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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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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下,只要舍得用工夫,杀她不难。但眼见你是太子了,将来圣上龙归大海,焉知你不会再杀我灭口?”

    “这——”胤礽被这直透骨髓的话顶得怔住了,突然哈哈大笑,“说你心直,原来心里头也是千门万户,别犯傻了,我真能有那一日,要杀的也只是奸臣。连老大、老八,我也视为手足,岂肯为一个浣衣女奴难为你?”胤祥咧着嘴跟着干笑,说道:“只要你不叫我做七步诗,这点子小事包在兄弟身上了。只是你性急不得,眼下皇上要稳定朝局,调了施世纶回京任户部尚书,派我和四哥清理刑部,连带户部,露头的大案全都要重新处置,有什么案查什么案,这自然也冲着老八——我不能老往畅春园浣衣局跑。皇上今秋要南巡,大约那时你的太子位也复了,必定是你留守北京,我就好便宜行事了,你看怎么样?”

    胤礽点点头,呷了一口茶起身道:“那就拜托了。须防老八,他耳目极广,就连你在家中也得一步一小心。宁可不做,决不能让他们再抓住把柄。”说罢便走。胤祥笑着送他出了二门,望着胤礽潇洒的背影,“呸”地啐一口回身便走。

    耳房里隔窗望着的阿兰不禁一怔,回头看时,乔姐也正在眺望,正好四目相对,都避闪开了。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初九,胤礽复位东宫的诏谕重颁天下。一废一立,恰恰一百七十天。这半年间,大阿哥胤眩砺渎硪货瓴徽瘢⒏缛缇瘢⒏缦赵獠徊猓陌⒏缲范G待人处事格外小心,落了个孝悌名声。受刺激最大的还属八阿哥胤禩,乍喜乍惊、乍欢乍悲,像打摆子似的,热时好似坐在蒸笼里,冷时又像卧在冰凌上,每天与胤禟、胤(礻我)、胤禵并王鸿绪、阿灵阿、揆叙一干人口卜鹊噪、夜参星斗,苦苦折腾半年,贴进去一个佟国维,捎带了一个马齐,依旧是镜花水月。朝命一下,大学士温达、李光地为特简正使,左都御史穆和伦为副使,率着手持黄钺节的仪仗队浩浩荡荡来到毓庆宫宣旨,加冠授册,祭天地、告太庙、拜社稷,热闹得如鼎沸之油。八爷府却像死绝了人一样冷冷清清,凄凉阴惨。也亏了胤禩和胤禟、胤禵,尚能咬牙忍疼,强打精神,随班朝贺,在众人面前挺直腰板儿装得若无其事。那胤(礻我)却生性装不来假笑,告了病,在家摔杯打盏,寻太监家仆不是,整日毛板子噼啪山响,打得鸡飞狗跳,人人都怕见他。

    这日胤(礻我)把家中长随统统叫了来,指着院里一株老桧,说“碍眼”,命人锯掉。自绰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瞧着。何柱儿从外头进来,胤(礻我)没好气地问道:“你不在八爷府挺尸,来我这里有什么屌事?”

    “回十爷话,”何柱儿原瞧准了胤禩稳当太子,自愿跳槽去了廉王府,没想到竟跳进火坑里,这些日子也似滚油煎心,因见胤(礻我)拧眉斜眼,赔笑道:“九爷请爷过去呢!八爷、十四爷都在那等着,说请爷过去赏牡丹。”胤(礻我)一愣,将杯子一掼,拔脚便走。

    胤禟府确实在赏牡丹。新从洛阳运来的一色十二个大瓷瓮,什么重楼、叠翠、魏紫、姚黄、二乔、金钗齐整摆在院里大合欢树阴下,有的含苞未放,有的蕊瓣半开,也有的怒放如盌,刚淋了水,鲜灵灵、颤巍魏十分精神。胤禩、胤禟、胤禵、王鸿绪都穿着便服,摇着扇子细细玩赏。阿灵阿脸色苍白,坐在廊下石阶上发呆。旁边还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胤(礻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任伯安。胤禵远远见他过来,招手儿笑道:“十哥,老闷在屋里有什么趣儿?这是九哥从洛阳弄来的,要分送我们,你也来挑几盆!”

