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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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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卦?”三贝勒胤祉不禁失笑,摇着扇子笑道:“阴上阳下,反复变通,泰卦为六十四卦最吉之卦!所以总辞里说,‘泰,小往大来,吉亨’。请教先生,怎么个‘不吉’法?”邬思道沉静地看一眼胤祉,说道:“三爷说的是。照常人问休咎,这‘泰’字确是无上之吉,殊不知此乃太子问命数,就要从国家社稷这个题目去想。太子,您的本命乃是火命。夏日之火旺极而生衰相,难烁秋日之金,易为冬水之侵,岂可掉以轻心?您看这巽位,蓍草多至十八根,罡风猛吹,如何了得?人都以为‘否极泰来’,盼这个‘泰’;谁能想到泰极即是否来!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凶极化吉,吉极化凶,这才是易经本旨之所在。”

    邬思道侃侃而言,有理有据,堂堂正正。皇子们全然跟着师傅从小读易,却没听过这样诠释,一时连博学多识的胤祉也怔了。太子原是灵慧人,想到胤禩是水命、胤禟金命,与胤(礻我)三人同恶相济,觊觎太子之位,不禁脸色发白,喟然一叹没有吱声。

    “三哥,”胤祥来得虽迟,见此清景,料是他们已经议过了胤禩的事,因笑道:“兄弟反正是个破罐子,早就由他们摔了。我去阿玛那儿问问,为什么封刑部衙门连太子也不知会?我吃了钉子,你和四哥再慢慢儿进言,如何?”说罢抽身便走。胤禛急得叫道:“回来!你没事要自找麻烦?谁不晓得太子和你是一回事?”

    邬思道微微一笑,说道:“十三爷稍安毋躁。易经本旨与儒学一脉相通。我这几句危言,不过劝太子遇事谨慎而已。太子身居国储之重已有三十余年,休命在天,君臣分定,谁敢轻易危害?但自内修省,正义明德,自然泰而不否。所以孔子曰‘其所厚者薄,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换成俗话,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那前程自然就好的。”

    胤礽经这一抚慰,略觉安心,遂笑道:“这是至理名言。邱运生一案叫老八去查罢!我又没心病,怕它什么?”说罢向胤祉道:“走,看看你新编的佩文韵府去!”二人一揖便告辞出去。

    “太子危矣!”邬思道望着胤礽和胤祉的背影,叹道,“危如悬丝,势如累卵!”

    他这样冷森森一句,听得胤禛目光霍然一跳,胤祥竟不禁打了个寒颤。胤禛眺望一下窗外景致,笑道:“邬先生未免危言耸听了吧?昨晚我问了武丹。万岁派老八这差使,是因太子忙着清理亏空,顾不过来,临时决定的。何必弄得大家丧魂落魄?”

    “问得好——既是临时决定的,太子和几位阿哥何必张皇?”邬思道撑起拐杖走了几步,“其实四爷心如明镜,当今天子乃是千古难遇的雄杰之主,岂肯为无益之举?先前皇上已经对太子有许多不满之处,指望他此番清理亏空能抖擞精神,有所作为,不料太子措置失兴,功败垂成,其失望可想而知。施世纶、尤明堂调任,显然是为国家保全精英,叫他们避祸出京。而清理刑部狱案,意在——试探八爷才具,当然不便征询太子意见。只查封刑部如此大事,连个招呼也不打,实出乎常情,君臣父子相疑乃至于此!请恕学生直言,无论四爷、八爷,皇子干政,不是国家之福——皇上天赐聪明,为什么就不敢动一动祖宗成法呢?”说罢长叹一声。

    见胤禛、胤祥四目相对又闪开了去。他们都是“太子党”中人,太子危险,他们也安全不了。半晌,胤禛咬着牙道:“要是这样,或者按老十三的办法,向皇上把刑部差使要过来?”

    “国家之弊积重难返,”邬思道道,“厦之将倾,独木能支?”

    胤祥笑道:“惹不起,躲得起。四哥,我们也讨清闲,来个姜维避祸如何?”

    “恐怕迟了。”邬思道冷冷说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胤禛沉吟良久,向邬思道一躬,说道:“我与先生忧患相处数十年,知心知音。愿先生有以教我!”

