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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二月河帝王系列·康雍乾-第7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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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轿。下头办事人都在这里,你甭照料我。”说着:便登城。乾隆到底还是搀着:母亲上了城,安置在围幕屏中歇坐了,才下城楼和臣子欢宴,一切仪礼席面都有规矩,也不必细述。

    满城喧闹,锣鼓爆仗声中,天色暗了下去。雪花悄无声息地在晦色冥冥中散散荡荡飘落下来。正阳门箭楼内因要防风,所有窗洞都用毡封得严严实实,里头正楹厅是太后和皇帝皇后的驻驾宴息处,中间围幕隔着,西边是贵妃嫔御共处一室,东边隔起全用竹编屏风,里头都是杂物,什么茶具器皿随用点心果品,应急药物之类垛了有寻常房子来高。太监太医都在这边听支使。阿桂在外边平台上,和纪昀于敏中三个人另搭一间席棚,这也就是临时的军机房了,负责一切灯市灯会提调事宜。里头尽自也生着:大盆子炭火,只城上高风大,向火的一面暖,背上重裘还是觉得纸一样薄。阿桂出去巡视一遭回来,见纪昀和于敏中一人手里捧着:杯热茶,坐了个背对背,不禁笑道:“你们这弄的哪一出儿反贴门神不对脸儿么”说着:搓手烤火。

    二人这才笑着:转过身来,纪昀说道:“老于架子大,不和我这凡人说话,这么冷冰冰对坐着:无味,不如转圈儿烤着:暖和。”于敏中说道:“是你先转脸的,倒说我——外头雪下大了么”

    “雪不大,飘零儿丢星的,雪片子不小。”阿桂笑嘻嘻地,提起炭盆子上煨着:的水壶也倒了一杯暖手。说道:“我方才出去看了看,下头灯都点起来了,倒显得城楼上头暗了些。又加了六十四盏灯,都挡在窗口外,没的看着:一个个黑洞,不好看相。”又笑道:“同是一场雪,冷暖味不同,喜乐各自别哟!二位向着:火还叫冷,角楼旁边执戈挺戟风地里站的兵怎么办还有海兰察、兆惠怎么办我小时就听人说笑,说皇帝、大臣、财主、讨饭的联诗。皇帝说‘大雪纷飞落地’,大臣忙就跟上,‘这是皇家瑞气’,财主统手炉子喝暖酒,说‘下它三年何妨’那叫化子就骂财主‘放你妈的屁’!”

    二人听了哈哈大笑,纪昀笑道:“最后一句少了一个字!”阿桂道:“那就再加一个字——‘放你妈的狗屁’”于敏中正要说话,见王廉走来,便道:“皇上叫进呢,咱们别放狗屁了!”说罢三人起身,联袂而入。

第554章 盛世元宵龙楼惊变 上九潜龙夜宿荒店() 
乾隆和皇太后就在迎门正中的暖幕中说笑,见他三人鱼贯而入,太后便笑了,说道:“办事人来了!叫他们免礼。里头暖和,只管坐着:说话。”阿桂笑道:“奴才才打西边回来,只陪驾出城时见着:老佛爷慈颜一面,无论如何要请个安的!”说着:便行礼,于敏中纪昀便跟着:跪拜。待太后笑呵呵叫起了赐坐,乾隆问道:“说是外头下雪了,妨碍不妨碍人多不多”

    “回主子话。”阿桂在椅中一欠身说道,“只是稀稀落落,杨花儿似的,地下还盖不满一层儿。下头外城的人约有十万。内城七八万,都还忙着:领老佛爷的赏。这回是里里外外都热闹,老天爷也凑趣儿给场小雪。雪地里看灯,一来没火灾,二来关防也好办。瑞雪兆丰年——都喜到一处了!”太后笑得满面开花,说道:“阿桂说的是——咱们就是图这喜庆气儿!方才我还和皇帝讲,我给阿桂出了难题儿,那么多人怎么赏钱呐,别挤坏了人罢”阿桂又忙赔笑,说道:“这是老佛爷慈悲心肠,奴才们怎么敢办砸了这份差使只是外城不能照那样儿办。散了灯市,有些乡里来的老头老太太,都由顺天府的人分发汤元儿,带一小包儿回去煮着:吃,也是皇恩雨露均沾的了。”太后忙道:“好,就是这么着,就合了我的意了。乡里人大老远的半夜三更跑路也不容易的”

