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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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咋,病下哪相?”庞 二臭道∶“没说是大前天,走在路上赶路了,出一身汗,后来停下一着凉,感冒下了,病一 日重似一日。”妇人呻吟了半晌,说道∶“你又哄人了!今年春上他没对我说过他要出门嘛 !再说这几日天气也出奇地暖和!”庞二臭支吾着说不清,临了终于道明∶“嗨哟,你咋晓 得山里头的气候。人常说,隔道山隔个天,隔道川不一般!” 老婆又不言喘下了。
《骚土》第三十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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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晃荡荡又是十里八里。眼前只看走不完的羊肠小路,绕不尽的弯曲古径。牵马的那二 犟确实不失为一个山里汉子,见此路况,钻住头走得越发快了。不料妇人又喊叫起来∶“兄 弟,我咋又看着不对了呢!”庞二臭后面赶上来,问∶“咋哩,咋又不对了?”老婆说∶“ 北舍前也早该到了,咋还这么着朝前走哩?”庞二臭道∶“看你这人咋是这相!我对你说甭 问了,老问啥哩嘛!北舍前你只晓得有个前北舍前,你哪晓得还有个后北舍前嘛!”老婆说 ∶“我觉着这不是事。杨先生自家看病哩,不晓得个躲墙投舍,寻个暖和地方,偏偏咋
就着 凉了呢?你们分明是哄我一个屋里人,谋划着做啥事哩!”庞二臭连声叫道∶“我的婆哎, 咱快甭言喘了,等会子见了杨先生,咱啥都明白了!”
紧说慢说,又走出十里八里。走到座老山崖上,妇人又吵喝起来∶“我冻得抖抖哩,我 冻得抖抖哩!”庞二臭十分温和地小声说∶“这山里的气候就是这相,没说杨先生咋就着了 凉了!你先忍,否则你抬头看看星星,看上一会子,就不觉着冷了。”老婆说∶“我不由得 ,我就是觉着不对,我想返回去呢!”庞二臭气了,说道∶“那好,我把你放到这辽天地里 ,这深更半夜的,把你不叫狼扯了才怪哩!”一路上耍了多少魔法暂且不论,庞二臭终于凭 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妇人哄到猫儿沟。
此时已是三更天气。崔寡妇先是耐着性子等了半夜,后实也是等不得了,只说先睡一会 。突然听着院里响动,连忙爬起,赶起来看,只见庞二臭和二犟已将妇人塞到那边窑里,呜 呼喊叫着扒那妇人衣服。其时灯影乱晃,竟不能下细看去,连忙抽身退了出来,只说二臭这 贼也太着急了点。立在门外等了一时,二臭出门,一看崔寡妇在门口,撩起袖筒一边擦汗, 一边说∶“没事了,二犟已睡上了!”崔寡妇埋怨道∶“你们这些大男人真是……”二臭道 :“咱二犟傻得那相况,今黑事不成,天亮我妹子还愿跟他?”崔寡妇一想也是。
正说着,只听窑里的婆娘喊叫起来。看相势事情已经是妥帖了。二臭说∶“老嫂子,也 是这相,我给咱先拾掇着走人,回去把账目清理了,过几日看势再来。我这妹子脾气不好, 你们慢慢对整。天色看来也快亮了。”说完,顾不得一夜的劳累,挑起墙角早已收拾好的剃 头挑子,望着那鄢崮村的方向,头也不回,一气向山下奔去。
人常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你道这是为何?面上都说是少年人血气方刚不 知深浅,若学了鲁达李逵一类的勇莽汉子打抱不平,把不住便惹下事端;老年人经多识广足 智多谋,若见了孔明、玄德一班的筹划之人叱咤风云,保不准也学得诡秘。其实谬也!个中 道理焉有几人晓得?《水浒》一书说透,惟是一条道理,顶天立地骂尽天下诸色;《三国》 一策读通,也不过是一款气吞八荒笑杀人间忠义。说出来这也是水浒与那三国的贵处。但你 试想,少不讲男女相合之理,老不行直言不讳之道,人人儒正个个老成,这是做何道理?一 耽误二入魔,挥霍了多少青春粉红,遗误多少聪明灵秀且不再论,苦只苦了几百年的琉璃河 山风雨百姓!
