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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3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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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从善行济世,你钢刀虽快,难杀我无罪之人——这位先生,方才你叫我,来为你推休咎的么?”他把脸转向了钱蕴斗。

    钱蕴斗和蔡怀玺都被他方才的幻术弄得五神迷乱。钱蕴斗这时想到是自己失态,招这道士来的,因点头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楼上多一半都是钦犯。这一番解往京师,吉凶如何?”

    甘凤池曾静石江那一桌客人,原也纳闷这一群男女客人,突如其来坐得满楼皆是,却又互不言语各自闷头吃饭,至此才明白,原来是朝廷解往京师伏罪领刑的待决钦犯!

第316章 贾道士挟术演神技 李制台行医救畸零() 
贾士芳环视周匝,苦笑着点了点头,喟然一叹说道:“生死事大,其理难明。”他用手指了指旁桌的乔引娣,又指了指蔡怀玺,“生未必欢死未必哀,君子知命随分守时而已。”范时绎心头不禁一震,军机处转来的廷谕:捉拿十四阿哥允身边的奸人,名单上头一个就是蔡怀玺,押解回京的内侍,批文也赫然写着:乔引娣等四十三名男女宫人。现在这些竟被这个年轻牛鼻子道人随口道出!这个贾士芳究竟是什么人物儿,范时绎真的起了戒惧之心。看看西边一桌,甘凤池一干人旁若无人地大吃大嚼快靴腰刀掩在袍下,举手投足孔武有力,似乎也都不像什么善人范时绎呷一口酒,心里打着主意,却听蔡怀玺笑问:“活神仙,怎么一到节骨眼上就嘴里含了个枣儿?你倒是说明白点呀!”

    “没有什么不明白的。”贾士芳干笑一声,径自为蔡怀玺斟了一杯酒,轻轻一推送到蔡怀玺面前,“想活的死不了,你不想活,我有什么法子。”蔡怀玺举杯一饮而尽,还要攀谈时,楼下一个军校匆匆上来,对范时绎耳语几句,退后听命。

    范时绎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起身对贾士芳道:“道长,今儿个真是幸会。不过我公务在身,实在不能相陪——”他转过脸,对早已停了箸的众人道:“都吃饱了,这里不是闲磕牙唠话的地方儿,下去安歇了,明儿还要赶路呢!”于是众人纷纷起身,押着蔡怀玺钱蕴斗和乔引娣一干人犯默默下楼。一阵浊重的步履响过,偌大酒楼上立时显得空荡荡的。范时绎瞟了一眼西边筵桌,对若无其事含笑站在身旁的贾士芳道:“请足下留下行止住处,日后我一定奉访,有些事情还想请教。”

    “出家人四海飘泊,哪来一定的行止?”贾士芳笑道,“有缘的自然再见,没缘分留下行止住处也无益。”说罢便打一稽首。范时绎对这位能颠倒阴阳不卜而知的道士也真的不敢轻慢,双手一拱说道:“但愿有缘。”遂款步下楼。

    范时绎下楼便是一怔,方才上楼的军士禀报,只说“江南巡抚李卫来了,在楼下候着”。他职在守护清室帝后陵,原本不受李卫节制,只早年在四川成都当城门领时和成都县令李卫过从密切,也想不透李卫何以突然出现在这个偏僻小镇。更使他吃惊的,李卫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不到四十岁年纪,通绣四爪蟒袍,石青补服,戴着金龙二层朝冠,颤巍巍缀着十颗东珠,正是当今雍正皇帝御前第一宠信爱弟怡亲王允祥!允祥大约身体受了寒,咳得满脸潮红,疲惫的眼神盯着范时绎,良久才道:“你这狗才,愣什么?不认得你十三爷?”

    “奴才范时绎给爷请安!”范时绎这才回过神来,忙打下千儿,说道,“奴才是古北口爷练过的兵,怎么敢慢主子?——太出意外了,靠山镇离着这里五十多里路呢,这黑天这路,爷怎么走来?”允祥笑着对李卫道:“你听听,这是带兵的人说的话——差使不要紧,我才不肯黑灯瞎火来接你呢。就在这里,你和李卫交接。由李卫带乔引娣他们回京,你的人随行。你呢,随我回马陵峪,我要去见一见十四弟,有旨意和他谈谈。”范时绎这才和李卫攀话,“又玠公几时到京的?我瞧着也是气色不好,是冒了雨了吧?”