    乾隆趁太后和他们三人絮语闲话,起身踱至箭楼门口,仰脸看看,经阿桂又一番布置,整个正阳门城楼上上下下密密匝匝都用明黄纱灯布满了,金山似的黄光灿烂,灯光映照着:看得分明,大片大片的雪花都像金黄色的蝴蝶,沿着:斗拱飞檐前游游荡荡飘飘摇摇,不肯轻易往下落似的滑动着:、盘旋着:、游弋着,追逐着:忽起忽落,渐渐沉在了堞雉下头。他孩子气地接了一片,看着:那团绒一样的雪花化了才回屋里,笑道:“这雪下得好!明早是谁当值黄河以北各省的晴雨表送进来朕看!”于敏中忙起身答应“是”。太后道:“民谚说‘麦盖三床被,头枕馍馍睡’,我最爱雪——这是咱们大清的瑞气嘛——你们三个笑什么”纪昀忙赔笑道:“老佛爷高兴,臣子们自然一样欢喜。”

    说着:闲话,听得禁城那边景阳钟遥遥传来,阿桂掏出怀表看看,起身道:“主子,戌初时牌到了。奴才三个先出去,让百官上城楼,文官东边由纪昀带领,武官西边是于敏中为首,安排定了就请太后皇上大驾临幸。”乾隆说道:“使得!这里太后和皇后也要更衣,还由朕陪着:出去,臣子们遥遥跪了行礼就是——去吧。”

    这里三人出来分头行事,阿桂指挥东西堞雉上两条彩虹龙灯一齐点亮,随着:三声炮响,正阳门从东到西十八挂万响鞭炮一齐燃放,都垂向城外,顿时,那硝烟伴着:密不分点的噼噼剥剥声蒸腾而起,整个正阳门像被电火紫光烟花云雾托起来的黄金楼阁,弥漫在烟火之中,把畅音阁的乐声湮没得一点儿也听不见。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乾隆搀着:母亲从箭楼正门出来,皇后率宫嫔徐徐随后,接受东西两厢文武官员拜贺,凭着:临时修起的轩栏向下眺望,只见自东便门一带到崇文门、宣武门至西便门外宽约数百丈,绵亘十数里已成了一片灯海,火树银花淬在灯火烟花之中,黄龙一般横在外城。用千里眼旋调着:观望,只见“黄龙”中栉比鳞次彩棚连陌,各店铺楼肆悬灯不断争奇斗胜花样穷出翻新,人流拥动的街衢两边还摆着:不少地摊儿,商彝周鼎秦镜汉画货色齐全,大栅栏好大一片空场上,格子界似的摆着:八台大戏,台上名班演剧,台下百戏杂陈,笙歌之声金鼓之乐不绝于耳。在城上都能隐隐听到。兰麝旃檀之香氤氲馥郁,城上都能隐隐嗅到。乾隆伴着:母亲,纪昀于敏中随驾侍从,走一处一处欢呼腾跃,看一处一处景致新异。纪昀于敏中随口承欢说笑,信手指点下头富贵繁华文彩风流,直把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口来,时一招手,城下立时一片欢呼应和。

    阿桂在席棚坐镇,却是半点随喜玩赏之心也没有,一时要听王廉卜仁等太监报说皇上观灯行止,楼北楼南都要照应,一头要听李侍尧报告城下踩街放烟火情形,看着:满街旱船故事高跷扮戏,龙灯火蚰蜒般翻飞滚流,眼瞪得不错珠儿,只关心哪里人流拥挤,何处不慎烧了灯棚,哪里敢有一毫分心将近亥正时,内城领过赏的人也渐次流入外城,那人越发多了,只见灯海中万头蚁钻,人流东西蠕涌,片片雪花都坠入紫漫漫的微霭之中,起火、烟花、平天雷、地老鼠种种花样,时而地走金蛇,倏又彩霓升空,正看得眼顾不过来,忽然大栅栏口不知谁家放了个“高庆云”彩花儿,那彩花直升入半天云里,迸开,又迸开,红紫万千映亮夺目,不及消散,又是两筒打上来,缓缓八方流散,阿桂最怕这些玩艺,没准头一筒子打到城楼上就是大麻烦,正要叫人去传知李侍尧“五十丈以内不放焰花”,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疼,以为是被风里吹的沙子打了一下,下意识用手摸了一把,从脖子里掏弄了一下,捏在手里看竟是民间土铳用来打獾狐兔鸡的那种铁砂子!

