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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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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跟在他后头,兀自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心头突突乱跳,压着慌乱,笑道:“吾弟真乃大英雄大丈夫!”胤祥提着剑,踩得积雪咯吱吱响,头也不回说道:“英雄丈夫说不上,我是拼命十三郎!此刻千钧一发,性命呼吸之间,岂容儿女私情?留着她们去朝阳门外报信儿么?”

    但阿兰和乔姐已经用不着胤祥动手了。一行四人赶回堂前,远远看着便觉不对,残酒尚在,炉火仍留,却不见一个人影儿。胤祥抢上阶,便见水磨青砖地下,阿兰和乔姐一东一西蜷缩石地,扶起脉搏,阿兰已是气绝,乔姐儿自蠕动,见胤祥进来,闪开昏的眼睛,微声说道:“我们两个好薄命”脸一歪,去了。

    胤祥手中的剑“当”地落在地下。

    胤一刻也没停,和胤祥出来,在门口会合了十七阿哥,立即飞骑赶回畅春园。一进穷庐,便见刘铁成迎出来,说道:“张中堂正在宣遗诏,请爷快进去!”胤见武丹当门坐在门洞一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穷庐正殿,心下暗自掂掇:真是忠臣,原来是他亲自把守!脚步不停忙忙赶进来,脱了油衣跪了静听张廷玉琅琅宣读:“我国家肇极北方,托赖列祖列宗宏谟烈勋,抚有华夏,即为天下之共主。不宜以夷狄族种,遂忘上天托付之重,各部满汉,皆当视为一体”胤满以为遗诏早已宣完了的,眼见张廷玉读得唇焦舌燥,兀自没完没了,偷眼看了看榻上一动不动的康熙,忍不住问挨身的胤祉:“三哥,遗诏还没宣读完?”

    “这是方苞的手笔。”胤祉挪动了一下跪得发麻的双腿,轻声冷笑道:“这哪里是遗诏!竟是一部国语、左传!”胤想着胤祥在外头不知怎样大动干戈,心头打着鼓,没有理会胤祉,耐着性子听下去,暗自看胤等人,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渐渐地,倒定下了心。

    冗长的遗诏终于读完了,下面跪着的十九个皇阿哥连同读诏的张廷玉都松了一口气,把目光盯向昏昏沉沉仰卧着的康熙,等着他发话。但康熙只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了。张廷玉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跪在第二排的胤乍着胆子道,“这么长的诏书,还该将继位的事说清楚。到底万岁传位给谁呢?”

    胤觉得头“嗡”地一响,心立即提起老高。方才康熙确曾说过传位给自己的话,却不是当面讲的,是自己辞别出来,在廊下听康熙说:“你们不是要知道传位给谁么?朕不瞒你们了,就是方才奉旨去赦胤胤胤祥的四阿哥!”如今手无凭据,十阿哥当场发难,康熙已奄奄一息无力处置,该怎么办好?

    “畜生可恶”康熙的喉节动了一下咕哝了一句,吃力地侧转身,浑浊的眼睛盯着胤,只是说不出话。

    胤一脸假笑,说道:“阿玛当心身子骨儿,别生气,老十问的是。既是遗诏,理应说说嗣位的大事嘛!”康熙咬着牙,一脸狞笑,仿佛聚集着最后的力量,半日才道:“传!传四四阿哥”

    “儿臣在!”胤激动得一挺身,膝行一步大声答道。

    “四哥真是自作多情,”胤哧地一笑,“没听皇上要传的是十四阿哥?阿玛真圣明,十四阿哥文才武略都是出尖儿的,大清有福啊!”胤平静地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传我做什么,只知道皇上传的是我——阿玛,您有什么旨意?”胤见康熙神色大变,已全然不能说话,因见胤在胤目光威逼下竟自有点气馁,顶上一句说道:“人人都听见了,皇上要传十四阿哥!”

    胤见胤支持自己,勇气大增,竟也跪前一步,叩头道:“皇上不要理四哥,他是昏了头了!十四阿哥在肃州,正日夜兼程赶回来给您请安。有什么话怕来不及说,皇上您只管吩咐,乱臣贼子们作不了反!”

