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不下嫁-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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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赐履听出他语气中的狠戾,立即就猜出了他未说完的话是何意思了。
“索相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一切都要以咱大清未来的安稳为重!”
熊赐履郑重道。
索相有些满意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端起桌上一杯快要冷了的茶水放在嘴边尝了尝。
“这也是碧螺春?”
索相问道。
“这是雨前龙井,舒格格特地留给您尝的!”
熊赐履道。
“好茶!”
索相鼻子里哼了一声,刚坐下去又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就先回府了,敬修好好想想李氏之事吧!不必送出来了……”
熊赐履恭敬一揖,还是送出门来。
窗外的洛西园身子一个翻跃,如鹰鹞般飞上屋顶。
她心里一阵慌乱,今晚只是送个信,竟无意听到一个事关社稷江山的惊天秘闻。这里没有她预想的那般守卫森严、难以进出,整个熊府卫兵护院人数都不及河南府陆知章家一半多。
索相……
她突然想起师父给她请的文墨老先生,曾跟她讲过天下之势,因她只对江湖的恣意洒脱快意恩仇感兴趣,所以记不得他所说的势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局面,但是老先生摇着脑袋讲自古党争不可避免时的落寞神情,她还是有印象的。
他说,当今天下,初初大定,若八旗能和纳四海、融入中华,则百姓尚能安宁繁衍数代;若其排斥中华数千年积累,则天下势必又将迎接新的一轮大乱。
他还说,大清国的党争关键在于索相索额图与明相纳兰明珠,这二人虽力图排除异己,但在对外与大是大非上却是比前朝当权者强上许多,党争影响朝局走向,且看这少年天子将来如何统御了。
洛西园从没见过这个刻板的老学究有过如此落寞神伤的情绪,每天上学所见几乎是同一个表情,波澜不惊。所以那一次课,她听的十分认真。
这时,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也知道那熊赐履口中所称的“索相”便是大清国权臣索额图,先皇后赫舍里的叔叔,当今皇太子的舅父。
洛西园也是听了熊赐履与索额图二人谈话,方才知道李家这次被抄家收押,纯粹是卷入了朝廷党争,被人诬告至此。
她心里七上八下,直觉在强烈地提醒自己不该卷入这件事情。但想到李策风被官府收押,随时有性命危险,便又不忍起来。
最终,洛西园的理智还是在记忆里那碗鳜鱼汤的味道面前败下阵来。
她看了一眼背着手踱来踱去的熊赐履,笑着甩甩手,便沿着原路往屋外掠去。
……
次日,夏至。
下了好的一场雨,杨柳叶子在风中翻飞乱舞。
长安街的闹市,风雨中一对全身缟素的少年兄妹,正跪伏在地,她们身后草席卷起的尸体,成功地吸引了各色路人注目。
少年兄长的面前摆了两排小石头拼成的字:第一排是“熊大学士嫡长子”,第二排则是“卖身葬母”。
少年身上衣服已破烂了大半,身量倒是够高了,只是瘦削的也太可怕些。整个身子躬在地上,一动不动,水珠子打在泥土里,溅得老高,脸上嘴里都是仍是纹丝不动。
一旁的妹妹看着年纪有些小,抬头便看到,因饥饿有些凹陷的大眼睛哭得红通通的,单薄的小身子亦是叫人看着无限怜惜。常人家的小女儿,这个年纪都在绕膝承欢,即使不能娇宠养在深闺,寻常人家也是正养的白白嫩嫩水葱似的时候。
众人感慨着指指点点,有一好事者上前询问,熊大学士是哪个熊大学士?
少年闻言抬起头,露出殷红的眸子,恨恨道:“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个熊大学士?名唤熊赐履的便是。”
众人皆唏嘘不已,各种猜测。
又有好事者问,如何证明你就是熊大学士的嫡长子?
少年冷笑道:“见过熊大学士尊容的,看见我的这张脸自然就知道我是了!”
人群中有一人狞笑起来,熊大学士当家主母乃是索相家外甥小姐,正经的主子活的好好的,哪里需要一个长相相仿的叫花子卖身葬母?
少年气的发抖,眸底异于常人的坚毅陡然间添了狠戾。
“这世间的陈世美也太多了!你又怎知熊大学士不是?”
說話的是一個逡鹿樱倌晏ы磿r,那逡鹿右浑b手撐著油纸伞,就那麼靜靜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臂微曲,伞盖正往他的頭頂傾斜。
少年頭頂洠в杏甑卧俾湎拢宦犚娪甏蛟谏「巧相枥锱纠驳纳簦吹侥清衣公子秀丽如女子般的面颊竟是一怔。天下竟有这般貌美的男子!那面颊上盛著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正噙著笑意望著他。
第46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0)()
“起來吧!你再跪下去也等不到你要見的人,說不定還會招來一群惡霸將你兄妹打傷,再告你一個誣陷朝廷命官之罪!”
