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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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把山东平邑暴民造反的事知会于敏中,告诉他,兆惠营里的军务更要紧,叫他仔细看,除了蔬菜,看还缺什么都紧着:补给。谨记六个字‘西线安,天下宁’!去吧!”
这六个字显然是他深思熟虑过的,随口就缓缓说出了。李侍尧咀嚼片刻,立时掂出了分量以内地军政民政四边漏气八方走风,西线得胜,尽可慢慢调元恢复,设若兵溃,那真是糜烂不可收拾。想想入京来诸事不得意不顺心,还不如还出去打仗,心里一热双手一撑正要说话,福康安已抢先说话“皇上,奴才愿意替主子分忧!兆惠是主将,奴才当先锋,扫平西疆!”
“你激切请缨,李侍尧也有点跃跃欲试,这是好的。不过事情还不至于急到这份儿上。”乾隆目光柔和地看着:三个人,“摊子太大,出一点麻烦事,朕心里烦躁就是了。你父亲新丧,不要浮躁,好好安顿你父亲入土,照料好你母亲。三年孝满,朕自有用你处。”福康安生性倔强自负喜兵好武,封了公爵自觉无功,是沾了父亲的光,却不肯白白放过立功自效的机会,因连连叩头,说道:“皇上忧虑,是臣子效命之秋!家中有福隆安福灵安全力护持,必定能周全丧事慰抚高堂。如皇上不愿奴才去西宁,请给奴才一道:旨意,到龟蒙顶去剿灭平邑匪徒。现在这群反贼是乌合之众,仓促起事立足不稳,拖得时日越长越难征剿。皇上明鉴!”乾隆枯着:眉头道:“平邑之乱,朕料只是教匪临时乘势,五千多人卷进来,真正上山的加上监狱犯人不会逾千,龟蒙顶山里原来也有土匪山寨,合起来大约也就是不足两千,刘墉和他们就在山东应该不难料理的。”
福康安听了又叩头“刘墉是吏治能手辅相才干。和奴才以为是个庸臣!他何能料理军事左传曹刿论战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仗打不下来,匪寇站稳了脚根再打就难十倍,且是山东直隶教匪猖獗,一旦蔓延,情事可虞!”
和由銮仪卫进军机处行走,又直擢军机大臣,正是红得如日中天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竟不假思索亢声而出“是个庸臣”!李侍尧和纪昀都吃了一惊都说福康安豪迈胆大,果然名下无虚——心里又痛快又担心,都向乾隆望去。
“和不是庸臣,调和六部、理财都是好手。”乾隆说道,“打仗、出兵放马你说他不中用,朕信,其余你的话都对。”乾隆说着,纪昀和李侍尧目光一对,心中都是暗自惊讶这事若放别人还得了不革职至少也是一顿痛斥!怎么福康安就这么放肆呢乾隆却不理会二人心思,甚至带了一丝温馨的微笑,却是谆谆教诲“你已经是公爵,簪缨贵胄,不要动不动就出口伤人你父亲温良俭让,你要学他征剿的事另派人吧,朕不忍让你夺情从公”
福康安眼泪夺眶而出,伏地泥首说道:“父亲平时也是这样教训我的。临终时还拉着:我的手说‘皇上是你嫡亲姑父,我不愿你总记得这一条。皇上是超迈千古的圣君,我愿你记牢这一条,要视皇上如父亲,如圣人’”他断断续续,已是语哽不能连声,“他还说‘生就的富贵靠不住,自己挣得的才算有我后悔征金川没带你。我手里有权,蛮可以把你派到乌里雅苏台去带兵去、去历练’”
乾隆听着,心中又泛起一阵悲酸,咬着:下唇勉强抑住了,说道:“既然你父亲有这个话,朕已经变了主意,朕给你剿匪宣慰使身份,你到山东去!”
