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第1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先是那个与我年纪相仿,自小在我的欺压中长大的女伴,君父家里送进宫来,叫如意的妮子,去曦京走了一圈,就摇身变成了曦朝皇帝的妹妹,引狼入室,带着曦朝的军队,沿江而下,围住牙城海港,然后,在朝堂百官面前,拿出一份契合她生辰年月的曦宫彤史,证明着曦朝熙帝与我母亲的露水姻缘,再将她的眉心一点朱,擦了一遍又一遍,却擦不掉那个半月印。
也就是说,她才是血统纯正的东桑女皇,且父亲还是曦朝的熙帝陛下。而我,是君父厌恶母亲腹中不是他的孩儿,狸猫换太子,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个野种冒牌货!
然后,曦军围城,说是母亲生前与曦朝先帝协定的二十年平安盟约已至期限,如今,大曦朝欲取牙城,开海外商贸。澹台一族,如果出降,尚可依旧做治理东南一隅的桑侯。
于是,我的皇叔澹台玉,领着牙城贵族们,齐齐出城,白衣请降,心甘情愿做了曦朝的桑侯,将牙城变成了大曦朝的门户港口。整个交接过程,连一兵一卒都未动,一条性命都无伤。
出降前,皇叔来看我,他说,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他先是与我解释,桑国人擅长的不是征战,而是贸易通商,最在意的,不是谁坐在金銮殿上,而是平常百姓家的平安。所以,俯首臣服,大势所趋,亦能保百姓安康。
一阵沉默后,他终是与我说了实话,他说,他自小体弱多病,也无甚生的乐趣,自小便被告知活不过三十岁的人,能有多少生趣?可自从去曦京,见着那个白云似的人儿,他就不想死了,想要活得长久,即便不能求得同心共首,能在同一片天空土地中活着,也是好的。
于是,他悄悄去了莱山宵云殿,求无上国师替他续命。国师说,澹台一族的男子寿命,关系东桑一国的国运。盛年早逝,换的是国祚绵长。反之,用一国之运,亦可换一人之命。
他一意孤行,只求国师帮他如愿。如今,他已经享有寿命与天颜,现在,到了用国运来交换的时候了。
说完,转身出殿,白衣似雪,容颜更甚雪。
我就坐在皇宫的大殿里,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坚决背影,呆呆地想着这些荒唐事。想起在云都城里,贺兰夫人说,她年少时,也曾有满腔抱负,要天下一统,四海一家,开一个太平盛世,只是,天命短暂,人力有限,这天下太平,怕是要耗上几代人的心力。
原来,我的皇叔,到这个时候,都没有与我说实话。他的出降,不仅是为百姓安康,亦不是与天换寿颜,而是,为爱而虑,为了天边白云的夙愿。
这样的痴心,我成全他。可是,谁又来成全我,成全我的尊严,我的真心?