锦衣公子另一只手伸过去,欲拉少年起来。
少年面带绯红地撇过头去,孤傲之色尽落眼底。
人群中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挤了出来,走到那锦衣公子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
“这位公子只说对了一半,诬陷朝廷命官确实是大罪,但整个京城谁人不知熊大人如何体恤百姓、与夫人如何相濡以沫,迄今为止,熊府连个妾侍外房都没有,这浑小子也不知受何人指使竟想毁了熊大人清誉!”
那花子抖着又肥又粗的大腿,竟是高声喊了起来,生怕旁人听不见。
“再说了,这天下相貌相仿的人也是多了去,怎可见的就是亲父子?那骡子还长得像马呢!有谁见那草原上的骏马非得认庄稼地里的骡子作儿子?”
那花子说完,大笑起来。
众人围着,有跟着起哄笑起来的,也有低声感叹少年眼皮子浅的,竟无一人同情怜悯那瘦骨嶙峋浑身湿透的兄妹。
毕竟,熊大人的清誉与官威,更令人信服。
少年被众人激得涨红了脸面,握紧的拳头死死抵着破烂的衣角。
锦衣公子这时嗤笑了一声,道:“自古官大于民。这小兄弟是有几个胆子,敢为了几个钱冒死污蔑朝廷命官?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他一个小孩子,难不成连死都不怕?再者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得有点影子,才敢叫有心人趁机编排呀!”
那乞丐一时语塞。“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皇城根下住着的都是惯爱嚼舌头爱猜疑的主儿,叫他这话一撩,那流言岂不是火速四起?
人群中又窜出一个粗布衣裳的妇人,以手指着锦衣公子:“你是外地人,才进京的吧,怪道眼生的很,没什么见识也就算了,别在这儿瞎污蔑熊大人!”
锦衣公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道:“我确实是外地的,河南知府的公子陆雨辰,听说过吗?”
那妇人见他衣着华贵配饰讲究,又听他有名有姓地自称是河南知府的公子,便讪讪地闭了嘴,往人群后方退了几步。
“公子,不好了,有官兵朝这个方向来了!”
人群外围一个如黄莺出谷般动听的女声高喊了起来。
锦衣公子蹙眉道:“快走,被官府抓了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年闻言身形微动,只垂首倔强着不肯起身。
“有骨气是好事,但是也得衡量自己的处境。难道要你这么可爱的妹妹陪你送死?”
锦衣公子有些激愤道。
一句话说完,却还未见少年起身,那锦衣公子便迅速将跪在他旁边的小姑娘打横抱起。
“你要干什么?”
少年望着锦衣公子怀里的妹妹,惊诧道。
锦衣公子翻了个无奈的白眼,道“跑!”
锦衣公子一迈开腿跑,那少年便立即起身,急匆匆地跟在他身后跑起来。
雨越下越大,官兵抵达时,围观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那锦衣公子与少年兄妹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
悦来客栈。
洛西园和洛东庭以相同的姿势,摸着下巴,看着他们刚带回的那对衣衫褴褛的兄妹,以极快的速度将满桌的菜肴一扫而光,俱是惊诧不已。这是饿的多狠了!
一旁的椿芽慈母般摸着大眼睛的妹妹脑袋,笑问道:“够不够?不够再叫小二添些菜来!”
小姑娘喝了一口汤,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回道:“谢谢姐姐!已经够了,我的肚皮都快撑破了!”
小姑娘怕椿芽不信,还伸手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惹得椿芽捂着嘴笑了起来。
椿芽极喜欢小姑娘纯真无邪的眼神和娇憨可人的动态,于是叹道:“这么讨人喜的孩子,是什么样狠心的父亲,竟能舍得不要……”
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世来,这一回跟着姑娘来京城,不知何年月才能与自己的生父涂骁见上一面!如此想着不觉眼圈儿一红,看着少年的妹妹愈加怜爱了……
那少年吃饱喝足,一抬头,发现洛西园等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扫了一眼满桌的杯盘狼藉,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少年抬起破烂的衣袖擦了擦嘴角,向洛西园道:“多谢公子相救,还赠以美食!不知公子有何事需要我们兄妹效劳?”
椿芽看了他一眼,啧啧了两声,道:“小小年纪,倒是算计的挺多!就不能是我们公子爷心善,纯粹地想搭救于你?”
少年眼眸暗了暗,低声道:“我活了十六岁,还没有遇到这样不图回报的人……”
椿芽一时语塞,不知是该反驳还是怜悯。
倒是洛西园笑了笑,问道:“你说说你有什么好让我图的?”
少年望着洛西园失神半晌,想了想,没有再说话。
“东庭,你对京城熟悉,你去给他们找个住的地方,最好是那种能租上一年半载的,然后再去给他找个靠谱的,能做工挣钱的地方。”
“椿芽,你这段时间先带着熊家小妹妹学些针黹女红,等她哥哥能挣钱养活她的时候你便可不用再管了。”
洛西园一面对洛东庭和椿芽交待,一面往楼上厢房走去。
少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洛西园的背影,京城最普通的房子,租半年那得需要不少银两!
他没有想到洛西园出手如此大方,更没想到洛西园竟没有让他应承任何事情。细想之下,他们兄妹二人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在这诺大的京城更是举目无亲,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图谋!