说的是连日来,大义不晓从哪里摸来一本《水浒》送与大害阅读,弄得大害神魂颠倒, 昼夜咀嚼。喜之喜当初与村中一十二位青年结拜为兄弟,头上挂那一张“结义为仁”的字样 极是正确。吕作臣老先生不愧是文字高深,居然有此等先见之明。读到那林冲被高衙内一班 奸人三番五次地加害,自个儿也觉得不正常了。大雪地里立在村头,茫茫然昏昏然,用古怪 的眼神注视着来往行人。
栓娃早晌无事,掂枪去大队部执勤,迎头碰上大害,说了句∶“你这熊,冻屁慌慌的, 立在这达做啥哩嘛!”大害两眼一瞪,大喝一声∶“站住!”栓娃吃了一惊,问咋。大害道 ∶“今日单要看看你这个陆虞侯再敢欺压百姓否?”说完,也不管那栓娃防没防顾,啪啦就 是一耳巴子扇到栓娃脸上。栓娃不敢辩论,拾起枪连忙逃脱。一进大队部门,看吕连长、季 工作组一班领导都在,三句话没说完,呜呜哭开了。季工作组一时稀奇,问起大害何人。吕 连长一五一十说给。季工作组惊讶道∶“没想咱鄢崮村竟出下这么大的干部,你把大害请来 ,就说我要和他谝谝,问他爸原是哪个部队的!”栓娃自然不愿去请,派了宝山,宝山到村 头寻着大害,与大害说了。大害道∶“季工作组是啥东西,休要惹得洒家性起,将他也用弯 刀挑了!”宝山说∶“人家是想问你爸原是哪个部队的。”大害一拍胸口,大声道∶“问那 狗日的做啥!老子生来就专与官府作对!”
这时大害身边的几位乡亲怕事弄大了,有心维护他,忙对宝山说∶“你快回去,就说寻 不着人。”宝山只得走了。给季工作组一说,季工作组十分惋惜,只道改日一定要见见大害 。
《骚土》第三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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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狗爬上岸发誓革命
英雄汉碾麦场大骂海堂
那天深夜,贺根斗与杨文彰二人喝了四五两西凤酒之后,便有些颠三倒四。贺根斗遂变 做一副穷贱皮相,看只看又要给杨文彰磕头。杨文彰装模作样,斯文着言语不清,糊里糊涂
,磕便由他下地去磕。贺根斗爬地下喊了半日杨师长杨老师短,杨师没有去及时管顾。贺根 斗便气下了些,磕罢之后,爬起来便揪住杨文彰领口,血红着眼,大声喝道∶“老子是造反 派你晓得不?老子是造反派你晓得不?好家伙,竟敢让老子给你磕头!老子是啥人你晓得不 ?想当初有人将我拿绳绳捆哩,不就是为打个牌嘛!如今看他谁再敢嚣,老子是谁?造反派 !造反派你懂不懂?我敢说你肯定不懂!不懂!不懂装懂!你不懂为啥就敢让我给你磕头呢 ,你先老实交代!”
杨文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酒醒了一半,惊慌中扎起一双抓过肉的油手,连连说道 ∶“老哥,老哥,我确确实实没看着你咋下床去了,确确实实没看着!谁看着谁是孙子!” 贺根斗将他领口一提,道∶“谁是孙子,你说谁是孙子?”杨文彰说∶“我不晓。”贺根斗 怒斥道∶“你说你是孙子,说!”杨文彰肢拧着不想承认。贺根斗一把将杨文彰拽到床底下 ,自个儿回头坐上,夹了片肉,边吃边说∶“搞革命,咱今黑先把谁是孙子这个关键的问题 搞清楚!”杨文彰在地上黑摸,边摸边焦躁地说∶“我的眼镜跌了,我的眼镜跌了!”贺根 斗道∶“要眼镜挠哩嘛!你们这些知识分子看来没眼镜便势(软弱)下了,和我们这些 大老粗一样,弄不好还不如我们这些大老粗,你说得是?”杨文彰终于摸着眼镜,紧赶拾起 带上,立在地上,可怜巴巴不知所措。
