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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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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他和郑贵人的事万岁也有耳闻。一旦东窗事发,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还说什么‘太子’!”胤不禁全身一震:这样的宫闱秘事,怎么会传到张德明耳中,自己还蒙在鼓里!张德明见他吃惊,笑道:“八爷放心,我不是个妖心,这是白云观的功效。太监们常去祈福,向道祖忏悔心中事。养心殿的邢年怕这事太子知道了,去神前祷告求佑,恰被贫道听了来。”

    胤听得心里一动:怪道的张德明消息灵通,原来有多少人心甘情愿源源送上门来!想着,笑道:“你也不怕亵渎了神明,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事。只愿循自己的本心,国家吏治财政败坏如此,有志之士应该起而振作,匡扶大清社稷是当今第一要务啊!”

    “八爷,这真是确乎不拔之理。”阿灵阿欠了一下身子,削瘦的面孔毫无表情:“方才和老张我们也议到这儿。说事情就连带了局势,如今人事纷繁,裙带门生勾连,盘根错节到这地步儿,收拾起来谈何容易!就是九爷十爷,今晚不来,难道就没有缘故?”胤吃了一惊,忙问:“什么缘故?”“他们也有自己的算盘啊!”张德明叹道:“如今又到转捩关口,不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就是九爷十爷十四爷,哪个不是人杰——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上楼干什么?还不是要望一望‘天下路’,想一想自己的步子怎么迈?”阿灵阿见胤听得发怔,语气沉重地说道:“天下,大任也,太子,重器也,同为龙种,焉能无动于衷?”

    一阵寒风扑进来,满室灯烛摇曳不定,窗纸都不安地簌簌作响,书房里刹那间变得有点阴森。胤机灵打了个噤,仿佛不胜其寒地抚了一下肩头,听着院外萧索的落叶声,良久才道:“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照你们的说法,我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八爷已经有了主意。”张德明冷冰冰说道,“天下吏治昏暗不堪,贪风炽烈,污吏盈庭。只有一条:铲!铲尽不平天下平。”阿灵阿道:“我最怕的就是八爷手软。牛刀割鸡原是必操胜券,但若手软,那就另是一回事。比如刑部的案子,如果牵连到九爷十爷,八爷下得手么?”

    这正是胤最担心的,被阿灵阿这个病夫一箭中的。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半晌才道:“不但老九老十,恐怕这类事太子、大千岁、诚郡王和老十四都难免。如今临事才知道老四的难。”

    “所以才叫‘天降大任于斯人’。”阿灵阿俯仰之间,显得精神焕发,“让太子暂时占去天时,大阿哥三阿哥占地利,八爷你占人和。不操妇人之仁,而用申韩之忍,果然将吏治清出头绪,连四爷十三爷也要跟着你走——今日四爷发言,反过来看,也未必不是要在你跟前站个地步儿。八爷,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张德明接口便道:“这话见得深。昔日鸿门之宴,项王不取,遂有垓下之刎;王莽篡汉,刘玄称帝,不诛光武,于是更始短命;陈桥兵变,赵匡胤如愚忠恋恩,哪来的宋朝?千古机遇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后世人还不是枉自扼腕痛惜?”

    胤霍地站起身来,急速在屋里踱了几步,倏然回头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原以为王鸿绪是学问最好的,阿灵阿不过是个趁食旗人,张德明挟术士倚附王侯,讵料关节眼上才瞧出来,两个人竟有如此心胸才智,而且忠贞诚笃远在标榜道学的揆叙、王鸿绪等人之上!许久才点头道:“今夕何夕,胜读五车之书!你们好自为之,一切如常。张先生,你在武备上替我操操心。中唐李泌以道士出山为辅,我看你不亚于他!”

    “武备”指给了张德明,“文事”自然就是阿灵阿的,阿灵阿深沉地点头会意。张德明庄重地说道:“贫道为拯生灵涂炭而来,功利二字不在计较之中。为备非常之用,贫道早已在物色了。嵩山十六友,如甘凤池、石腾蛟辈都和贫道有忘年之交。这就修书给他们,请进京来!”