    阿桂大吃一惊,头“轰”地一鸣涨得老大,连耳鼓都吱吱直响。他霍地立起身来,几步跨到垛口伸脖子探身往下看。

    但正阳门下太乱了,烟雾弥漫灯火混浊淆乱成一团,两队舞狮子的,四条龙灯,还有十几条旱船,一队打莽式的在密不透风的人流中撺舞着:时走时停,只是绰约可见大致,要细辨认竟是万万不能,他的望远镜已呈给太后使用,且看形势,就有望远镜也未必看得出个什么名堂,只好凭经验审量察看。一边派人去叫李侍尧上城,一边心中紧思量。好一阵才得了主意,径往正中乾隆所在位置而来。乾隆就坐在正中特设的高脚座上,身后薄纱帷幕后边是太后和宫中后妃,他刚刚接见了云贵总督和洛阳大营提督,见阿桂过来,笑道:“你那边没有箭楼挡着,风大,冷坏了吧谅你也未必有心思看景致,这千里眼你还拿去,得便上一眼,也不枉了这一夜热闹。”王廉便呈上望远镜。

    “这雪下得大了点。”阿桂接过镜筒捧在手里,笑嘻嘻说道,“奴才那边好歹还有盆火烤,主子这儿才冷呢!冰天雪地的,太后又有岁数的人了,娘娘们怕也受不得。奴才斗胆劝驾,且回楼里头暖和暖和身子。定下的子初还宫,到时候再出来打个照面。奴才还预备的有焰火,放起来,今晚可真是圆圆满满!”乾隆笑道:“朕不冷。方才已经有旨,哪个冷了累了不必硬陪着,可以自便。”阿桂笑道:“皇上不冷不累,谁敢歇着:依奴才见识,进屋歇一会儿,暖和了高兴再出来看。如何”

    乾隆这才起身,笑道:“好好!朕听你的!”连纪昀于敏中都陪侍着:进了箭楼。阿桂踅返身回来,已是脸上没了笑容。见李侍尧站在席棚口等着,开口便问“怎么半日才来”李侍尧道:“崇文门口的人太挤,倒了两间棚子烧了衣裳,两造里打起来,我去了一下刚回来。内务府方才来报,说五爷和二十四爷都殁了,问要不要报奏皇上。他们还在下头等着:呢!”见阿桂脸色,又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下头有人冲城上开火打枪!”阿桂压低了嗓子说道,见李侍尧吓得愣在当地,一把扯过他到垛口,说道:“你醒醒神,不要忙乱,听我说,皇上并不知道——我看仔细了,对面大栅栏那边远,一般土枪根本打不到城上,城楼下头禁放鞭炮,公然打铳子也万不能够。游人里头谁带枪一眼就看见了。所以,只能疑到这几队龙灯狮子,十拿九稳里头有人作逆!”李侍尧起初唬嘈了,此刻才回过神,咬牙看着:渐渐东去的几队龙灯,说道:“中堂解析得是!枪可以藏在狮子肚里,也可以当龙灯把儿舞弄——这好办,一下子就拿了他们!”

    阿桂咬着:牙关不言声,死盯着:下头,焰火一明一灭映在他脸上,瞧天时红时青时紫,煞是狰狞吓人,许久才从齿缝里蹦出一句话“不成!这里不能拿人。派人线上他们,东便门外下手!”李侍尧道:“明白!这用着:青帮,叫他们上去打群架,顺天府一古脑全都拿了!嘿,这狗东西们,油炸了他们!”阿桂呵呵冷笑,说道:“好,比我想得周到!你快去布置!”

    李侍尧又瞄了下头一眼,脚步匆匆去了。阿桂沿着:垛口边轩栏处边周匝巡视,一边察看下面动静,一边等待李侍尧的消息,又怕乾隆出来,担心着:还有逆民朝上打枪,几乎每次有起火火箭之类冲起空中,都是一个惊乍,用望远镜仔细瞧一阵才罢。但下边却再也没有打上枪来。城楼上东文西武交串着:指点灯火,箭楼内乾隆一拨一拨不时召见外省大员,城下头万众欢腾灯火如沸,算来只阿桂一人急得热锅蚂蚁般焦灼难耐——又不能对人说。