贺根斗盘在床上,拉起架势,说∶“你晓我咋来的这些酒肉?你不晓?我知道你不晓! 但是季工作组你总该晓得吧!我三番五次地请他,摆上酒宴地请他,他就是不到我屋!你说 这是为咋?你是聪明人,给咱分析一下。你且坐上来,咱好好说!”杨文彰巴不得似的,立 刻便上了床。贺根斗说∶“你说!”杨文彰道∶“我说啥?”贺根斗又瞪起眼珠,说∶“我 说你这个尻子客,且一时不能把你当人看,一眨眼就把我的话忘下了!”杨文彰道∶“我确 实不晓你说的是啥!”贺根斗问∶“你真的不晓?”杨文彰道∶“真的不晓!”贺根斗喝了 一口酒,从容说道∶“你说,季工作组不到我屋吃饭,是不是有心提拔我?”杨文彰苦想了 一时,像个拙笨的学生,回道∶“我答不上来。”贺根斗态度突然又变温和,对他说道∶“ 答不上来不要紧,过不几日你便晓得下了。因为你对季工作组这人还不摸。他但要提拔谁氏 ,便先不答理谁氏,免得众人说闲话。一旦时机成熟就动手了。他对我曾作过一系列的指示 ,有些话,细琢磨比毛主席的话还要重要,你以为怎的?比如说,我但出门作报告,应该穿 什么样的衫子等等。”
杨文彰借机端了杯酒,嘿地一声喝了。贺根斗生气了,说∶“贼,你嘿个哩嘛!你说 我出门作报告应该穿什么样的衫子?你说!你说不清?说不清你喝的是啥酒嘛!”杨文彰 目瞪口呆,不敢动势了,贺根斗摇摇头,说∶“你不晓季工作组这人有多好,简直了!那多 年我一直认为朝廷里头没好人,现在不同了。毛主席的党员干部的确是,的确是,的确是…… ……不成了,我酒泛下了!”贺根斗说着爬在床沿上长喘气,嗷嗷地只看要吐。
半日没吐出来,边难受边说∶“我要入党,当干部,当干部……可是有一些人,有些人 妈日的说我……当不了干部!头些年你不晓,一帮人涌到我屋,把我拿绳绳捆哩,也不管我 娃妈咋央求,几条大汉,压住地整我哩。这事我几辈子都忘不了!你晓二十年前我是啥样? 嘿,早上起来,四六之米汤泡蒸馍,吃罢之后,马褂一穿,水烟锅一抱,再看是到谁家转去 。人见我叫贺掌柜如何。这些年,把他妈日的,吃不到喝不到的不说,心里头只看是不展坦 。人把我的的确确苛掐(欺负)扎了,你是不晓得!”说着,居然呜呜地哭起来,哭了两声 ,一回头枕住杨文彰的被子睡开了。
杨文彰看他睡下,无聊起来。提起酒瓶,刚说倒酒,贺根斗实合着眼伸过手来,说∶“ 甭,你把我的酒都喝干了,我喝哩嘛!”杨文彰只好停下,看了贺根斗半日,贺根斗醉麻 古咚地舞着手说∶“你今个写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我也要革命。等我醒来给你审,你快 写,不写你今辈子都甭想翻身!妈日的一个村子几百口人,寻不下个写大字报的!”
杨文彰听了这话,知道事关重大,老老实实下了床,端过油灯,就着一张破课桌,取了 笔墨纸砚,写下“我也要革命”几字之后,停下手,踌躇过来踌躇过去,只觉这篇文章十分 难做。往日课堂里给学生讲得头头是道,此时倒也体会了做学生的苦处。天大亮时,终于扒 拉出一篇百八十字的文章来。贺根斗冷不丁地醒了,臆目眦裂地下了床,看了下窗外头,问 他∶“你干啥哩?”杨文彰立在桌前不敢应声。贺根斗看了桌上的大字报,恍恍惚惚像是记 起什么来,说∶“胡绾下啥嘛,你这字谁认得清!妈日的,我昨夜把你看得太高了,原来你 也是个混草的!”杨文彰道∶“是大草。”贺根斗说∶“给我念一下。”杨文彰吭吭哧哧念 了一遍。贺根斗思谋了片刻,说了几处应修改的地方,杨文彰听罢连连点头。贺根斗说完也 再没客气,卷起包袱,板着面子走了。说来也奇,经这一夜醉吃醉喝,杨文彰的命运真格改 变了过来。你信不信?不信他信。
《骚土》第三十一章(2)