    “我要这黄子做(上尸下求)用?”胤(礻我)哪有这种闲情逸致?看着任伯安说道:“又是你这老王八,拿牡丹花溜须拍马?”任伯安忙打千儿请安,笑道:“倒叫十爷猜准了,奴才到洛阳进货,顺便捎回来孝敬爷的。”胤(礻我)扑扇了一下扇子,说道:“你八成是见四爷、十三爷又到刑部清理案件,施世纶这老杂毛又回来了,沉不住气,捣腾这些花草来撞木钟的吧?这马屁在我这里拍不响,这些花我一样也看不中。”

    胤禵转脸笑谓任伯安:“你回去吧,用不着怕。四爷最谨慎,没有把柄不会抓人。倒是你那个杂货铺,该盘就盘了吧!”

    任伯安在京师蹚得开,一是靠了胤禩、胤禟两座山,更要紧的是,处心积虑二十多年,密建了百官的官箴册,几乎一人一个档案,藏在公主坟北的杂货铺里。被胤禵一语点破,任伯安吃了一惊。抬头看胤禩时,胤禩毫无表情,只胤禟微微颔首,便知他们兄弟已经通了气,一颗心放下来,躬身说道:“爷说的是,这就回去处置,迁到齐化门外老当铺,和八爷对门儿。”说罢见众人无话,匆匆去了。

    “老十,”兄弟四个走进书房,隔窗赏花,胤禩落座,说道:“我听说你这些天发疯,在府里天天打人,这可不成啊!打死奴才固然不叫你偿命,也有干例禁!”胤(礻我)端起酒,叹道:“八哥说的倒好,这口气那么容易咽的?人家往死里掐我,我不掐把自己的奴才,难道憋死不成?”说着从后摆里掏摸出一个小包,打开了,说道:“你们认得这物件么?”阿灵阿浑身一颤:“水莽草!十爷您”

    “对了,又名断肠草!”胤(礻我)收起包儿,阴森森一笑,“别看我粗,心里明白着呢!什么时候善扑营来拿我,我就嚼吃了它!”连这个“二百五”也动了真情,说出的话动人心扉,众人无不黯然叹息。

    胤禩满脸戚容,半晌才道:“其志可悲,其心可悯哪!谁料是这种结局来着!我原也想死,后来想,未免太便宜了胤礽、老四和老十三!如今看来,我们还没到那一步。我得瞪眼看着胤礽是怎样登极,怎样做皇上!人心在我这边,有这一条就有指望!”

    “咱们这回是挨了一闷棍。”胤禟道,“可回头冷静想想:咱们吃什么亏了?”

    究竟吃了什么亏?几个人都没想过。掂量起来,太子原本就是胤礽,不能算吃亏;胤眩矫嫒叮静皇亲约阂换铮玫袅说扔谌ヒ徽校痪庖徽厶谙磐肆素缝淼年殛熘模癫皇呛檬隆K凳艹痛Γ素费|,就是胤祥,余下的连根汗毛也没掉,只好似到口的肥肉又掉了,有点遗憾罢了。

    “九爷这话有醍醐灌顶之效!”王鸿绪是今日“赏牡丹会”的倡议人,听胤禟一语反诘,知道火候已到,将辫子向椅后一甩,朗声说道,“我们根本没吃亏,只是欲速不达,没讨大便宜,自己觉得吃亏罢了。这次朝野倾动,都知八爷人心所向,万岁虽然没有采纳众议,总不会看不见!听说又要晋八爷亲王,这就是好兆头!”

    阿灵阿突然抖起精神,眉头一挑道:“上书房马齐是我们的人;张廷玉手无实权,模棱两可;九门提督隆科多是佟家人,八爷一个条子,叫他胤礽三更死,他就活不到五更!”