    “静观局变。”邬思道安详地说道,“子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四爷,我是有残疾的人,一生只能在四爷庇护下苟延残喘,惟有心智略有可用。您给我几天时间,容我好好筹措一下这应变之策吧。”说罢,笃笃地架着拐杖去了。

    邬思道临去这话说得很淡,但却使兄弟俩掂量到了事态的严重。两个人都噤住了,许久,胤禛才笑道:“看来眼下还不至于树倒猢狲散。何必愁得天要塌似的!兄弟你宽心,保住太子无事,我们大家都好。万一有什么,别再说那破罐子的话,我是断不叫你吃亏的!”

    “四哥,”胤祥眼中突然涌上了泪水,强笑道,“记得七岁那年我发热,大哥说是吃饭撑着了,得败败火,把我关在空屋子里哭。是你传了孝懿皇后旨意叫即刻放人。当时您还教了我一首长短句儿,还记得么?”见胤禛摇头,胤祥遂曼声吟道:

    鹡鸰原上秋草枯,碧云天哀鸿影儿孤。九曲回肠,只向篱下人儿诉:怕人间亦是黄茅凄寒、白水获芦!自吐丝儿把自己缚,难学那多财的贾,没的长袖舞——只应萧索大地觅伴儿,共分这一掬粟。

    胤禛笑道:“早忘了。你这一念,倒想起来,是永乐大典里载的。”胤祥拭泪道:“可就是这个话儿。若是觅伴儿,太子素来也没把我瞧眼里;八哥那里,我磕烂了头,缘法不对也是枉然。所以只能是你。你保住了,我这孤雁还可分一点粟,你保不住,咱们都得饿死!”

    胤禛的心像浸在滚水里,烫得紧缩成一团。半晌自失地一笑,说道:“后头的事再说吧,谁晓得是什么结局呢——把你在谪仙楼艳遇的事讲给哥哥听听,也算件欢喜事儿。”胤祥听了,脸色越发苍白、颓然坐下,沉默半晌,才将去谪仙楼的情形一长一短说了。

    “物反常即为妖,这事确乎有点邪。”胤禛听得很仔细,说道,“白云观那个牛鼻子听说也是由姓任的引见到阿哥和王公贵族里头的。我的管家高福儿说他在吏部、户部都见过任伯安,任还想让高福儿带张德明来给我看相。我说我生在天家,本就不是贱命!况且我皈依佛教,素以四空为戒法,不求人间富贵,看相做么子?回绝了他。老三府里有一个张德明的徒弟,也是这姓任的介绍去的。这姓任的,一个胥吏出身,居然掺进皇族里,这点手段不能小看了!”

    胤祥没有留心胤禛这些话,他的思绪又回到阿兰身上。为什么阿兰突然与自己翻脸变卦,而任伯安倒像是在促着阿兰跟自己,真是笑话。难道他任伯安想用一个女人,左右我不成?想着,自失地一笑:“既然她不愿意倒也干净。瞧如今这势头儿,我自己还不知怎么样呢?倒省了这层挂碍”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胤禛见他痴痴的,引了一句温庭筠的诗取笑道,“温八叉可谓我弟之知己!看来阿兰似于别有隐衷,眼下却难细查。我只劝你一句话,‘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她若真的负心,佛自然要料理她,何能伤害于你?凭着兄弟你这人品才貌,找一个比她强的女人有何难呢!”当下兄弟二人又说了许许多多体己话方才散了。

    几天之后,胤祥接到诏书,户部差使停办,着由阿灵阿暂署户部尚书,仍归胤礽和胤禛节制。胤祥则被派往刑部,会同八阿哥胤禩清查冤狱。胤祥陡地想到邬思道说过思量几天对策的话,赶来四贝勒府时,邬思道已经乘舟南下。请教胤禛,胤禛笑而不答,只说:“皇上既然叫你去,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你这人什么都好,只锋芒太露,须得改掉。去吧!这一道诏书,阿玛将你也保了。刑部是你八哥坐纛儿,你不要使气,不耍去争功劳。看看老八是什么章程?”