立刻注册新浪免费邮箱,激活1G空间回头说富堂老汉骂他季工作组,并不是单一地嫌他将婆娘占住怎的,而是他把人家老汉 根本没当人看。自从和针针将炕头之事舞弄到炉火纯青之后,更是将老汉视为一个多余,动 不动找些借口,把老汉排斥在一边。你试思谋,老汉辛辛苦苦一辈子,三四十岁时候,好不 容易揣摸着盘下一个年少的婆娘。头几年还能凑合着上辙,这后来便一日日地伏不住了。于 是偶尔来个客人,过个炕头,尝个甜头,少许的收入且不说,也有把他老汉高看的情形。老 汉开通,自道婆娘人家欢喜,自家荣耀,心里头或许平衡一些。却不料闯进来季工作组这个 贼人,初看着厚诚,一天到晚打着共产党的旗号,手拿着语录本,口口声声念着政策,把他 老汉不当人看。你说,这叫啥事嘛! 老汉摸黑从地里回来,一推门,门闩着,当即腿一软 ,一下坐在门墩子上,连门都敲不动了。人家在里头干啥你晓?好家伙,招下一窑的人,高 灯照着,热火朝天地学文件哩!婆娘针针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忙活得不可开交。老汉瞅空 好不容易进门,掀开锅盖一看,你晓是啥?面汤!把老汉就这样对整,老汉心里头能兴下吗 ?老汉吃了一辈子的苦,把这些不当啥。拿个冽(冷)馍,就着面汤吃了算了。针针对他如 何呢?不成!炕头坐下,只指望她来伺候上一阵,这等那等,就不见她清闲。她满脸的革命 精神,在季工作组那边窑里操持。自己一搭腔,针针便将他训一顿,口气重得像是训娃。 把他家的,这叫啥事!他是娃吗?不是,他是一家之主!不是说新社会穷人翻身做主了吗? ,他老汉没有!一日中午,扁扁和姜姜放学回来,听着那边窑高声谈论。娃娃好热闹,相 跟着跑了过去,进窑扎起耳朵没听两分钟,让季工作组喝斥着吼了出来,两个娃立在树底下 流眼雨。你看怕怕不怕怕!吃饭时,季工作组还厚颜无耻地说娃娃,以后但见他们开会,就 到门外耍去。好家伙,连院里都不叫娃娃站了!这一下把老汉的心且不是一般地伤下了。老 汉心疼得像捶哩,见人只看是抬不起头来了。老汉思谋了几日,心下里终于悟出了些道理 。
却说一日,老汉寻到那杨济元家里,一进门,也象那庞二臭一般,蹲在地上,杨先生杨 先生地呼唤了几声。杨济元一看是富堂来了,紧赶上来扶起,老哥长老哥短地吆喝着,让老 汉坐好,水烟锅递给。老汉只看手颤得吹不着火捻头,吸了几番都没吸着。杨济元十分和蔼 地说∶“老哥你缓些,甭急,水烟这东西不是些微啥,紧火了还吸不成。”老汉连连点头, 并伸手将即将落下的清鼻抹了。悠了阵,果不然地吸着了。
杨济元一旁问他∶“老哥,你也来啥事?”老汉立即停住,用擦过鼻的手将烟锅嘴子一 抹,递给杨先生,说∶“说起没大事。”杨济元接住烟锅,也照他那相势抹过,边吸边睁开 一只眼他这边,意思是催他快说。富堂老汉将两只脚挪到椅子面上,一换气,理直气壮地 说∶“杨先生,我今个是想打问一下,像咱这年纪还能和婆娘做那事不能?”杨济元想都没 想,立刻回答道∶“咋不能!没听说旧社会里,有的人八十岁了还娶妻生子哩,咋不能?能 !”富堂老汉说∶“我咋看是不成下了,把我那婆娘伏不住了。”杨济元随问∶“你说是咋 ?”富堂老汉也不掩饰,道∶“咋?还不是那相,有时黑了睡下,心里还一个劲地念叨,但 一嘲活(张罗),婆娘发性,个家(自己)却不成下了!你说,这叫啥事?”杨济元沉吟了片 刻,说∶“按说人到老了这事上是有些缩减,但像你五十刚刚出头,不应是彻底不行下了。 隔上……”富堂老汉打断说∶“啥五十刚出头,五十八了,睁眼瞅的就是六十岁人了!”杨 济元道∶“就算是六十,隔上一月半载也该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