    胤禩目光一闪,良久才说道:“谈得太深了吧?我可无意做永乐皇帝!诸臣工都推荐我,原出我的意料,更没想到自己会上了火炉子,烤得如此难受!现在皇上既然指了胤礽仍当太子,等着瞧罢。他有德,我就辅佐,他无德,那天也不容他久居尸位——我束发受教,魇镇的事我不干,也不信。更不信一个有道的君子会魇得与母妃通奸!现放着一个郑春华还在,将来好便好,不好时,这就是人证!一股脑儿翻出来,有热闹看呢!”众人品着胤禩话意,不由莞尔而笑。胤禵起身笑道:“看来这淫妇倒成了宝贝!得防着胤礽杀人灭口。可惜浣衣局掌权的不是我们的人,得想个法子买通了,把这婆娘弄出来养着才好!”当下众人又说了些没要紧的风话,方才各自散了。

    太子废而复立,遍天下人人皆知,只是对浣衣局的贱奴和幽闭的宫人照例从不宣旨,她们依旧蒙在鼓里。郑春华被贬在此,已近十个月,这地方处在畅春园东北,环境却也幽静,每日由苏拉太监督着,浣洗衣物帐幔,干不完的粗活,饮食既不好,动辄又得挨训受罚。她一个弱质蒲柳,倒硬挺了过来。

    郑春华当日发落下来,口传谕旨也只一句话“着郑春华至浣衣局当差”,太监们既不知她身犯何罪,也不知她能否起复回宫。过了七月七,康熙皇帝南巡,浣衣局领事太监文润木召集宫人传话,命众人将宫中所用褥、被、枕、帐、纱幕、毡毯清洗洁净,回銮时要一切齐备。又指着一大堆衣物道,“这是毓庆宫的物件,趁着天热好洗,不要混了,这是太子爷的东西。”

    “太子!”郑春华仿佛被电击了一下,脸“刷”地白了,半晌才问道:“文公公,哪个阿哥是太子?”文润木已得着胤禵的话,叫好生照料郑春华,扯着公鸭嗓一笑,说道:“就是二爷呗!二爷已经复位了——这此活计不用你干,你依旧在西配房只管收叠洗干了的东西。你身子单弱,缺什么东西找我,黑心厨子做的饭不中吃,你以后就搭在我的伙上去。”

    后头的话郑春华都没听见,她脚步虚软,驾云似地回到西配间。看着十几个忙着叠衣服的宫女,说了句“我有点头晕,先歇息了。”便踅回下房,把草褥子理理,窸窸窣窣取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了看时,是雪白如粉的药,约有一小匙——那是早就预备好的上好砒霜——抚弄着药包,心里翻腾了许久,将砒霜倒进碗里,兑了茶水,用调羹慢慢搅动。

    这是一只美丽的手,皓腕如玉,削葱一样的指尖细腻得柔荑一般。此刻却在毫不迟疑地调制死亡眼看着那些雾状的白粉渐渐融化了,郑春华理了一下头发,将身上衣裳扯平整,将碗放在床头小桌下,半躺了下去。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纽扣——那是胤礽和她做爱时遗落在她房里的。自囚禁以来,她一直贴身藏着——把玩着,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讷讷道:“总算到时候儿了。”

    “什么到时候了?”文润木一脚跨了进来,呵呵笑道,“郑家的,听说您身子不好,要不要寻个郎中来?前日十四爷亲口对我说,您没大罪,叫我好生照应。这不,十三爷也看您来了。我瞧呀,您灾星退了!”说着便见胤祥挥着扇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进来。文润木忙道,“爷,郑主儿在这屋。请进!”一边忙着倒茶,一边口中笑道:“万岁爷出巡。老大的排场,我想着您得一程子才得来呢这里什么好的也没有,怎么侍候爷呢?”

    胤祥“嗯”了一声,注视着发呆的郑春华,笑道:“都是些虚热闹,送主子出了正阳门,我就退了下来,不失礼就算尽了孝道。我赏了文七十四一处宅子,你回去看了没有?”

    “见了!三进三出,卧砖到顶的宅院。这是在北京,要到外州外府,人家看着就是乡宦了!”文润木忙道,“我要过去磕头谢赏,我爹挡住了,要给爷立个长生牌。爹也不叫。老头子说了,报恩不在这上头。我们文家能有今日,是由祖上的庇荫才遇上了十三爷。不出死力给十三爷卖命,下辈子也还不清爷这个恩债!”胤祥点头暗忖,怪不得四哥从不受别人荐的人,一律自己物色,若早就这样办,我府里也会针抽不进水泼不入,遂笑道:“我能指望你们报个什么恩?只要你有了这片心,天不辜负你,我也不亏待你——我是奉了太了爷的命过来给郑主儿传句话。你有事只管忙,待会儿过来,我还有话说。”文润木忙打千儿答应着退了出去。