    李卫是雍正皇帝藩邸时侍候书房的贴身小厮,放出去做官,一步步做到封疆大吏,最是雍正另眼相看的人。却是生性豪迈不羁做事果敢机敏,听范时绎说,嬉笑道:“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这会子想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和十三爷一样的病,一路咳嗽得此伏彼起,怎么会有好气色给你瞧?告诉你个好信儿,你哥子范时捷已经接了我的印,部议调到四川当巡抚。好嘛,兄弟俩一文一武,舅子们,家坟头大冒青气喽!”说得允祥也是一笑。当下范时绎便交割差事。备细说了如何拿到汪景祺一干策动允谋反的兵犯,又怎样奉旨到景陵捉拿蔡怀玺钱蕴斗和乔引娣等人及到京移交人犯牌票手续也都交待了。又道:“今儿因为雨,岔了道儿。前头还有二百多里,虽说是京畿,近来民间官场对十四爷的事谣言很多,也有传言江湖好汉要劫持大将军王,拥山头扯旗造反的——请又玠公多留心——就楼上这群人,就难说是个什么背景儿”因又详细说了方才楼上贾士芳、曾静、甘凤池一干人情形,足用了一顿饭辰光才算交待完毕。

    “李卫。”允祥一直在旁静静地听,直到范时绎说完,方才吁了一口气,“不要大意。忘了我路上跟你说的话么?像这个姓贾的,呼风唤雨都做得来,要是匪人,我们怎样应付?主子再三叮嘱,一定要把乔引娣他们平安送京,死了逃了磕了碰了都是不好交待的,你不要马虎,人交给你,都是你的干系。”李卫笑道:“十三爷,您只管放心。乔引娣虽说要紧,总比不过十四爷。江湖上的传言,无非年羹尧坏事被拿,加上年羹尧的幕僚汪景祺到景陵联络十四爷,原是想着劫制十四爷到青海,拥立起来竖旗反回北京。如今阴谋已经网包露蹄儿,谁能临时拉起一支队伍,又劫了十四爷去占山为王?何况十四爷并没有起解北京,他们劫一个女子好派什么用场?爷今晚尽情倒头好好睡一觉。护卫的事交给奴才,有半点闪失,奴才也枉叫了‘鬼不缠’了。”说罢叫过范时绎带的军将,一一布置区划关防,又送允祥和范时绎到上房安歇了。掏出怀表看看,戌时将尽,那雨兀自烟缠雾绕星星点点地丢落着,李卫因见楼上依旧酣酒高歌,众人猜拳行令十分热闹,陡地闪过一个念头,想也去会一会这群人。抬脚正要上楼,隐隐听得店铺外有人嘤嘤哭泣,像是女人声气,便住了脚。叫过跑堂伙计问道:“你这店平常也是这么多人住店,这么热闹么?”

    那跑堂的大伙计刚刚督率着众人收拾了范时绎这批人用过的桌子,忙得满头是汗,听李卫问,忙赔笑道:“回老爷您呐!这地域平日不成。早年驿道打这过,还要热闹呢!打从康熙爷修了马陵峪到靠山镇的驿道,又在泃河上造桥,这边就不行了。谁肯绕几十里道儿再走沙河这边呢?”

    “那今晚怎么这么巧,你这边就这么热闹?”

    “这是天照应。”那伙计十分健谈,一哈腰又道,“泃河桥冲毁了,南来北往的要去京师的、要出门的,还得走这大沙河。方才我们老板还说,要在泃河岸桥边修一处分店,老店还是不能丢,这是块风水宝地”

    “唔,”李卫沉吟了一下,“你这店是百年老字号儿,据你看,楼上这几位是什么来头?”