第172章 奉圣胤禩祺查刑狱 掩劣迹老九使奸计() 
张五哥的“宰白鸭”一案轰动朝野,八阿哥胤禩奉旨带领一班人进驻刑部。在诸多阿哥中,完全独立办差的仅此一例,胤禩自然晓得这件事非同寻常。匆忙进宫请见,皇帝面授机宜。回到刑部后胤禩命人将天牢封了,并将刑部档案一体锁锢。举朝文武见胤禩行事如此果断干练,有的钦服、有的害怕、有的诧异。第七天一早,胤禩乘轿往绳匠胡同刑部正堂而来。步军统领衙门派的羽林军已接管了刑部关防,沿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甚是肃杀严整。待稳稳落轿,胤禩一哈腰出来,便见隆科多前来打千儿道:“八爷,遵您的令,司官以上的宫员齐集二堂办差,不得私相往来。这里的关防虽说都是九门提督的,赵军门都指派给奴才节制。外头的事,八爷有什么吩咐,只管跟奴才说。”

    “难为你办差用心。就是武职官员,也只能这个样儿了,瞧不出你竟是文武全才!你就守这外面,有事可直接通报我。”说罢便踏上台阶。守在门口的戈什哈高呼一声:“八贝勒爷驾临了!”

    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胤禩身着团龙江牙海水袍,头戴东珠冠走在中间,十六名带刀侍卫,三十二名太监跟在身后。木然呆坐的刑部官员“唿”地起身,马蹄袖“啪啪”打得一片山,满人尚书桑泰尔、汉人侍郎唐赍成领头儿趋前一步,叩头说道:“罪臣等叩迎钦差大人,恭请圣安,请八爷安!”

    “圣躬安!”胤禩仰着脸答应一声。换过笑脸:“二位大人请起,大家都起来!”说罢居中案坐了,方款款说道:“此次本贝勒奉旨清查刑狱,受命已经七日,大家忙坏了吧!”他扫了一眼众人,一个个熬夜熬得脸色苍白,“国家设刑教民,以律法绳不轨之民,原为惩恶扬善,安抚百姓。使良善之民生业有所托、奸邪盗匪无所施其暴。实在是顺天应民,养生教化之本旨。然而京师重地,居然有‘宰白鸭’这样惨绝人寰之事,堪为刑部之大耻!经本贝勒连日纠查,现有待决人犯四十八名,其中有四人验明不是正身——骇人听闻啊!所以本贝勒不能不据实奏劾!诸公食朝廷俸禄,受皇上托付,扪心自问对得起大清深仁厚泽么?对得起我皇上爱民之德意么?!”说罢翻转脸来,据案而起,将堂木“砰”地一拍,厉声喝道:“隆科多进来!”

    隆科多就守在刑部签押房门口,督着亲兵搬运刑狱文稿箱子。胤禩在里头说话,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八佛爷”一旦变脸,风骨如此硬挺!听见叫进,隆科多忙几步跨进来,垂手答道:“下官在!八爷有何宪令?”

    “革去桑泰尔、唐责成顶戴!”

    “扎!”

    隆科多答应着,便向脸色煞白的桑泰尔走去。那唐赍成却满不在乎,冷笑着自摘了顶子递与隆科多。胤禩敲山震虎,见这个下马威震得众官噤若寒蝉,心下暗自满意,发令道:“其余各官自今日起,不必回宅邸,去掉补服,暂行在衙办差。但请放心,我是很宽容的,不会虐待诸位。待事体明白,自有道理。”

    胤禩说罢,径自来到签押房审阅文件。刚刚坐定,便见九贝子胤禟红光满面大踏步进来。胤禩笑道:“原想着你病得很重,想把事情料理得略有头绪就过去瞧你,不想你竟来了。看气色倒不相干的,只是自己得多多保重!”胤禟只一笑,挥手令众人都退下,撩起衣摆坐下,说道:“你哥子惦记着我,我更惦记你呢!看起来,八哥你是沉疴在身啊,要不要我寻个郎中来给你看看?”胤禟素来城府深,不苟言笑。这几句话说得胤禩惊愕不已,如堕五里雾中,遂笑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点也听不明白!”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胤禟阴沉沉一笑,说道,“八哥,你是咱们哥儿二十多个里头最得人望的。晓不晓得人们为啥子都拥戴你?”胤禩着扇子微笑道:“说到‘人望’,哪里谈得到?只不过我一向与人为善,仁义待人,从不轻易作践人,因此人们乐于亲近我。”胤禟盯着胤禩,说道:“但观今日情景,八哥似乎准备自毁长城了?”