第550章 展孝心计议观元宵 傅公府墨绖点家兵()
“是!”福康安已经失望,忽然又得到这么一道:恩旨,兴奋得身子一挺,挂着:泪花的眼睛炯然生光,说道,“奴才父亲臣傅恒地下有知,必定望阙感恩涕零,皇上成全福康安忠孝两全!奴才这就去辞别母亲,然后到兵部办理勘合,下午进宫陛辞,再听皇上面授机宜!”乾隆见他要起身,手向下压压示意稍待,问道:“你是在北京带兵去,还是用山东绿营”福康安道:“就用本地驻军。这是一群跳梁小丑,兴大兵于政治不利,惊动了百姓,容易生出疑虑谣言。请拨三十枝鸟铳火枪,三十匹快马。奴才带家奴星夜前去,会同当地绿营征剿。十日之内我给皇上捷音。”
乾隆看着:福康安,沉吟良久才道:“你能懂兴大兵于政治不利,看来又有长进。一要打贼,二要护良民,不可杀人太多;三是要有善后措置,想想‘宣慰’二字怎样做好。即使是小敌也不可轻忽,宁可打慢些,不可失利。你打败了,也一样是王法无亲,朕不能护你,懂么”福康安英俊的面孔凝得异常严肃,磕了头说道:“皇上屡屡教训,不可狂纵轻浮,父亲在世常有过庭之训,以马谡赵括为例,担忧奴才快牛破车,言犹在耳,福康安敢须臾忘怀君父之嘱皇上放心,我愿立军令状!”乾隆又凝视这个“侄儿”片刻,还想叮嘱几句什么,却道:“你跪安吧,纪昀同你一道:去兵部,还要到你府里代朕看望你母亲。去吧”
他摆了摆手,纪昀和福康安一同辞了出去。隔窗望着:二人转过照壁,这才对李侍尧说道:“你起来,那边杌子上坐了说话。”不待李侍尧坐稳便问道:“元宵节就到了,步军统领衙门那边有什么布置”
“回皇上。”李侍尧正襟危坐,双手据膝暗地揉着:发痛的膝盖,说道,“一件是会同顺天府合议过了,保甲连户防火防盗。顺天府和提督衙门昼夜有人坐值,水桶水车救火队,还有缉捕厅司的衙役随时都能出动。二是防着:教匪趁节作乱,所有九门提督衙门军吏一律便装,本地青帮,还有黄天霸的侦缉捕快、眼线会同防护。正阳门、西直门、东直门、北定安门、朝阳门十几处热闹地方出了匪情火情,人要卡得住,门要随时关得住,能分片控制缉捕按拿扑救,另有两千军士不换便装,由臣随时调拨使用。一是不能出事,二是出事不能乱得无法控制,确保京师祥和热闹过节。顺天府和臣衙门已经逐人造册,所有在教信徒尤其香堂堂主以上可疑人员都有专人盯梢,地棍、街痞子还有前科作案的、外地流入京师无业游民,也都随处有人监管。灯节如有意外,皇上拿李侍尧是问!”
“连‘万一’也不许有。”乾隆回身盘膝坐了炕上,说道,“叫你进来也为知会你,太后老佛爷、皇后也要与民同乐,观灯。”
李侍尧眉棱骨抖了一下,问道:“请皇上示下,在哪里看灯”“正阳门。”乾隆说道,“要出安民告示告知京师市民,朕亲自上城陪侍太后。正阳门的灯市要安排热闹。”因将太后上城及筵宴百官的事一一详说了。李侍尧两道: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听着,久久没有言语。
“嗯有难处”
“时辰略嫌仓促了,皇上。”李侍尧沉吟着:道,“若以臣前头布置,拿贼的力量用得多。现下皇上奉圣母观灯,恩筵群臣,是褒孝褒忠藻饰平治盛世的大事。缉捕盗贼就放在次一等位子上了。单是护持正阳门关帝庙一带,没有两万人是万万不能的。这就难免在别处给叵测之徒留下可乘之机。”乾隆听得连连点头,说道:“难为你有这见识,立时能想到这一条,足见睿智,即使太后不上城观灯,藻饰承平治世也是头等要紧。”李侍尧还是头一次听乾隆说自己“睿智”考语,受如此激励,立时兴奋得眼中熠熠闪光,又一阵沉思,说道:“告示一出,不须官家张罗,所有商贾缙绅花样灯火,都会到正阳门外大栅栏关帝庙棋盘街大廊庙一带设棚献彩的。臣想,由顺天府出面划定灯棚摊位,大户商家缴纳摊位捐份地,备水防火临时报警都有专人管起来。臣估约这里要聚七十万人,顺天府都上,臣衙门出两万,可以游刃有余。再就是节前要切实大索一次,取缔所有杂教邪庙香堂,捕拿所有在册可疑人等。这么着,可以确保元宵无意外之虞,但也有一弊,就是不能按原来筹定的顺线侦缉捕拿一网打尽了。”他顿了一下,又道:“这里只能说个大概,容臣回衙门和僚属们仔细商议,再来回奏皇上。”