    “你你好”康熙牙关一咬,竟“唿”地坐了起来,指着胤浑身乱抖。半日,抓起枕边念珠砸了过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63章 丰台营胤祥夺兵权 畅春园雍正登大宝() 
殿内立时大乱,阿哥们全都站起来,有的哭,有的叫,有的做张做智要参汤传御医。其实御医们早一拥而入,围着康熙急救,有的行针,有的掐人中虎口,有的吸痰半晌,扶脉的医生松开了康熙的手,呆滞的目光盯着张廷玉,哭着道:“万岁爷驾崩了!”顿时,殿内殿外齐哭乱嚎,越发乱成一团。

    张廷玉跟着哭了一阵,突然惊觉:我是这里唯一的宰相,怎么这样把持不定,旋镇定下来,款款说道:“各位阿哥节哀,跪回原位,廷玉奉大行皇帝遗命善后。眼下要先定大事。”话音甫落,哭声立止。张廷玉看着这群道貌岸然的“爷”,心里恨极,却不理会,吩咐太监将殿中炉火撤去,方道:“少安毋躁。皇上传位遗诏在乾清宫。新任上书房大臣隆科多会同侍卫,已经取去了,少时就来。”

    “张廷玉,你要欺君乱政么?”胤梗着脖子问道,“方才万岁亲口说传位十四阿哥,哪里又来的传位遗诏?”十六阿哥胤禄接口说道:“十哥,我怎么没听见传位的话?”胤掉头说道:“你没听见是你聋!对了,你出了名儿的十六聋!”

    “十四阿哥!”

    “四阿哥!”

    “胡扯!”

    “放屁!”

    立时又是一阵乱嘈。胤心乱如麻,惦记着胤祥胤礼,又想着隆科多,盼他来,又有点怕他来。正胡思乱想间,最小的皇阿哥胤操着清亮的童音大叫:“这是什么地方,叫喊什么?烦死人了!我听得清楚,皇上明说是传位给四阿哥的!”

    “呸!”胤回头啐道,“六岁的吃屎娃娃,回家寻你乳母吃奶去!”胤瞪着黑豆似的眼反唇道:“秤砣儿小能压千斤,麦秸垛大压不死老鼠!曹冲六岁称象,孔融七岁让梨,甘罗十二为相,你读过书没有?”

    胤惊异地盯了一眼貂衣小裘的胤,自己平日没给过这幼弟一丁点的好处,他竟能仗义执言!刹那间,他心中升起一种知己之感。这时,胤祥气宇轩昂大踏步进来,脚下马刺碰得佩剑丁当作响,径自当门站定。他的陡然出现,噤得多少人都不言声。只有胤祉还在说:“老四方才也在,万岁没说清,他也没认。现在有遗诏,自然按遗诏办”

    胤祥是从丰台大营赶来的。

    丰台大营的提督成文运接到何柱儿传来的口谕,命他率领全军至畅春园勤王。他把文武将佐都叫到中军,却犯了迟疑。八阿哥连个字条儿也没有,自己全盘儿担这个干系,实在太吓人。文武百官都在畅春园,顶头上司见他举事,问他“勤哪门子王?我怎么不知道?”向他要勘合凭据,怎么对答?九门提督是什么主意?离城那么近,万一抢先把阿哥们劫持进城,三万人师出无名,粮饷无着,困于冰天雪地的坚城之下,只消张廷玉登城一呼,自己立即就得碎尸万段!最要命的是,连何柱儿也不知道康熙是死了还是活着。万一活着,稍一露面,一口气就能把自己吹为灰烬正想着,戈什哈进来禀说,十七阿哥和鄂伦岱一齐来了。十七阿哥他不知道,鄂伦岱是八阿哥的人他却清清楚楚,不由精神一振,忙把胤礼迎进来,直让进后堂,笑道:“爷和军门这阵子来,我真没想到!”说着,询问地看了看胤礼。

    “这个天儿才助人的雅兴。”胤礼笑着坐了,接过茶啜了一口道:“好香,好暖和!——三哥是爱踏雪寻梅,十四哥说他喜欢‘骑驴冲雪过剑门’这样的意境儿。其实我们兄弟没个不爱雪的。我今儿带鄂伦岱去西山打猎,兴头得很,在山洞子里捉了许多野鸡!从你这过,讨杯茶吃!”说着,便讲怎样捉狐,如何射兔,在洞子里点火捉野鸡,竟是滔滔不绝,一边说,一边快活地大笑。鄂伦岱没想到这个年轻皇子如此能编谎,没影儿的事说得活灵活现,忍不住也笑,又道:“方才我们过来,见你那群老行伍们都在正厅里,要会议什么事么?”