第234章 冷胤禛初萌登龙志 热胤禩知难退激流() 
从乾清宫下来,胤觉得浑身都是软的。没有想到,这样高屋建瓴的几个条陈,换来的只是“耐烦不怕琐碎”的考语。早知如此,不如不说,还免了胤疑惑自己吃醋抢功呢!户部差使办砸是人人皆知心照不宣的事,虽然康熙没有一句重话,没黜贬一个官员,但惟是这样淡漠的搁置,比之大发雷霆,骂个狗血淋头更其无味,更不可捉摸。今日一席奏对,虽然看去是对了圣意,但“久旱逢甘雨”,却只有几滴,未免令人失望。胤想到自己和胤祥惨淡经营,千辛万苦都是为他人作嫁,人生斯世,运数无常,毕竟有何意趣?他瘫坐在万福堂的安乐椅里闭目沉思,真的有点心灰意懒了。正自惓惓闷思,一阵拐杖拄地的声音橐橐近前,邬思道踱了进来,双手一揖说道:“主人何忧思之深也?”

    “什么忧思?我不过是个天下第一闲人而已。”胤打叠起精神坐直了身子,一手让座,悠悠地说道:“还是庄子说的‘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摘玉毁珠小盗不起’,我又何必横身危难之中,弄得自己焦头烂额?”邬思道见案头放着胤的诗文窗课稿子,一边坐了,信手翻着,笑道:“只怕四爷难以心如古井。庄子还说过:‘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您含着这么多的东西,想做闲人恐怕不行。”几句话说得胤一笑,却又蹙额叹道:“我是智穷力尽了,想做事,做了事,千难万难苦撑过来,却是篙断桨折,舟困浅滩!”

    邬思道听了没言语,一篇一篇浏览着胤的诗文,许久才笑道:“四爷这话学生不明白。据学生看,如今秋高气爽,万木萧森,正是壮士远行之时,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呻吟?”胤怔怔地望着窗外,良久,深深透了一口气,说道:“一夜西风狂,吹落我家招凤巢,梧桐叶儿落萧萧响”一边说,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道:“户部的事出来,我就细想了,这一回是齐根儿断了梧桐树!最可怜我那二哥,还像个没事人,今儿下来去毓庆宫,他还劝我不要‘庸人自扰’!就这一会子,大哥三哥和老人他们还不知议些什么异样的题目呢!可笑,我和老十三竟是一对儿痴人!”邬思道听着,似乎有点漫不经心,随口问道:“如今呢?如今四爷有什么打算?”

    “现在什么也打算不成。”胤皱眉说道,“刑部户部都已成了老八的局面,礼部兵部原就是他的天下,显见的是万岁更换国储的棋步儿,太子虽不说,我看他心里也有个数。我想过了,太子安,我自然没事,太子不安,横竖总要有新太子。我左右是个办事的,大谅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这就是四爷的打算?”邬思道突然发了怒,脸色又青又白,“咣”地扔掉手中折扇,架起拐杖,咄咄逼人地盯视着胤斥道:“庸人之见!”胤惊愕地张大了嘴,茫然看着邬思道,他从没有受过任何人这样呵斥,也从未见过这位彬彬有礼气静意和的邬思道发这么大的脾气,平常几句话,怎么就恼了?正愣怔间,邬思道抗声说道:“你说的不是‘西风凋碧树’么?什么叫‘碧树’?碧树就是太子!陈胜一个赤脚杆子还敢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呢,何况你是王,是龙种,是为国家卓有劳绩的阿哥,不是太子的私人!不掰清这一条,你永无出头之日!”邬思道的双拐点地铮铮有声,激动地说道:“像大阿哥那样的昏懦之夫尚且知道逐鹿中原,你怎么抱了个壁上观的宗旨?何其短志也!”

    胤听着,只觉得一股冷意直浸肌肤,心都紧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得可怕,许久,他低下了头,摆摆手道:“邬先生,我你坐下,听我慢慢谈。”因将乾清宫召见,自己上了条陈,康熙的话都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又道:“先生责我志短,说的不错,我确是有些心灰意懒了,如今情势,不观望又有什么指望?”

