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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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翻案风,是资本主义路线,今年有他贺根斗在,便不放一个出门。
说着说着,只见歪鸡掀开被子,风风火火地出了窑门,进了一趟茅房,回过头来,血红着眼仁,高声叫道:〃我就看他谁今年敢把我仇外济挡住不叫出门,狗日的,我给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大不了是个死,怕他个!大害哥人不在,大害哥若在且随了大害哥杀尽这些贪官污吏,然后钻到北山里头拉游击去!〃大义刚进门,听歪鸡这话,慌忙喝止:〃歪鸡你甭胡说!〃歪鸡道:〃我胡说?你听听贺根斗在会上话咋说的?今年出门的事眼看就黄了!〃大义道:〃这年头你能不让人说上几句吗?他说归说,咱干归干。贺根斗虽然叫唤得凶,但他的话等于放屁,咱们的事我年前已经与叶支书商量妥了!〃歪鸡歪着头说:〃商量妥了?我就不信单靠商量能商量妥,乃一班吃利贼话没恁好说!〃大义道:〃我给你说这事包我身上了就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一准让你歪鸡打上铺盖卷走人!〃歪鸡无话,闷头上炕坐了。
大义数着人头,点够一十二头,笑笑道:〃今番都出齐了!我看不是咱歪鸡同志发这一场脾气,人不会这般整齐!〃说罢叫了二柱道:〃你将咱们领导同志的大氅从院里拿进来,披上。〃二柱连忙取来大氅,与那歪鸡披上。歪鸡撇在一旁不穿。大义笑着使了个眼色,弟兄们围上去,嘻嘻哈哈,连说带劝,你拉胳臂他拽腿,硬是给歪鸡穿了上去。
歪鸡亦破涕为笑,整了整大氅,说道:〃不是我发脾气,你们一个个做事也太(过分)了!自回到家这一月,你们串亲戚的串亲戚,拜丈人的拜丈人,不光年过了,十五也过了,一个个还圈在家里头,也不到我这里来打个照面,商议一下,今年的事情咋办。〃大义道:〃甭说人家,你整天在大队部里拉幕帐哩, 大家伙儿却也轻易不能见你得是?〃歪鸡道:〃我不信,如果真的是乃事,我明天就把乃事给辞了,看你们一个个再咋说!审根你们便不想来寻我,怪我到大队部的啥事?〃
大义说:〃咱们也甭吵了,各方面都有责任。现在我想说的是,歪鸡说得对,年也过罢了,大家的心思也该收一下了,商量商量今年的事情。我想是这,咱每人出几个元,割几斤肉买几瓶酒,在歪鸡家里蒸上一锅白馍,设上一席,将大队上的那几个干部请来,吃喝上一顿,顺便将咱出门的事说一下。大家伙们也跟上欢聚一次,你们看看如何?〃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歪鸡却道:〃依我看,要热闹咱弟兄们热闹,叫干部干啥?叫他们,叫他们咱不如喂猪!〃田有子跟着说:〃歪鸡哥说得对,不请!要热闹咱弟兄们热闹,到时候谁敢挡咱们,咱一伙去收拾他狗日的!〃黑蛋说有子道:〃你这叫弄事的弄手吗?与人家硬来,怕是只有你吃的亏没有你沾的光!真到事上他认你是毛蓝嘛乌绿,黑不溜秋靠边站!〃有子生来脸黑,又兼年少气盛,到这火候哪里是饶爷的孙子,反驳黑蛋说道:〃以你说咱把宴设上,尻子撅起把人家请来,八八八九九九地央求?你没看乃班人是喂得熟的狗吗?今天把你的食吞了,明日便来咬你!喂来喂去喂出毛病来了!咱沾他的啥光了?去年出去半年时候不到,每人给生产队交了八十元的现款!咱沾它的什么光?若不是咱这一朋人交的那几百元钱,我看他生产队今年连年也过不去!〃大义早坐不住了,立起来朝着有子喊道:〃有子你厉害,脑袋长得比旁人圆,这事我交给你田有子谋划,此后不论啥事甭再来寻我,你们看着办!〃说罢气腾腾地下炕,穿上鞋走了。