    成文运一怔,这才知道他们不是奉八阿哥命来的,心里盼着他们快走,因支吾道:“白尔赫他们昨儿说,粮不多了,这么大雪运不来,我召集他们议一下,各营抽出精壮人马运粮”正说着,便听前头厅中一阵鼓噪,隐隐传来“万岁”的呼声,成文运不禁一怔:“前头是怎么了?”胤礼便知胤祥已经得手,遂笑道:“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像什么人传旨——走,瞧瞧去!”三个人急急赶到前头,成文运不禁愣住了。正中桌上供着一枝黄金令箭,前头案上香烟缭绕,自己的将印不翼而飞,令箭盒子也杳然无踪,几十个军官都跪在大厅中。十三阿哥穿着团龙褂,腰系黄带子,悬着宝剑,一脚踏在虎皮椅上正在点拨差事:

    “白尔赫许远志两名副将各带原部人马移防通州;阿鲁泰殷富贵张雨三位参将进驻畅春园——”胤祥旁若无人,指着毕力塔道:“你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两世为人了!十年前我就想抬举你,有人说你十八般武艺件件稀松。今儿爷提升你副将,给你个好差使,好歹你给爷挣回这个脸来!”

    毕力塔脸涨得血红,“喳”地答应一声跪前一步道:“请爷发令!”

    “把白云观给我剿了!”胤祥咬着牙关,凶狠地说道,“庙中妖道要一体擒拿,走了张明德一干正犯,提着你的头来见爷!”

    “喳!”

    “慢!”

    成文运又惊又气,浑身直抖,直到此时方回过神,看了一眼一脸奸笑的胤礼,心知中计,跨前一步拦住道:“十三爷,我都听糊涂了,怎么满帐里都是副将参将?又是谁派十三爷来行令调防军队的?”胤祥冷冰冰横了一眼成文运,问鄂伦岱:“这个妨害军务的家伙是谁?我怎么不认得?”鄂伦岱一脸不屑的神气,答道:“二等虾,丰台提督成文运!”

    “你就是丰台提督?”胤祥格格一笑,倏地又敛了笑容,“从现在起,你不是了!革去你的职衔,随军行动,巴结得好,十三爷一高兴,没准顶子还给你。”成文运看着这个傲慢的皇阿哥,心里不禁一寒,但他与胤歃血之盟,关系九族身家性命,被胤祥三下五去二就剥了兵权,如何能甘?这两个阿哥突然出现,也足证畅春园已出大事,荣枯存亡决于瞬息,他不能不挺身硬挡,遂冷笑道:“十三爷怕是越权行事了,我是特旨简任提督,不奉旨就罢官?再说,您想罢就罢,想复就复,不是拿朝廷当儿戏?”

    “老子没工夫和你嚼舌,你这混账王八蛋!睁开眼瞧瞧——”胤祥勃然变色,指着正中供着的令箭大喝道:“爷代天行令,就是亲王见了也要低眉折腰!凭你见我不跪,爷就革你的职!万岁命我便宜行事,你奉诏行事,办得好,爷自然有权复你的职!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成文运横下心来,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十三爷,别的不讲,你点兵进驻禁苑做什么?”

    “勤王护驾!”

    “勤哪家王,护谁的驾?”

    “勤雍亲王,护当今驾!”

    “我是主官,为什么撇开我?”

    “我说过了,你已经不是主官!”

    成文运仰天大笑:“十三爷真能取笑,这是唱戏么?成某不敢奉命!——各位暂且回营,没有我的将令,谁敢出营,就地正法!”

