儿子佑乔,竟似痴傻了一般,双目呆滞,口角流涎,呜呜咽咽,再也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蠹灵() 
老李双膝一软;瘫坐在李嫂身边;宋书明面上不显;额角却沁出一层薄汗;拿起电话来准备叫救护车。李嫂惊慌失措;大声呼喊着佑乔的名字;情急之下攥着指甲尖儿狠掐佑乔的人中;印出深深一圈紫痕。

    林愫心知无用,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李嫂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满眼含泪;哽咽问:“怎么会这样?”

    是啊,怎么会这样。林愫拼了命的想。情蛊迷人心智乱人心神,中情蛊者仿若终日浸入热恋幻觉之中;永葆甜蜜笑靥。

    佑乔若是中了情蛊;半夜离家出走也只能是为了与下蛊的“情人”私会,可为何他独自一人在这图书馆中睡觉;醒来又仿佛失了魂般的痴傻?他的书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林愫想到佑乔离家时身背的灰色书包;眼前似有了希望;催宋书明:“快;帮我一起找佑乔的书包!”

    书包倒不难找;就在佑乔的脚下;宋书明一把捞起,抖落开来,里面却空空如也;连一片纸屑都没有。

    宋书明难掩失望;转手把书包给了刑侦的同事:“去做个毒物监测。”

    林愫盯着书包,脑海中像有什么一滑而过。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佑乔的时候,他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一本书。

    他床旁有一整面靠墙的书架,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上百本书。

    他半夜三更离家出走,哪里都不去,偏偏来到了全国最大的一所图书馆,举目所见全都是书。

    他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却只背了一个书包。

    林愫一巴掌拍向自己额头,明明这么明显,一直以来他们却找错了方向。

    明明已经这么明显,为什么她昨晚没有想到?为什么她现在才终于明白!

    她被佑乔脸上梦幻般恋爱的表情蒙蔽住了双眼,忽略了真正的答案一直以来就在她的眼前。

    佑乔的书包里不是什么都没有,佑乔的书包里装的,恰恰就是一本书。

    “我知道了!佑乔中的根本不是什么情蛊!”林愫冲到宋书明面前:“他脸上总带着微笑,不是因为他中了情蛊,而是因为他真的在恋爱!”

    “他是被蠹灵,迷住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个你听过吧?”林愫焦急万分,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只能长话短说,草草解释给宋书明听。

    见宋书明点点头,她便继续说:“老林曾告诉过我,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是真的。黄金屋,指的是墨仙,而颜如玉,就是蠹灵了。”

    宋书明紧皱眉头,也不开口追问,只等她继续,林愫接着解释:“墓穴里陪葬的字画墨宝时间久了有了灵气就叫做墨仙,可招财进宝,保家财万贯。有法力高强的,相传还能点石成金。”

    宋书明听她这么说倒松一口气,觉得这墨仙蠹灵未必是坏事,问:“那蠹灵呢?”

    林愫抿了唇角:“可陪葬的如果是书简,有冤魂怨气不散就会聚集成灵,依附于书本之上。有读书人翻开书,蠹灵就化怨气成肉身,多为娇俏豆蔻少女或者青葱英俊少年,迷人心神,吸人阳气,甚至还能摄人魂魄。”

    宋书明看她表情,不必再问就已知道,佑乔痴痴呆呆的现状,按林愫的推论,就是被蠹灵摄走了心神。他心中寒意重重,面前仿佛万丈深渊,佑乔就在这深渊的底部呼喊,他却不知道如何去救,充满了挫败感。

    林愫拍他肩膀:“没时间难受。最要紧的是先要把蠹灵附身的那本书找到。如果被人借走了,这恶灵很可能又会害人。”

    两人环顾四周,国家图书馆藏书三千万余册,是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之一,要在这茫茫书海之中,找一本不知道是什么名字的旧书。

    宋书明叹口气,说:“如今也只能让老李查监控了。”

    林愫点头赞同,说:“佑乔昨晚表现正常,必定是蠹灵见你我来过,给佑乔喂下孟婆汤,知道她这次遇上了高手,”说到高手二字,林愫大言不惭指了指自己,再接着说:“所以迷惑他带着她附身的那本书来到国图,再让佑乔把她放在书架上,就可以完美的消失,再接着害下一个人了。”

    宋书明点头赞同:“我们如果还以为是情蛊,不知道是蠹灵,就算看到了空书包也不会想到去找书的。可现在既然知道蠹灵依附在佑乔带过来的那本书上,查监控就可以看到,他到底带了哪本书来,又把书放到了哪里。”

    事不宜迟,宋书明带着队里的同事再去国图查监控,他效率极高,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林愫:“找到了,佑乔带来了一本古籍版的资治通鉴”

金陵() 
那蠹灵倒也乖觉;知道书脊没有编码容易被发现;特意让佑乔将资治通鉴放在了南区2楼的古籍库中。

    宋书明避开众人;独自去拿。书很不起眼;黄色封面;厚厚一本;拿在手里很是沉手。他耐住心中好奇;没敢翻看,径直把书递给林愫。

    两人马不停蹄回了林愫的住处。虽忙了一夜一天,早已精疲力竭;林愫仍记挂宋书明臂上伤口,先烧水放糯米,招呼他别耽搁泡糯米水。

    “书是拿到了;之后怎么办?”宋书明人在水中;心急如焚。

    林愫安抚他:“蠹灵再强大,也离不开附身这本书。既然是书;总怕火烧水浸;总不至于百毒不侵。”

    她话虽如此;心中却七上八下很没把握;琢磨了一阵干脆把书拿去给子鼠:“你不是喜欢吃恶灵吗?这个蠹灵也很坏;合你胃口;要不要尝尝?”