乾隆听了无话,见他要辞,又叫住了问道:“你在广州还有外地有没有买置庄园的事”李侍尧刚刚起身,被他问得一愣,忙道:“臣有三处庄园,两处是皇上赐的,一处是臣家中本宅祖茔、田地,别的没有。臣多年带兵,总督也是军政为主,带兵的将军一旦置地多了,不但自己怕死,下头将军管带的心也散了”他料这事与“砸黑砖”有关,头一个便想到是和弄鬼,因话里带话说道:“和出京前曾和臣说,顺义县有处庄园,四千多亩,八九两一亩就能成交,问臣买不买。臣说”“好了,不要辩了。朕不过顺便问你一句。”乾隆见他脑门子沁出细汗,笑着:摆手道,“朕是听说于敏中纪昀傅恒在京外有买置庄园的事,问你知不知道。”李侍尧道:“于敏中纪昀臣不知道,臣敢保傅恒自己没有买。五天前见傅恒,他还说傅家贵盛太过,地土庄园多了于子孙不利,他有七处庄园,都是皇上赏的,说他要走了,这时不宜说话,死后请臣密奏,福隆安要纳还,让皇上心里有数,成全他的心”乾隆听着,低头想了想,说道:“傅恒也是的,那都是朕赐的,富察氏还拦着:代辞,有什么干系敬诚审慎,产业多也不要紧,轻浮狂纵,庄园少也不能免祸——你去吧!”
李侍尧自养心殿退出大内,没有回衙门,一升轿便吩咐“到兵部!”话音一落,那顶四人绿呢大轿已轻轻升起,飞速向前滑出。轿子很稳,满街嬉戏追逐的儿童和年节无事闲逛的人都从轿窗上一闪而过,但李侍尧的心却定不下来,还在反复思量乾隆询问买置庄田的事。尽自乾隆反复解说,他还是疑心,这不是“顺便”问出来的。那么,就是又有人在下头搬弄什么是非了可皇上还是赏识我的呀!“睿智”二字是轻易许人的么但话又说回来,睿智也可作“聪明”来讲,这就是褒贬两可的话了他一直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傅恒病重不起,皇上就有意栽培于敏中和。要在军机处另起炉灶,前头傅恒的“炉灶”再好,也要拆掉的。自己和纪昀都是那个炉灶的,大约纪昀也已觉得了,所以现在小心得一步路不多走一句话不多说,或许下头有些能人也瞧出了这一层,已经帮着:皇上在“拆灶”了。可阿桂呢似乎又荣宠不退,莫非这块“旧砖”还好用再就是傅恒生前恩眷,死后哀荣,也毫无失宠迹象,福康安越级超迁,恩义泽惠令人瞠目,也不像“拆灶”的模样循着:这思路,每出一个题目,立刻又有新例证驳了回来,绕弯子半日又回到原来位置上,仍旧云里雾里不知所向,他仔细回顾乾隆召见时每一个细节,乾隆说话时或喜或怒,或从容或急迫,或爽达或沉思每一处音容笑貌,每一句话口气甚至眼神都在心中扫映了一遍,仍旧心里懵懂不得要领,不禁喟然以手抚额“天威不测天心难度老了,真的是跟不上踪儿了”正自胡思乱想得头晕,轿子一顿落地,一个戈什哈在轿窗边道:“军门,兵部到了。”
“唔唔”李侍尧从迷魂阵一样遐想胡同里清醒过来,果见已到了六部胡同北头,路西第一个大衙门,照壁里头一大片楸树,光秃的枝桠密密交织成一片——正是兵部衙门。其时刚刚过了午时正牌,虽然兵部规例年节不放假,但其实没什么事,除了各司值班的不敢擅离,其余大堂二堂签押房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几个书办都是油头滑脑的老吏,坐在签押房隔壁书办房门内,敞着:门围火炉子坐,撮花生米喝老黄酒,见李侍尧过来,纷纷起身迎出来,说过年好的,邀请“屈驾同坐”的,打千儿请安作揖的,脸热情重套近乎,李侍尧叫不出他们名字,脸儿却都极熟,拉拉这个手,拍拍那个肩头胡乱应酬,问道:“胡司马高司马他们呢”