歪鸡笑道:〃走了,走了倒好了!我以为他大义不会发脾气呢,如今看来他也会发脾气!他走他的,没他那日历咱不过年吗?这下对了,咱弟兄们明日好好地热闹他一场!出门的事,以我看,给狗日的硬上,真要不让咱走,咱不打招呼跑他妈的腿,看他有办法!〃众人一听这话,拍手赞同:〃说得在理,到时候跑他妈的腿!〃说到这里,大家聚在一起,凑足钱款,便分头经办起来。
天黑时候,田有子动作最快,从二来那里割了一吊子肉,进门看见歪鸡,笑道:〃歪鸡哥歪鸡哥,出下日怪事了?〃歪鸡问:〃什么日怪事?〃田有子笑了半日, 方说出来。
《骚土》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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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根斗乘夜色招纳女将
奚巧云借淫意泄露真情
贺根斗在送季书记上路的关键时刻,耳畔却响起一个女人细流的声音。贺根斗回头一看,是那奚巧云立在身旁,便问她道:〃你啥事?〃奚巧云忸怩着说:〃你不是说过,抽空要帮我
写发言稿子吗?〃贺根斗道:〃看你烦人不烦人!没见我忙前忙后扑腾了这一日?刚说毕了,你又催命鬼似地催我!〃奚巧云看了一眼周围,见乡亲们都散了,便捅了把贺根斗的腰窝,诡秘一笑,问他:〃你到底帮我写不写呀?〃贺根斗道:〃帮倒是想帮,只是怕你烂孩找我的麻烦!〃奚巧云道:〃这你便端上老碗说放心,随我走!〃
两人悄没声的,一路走回。沿途不管门前树后有多少鬼眉鬼眼鬼头鬼脑,只顾相跟着进了马烂孩的破厦烂院。一进窑门,奚巧云转身便将门闩儿插上了。贺根斗惊奇地问:〃烂孩与娃呢?〃巧云道:〃看你操的心,午时便打发到榆泉河他姑姑家去了!〃贺根斗一面脱鞋上炕一面道:〃这便有些不妥了!〃说罢,狡黠地一笑,像是赌场上摸着了难得的一张好牌,欢喜得心里头噔噔直跳。巧云道:〃什么妥与不妥,你一直不就谋着这吗?〃贺根斗忙遮掩道:〃哪里的话,我是看你……〃巧云上来,蛇一样软软地委在了他怀里。
此时,贺根斗也顾不得讲什么政策写什么讲稿了,只将冷唇冽面拱到那奚巧云的酥胸热怀里,巧云啊巧云地叫喊着。又都是吃罢牛肉的人,借着那股子牛劲儿,颠三倒四地干将起来。干罢一场,不是她嘴上不依,便是他心头不愿,谝过了一个时辰,紧接着又干一场,直累倒了两头畜牲。
巧云问他:〃你想勾搭我多时了?〃根斗道:〃那年春天在渠沿看见你洗头!〃巧云又问他:〃看见我什么了?〃贺根斗道:〃看见你白的脖项,然后看你的身条儿,长得飘稍,生得赢人!〃巧云道:〃就为这?〃贺根斗道:〃却不就为这!〃巧云道:〃你不知,我却一直见不得你!〃根斗道:〃得是?〃巧云道:〃你这人是林彪,假话说尽坏事做绝!〃贺根斗道:〃我咋能有恁瞎(坏)?〃巧云道:〃却不是这两日,才晓得你原来也是个善人!〃根斗嘿嘿一笑,道:〃这便对了。〃
巧云道:〃你知那日我家中失火,为何我单单抱了一套毛选四卷出来?〃根斗说道:〃不知。〃巧云暗笑道:〃天下的世事乱慌慌,晓与不晓都一样!'〃根斗道:〃这事我一直也纳闷,你对我实说,到底为何?〃巧云问他:〃我实话说了你还答理我吗?还给我写讲稿吗?〃根斗道:〃看你说的,事情该咋还是咋!〃巧云扑哧一笑,道:〃那四卷里头夹着我五十八元的私房钱!〃
〃我的!〃贺根斗大喝一声,坐起来质问她:〃真是这事?〃巧云吃一惊,忙问他道:〃怎么了?〃贺根斗指天画地地大声叫道:〃奚巧云啊奚巧云,还没咋你竟犯了天条了!你可晓得,这是欺骗组织欺骗党的欺天大罪!〃巧云冷笑了,说:〃嘿嘿,欺骗了,你说该咋?〃贺根斗寻思片刻,道:〃既是这,也只好假戏真做了!〃巧云道:〃这不得了!不假便是真,不真便是假!如今人世的大小事件,不都是由人编圆了说吗?我原以为你是明白了的!〃贺根斗感叹道:〃嗟,看你说的,当时你精尻子搂着毛选四卷,不允我走近半步,我也不是火眼金睛的孙猴子,咋能晓得?唉,我也是瞎了眼,遇下你这卖尻子婆娘,实实是没办法了!〃说着哀叹了一时,巧云一旁也不敢喘气。贺根斗想了想,说:〃不过,你能对我实说,说明你还有一定的组织观念。你听我说,以后无论啥事都得听我的,但若给我在里头胡捣鬼的话,我便把你这事给组织上汇报了!到时候我叫你一尻子的臭屎拾不利索。这是其一;其二呢,不论啥事,多向我报告,特别是叶金发那一路人的言语行为,说的啥话办的啥事,看到的听到的,立马让我晓得!〃奚巧云乖觉地说:〃你和叶支书这一对冤家对头斗来斗去斗了这么多年,连三岁娃都晓得。我听你的不就对了!〃贺根斗轻轻地拍了拍奚巧云的屁股,道:〃这还可以,乖乖!〃