    胤禩听了一怔,仰脸略一沉思,笑问:“我奉旨办差,怎么叫‘自毁长城’?谁是我的长城?我又怎么‘自毁’?愿闻其详!”胤禟没有理会胤禩问话,起身向门口张望一下,喊道:“十四弟,你进来!八哥等着呢!”说完便径自去了。

    十四阿哥胤禵系着黄带子、穿着竹青袍,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伴当。胤禩一眼便认出是任伯安,不禁吃了一惊,却装作不留心,只向胤禵欠了欠身,笑道:“你回京了?甘陕那边旱得如何?”

    “久违久违!”胤禵拱手说道。他今年刚满二十,和他的同母兄长胤禛长得很像,只个头秉性却酷似胤祥,为人十分豪爽。打过千儿请了安,便摇着扇子,嬉笑着道:“八哥,三日不见,便当刮目相看了!竟把这刑部衙门弄得个鸡飞狗跳墙!方才兄弟进来,见着刑部这干子人,平日恶煞神似的,这会子全都像死了老子娘似的。官袍补子都扒掉了,破烂流丢、丧魂落魄的,都成了丧家犬!”说罢呵呵大笑!胤禩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任伯安,笑道:“你和四哥一母同胞,怎么这个秉性?这个疯劲也好收敛些儿,没的叫下头人见了笑话!”这才转脸说道:“任伯安,你来刑部做什么?本来,我不该管你的事,你是九爷的人。只是听说六爷、七爷还有十五爷欠的饥荒,都是你代垫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如今你又来刑部撞木钟?须知我在刑部,你不免要吃亏的!”说罢便呆着脸吃茶。任伯安一躬身回道:“承爷问话,小的在云南贩药略积了几个钱,不敢称富,全仗九爷扶持。小人虽糊涂,也还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主子们得意,奴才自然好过。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的就是主子的,并没有两样儿。不瞒八爷,不但六爷、七爷、十五爷,就是十爷亏欠的十来万,小的原也要卖掉景德镇的一个瓷庄抵债来着,只是”胤禩本想问他跟着胤禵到刑部的来意,听他王顾左右而言他,遂冷笑道:“倒真难为了你这片心。我真是代哥哥、弟弟们谢谢你了!”

    任伯安抿嘴一笑,说道:“八爷错怪了小人。我的意思是,光凭做生意,哪能挣这么多钱?我说过,这全凭八爷和各位爷的扶持才有今日!比如说,那年八爷请张德明看相,赏了他一万银子;他主持白云观,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使?就全转送给了小人——这和八爷赏小人,还不是一样儿?各位阿哥,有的在云南开铜矿,有的在兴安岭收金矿关税,有的在柳条边外挖人参。说句难听话,若没有小人下头的人在那里维持,也是要出漏子的。几位爷借欠国债,那不过是前人撒灰,迷后人眼睛。阿哥爷们,拔根汗毛就粗过小人的腰!没有爷们的照拂,就折尽了小的草料,也还是牛马一条。”

    胤禩听了任伯安这一席话,头脑一阵阵发晕。这里头举的开铜矿、收金税、挖人参以及让张德明看相的事都是自己的隐私,既违国法,又违祖宗家法。每一件都是绝不能让康熙知道的。太子居上,私自看相做什么?更何况当时还说过“王上加白”的话,一旦泄漏出去就有谋逆的罪名!胤禩眼中波光一闪:他已明白了老九称病的真意。“八爷,”任伯安仿佛看透了胤禩的心思,谦恭地哈了哈腰又道:“小的极明白。法不传六耳!别说天家,就是寻常人家,没来由怎么敢进去胡搅?八爷,我是来给刑部的人讨个情儿,说是‘撞木钟’也没亏了奴才。您何必计较他们呢?自古以来,像于成龙、施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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