    “四爷就为这个烦恼?”邬思道仔细听完,突然仰天大笑,说道,“哪位圣贤说过‘耐烦不怕琐碎’的人不能担天下巨任呢?据我看,这是当今天下最好的考语!”

    胤一下子抬起头来,“那——为什么阿玛要起用胤?”邬思道格格一笑,说道:“那是自然,都是他的儿子,他要比一比,看一看,哪个是高才捷足嘛!”胤一边想,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老八这人我知道。他要真的做起来,能办好差使”下边的话碍难出口,便打住了。

    “所以我才给四爷出主意,上那个条陈。”邬思道莞尔一笑,“他差使办成,不过做了你条陈中的一件,他差使办不成,是没听你的主意。万岁真的选中他,他也不至于轻看你——不过据我看,现在还议不到这么深,太子毕竟在位,八爷牵掣很多,他也未必就办得下刑部的差使!”说罢又是一笑。胤闷闷不乐地说道:“这些我倒是都想到了。我最为难的,是和太子难处,近不得,远不得——老八看去真是十分兴头,拿定主意要在刑部大展奇才了!昨儿十三弟告诉我,听到他进刑部的风声,他原在刑部的几个门人想见见他,他都不肯接见,这不是兆头么?”

    邬思道见这个满口要做“闲人”的王爷如此撕不断,苦恼不休,只一笑,换了题目,问道:“皇上几时去热河?”

    “十月初三。”

    “没有指令八爷何时完差么?”

    “没有。”胤看了看邬思道,“不过看胤的意思,说要皇上欢欢喜喜去热河,我看他是近日之内就要大张旗鼓地干起来。”

    邬思道沉思了一会儿,又道:“皇上近日查考阿哥爷们的窗课本子不?”“什么?”胤奇怪地看着邬思道,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书生究竟想说什么,半晌才笑道:“窗课是五天一看,从不间断的,不过这一本是和文觉和尚对禅余暇写的,怕有碍圣听,我没有敢进呈。”

    “我方才看了看,”邬思道说道,“这里边的诗文虽不尽是上乘之作,但恬淡适胜,很合着四爷性格儿,何妨呈进去给万岁爷瞧瞧呢?比如这一首,你看写得何其好!”说着随手一翻,指着一首诗递给胤。胤接过看时,却是:

    懒问沉浮事,间娱花柳朝。

    吴儿调凤曲,越女按鸾箫。

    道许山僧访,棋将野叟招。

    漆园非所慕,适志即逍遥。

    胤看罢笑道:“这诗没格调,呈去讨没意思?做诗我比不了老三。”邬思道笑着摇了摇头,又指了一首,却是:

    人生七十古来稀,前除幼年后除老。

    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炎霜与烦恼。

    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

    花前月下且高歌,急须满把金樽倒。

    世上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做不了。

    官大钱多心转忧,落得自家头早白。

    春夏秋冬弹指间,钟送黄昏鸡报晓。

    请君细点眼前人,一年一度埋荒草。

    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

    邬思道因道:“这是唐伯虎的一世歌了。”胤点头道:“是。因为练字,信手抄来,又怕有什么干碍,没敢进呈御览。”

    邬思道沉思片刻,一笑说道:“别小看了这些诗。也未必篇篇写得激昂慷慨,歌大风,思猛士就是好的!如今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他们各做各的文章,都在万岁跟前显摆他们的‘大志’,殊不知这正犯了圣忌。皇上年未及耳顺,春秋鼎盛,一群胸有大志、腹有良谋的儿子们朝夕相伴,焉能不生疑惧之心?”“噢”胤身子向后一靠,惊异地瞥了邬思道一眼:这瘸子竟如此精通帝王心术,真是深不可测!想着,把预备明日进呈的窗课本子抽出来,援笔濡墨,工工整整录了一首七律:

    山居且喜远纷华,俯仰乾坤野性赊。

    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

    金樽潦倒秋将暮,蕙径萧瑟日且斜。

    闻道五湖烟境好,何缘蓑笠钓汀沙。

    “好!”邬思道拊掌而笑,暗赞胤心思伶俐:这样一首一首进呈,确比乍然送一大册强得多。却不敢说破了,只道:“四爷这笔字真练到出神入化了!”