于是,趁他们出城交接之际,我将整个皇宫,给点燃了,绵延宫殿,遂成火海,同时,也将自己,葬在了里面。
沧海遗珠亦有泪,百年宫室尽成灰。
风中传奇(八):萧燕楼篇——北辰有燕楼()
我叫萧燕楼,是曾经的北辰大族萧家的破落子弟。北辰早已无国,萧家也早已衰败,所以,我只是一个有着高贵门庭出身的破落户而已。
然而,比这前朝遗族身份更破落的是,我本姓皇甫,真实身份是辰国的末代皇帝。
曾经,三岁之时,我便登上了世人眼中的人生最高峰。父皇病重,不能理事,便传位于我,又让母亲垂帘听政。依稀记得,三岁生辰那日,我的登基大典,我腿短身矮,连朝殿上的龙椅都够不着,还是母后将我抱上去的。
不到一年,我就从人生最高峰跌至人生最低谷。曦朝人打来,冲破我南疆防线,占据了要塞城池,围困雍州。母亲带着我,从皇宫的地下暗道里,逃出了城。我至今都还记得,那幽暗地道里,又湿又冷,还有鼠虫吱叫声。
那年,北辰灭国,从此,世间再无北辰皇帝。而我,则换了一个人生,成为母亲的后族萧家里,一个旁门远支的不起眼男丁。
然而,不管外在的身份如何变,不变的是,我的帝王心。不管人生的轨迹如何变,不变的是,我的复国路。
母亲说,一日为皇,终身为皇。北辰一国,是在我的手中没了的,就要在我的手中,重新夺回来,重开雍州宫门,重起巍巍朝殿。
正如我的名字,“燕楼”二字,听起来风花雪月,合该配一个翩翩公子。母亲却说,这是耻辱,需要我终身铭记。因为,燕楼是雍州皇宫里的一座小楼之名,那里囚禁过一位曦朝公主,父皇的英年早逝,就拜她所赐,而北辰的灭国,就是她夫君的功绩。
烙进名字里的耻辱,我自然是刻骨铭心,我的国家,我的家族,我的尊严,终有一日,会在我的手中复兴。
母亲先是送我去千语山,跟随这片神州大陆上最好的老师,学习最经世致用的顶尖学问,结交最优秀的朋友。
而我,没有让她失望。也许是因为,对于一个三岁时便已经历了极致荣辱兴衰的人,看世间万事与万物,都如天上大鹏在俯瞰。故而在学业上,我亦能够全盘思考,触类旁通,文治武功,所向披靡。
我在千语山的那几年,清音阁前的文武擂台上,“北辰雍州萧燕楼”,成为所有师兄弟们叹为观止,却又无法超越的一个响亮名号。
但是,空有一个响亮名号,对于我的复国大业,起不了多大作用。复兴一国,还需要有钱财,有兵力,还得有天时,地利与人和。
于是,从千语山下来后,我开始奔走天下,四处找寻。不放过任何可以用的财与人,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利的机遇。
我像一个节俭的贫家子,甚至一个持家的商人妇那样,一点点地积攒钱财,人脉,再加上母亲费尽心机保存下来的一些萧家家底,我渐渐拥有了自己的势力与拥趸,要作一个自立一方的土霸王,已经不是难事。
此时,我却发现,天下大势,已不待我。
大曦朝的统治,渐渐深入人心。西凌草原变西域之路,西凌王作了大曦天子的大舅哥;东桑一国变出海门户,桑国没了女帝,摄政王变了桑侯;而在北辰之地,那些曾经信誓旦旦要拥我复兴的北辰遗族,也渐渐在曦朝新政的安抚中,从遗老变新贵,有奶便是娘,抱了更粗的大腿,便忘了旧主。
我似乎是,以一人之力,抗争天下一统的大势洪流。比那螳臂阻车,逆水行舟,来得还要艰难。
不过,通常老天爷在这里关了一扇门,会在另一个地方,给你开一扇窗。
就在我有些心灰意冷,却又不愿违背母亲的殷切期望,不敢正视萧家忠诚死士的幽亮目光之时,我一路游荡到了曦京,用一种酸意与冷眼,打量那无尽繁华与盛世平安。
那天,在平康坊的明月楼,听一个叫绣口张的说书人,说前朝往事,听得惆怅,突然,一阵骚动,宵小作乱,惊得人群四奔。
下一瞬间,我遇见了那位珠玉瑶光的公主,她被人群推挤得从楼梯上扑下来,而我,刚好站在阶下,端端正正地接住她。
那看起来细条条却珠玉般沉甸甸的小身板,撞得我有些心跳肉疼,那一撞,她撞进了我的心里,不是撞开我的情窦心扉,而是,她那闪亮的身份,为我照亮了一条崭新的复国之路。
瑶光长公主夜明瑶,宣和皇帝最喜爱的御妹,母亲是坐镇曦宫的皇太后,舅舅是执掌西北兵权的一方大将,而她,也是素手伸进朝堂,掌着国中的大半人事与钱财。最重要的是,尚未婚配。
何必重开雍州皇城,何必留恋昔日故宫,通过征服一个女人,我可以征服一个王朝,让我皇甫一族,成为这大曦朝的主宰,成为这曦宫太极殿的主人。