第186章 探冷宫胤祥用真情 慰县令天子谈官经() 
郑春华起先想趁着人们不留意时,喝下那碗砒霜,瞥眼间,见桌上放着两碗茶,一模一样,竟忘了哪一碗是自己的,不由一阵慌神。后来听胤祥说太子有话,反沉住了气,起身蹲了个万福,说道:“请十三爷训示。”

    “没什么‘训示’,我是哄文润木的。”胤祥盯着郑春华缓缓说道,“二爷已经复位,你晓得么?”郑春华脸上没点血色,小声道:“奴妾是今儿才知道的”胤祥端起茶,又顺手放在桌上,背着手踱了两步,倏然回身问道:“听说十四爷来过了?”

    郑春华见他端茶,吓得心中狂跳,好半日才语无伦次地说道:“十四爷没来——不,我没见着十四爷,文公公说十四爷叫奴婢好生调养,不定哪一日万岁还要传奴婢回宫”胤祥不禁一笑:“不要吓得失魂落魄的!太子有话叫我转告,你得活下去!”

    “十三爷!”

    “你听我说,”胤祥摆手道,“此地不是善地,你得防着有人加害于你!”

    郑春华猛地抬头,惊愣道:“我?!”

    “你!”胤祥冷冰冰说道,“你应当明白,你——身系太子之安危,社稷之祸福!”

    “太子他他不是已经”

    胤祥低头一叹,道:“不错,是复位了。但如今封了一堆王。你娴熟史籍,明代诸王都封在外郡采邑,无事不得擅离藩国。如今的王爷都在京师,个个手握重权,人人一套班底。二爷有多大的势力、能耐,大约你比我还清楚。”郑春华默默点头,沉默良久,退至床边,腿一软坐了下来,沉吟着问道:“十三爷的意思我该怎么办?”胤祥左右一看,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十三爷真能取笑!”郑春华突然失态地格格笑道,“你是鼓儿词听得入迷了吧?别忘了这里是禁苑,里头有太监监视,外头有羽林军看守,一层一层困得铁桶似的,就是真地抽翅飞出去,又投奔哪里?”胤祥出了一阵子神,端起茶碗正要往嘴边送,郑春华却失声惊呼:“别!”

    “什么?”

    “我说茶凉了。”郑春华支吾着过来,“给您换一杯热的”“失惊打怪的吓我一跳!”胤祥笑道,“凉了正好,我不耐烦喝热的——”郑春华慌乱得不知怎样好,忙上前双手捧住碗,眼中满是惊恐和悲哀,颤声道:“这茶吃不得!”

    胤祥诧异地松开手,怔怔看着她泼了茶,又重新换了一只碗冲茶端过来,良久,突然恍然大悟,惊呼一声:“你——你要”

    “是的,我要下阿鼻地狱去了”郑春华喃喃道,“该走的时候就得走”她突然有些哽咽,“造孽这么多,我也晓得死了得上刀山下油锅。但在这世上活着,不也是零刀子割肉地慢慢熬煎?不如就此撂开手——刀山油锅算什么?一霎儿工夫就赎了罪。”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愁云漠漠,凉风飒飒,院中一株白杨哗哗作响,活似一群人在拊手哗笑。胤祥但觉阴惨惨的。毛发森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郑春华却仍在忏悔:“我出身书香门第,蒙皇恩选在宫掖,不能守身如玉,反而遗害太子祖父从我知事就讲红颜祸水,毁人社稷。当时听也切齿扼腕,没想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天爷天爷!你为什么叫我是个女人!”

    她浑身痉挛着,强抑着不肯放声,已是满面泪珠滚流

    “你你不要!”胤祥被她的神气惊呆了,怔在当地,但觉心燥如火烤。这事他和胤禛商议再三,既然胤礽是这种德性,不可得罪,也犯不着替他害人。原想把郑春华弄出去交给胤礽发落。即便杀了她,自己没沾血,至少良心过得去。现在看来,这样做似乎更残忍!胤祥木头一样站着,思量了足有一袋烟光景方拿定了主意,说了句:“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别死!一切由十三爷办!”说罢大踏步出来,站在树下,兀自心跳不止。

    文润木知道,阿哥看望被黜宫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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