    “你是什么东西,敢抗旨不遵?”胤祥大怒,“啪”地一击案,咆哮道:“——这令箭是假的?十三贝勒十七贝子是假的?这些畅春园的太监是假的?”他红着眼,饿狼似的盯着成文运:“不识字也摸摸招牌,老子御赐封号‘拼命十三郎’!别说老子立得直行得正,堂皇正大奉诏到此,单凭你冲我这疯狗模样,爷就敢屠了你!啊哈!你发抖了不是?害怕了不是?你说爷敢不敢?你说爷敢不敢?”他闷声吼着,震得大厅嗡嗡响。所有的人都木雕泥塑般跪着,吓得面无人色。

    成文运两腿直抖,想想不能示弱,煞白着脸挥手道:“十三爷疯迷了,不要听他的!回去听令!”

    “鄂伦岱!”胤祥嗓门声震屋瓦,“你给爷割了他!”

    “喳!”

    鄂伦岱答应一声,笑道:“跟十三爷做事真是妙极——”笑着“噌”地拔出剑,不由分说,从成文运胯间猛地一刺,那剑早直透出去成文运惨嚎一声顿时气绝。

    “还有不奉诏的么?”胤祥狞笑着据案而立,问道。良久,见无人答应,方渐渐气平,拔出令箭说道:“明儿到十三贝勒府支三千两银子抚恤成文运家属——照我方才的命令即刻行事!”

    就这样,胤祥来到了穷庐。

    张廷玉因见他戴着红缨帽,忙上前哽咽着道:“十三爷,请除了吉服摘下红缨万岁已经龙驭上宾”

    “是么?”胤祥早已看清殿内情形,不等张廷玉说已明白了一切,尽管是意料中的事,他还是受到巨大的震撼。他呆呆地看着已经移箦的康熙,半张着口,梦游人似的走近了,轻轻揭开蒙面纸。

    康熙皇帝仿佛睡着了似的,脸颊上还略带潮红,比起十年前,只显得瘦了些,颧骨高高的,下巴上的皱纹隐在修长洁白的胡须下,一点也看不出。他静静地躺着,似乎只要轻声喊一声“阿玛”立时就能起来说话理事。胤祥蓦地想起幼年,一次在毓庆宫临帖,自己的字被师傅勒了红,恰康熙进来,把着手教他运笔,还说:“你娘是蒙古人,写的一笔颜书连熊赐履都夸奖。朕的字也很看得过,你不要堕了志气”而今,这个叫人又敬又怕的严父竟一去不归,再也不能他浑身的热血鼓荡冲击着,燥热得血管都要爆裂开来。突然,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一动不动的康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阿玛阿玛!您醒醒儿啊!儿子不孝,没侍候过您一天儿没福临去也没见您老人家一面。您醒醒您为什么不理我啊嗬嗬我练了十年字,写了整整十柜子,都是叫您看的您起来看看吧我的阿玛呜”

    众人方才住哭,经他这一引逗,无论真心假意,一齐大放悲声。张廷玉因劝不住阿哥们唇枪舌剑,正在焦急,正好趁着机会陪着痛哭了一场,一眼看见隆科多在张五哥和德楞泰陪同下进来,便起身收泪,说道:“止哀!上书房大臣,钦差宣诏使臣隆科多已经到了。请爷们跪好听命!”

    隆科多戎装佩剑昂然入内,铁青着脸扫视一眼众人,走近康熙箦床,默默行了三跪九叩大礼。胤祥暗自拿着主意,装着无意向门口靠了半步——只要旨意不是胤承位,他就立即夺路杀出畅春园!

    “各位阿哥,隆科多奉旨布达大行皇帝传位遗诏!”

    一阵窸窸窣窣,隆科多展开诏书。他脸上毫无表情,避开胤等人期待、热烈的目光,徐徐读道:“皇四子胤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传位于皇四子胤——钦此!”

    殿中寂无人声,哨风卷着雪扑进没有炉火的大殿,袭得人人心里发噤身上打颤,连外头大雪沙沙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许久,胤小声咕哝了一句:“这真奇了!皇上明明说传位十四阿哥嘛!”胤僵直着身子,愤怒得眼中火星迸射,死盯着隆科多——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大闹一场,还是回头再说。

    “谢恩,领旨!”胤祥头一个磕下头去。接着胤、胤、胤几个小阿哥也都跟着叩头奉诏。胤祉看一眼木然不语的胤,心知如再不吱声,祸不可测,忙也叩头道:“臣胤祉禀遵遗命!”

    隆科多因见胤胤胤头似葱笔价矗着,便冷冷问道:“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们不奉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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