    “这个说不好。反正来了,都是小的财神衣食父母。”

    李卫一笑,又道:“外头像是有人哭?”那伙计被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问话弄得有点迷惘,眯着眼儿回道:“是个要饭婆子,还有十六七岁一个毛头小子,兴许是病了,又没钱住店,老婆子抱着他哭呢。爷要嫌聒噪,小的这就撵了去”说着便要开门出去,李卫手一摆,说道:“慢!哪里不是行好积善?我瞧瞧看是怎么了。”说着拉开门出了店。

    此时已近子时时分,又阴着天,乍从亮处出来,李卫顿觉漆黑一团,只觉得潮湿得冷雾一样的“雨”浸透骨髓,半晌才定过神来,果见店对门沿街榜下黑乎乎蜷缩着两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婆婆坐在台级上,怀中横卧着一个小子,暗地看不清面目,只那老婆子已是哭得声音嘶哑:“儿啊你醒醒你这么去了,娘怎么过活”

    “老人家,”李卫又近前一步,听那老婆子不管不顾哭得悲酸伤心,又道:“老人家,他——怎么了?”老婆子这才抬起头来,咽着声气道:“这孩子昨儿不小心,被恶狗咬了一口。不知怎的就病成这样我们不是穷人,到这里来是奔他爹来的,偏那个老不死的这个时候跟人家出去走镖,不知哪里撞尸去了,连这里的镖局子也给人砸了他又病成这模样,可叫我怎么办啊”老婆子说着便又要放声儿。李卫皱了皱眉,温声说道:“这么着一味哭,不是事。这样,进店来,先暖和暖和身子,喝口水,再寻个郎中——”李卫说着,不料那小伙子蝎子蜇了似的大叫一声:“水!我不要水水我好头疼,吓死人了把这人打出去!”

    疯狗病!李卫浑身一颤,急速说道:“这耽误不得,快!进店来,调治早了兴许还有救!”老婆子在暗中泪水滢滢望着李卫,问道:

    “你”

    “别问这个,我是叫化子出身。”

    “好人哪!”

    “这不是念经时候儿,快,进店来”李卫说着,便向老婆子怀中抱过那小伙子,忙忙地过来,一边叫店伙计,“近处有生药铺没有?这边架上药锅子,我开个方子,抓药煎来就吃!”老婆子跟在后头,口中只是喃喃念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地藏王菩萨,南无药王菩萨”那伙计方在犹豫,恰后头霍英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喝道:“混账!还不快去,找死么?”

    李卫见霍英出来,一边安放沉迷不醒的病人,一边道:“你叫霍英!我说方子,你写,写完你去抓药,快,预备纸。”霍英忙应一声,急切中找不到纸,摘下水牌提笔等着,便听李卫说道:

    防风白芷郁金(制)木鳖子(去油)穿山甲(炒)川山豆根(以上各一钱)金银花山慈蓣生乳香川贝杏仁(去皮、尖)(以上各一钱五分)苏薄荷(三分)

    说完,便道:“快抓,快煎,快服!”待伙计和霍英忙不迭都去了,李卫方松了一口气,对满脸泪痕,怔在一旁的老婆子道:“你坐着歇歇。这个症候虽险,服下去我这药,先护了心,再慢慢调治,再没个不痊愈的。”

    “先生原来是个郎中?”老婆子怔怔说道,“这也真算我儿命不该绝——”她扑地双膝跪下,“老婆子没法报你的恩,只有给您立长生牌位,天天生佛烧香罢了请赐下您老尊姓大名。”李卫一笑,上前搀起老婆子,说道:“我说过,我是个叫化子出身,正牌子的叫化子都懂两手对付恶狗的法子。方才那药只是应急,这病时犯时好的,得两三年才调治下来呢!”老婆子正要说话,一阵楼梯响,甘凤池在前,曾静跟在身后,还有五六个伙计打扮的人,一色青布对襟蜈蚣套扣衫,黑孝绸灯笼裤,薄底黑缎靴脚步轻盈迤逦下来。李卫仔细搜寻那位贾道士时,却不见影儿。因站在灯影儿下装作查看那小伙子伤势,不住打量甘凤池。

    甘凤池似乎心事重重,苍白的面孔上一对浓重的卧蚕眉紧紧蹙着。他三十多岁年纪,穿着件水色府绸风毛夹袍,连腰带也没系,没戴帽子,一条又粗又黑的长辫直垂到腰下,脚蹬一双黑缎面鹿皮快靴,显得又英武又洒脱,却是脸上笑容全无。跟在他身后一个伙计一边走一边劝说着:“师傅,他那不过左道旁门,算不得真本领,您何必计较他?真的要寻他的事,回南京寻着生铁佛师伯,怕逃了他公道?再者说,龙虎山娄真人是姓贾的师父,和您也是至交,说一声,张真人免不了要治他的”甘凤池吁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体面拳,也不是大事,不要说了。这个姓贾的,也带有老桑的信,也该是一会同志。我是生他这个气,小节不拘,大事也不同心,不像话!”话还没说完,买药的霍英已经提着几包药进来,倾进药锅,顿时药香满室。甘凤池不在意地看了看李卫,又审视了一眼晕在地下的小伙子,问道:“你是郎中?他害了什么病?”