    将到子时,终于有了动静,崇文门东约里许,突然几间灯棚同时着:火,像是烟花爆竹铺子也烧着:了,一片火光熊熊里人影幢幢。阿桂急持望远镜看,恍惚中似乎有人救火有人打架,顿时提起了精神,眯着:一只眼仔细用手调旋望远镜,却见不少文武官员也往东头聚,傻眼儿看,一个太监惊乍着:叫“起火了!有人打劫!”阿桂回身立眉横目喝道:“放屁!我用千里眼都看不清,你倒看见了你要惊驾,我板子抽死你!”吓得那太监忙抽自己嘴巴告饶“中堂恕我的罪”

    “滚!”阿桂断喝一声,撵去了太监,铁青着:脸逼视着:一群赶过来看热闹的官员。他年纪虽不高大,这多年从来都是出将入相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位置威望仅次于傅恒。在他目光逼视下,一众官员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讪笑着:干笑着:谀笑着:颔首点头打躬作揖纷纷散去。再用望远镜看,火势已经减小,渐渐熄灭,正阳门下的人们似乎连着:火的事都不觉察,依旧从容涌流,阿桂放下望远镜,眯着:的一只眼闭得太久,已睁不开,揉了揉,才两只眼一般大,一颗心略放下,想起自己睁一眼闭一眼训人形容儿,肚里也好笑。因干等李侍尧不来,阿桂一边派人打探,自过来进楼要请旨下城巡视。却见乾隆踱出来问“听说是起火了”

    “是。”阿桂恭恭敬敬回道,见纪昀于敏中身后还跟着:太监侍卫,一边陪乾隆到轩栏边测览,赔笑道:“东便门西南上头有家烟火铺子着:火了,李侍尧郭志强已经带人扑灭——皇上瞧,就是那片——事情不大,皇上不必挂心。”说着:便递望远镜。乾隆笑道:“就这么也瞧见了,不妨的。宁可无事就好,下头棚连着:棚,火烧大了就不成灯市,成了火海了。”纪昀道:“方才也有几家灯棚走水,我还奏老佛爷,这种事年年都有的。”于敏中却道:“年年都是顺天府,今年是朝廷指挥。也这个样子!事先划出格子,棚和棚不连,能省多少事”

    阿桂笑着:没有递声,纪昀几次信中言及于敏中“严刚细心明察”,读懂了就是个“苛刻薄情”四字。刚刚回京初交共事,他立刻领教了。李侍尧在下头忙得要死不能活,他说这站干岸看河涨话,也真叫人寒心。但此刻绝不是争辩时候。正此听见了景阳钟响,阿桂笑道:“该请太后皇后娘娘凤驾出来了,又要热闹起来了!”

    话音刚落,魏佳氏和金佳氏一边一个扶着:太后颤巍巍出来,后头那拉皇后也依次出来,城上头供奉们忙就举乐。一曲庆升平刚刚开头,城下四面八方爆竹声轰然炸响成一片,把音乐一下子就湮没了。东便门、西便门、广安门、广渠门、左安门、右安门、正中的永定门,似乎号令统一同时举火放焰花。在鼎沸海潮般的爆竹声中“通——通——”一个劲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一阵喧腾都是竭尽全力不留余地,更比御驾登楼时热闹十倍,连下头的腰鼓抬鼓都全然听不见。天上万紫千红霓光流彩花散花开,菊、梅、牡丹、大雨花、西蕃莲、葵花数不尽的花样争开斗妍,前花未消后花又开,城上城下无贵无贱君臣民商,万众仰头看那满天烟花,足有一顿饭时候才算兴尽。

    阿桂直到把车驾送进天安门,因于敏中要进军机处当值,自和纪昀跪了辞驾,这才舒了一口气,遣散了从驾百官,抹着:头上的冷汗对纪昀道:“总算办完了这件大事。你也回去吧。我方才见李侍尧。来不及说话,我还要听听他和郭志强说差使。”纪昀笑道:“那就偏劳你了。我也有几封信要写,皇上旨意交待的,虽然没有急务,还是今日事今日毕的好。”说着:便辞去了。阿桂在华表前站了移时,呆愣着:想明日如何向乾隆奏明,一阵风吹起来,裹着:雪花钻进脖子里,这才发觉雪下大了,几十个书办师爷亲兵戈什哈都跟自己一道:傻站着。看正阳门一带,灯火渐次阑珊,满地的雪约有寸许来厚,在灯火的余光中像铺了一层蛋清样泛着:淡蓝色的微霭,正要说“太冷,我们回正阳门说事”,见远远几盏灯笼过来,却是顺天府的衙役们簇拥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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