    子鼠展着粗胖身躯,懒洋洋卧在阳台的角落里,鼻尖抖了抖;兴趣寥寥的转过头去。

    林愫无奈;咬咬牙,说:“也只能这样了。”

    黑犬牙,公鸡血,玉龙蕨,鹅耳枥,细细密密在她卧室的地板上铺成一张巨网,网下暗暗压着一面玳瑁八卦镜。

    那本资治通鉴就放在巨网中央,林愫拿出她的麻色小袋,装一把绿豆一把糯米,又把桃木剑贴着心口藏好,腕上绕着引魂铃,深吸一口气。

    宋书明不知何时洗完澡,已在她身后站了许久。

    她回过头来看见他,说:“你回家。”

    宋书明笑笑,说:“我不回去。我帮你。”

    林愫说:“你伤还没好,万一有什么岔子,我顾不到你的。”

    宋书明低下头不看她,薄唇深抿:“就是怕有什么岔子,我才不能走。”

    林愫心中一暖,也不再劝他,凝神静气,左手捏诀,右手从麻色小袋中攥一把糯米,缓缓从指尖坠下,在资治通鉴上积成一座小山。

    她左腕引魂铃轻摇,房中似是起了一阵轻柔和缓的微风,带着丝丝甜腻香气,熏得人困意重重。宋书明强撑精神,仍是抵不住眼皮往下垂,情急之下右手在左臂的伤口上用力一锤,剧痛之下人才清醒。

    林愫见状不敢耽搁,深吸一口气,轻轻翻开了那本资治通鉴。

    出乎意料,书中纸面光洁如新,字迹清楚。房中微风似更暖了些,吹得宋书明脸庞发热,胸口莫名焦躁。林愫指尖从书页上一页页滑过,带来一阵沙沙声。

    宋书明看着书页刷刷刷卷起翻过,困倦难耐,忍不住问她:“书没什么问题吗?”

    林愫语气极轻:“没问题?”又冷笑一声,“我手指根本就没有挨到,书,不是我在翻。”

    宋书明看着翻动不止的书页,心中一阵寒意袭来,不敢多言。林愫毫不惊慌,等了一会儿见书页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右手指尖捏了几粒绿豆,暗自发力,砰砰两下击中书脊,只见书页终于慢慢不再翻动,摊开的书面上,竟缓缓立起一个纸片小人。

    那纸片小人似是书页剪纸制成,圆圆头,长长的胳膊平举,下半截三角形的身子,像穿了一条短裙。隔得一阵,书面上竟又立起另外一个纸片小人,与上一个一般模样,只是下半截穿裤子。

    一阵暖风抚过,两只纸片小人在风中翩翩起舞,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分开各自舞动,宋书明看得云里雾里,扭头望林愫,却见她像是很明白似的时不时对着纸片小人点点头。

    宋书明问:“怎么样?”

    林愫抬起头:“这件事,可能不是你我之前想的那样。”

    纸片人,自是蠹灵所化,而这蠹灵,死于1937年的金陵。全家9口人,全部被斩于日本人的刺刀下,她最后的记忆,是劈裂的身体,和身下护着的4岁妹妹。

    等再次醒转,她已是幽幽一抹孤魂,因着执念太深,不愿舍身堕入轮回。她埋骨之处在金陵江东门下,三十多年前骨堆被启,旧址之上建起一座图书馆,她惶惶附身一本旧书之上,久而久之,竟也有了灵性。

    前些年图书馆搬迁,她不知怎么流落出去,被旧货贩子倒手卖了许多次,直到半年多前在城北大学里的旧书市场上,被佑乔挑中带回了家。

    许是缘分,佑乔为补习高中文言文,买这本又破旧又厚重的资治通鉴,竟当真仔仔细细翻看。有一晚翻动时不小心,被纸页割破了手。

    指尖血即为心头血,何况佑乔血气方刚元阳未散,蠹灵就在这两滴童男心头血的召唤下,现了真灵。

    林愫叹气:“你死也将将八十年了,有什么看不开,需要再害人?”

    蠹灵愤愤:“逼大胡话,我么得害人!”

    林愫怒,问她:“那你执念太深不肯投胎是什么原因?佑乔又怎么被你迷了心神?”