    “他是给疯狗咬了。”李卫咬着一口细白的牙笑道,“我用这个偏方儿给他救治一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郎中太医。”甘凤池是两江两浙有名的大侠,李卫在两江臬司任上不知捉了多少他的门生,一直留心这位黑白两道上都趟得开的“小孟尝”,想不到竟在这燕山小镇中邂逅相逢,想到自己方才接的差使,心里对这群人存定了戒心,便不肯多话。

    甘凤池却不走,死盯着李卫,半晌才格格笑道:“想不到李制台身居高位,居然还有医国之手。佩服佩服,今儿个可真有点狭路相逢啊!”

    李卫听得身上寒毛一炸,自己主持江南臬政任上,不知拿了多少甘凤池手下党徒,此人竟能到北京来寻自己的晦气。看那几个伙计,也是一个个慓悍孔武一身铮劲,也都不像良善之辈。回头看看,几个军校也从店后出来,李卫方略觉放心,和甘凤池四目相对,良久才嘻地一笑,说道:“你大概喝贾士芳的马尿喝得多了,要寻叫化子的事是么?我并不认得你呀!”

    “可我认得你!”甘凤池冷笑道,“你在南通拿了我的徒弟胡世雄,连审都不审,也不申报朝廷,就那么一刀宰了;还有罗松,你追逼拷打,寻问他营救胡世雄的主谋。你是不把我送进死牢决不罢休啊!你李卫是清官这我知道,可你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我一没犯王法,二没挖了你祖坟,你几次扬言要掏了我的‘贼窝子’,今儿既遇着了,我就想问问明白!”李卫目不转睛地望着甘凤池,半晌“噗”地一笑,“你说的都是有的。只是那是我的饭碗,有什么法子?你追到这里忒辛苦了的,要怎么着,你说个章程!”

    “我也不要你的命。”甘凤池铁青着脸,阴郁地说道,“无法非礼的事甘凤池从来不做。不过,汪景祺是家父的结义兄弟,如今被朝廷拿了。是你押着他进京问罪的吧?我想见见,给他饯饯行,顺便问问他的案子,我好到北京打点营救。李大人和我多年‘神交’,讨这点面子,总不至于叫我太难堪吧?”李卫见汤药已经煎好,那老婆子怔怔站着,似乎听得入神,便亲手接过药碗,扳起小伙子肩头,用羹匙撬开吐着白沫的嘴,一边小心地灌药,口中道:“我一点也不想让你难堪。你的兄弟里头帮我做事的也大有人在,我也当着是我的兄弟。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咱们两个论份儿也是兄弟喽。既然都是兄弟,有话自然很好商量”他口中絮絮叨叨,手中灌药,从容不迫,听得甘凤池又好气又好笑,一口截断了说道:“我知道李大人诨号‘鬼不缠’,还有人叫‘您缠鬼’,不过我今儿没工夫听人嚼舌头。我要见一见汪景祺,这个面子给不给?”

    李卫灌完了药,用手按按小伙子脑后和额头,满意地咂了咂嘴唇,直起身子,灯影下看去,他已经变得神气庄重,对那老婆子道:“不妨事了——”又转身对甘凤池道:“我当然买你的面子,昔日小孟尝,今世大郭解么!不过,汪景祺实实不在这里,已经另外押送北京。我李卫也是条汉子,跟你说明白,就是我押解,我也不敢违法让你们见面,将来他绑赴西市,你想见见,送一席饯行酒,我是成全你的。”

    “说得真好!”甘凤池呵呵大笑,倏地又收了笑容,“我是久仰你的大名儿,顽皮无赖封疆大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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