虽然这法子听起来,有些不择手段,但是,我相信,这是历代皇甫先祖,更乐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我考曦朝科举,文武皆高中,名扬曦京。琼林宴上,陛下问我何求,我答曰,不要功名与仕途,唯求一份翰林闲职,与瑶光长公主。
把那年纪比我还小的宣和皇帝愣得,笑容僵在脸上,不置可否,半响,才打个哈哈,敷衍了过。
然后,在全曦京城的瞩目中,北辰雍州来的一位破落子弟,开始使出浑身解数,花样百出,追求瑶光长公主。
满城鲜花,漫天烟火,宫门等候,墙头吹箫,诗文传情,满腹才华,一身功夫,文武双全,一片痴心……
我之前说过,世间诸事,我皆一点就通,加之皮相也不差,所以,我的所作所为,奇巧心思,足已消弭曦京人对一个破落王孙的鄙视,也足已满足他们对完美男子的一切想象,满足妙龄女子的所有虚荣。
曦京女郎们,将我比作她们记忆中的两个人中翘楚。说我才华堪比从前的沈相公,痴心又胜过那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凤九将军。
到了后来,全曦京城都觉得,我是一个千年难遇的最佳驸马人选,公主殿下应该赶快抛弃了矜持,风风火火地嫁给我。
于是,在曦京东面的永兴四坊里,起了一座公主府,我成了新晋驸马爷。
后来的事情,我有些模糊。我不知道,是我在征服她,还是她在降服我。
也许男女之事,本就没个输赢,更多的是身心交付,水乳交融。
且说那些春宵夜里,神仙打架,那姣好面目,柔软身姿,幽兰香气,着实让我迷醉。
听她抓着身下锦褥,一遍一遍地唤我,小楼……小楼……
娇俏宛转,余音绕梁,几乎可以让我忘记,我是谁,我从何处来,我要去哪里。只剩一个迷离念头,那温香软玉的深处,就是我此生归处。
但是,就算我糊涂,亦有人会提醒我。我的身后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督促我。一国之耻辱,加之我一人之身,我不能够轻易遗忘,撤手放弃。
故而,每当清晨梦醒,残香散尽,我都会闭目抚心,去触摸刻在我心上的龙腾,我三岁便高坐一国之龙椅,如今岂能只做一个寄人篱下的驸马爷?
我可以依仗的,是她的情意,我可以利用的,是她的愚钝。
那看起来威风八面,手握大权的女人,其实有些一根筋。遇事,优柔寡断,凡事都要在心中反复掂量,左思右想;遇人,却又直率轻信,连个弯都不转。
宣和帝信任她,将户部和吏部的许多差事,都交给她打理,她常常为此焦头烂额,我便帮她,做得更好。那些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一句点拨,便能云开雾散,她犹豫不定的,我便替她快刀斩乱麻。
而她,因为爱我,所以彻底信任我。渐渐的,她做什么,都要问询我,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知不觉中,我想要什么,她就帮着我做什么,神不知鬼不觉,以她的心智与马虎,也未必能察觉。
等到曦朝国库的钱财,可以为我所用,军政的关键人物,收入我囊中之时,宣和皇帝还很配合,突然驾崩,留下一个五岁稚子,独坐朝堂,我想,我等来了最好的时机。
于是,曦京城里,少了一个驸马爷,八百里燕山,多了一个辰国皇帝,起兵,联盟,攻伐,策反,里应外合。
一路势如破竹,兵临曦京城,围成苍蝇都飞不出的铁桶,我要小皇帝出城受降,亦如若干年前,曦朝人加诸于北辰的那样。
然而,千算万算,我算漏了一个西凌王,讲好的,隔岸观火,各不相干。我报我的灭国仇,他做他的草原王,却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死心塌地地,要领着十万铁骑,来保人家的江山。
兵败之日,母亲神思失常,明明是西凌王贺兰怀铮,她却说她看见的是,当年围攻雍州皇城的凤玄墨,她说,当年,他都放了我们母子一马,如今,怎么又来讨债了。
死士们要我逃,用的是那句老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让他们各自突围,自求多福,自己却留了下来,我哪里还有青山砍柴烧,哪里还有退路可以逃?