    蠹灵立时心虚起来,哼哼唧唧,林愫一把抽出桃木剑,作势要戳她,这才肯坦白。

    蠹灵惨死之时不过碧玉年华,人死灯灭,生前万事皆空。

    她这数十年来不肯瞑目,不过是记挂当日被她护在身下的小妹妹杜红,不知她是否生还,不知她是否安好,抑或早已转世成人,只不巧与她黄泉路上岔了道。

    佑乔与她年纪相仿,听她际遇很是同情,一口答应肯为她尽力探寻。这几个月来,佑乔在网上查阅诸多史料帮她探访家人,两人多日相处情愫暗生,蠹灵感念他小小年纪有侠义心肠,忍不住诱他元神与她相交。

    林愫唾她:“呸!别把你说得那么高尚!蠹灵性。淫,你肯定是看佑乔长得帅,动了色心。”

    蠹灵扭捏:“你非要这么说,也可以哎。”

    林愫大怒:“佑乔元阳至纯,你却是个快一百岁的老妖怪,你们两个元神相交,他哪里还有命在?”

    蠹灵往地下一扑,哭声凄凄:“我,我哪里晓得啵。”

涅灭() 
林愫搞清楚了前因后果;啪一声将书合起;直气得七窍生烟。

    宋书明上前询问;她跺脚直呼蠢材蠢材。宋书明听林愫说完;想起佑乔白净清秀面庞;莫名有些好笑;笑完却仍是担忧;问林愫:“那现在怎么办呢?”

    林愫叹口气:“最简单的,当然是收了蠹灵,废她元神;让她灰飞烟灭。”

    宋书明见她不继续说下去,出声询问:“可是?”

    林愫想起蠹灵期期艾艾的样子,心中十分不落忍;想了想佑乔;到底还是开口:“没有可是。只能诱她出来,趁机偷袭。”

    话已至此;林愫终究还是召蠹灵出来;问她:“你妹妹的生辰八字你可记得?”

    蠹灵撑着额头;仔细回忆一番;答:“壬申年腊月初六。”

    林愫拿出纸笔年历罗盘;认认真真算了半响;叹口气对蠹灵说:“你妹妹八字甚好,子孙满堂福寿绵长,今年年末就会仙逝。”

    蠹灵眼睛一亮;嘴角一下扬起:“我等了她八十年;终于要等到了。”

    林愫默然不语,右手藏在袖中暗暗摩挲,指尖擦了磷粉,左手握着桃木剑,三番五次下决心想出手,一抬眼看蠹灵天真活泼叽叽喳喳,想到她惨死之时不过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又着实下不了狠手。

    林愫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先问问她:“你就没有想过佑乔吗?佑乔怎么办?”

    蠹灵一脸无辜,拽拽林愫的衣角,带了几分羞怯悄悄说:“我们只有过一次,时间还短的一逼,应当不打紧吧?”

    林愫无奈:“元神都散了,人都瘫在床上痴傻了,还不打紧呢?”

    蠹灵理直气壮:“散了那就收起来啵。瘫了那就扶起来啵。”

    林愫被她气得笑起来,再不拐弯抹角,兜头一句话砸过去:“他元阳被你所吸,要救他,也不难,废了你元神就行了!只是你已附身为灵,元神散去就是魂飞魄散,再无法投胎做人,与你妹妹永生不得相见。”

    蠹灵愣在当场,半响沉默无语,又垂头丧气起来,低声咕哝着什么。

    林愫凑近去听,才知她带了哭腔在委屈:“呜呜我只是想偷个欢哎。我谈个吊恋爱哎。”

    林愫好奇又好笑,心中又渐渐涌起怜惜与同情。

    想她八十载混沌无以为伴,时光的洪流之中唯有寄身于一本旧书。这许多年的寂寞于她仿佛无物,仍是一颗琉璃少女心,一睁眼,就是十七岁的亭亭少年立在眼前。

    又怎么能不动心?又怎么能料到,动心之后会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结局?

    蠹灵哭了半响,倒渐渐停了低泣,换上一副乐观面容:“好歹我也知道了妹妹下落,此生无憾。你要打死我,就打死吧。”又凑在林愫面前讨好她:“我可怕疼,你轻些。”

    想了想,忐忑问一句:“总要比日本人砍那下,轻点吧?”

    林愫扭过头去不忍看她,指尖蘸符灰,再擦不多不少一撮白磷,轻轻捻动,火苗窜起。林愫缓缓将火苗引向书角。

    蠹灵却毫无反抗,柔柔顺顺卧在书中,忍那火吻袭人,直到烈焰熊熊。

    一本四指厚的古书,在铜金盆中足足燃了一刻钟,房中萦绕的甜香暖风终于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窗户打下来,映衬出空气中尘烬点点,似星光浮沉。

    林愫深深吸一口气,侧过脸来看宋书明。他紧锁眉头,举起手机,屏幕上亮着一行字,是老李的短信:“佑乔,刚醒了。”

    佑乔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肚子”。老李和李嫂心中一惊,以为儿子虽然醒转,却仍神志不清。

    宋书明带着林愫赶到,李嫂担忧迎上,林愫苦笑着摇摇头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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