奚巧云飞了个媚眼,辩道:〃不可以咋?不可以你能把我吃了不成!〃贺根斗道:〃吃你之前先得再和你美美地睡一回!〃巧云突然叫道:〃挨刀的,我的发言稿是写还是不写了?〃贺根斗说:〃这却是件正事!〃没有炕桌,奚巧云光身子下炕,取了一张大面的矮凳,摆置好了。两人围着被子,由奚巧云执笔贺根斗张口,编排起来。一夜无事。
《骚土》第五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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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奉一人吃屎山神庙
杨孝元单骑遗臭老鼠沟
这天下午,歪鸡与弟兄割肉的割肉,买面的买面,不消几时,看样子都齐备了。到了晚间,就差找厨子来操持了。歪鸡不知是该叫山柱还是该叫侯定,正犹豫,却见田有子捂着笑
口跑进来,言道:〃妈日的,出下日怪事了!〃歪鸡招呼他道:〃来得正好,帮我将笼屉收拾一下!〃两人抬起笼屉,一层层地对置好了。放下笼屉,歪鸡问他:〃啥日怪事?〃田有子道:〃王朝奉前些日子在范家庄赶集,在山神庙老韩家的羊肉泡馍馆,与人打赌,吃人一泡屎。〃歪鸡诧异道:〃此话当真?〃田有子道:〃那还有假,传得四邻八舍都晓得了!〃歪鸡愤然道:〃妈日的,真格日怪事,亏他的先人!〃
众人不觉都要问问这是何事?初生的婴儿不晓世理,抓把屎搁在嘴里尚有情可原,王朝奉,一个将近五十岁之人,又是极其尖钻会算,让他去吃屎,谈何容易!然而,事实的确如此。
说的是年头腊月的天气,一日王朝奉到范家庄赶集,举首只见街市冷落,行人稀寥。按理说每年到了这个关头,四方百姓都会云集而来置办年货,街头街尾的熙攘,自不待言。但今年的情形却也太过分了些,其原委不是别的,却也说明百姓们都穷到骨头里了,连赶集的架势也拿不出来了。
王朝奉走在街上,踅摸着想买二斤老母猪肉回家。老母猪肉便宜,一块钱便可割它二斤三斤的。街上走了一遍,左右不见一个肉摊,或许他来晚了些,母猪肉早被他人买走了。没有肉吃不能算是过年。王朝奉这一时的闹心,甭提多严重了。走到街角山神庙台下,上面老韩家羊肉泡馍馆子里羊肉的膻香和着擀杖敲击案板的声音,阵阵飘来。这些都对他构成了极大的诱惑。在年成好的日子里,他倒是能走进去吃上一遭两遭的。今儿个不行,其原因也是哑哑出嫁,家中少一个拼死挣工的劳力,所以光景明显一天紧似一天。他怀里揣着五块钱。这五块钱甭小看,寄托着他一家四口过年的欢乐呢。但不知为了什么,他还是走了上去。他思谋着,哪怕是坐一会儿也罢。倘若碰个巧儿,遇上在此打囊(帮厨)的狗留,或许弄半碗羊汤喝喝,也解馋。
王朝奉坐在饭馆里,瞪着一对大眼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送走多少客人。狗留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看样子狗留的确是不在此处打囊了。心中的空落不觉又加一层。正在无可奈何之时,一眼瞥见对面饭桌上放着一只铜钱大的铁牌。这铁牌是交钱取饭的凭证。铁牌的主人是个外路人,鹞眼鹰鼻,通势不是人样。此时他移动了屁股,立在门口正看一个耍猴的在庙台下张罗生意。那猴娃子穿衣戴帽,像个小人儿似的,随着锣声玩出许多花样,情形甚是逗人。外路人看了片刻猴娃子,回头时却发现铁牌不翼而飞,惊叫了起来。