我不逃,我哪里都不去,就留下原地,等着我的阿瑶,提着长剑,一路行来,二话不说,刺入我腹中。
她双手颤抖,泪水雨下,而我,血流如注,如释重负。
我说,对不起,我爱她,请她相信我,我这辈子,除了她,别无所爱。
然而,太晚了,我的话,也许她再也不会相信了。咬着银牙,痛苦呻吟,将剑拔出来,血淋淋的,再度刺入我腹中。
神思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往日公主府,那珠玉瑶光的美人儿,被我狠狠地压在床榻上,抓着锦褥,咬着银牙,一副宛转承欢的娇憨之态。
这个狠心的女人,刺得我,好痛。
也罢,我的漫漫复国路,看不见尽头,我走得好累,只想在她怀里,安静地睡了,歇下一生。
甜蜜的小尾巴(一):谁才是霸王()
安西都护使柳河洲柳大人在抵云都城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娶亲。
也不管那云都城中,街道未整齐,屋宇未完工,就先命人张罗开了他的人生大事。准备了不到半月功夫,黄金宫为喜堂,白玉城为宴场,又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十车好酒好肉,然后,鼓乐拜堂,大摆宴席,全城同乐。
结果,他老人家倒是穷开心,乐颠了,可新娘子都没个像样的地方作洞房。
夜云熙看不过去了,将自家那个江南宅院,左右前后到处打量,准备选个合适的院落,借给他做新房。总不至于让他跟小茶在那空荡金宫里,就着冰冷磨光地面,靠着黄金大柱,打地铺吧。
凤玄墨倒是更大方,索性将那宅院一分为二,分了一半给柳河洲作内宅,说是就算他巴结天朝安西都护使的新婚贺礼。
私下里却对她说,她以后少不得要往人家府上蹭吃蹭喝,来往频繁。比邻而居,岂不省了许多脚下功夫?故而,又在两家人的界墙上,开了个圆形门洞,方便她走动。
夜云熙瞧着那白墙黛瓦间,新开的两扇暗色朱漆半月门,觉得实在是……太合心意,当即就提裙抬脚,开始了频繁的走动。
以至于后头的年月里,柳河洲被她以及她那一群土匪般的崽儿子,烦得焦头烂额,恨不得喊人抬砖石来,将这扇便利之门给封堵了,此乃后话。
且说柳大人的新婚之夜,兴许整个云都城的男子们,尚在宴桌上,喝得高兴。夜云熙从自家院子溜出来,过了那扇便利之门,几步就钻进人家的新房里,去逗新娘子。
拎着一坛让紫衣从外头宴席上偷偷拿来的酒,进了人家的喜色洞房,见着那婚床上端坐的小茶,早已自己掀了红缎盖头,手中绞着一根锦帕子玩,正等得百无聊赖。
也是,这满城喜宴,开得也太久了点,那些沾酒就起兴的男子们,等下能不能让柳河洲顺利地走进洞房,还是个问题。
一边哀叹这新婚习俗的磨人,一边往那喜桌边坐下来。夜云熙决定,陪这个可怜的新娘子,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公主,我……有些紧张。”小茶眉眼如画,声音怯怯。饶是平日胆大利实的妮子,初为人妇的第一夜,毕竟还是心慌慌。
“哈……”夜云熙猛地反应过来,张嘴一声大笑,无意中窥见的隐私,让她觉得不可思议,这小茶,都跟了柳河洲这么久了,那浪荡的世家子,还真变成了谦谦柳君子。
转眼见着外间的喜婆探头进来看,怕是自己的咋咋呼呼,让人觉得奇怪了,又赶紧抬手捂嘴,忍了笑,低低地问那扭捏之人:
“柳河洲,他莫不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