“礼部尤老中堂叫去了——呃!”一个书办打着:酒呃笑道,“尤老中堂是他们座师,退休在家,不去不好——您要见他们,这里快马去禀,半顿饭时辰就回来了。”李侍尧道:“我不要见他们,我衙门缺的五百斤火药,说过的过了初五调过去,今儿都初几了还没个影儿!这要放兆惠军务上的事,他这官就做到头了——”还要往下说,听见北首山墙外路上有脚步声,还夹着:说话声渐渐近来。偏转脸看,一群人已转过墙角,却是纪昀陪福康安走在中间,武库司堂官何逢全和职方司堂官侯满仓带着:五六个司官簇拥着:二人过来。这群书办便都敛了笑容退到一边垂手站了。李侍尧见福康安一身重孝,也忙肃容迎上,说道:“四爷,我以为您回府了呢!不想这里又遇上了。”
“四爷来这里选马、选枪要火药。”纪昀在旁说道,“今晚就要走路,先安排定了回去拜辞老夫人。”福康安只向李侍尧略一点头会意,却对何逢全道:“我的人共用三十二匹马。再挑六头走骡备用,五天要赶一千五百里,路上不能掉人。委屈你忙一会儿,给我选精的排好的。误了我的事别怪我翻脸。”何逢全唯唯称是间,福康安已在问侯满仓“你方才说要派谁去补古北口大营左营管带来着”
侯满仓忙道:“回四爷,叫柴大纪。”福康安皱了皱眉,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李侍尧正想说“是我衙门的”,福康安身后的长随王吉保道:“爷忘了,就是那年在扬州驿站,吃醉了酒扣押小胡克敬的那个把总吧!”
“这个人不能重用。”福康安连想也不想说道,“我知道这个人——不是好相识。”侯满仓不由看了李侍尧一眼,为难地说道:“可是四爷,这是丰台大营报上来的优叙考成,已经缴吏部票拟了——”“什么优叙”福康安怪眼睃着:说道:“文官只要肯使银子,谁都能弄个优叙。如今武官也这样了你给吏部说话,我说的这人不成!”说罢和纪昀带着:一群豪奴扬长而去。
李侍尧兀自站着:发怔,侯满仓苦笑着:向他摊摊手,说道:“您瞧,说得好好的事,福四爷一句话打塌了!”李侍尧问道:“柴大纪几时得罪了福四爷了这人不像惹是生非的人哪!”他看侯满仓和何逢全都摇头,又道,“先办我的正经事吧。柴大纪的事不急,你职方司先把他的批文留着,总归有法子的。”侯满仓笑道:“最窝囊的就是我这个职方司,官小的我管不到,官大的我管不了,还都得从我这里押章盖印——职方职方,又穷又忙,真真的实话!”何逢全笑道:“咱两个换换!‘武库武库又闲又富’,也要看各人作派不是你职方司权不大,也是兵部房脊儿上的姜太公!差使,在人自己调理侍候”说着,众人一路往回走。
兵部那边议论,纪昀和福康安也在说柴大纪。纪昀同着:他坐了一乘轿,许久二人都没说话,见福康安脸上悲中带怒,纪昀沉思一会,问道:“世兄,还在生职方司的气”
“他不配。”福康安粗重地透了一口气,眼睛盯着:前方说道,“老刘统勋有句话,一个朝代,什么时候到了买卖官职成风的光景,天下大势就去了。所以刘统勋刘墉是熬命抵死替皇上把守这道:关口。我说还要加一条,武官什么时候都学文官,钻刺升官不靠厮杀,怕死爱钱不要命,天下也玩儿完!”他叹息一声,又道:“十年前柴大纪还是个未入流武官,没听他打过什么仗,立的又是什么功这就升参将!古北口大营是个干净地儿,把兵交给这样的人管,成么”
纪昀边听边打量这位少年公爷,英俊里透着:煞气,微翘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