洛西园回到房里,脑子感觉闷闷的。
今天出去打听李策风下落,京城各个区内的乞丐头目都找了个遍,银子使了许多,却仍是杳无音讯。
她往床上一歪,两只腿在步床沿上一上一下地晃动着。
好半晌,似是想起什么事,眼中一亮,遂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端正漂亮的蝇头小楷跃然眼前。
洛西园有些地方看不大懂,便一阵风似地冲到房外廊檐上向下大喊道:“椿芽,快上来帮我读信,就你一个人,快!”
椿芽正与少年的妹妹讲笑话完,听见洛西园这样喊她,自是向小姑娘头上怜爱地摸了摸,便提着裙子上楼去了。
第47章 守承诺侠女闯京城(11)()
洛西园见椿芽推门进来,从床上一跃而起。笑吟吟地冲到椿芽身后,将房门关了起来。
“椿芽姐姐,你就是刘备的诸葛周瑜的黄盖,你说我要是没了你如何是好呢!”
洛西园将手中信往椿芽手中一递,双手抱住后脑勺,仰面躺在了床上。
椿芽笑而不答,接过信展开来细细看了一遍。
只见她蹙眉道:“这信中并没有说什么机密事情,只是央求那熊赐履在皇上面前替李家美言几句,要紧的是李夫人病重,府里没有医者,李小姐求他派个人进去给李夫人瞧病……”
洛西园眼望着床顶笑道:“好个李小妹!倒也聪明机警!”
椿芽忙问为何这样说李家小姐。
洛西园便将那天李画岫正准备告诉她李策风在哪里,李小妹赶忙拦着不让她说,虽让她往外送信,也都是不打紧的信息,可见是对她防的紧。
椿芽笑道:“我往常在庄子上就听关大爷爷他们说过,李家二小姐,年纪虽小,却是有一万个心眼子,骑马射猎比同龄的公子们都不差!原来真是这样!“
洛西园想了半晌,对椿芽说道:“我先睡一会儿,你们先招呼好那对兄妹,今晚我会再去熊府一趟。”
……
夜间,洛西园还是沿着前一晚的路线,摸到了熊赐履卧房的芭蕉后躲了起来。
此时卧房里,熊大学士与其夫人已经吵成一团,众下人皆垂首默立,大气不敢出一口。
熊赐履双手抖动着官袍面色有些难堪道:“夫人!再怎么说那也是我的血脉骨肉,现放在外面任他们去给我熊府丢人现眼吗?自娶了夫人,我哪一样不是依着夫人,但凡有点品阶的男人,哪一个不是三房四妾,唯独我是独守着夫人一人!”
“堂官儿和桃妹,那是我在认识夫人之前和佩凤在原籍生的,并不是娶了夫人之后有的,这也犯不着动怒吧?”
熊夫人垂泪道:“也没谁拦着你三房四妾地娶呀,纵是娶一个旗营回来,我也犯不着管你!我气不过那两个孩子,年纪小小就懂得要挟父母,今日尚且敢在京城大庭广众之下损伤你清誉,来日闹的杀父弑君的地步可怎么得了……”
熊夫人比熊赐履年纪小上许多,虽说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容颜依旧娇艳,所以作出小儿女姿态来,那熊赐履倒也受用。
洛西园在窗外看着这恩爱夫妻斗气的阵仗,不禁一阵嫌恶。她想到那孤傲倔强的少年和他可爱天真的妹妹,很是替她们投胎给这样的父亲感到不值。
她又想到椿芽的生父,剑客涂骁的人品倒是个好的,就是太冷情冷性了些,也不知椿芽的生母是谁,当年如何生下了椿芽便将她扔在乡下不管了……
洛西园分神想着这些时,那熊赐履与熊夫人已斗了几个来回。
最后熊赐履叹了口气,拍着熊夫人的背,柔声道:“我还有些中堂交待的事情要办,先去小阁楼了,夫人先行歇下吧!”
熊夫人气的张了张口,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任他走出卧房去了。
洛西园见他没有带下人跟着,便悄悄地尾随而去。
小阁楼也就是昨晚熊赐履与索额图密谈的地方。
熊赐履坐在案桌前,也不读书亦不写字,只愁眉苦脸地盯着落地灯发呆。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话说的丝毫不差呀!”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熊赐履从沉思中惊醒。
“谁?”
熊赐履猛然站起来惊问道。
“一个来助你解忧的朋友。”
窗前的灯影后一个人影飞掠到熊赐履面前,浑身被夜行衣包裹着,看不出样貌。
“熊大人勿惊,在下可以帮大人解目前之忧,也是有事求大人帮在下一个小忙。”
一身夜行衣的洛西园在案桌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她带着笃定又诚心的口吻继续说道:“大人的嫡长公子和大小姐,在下已经将他们安顿好了。熊大人不用担忧他们再遇窘境,在下自会照看好他们。这样,大人既能全了父子相顾之情,大人与夫人也能继续伉俪情深。只要您与原配夫人的公子小姐不去告御状,则对大人的仕途丝毫没有影响……”
熊赐履气结,这人明说是来帮他,可字字透着威胁。难不成她会撺掇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去告御状?他是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