此时饭馆里人多倒也好说,却巧此时除了王朝奉再没有第三个人了。外路人先是问饭馆老板娘。老板娘声言道,谁给铁牌她给谁泡馍,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她从来是不记人的。外路人无法了,回头又立在王朝奉身边,气乎乎地将他看了又看。王朝奉连头也不敢抬,只顾埋头在羊肉碗里大吃大嚼,竟有冲锋陷阵的架势。外路人认准是王朝奉偷了他的铁牌,朝他大吼了一声,道:〃你馋得吃屎去!〃
王朝奉并不回言,只是半立了起来,端起碗中那最后的汤汁,准备一饮了之。王朝奉是个拙实的贼。若他是个惯偷,此时只须一语两语,便可将外路人堵了回去。这他不会。他的行为明确无误地承认了自己的劣迹。外路人见此情形越发气恼,上去伸手一推便将大碗砍在王朝奉脸上。所幸的是碗中已没几口了。王朝奉竟也少见的涵养,不恼不怒,拿袖子擦去脸上的汤渍,便欲出走。外路人哪能就此罢了,一手将他拽住,连声质问:〃我问你,嘴馋得吃屎不吃!吃屎不吃!〃王朝奉这方有些急了,大声喊叫起来。
这情形早被饭馆的厨子和老板娘看见了。不过事情发展不到毁坏用具的程度,他们便不加干涉,只立在旁边看热闹。庙台下耍猴的此时正巧散场,闲人们闻听到饭馆里响动不对,纷纷跑来围观。一对一答,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便走出范家庄市街面上的一个街痞,姓张名胜,人呼大个子张胜,沿辙(向来)在街面上说话,见人说人事,见鬼说鬼事,极能圆场逗耍。外路人与王朝奉的争执,他自然不会放过。拦住外路人,面子上替王朝奉帮腔,道:〃你这外圈人有话说话,却咋一个劲喊叫着让人吃屎?〃外路人看见张胜,一并指道:〃我不让他吃屎,不叫他吃屎他嘴馋!你管哩!〃意思是嫌张胜多嘴。
张胜这便有些不饶他了,走前来说道:〃我说你这个人,不要欺我这些山里人,老实说,即使真是吃屎也得有个吃法,岂有白白地吃屎不成!〃外路人道:〃不白吃又能咋的?他吃屎?他但若真能吃屎,我敢掏出十块钱赌他一赌!〃张胜道:〃这你就甭胡说了,料不定我的这位乡党还真有这个志气呢!〃外路人冷笑道:〃我把他料定了,他有这份志气?他有这份志气也不至于抢吃抢喝,如此下贱了!〃张胜拽了外路人,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老乡你说话口气也太大了!也是这,你掏出十块钱,咱们看看我的这位兄弟吃屎如何?你敢吗?〃说着手便伸向外路人的口袋。外路人护住口袋,但嘴却不愿服软,只问:〃不吃咋办?〃张胜说:〃他不吃,他不吃我将你的十元钱还给你不算,我再倒找你十块钱如何? 〃外路人道:〃说话算数?〃张胜大瞪两眼,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嗟,你瞧不起我们山里人得是?〃
《骚土》第五十五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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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人跟着起哄。外路人见这赌是非打不可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五元面额的两枚大钞,一手交给了张胜,另一手指着一直是连头都不愿抬的王朝奉,竭尽力气声言道:〃诸位兄长,大爷大叔,打赌这事今日全仗诸位做主了。大日头底下,主个公道!〃话没落地,却见王朝奉头一埋,不顾死活想从人的腿下钻出去,溜之乎也。众人哪能放却,跑了不几步,仍被张胜一班人扯了回来。
张胜伏在他耳边,嗔怪他道:〃兄弟,你咋这么没出息!老哥在这里给你做主,你怕什么?〃王朝奉私下里拽了张胜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