    邬思道和胤计议的第二日,胤奉旨到差,进驻刑部。下车升堂便出手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刑部侍郎、员外郎到各司堂官,一律摘了顶子革职留任,犯官们把铺盖都搬进衙门,连后头马厩都腾出来住满了大小官员,明说虽是“待勘”,其实形同软禁,预备着清查一个拿一个。这一番睿断措置,不但打得刑部各司堂书办们晕头转向,真个震撼朝野,连康熙皇帝也没想到这位温文尔雅的阿哥风骨如此硬挺。从毓庆宫到上书房,接应不暇的是胤递来的折议,片子,俱都是整饬部务的方略,拟定重审的要案,凡各厚审谳案文书供词有疑的、律例不合的、量刑欠当的,胤也真不怕麻烦,一一加批评注封递上书房,弄得马齐和佟国维也如坐针毡。刑部的官儿们原本最怕胤和胤祥这两个“魔王”来部挑剔磨勘,听说“八爷来”还没来及抚额庆幸,便遭这一顿猛轰,顿时慌了手脚,找门子的、托同年的、求主子的什么样的都有:胤眼里瞧着,心里冷笑,也不去理会。

    乱到第十天头上,胤一大早入宫请了安,回到刑部,在签押房还没坐定,便见老蔡头进来禀道:“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来了。”胤略一怔,命几个等着回事的官员先回去,三步两步出来,早见胤胤胤带着几个长随沿仪门内甬道散步而入。胤一边笑着往里让,一边说道:“整日价在我那里混,可可我这几日忙死,就不见你们的影儿了!”一转脸瞧见任伯安也跟在里边,便敛了笑容。

    “八哥风骨好硬挺!”胤随着两个哥哥进来,却没有坐,看着壁上条幅,用扇骨打着手心笑嘻嘻说道,“这刑部衙门我来过不知多少次了,没想到几日工夫就换了世界!你看这些个龌龊官儿们,一个个剥了补子,光着顶子,哭丧着脸靠墙根儿,挤眉弄眼交头接耳,龇着黄板牙吃茶抽烟嗑瓜子儿聊天。哪里是国家处刑重地,像煞了被孙行者赶出七十二洞的妖精,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应有尽有”说罢哈哈大笑。胤不禁笑道:“说的是。我就是一根金箍棒打不及,盼着你们来帮手呢!”说着命人看茶,因转脸问任伯安:“你来做什么?”

    任伯安一脸安详,听着他们兄弟笑语,见问到自己,忙看了胤一眼,向前一步,满面谦恭之色双手捧上一个册子。胤迟疑地接过,问胤道:“挤眉弄眼的,这算做什么?”

    “帮八哥抡金箍棒啊!”胤阴阳怪气地晃了晃头,“八哥要做包公,我来填龙头铡。您不是要查尽刑部冤狱么?好办得很,一个外人不用传问,就问老九就得,连不是我经手的也都有案可稽——都在这册子上呢!”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时近孟冬,天已寒冷,只听房顶风声呼呼,掀得承尘都在不安地翕动。胤仿佛被人打了一闷棍,脸白得没一点血色,怔怔地看着门外苍黄的天色,只觉得心猛地往下落,像是一直要落到深不见底的古井里。

    “怎么样八哥?”胤从未见过老八这么狼狈,倒觉好笑,“犯人寻替死鬼代刑,这叫‘宰白鸭’,明白么?白鸭宰了不少,都是咱们自宰自吃。其实我倒没使你什么银子,我的账一直是顶着不还!”胤笑着道:“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了,老十四这话说得妙!”胤嬉皮笑脸又道,“九哥使了四万,下余的都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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