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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长公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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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不是才初七吗?”夜云熙心想,朝会大祭,自有皇帝主持,关她何事?却不足对眼前的侍卫道来,只捡了这日子的余地,问道。

    “陛下思念殿下,盼殿下早归。”

    “哦,是吗?我还以为,陛下盼我不归才是。”今日这酒,后劲太大,让她无法理智,总想要随性走心,眼前这侍卫,石头般又冷又硬,让她心烦,总想怎么着蹂躏一番。遂几步走回他身边,俯下身,几近平视,盯着那低垂的眉眼,逐字说道:

    “凤玄墨,你明日就回去,替我转告陛下:第一,陛下已亲政,他尽管做他该做的,想做的,不必忌惮我;第二,陛下已大婚,我一荒淫公主,不适合再住在内宫,请他在曦京城里寻一处宅地,修一座公主府邸。等修好了,我才回去。”

    一口气说完,她自己都觉得酣畅痛快,世人说她任性,那就得拿出点任性的样子,方不辜负这罪名。

    “请殿下体谅,陛下有令,若此行迎不回长公主,卑职与所有随行禁卫,皆以失职论处。”那石头仿佛就长在了雪地里,越发冷硬。

    “这……与我有何干系?”夜云熙秀眉一抬,冷冷反问他。禁卫失职,轻则流配,重则论斩。若她是一个贤得善良的公主,说不定会体谅这群侍卫的难处,可惜……她不是。

    那雪地里的石头听得身子一僵,默然无语,像在隐忍,又仿佛是下决心,突然猛地抬起眉眼,看向她,说的决然:

    “卑职愿受殿下驱使,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请殿下按时回宫。”

    “呵……”夜云熙听得一阵轻笑,她那皇弟,杀伐决断,倒有几分帝王气象,可惜,过于多疑……阴狠。看把这侍卫,逼得……

    “好啊,正巧有件事情,别院里的侍卫们皆觉得棘手难办,你若办好了,本宫便允你,冬至前回宫。”夜云熙看着那幽明闪烁的眸光,突然生出些想要折腾一番的兴致,

    “本宫有一只雪狐,为故人所赠,很是可爱,可它前几日遁入这青云山里,遍寻不着,你既来自西疆,想必也熟悉它的习性,去将它寻回,如何?”

第三章风雪夜归人() 
冬月初十,大雪夜。

    暖殿里,锦幕高挂,灯火透亮,白日里剪来的梅枝用高瓶插着,隐隐暗香浮动,本是清雅脱俗之气,却被里间众人的阵阵欢笑闹腾声,衬得有些寂寥。

    曦京坊间传言,昭宁长公主虽性子傲了些,却也确实有傲的本钱,十岁上千语山学艺,学的是经史典籍,政策韬略,一路过长老阵,入清音阁,十五岁便得以出阁下山,这放在四国间,哪一个朝堂,都是万里挑一的国士才华,摄政两年,也颇能镇得住朝堂。

    这样一个人,金枝玉叶的出身,天赋横溢的才华,平日里的消遣趣味也一定很有格调吧,擅书画,通音律,焚香抚琴,点茶煮酒,诗词文章,剑术软舞,样样都来点,不沾人间烟火,又尽显红尘雅趣。

    可这毕竟是坊间的想象,其实,长公主最喜欢的消遣,是聚众…赌博。

    凤玄墨抱着那只雪狐,跟在青鸾后面,推开殿门,绕过帷幕,看到了便是这样的一幕——

    殿中暖意袭人,那位殿下歪歪斜斜地跽坐在主位的席垫上,眉眼如画,两颊染着红晕,很是明艳,不知是热的,还是赢钱赢得兴奋的——因为,一群宫女内侍簇拥着,围坐在她面前的几案旁,这群人在玩……推牌九。

    凤玄墨披着一身寒雪,连发丝眉间,也挂着雪渣,看着眼前的主仆欢笑,有些不知所措。

    那日初见,这女人提了条件,说让他寻了雪狐,就跟他回宫。于是,初八一早,他就只身入山,未带其他人,是因着他有些秘法,不愿意让人知晓。整整三日两夜,在那风雪之地,滴血搜寻,潜伏等候,今日旁晚,终于抓到了这只畜生,连夜赶回别院来,却一头闯入这样一个旖旎之境,与他无关,格格不入。一时间,如冰山般,僵在那里。

    “啊,三郎,你回来了。”主座上那人朝着他喊道,凤玄墨听得心里砰地一声突跳,那声音娇娇俏俏的,溢着熟络与爱意,像是招呼一位久别重逢的……情郎。可他自然不是什么三郎,莫不是又喝了酒,还是眼神不好,又将他认错了?

    待得青鸾过来,伸手接过雪狐,上前递与她,他才恍然,这次不是她认错了,而是他想错了,那只雪狐的名字叫……三郎。

    “三郎,可把你找到了,以后可别乱跑了,啊?外面又冷又黑,很吓人的,肚子饿不饿呀?”夜云熙将那白毛畜生搁在膝间裙上,抱着搓揉一番,又低下头去,对着那乌溜的眼睛嘀嘀咕咕半天,才突然想起旁边还站着的功臣,才抬起头来,对他说:

    “你本事不小嘛,凤……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凤玄墨。”凤玄墨答道,却是心中凝霜,三天两夜,在冷雪寒地里,为她苦寻一只宠物,可她却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在她心里,也许,他连那只雪狐都不如。

    “凤玄墨,快说说,你是用何法子找到它的?”那眼中无他的人,有些好奇地问,好奇的重心,却是如何捉狐。

    “卑职幼年长于西北草原,雪狐生于西北极寒之地,我们草原上有些诱捕秘法。”至于是何秘法,他却不愿多说。

    “哦……”他的守口,却是勾起了夜云熙的兴趣,见她将怀间宠物递与旁边一侍女,又定睛来打量他,像是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凤玄墨沉默,有些事情,不是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你的手,怎么了?”她也是眼尖,竟看出了他袖口下手指的微颤。

    “没什么,受了点小伤。”他赶紧将手指藏入袖间。

    “伸出来,我看看。”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还有些清冷,却被凤玄墨听出一阵暖意,不由自主地伸了掌心,将那满手的伤口给她看,一边解释:

    “被山中草木尖刺所伤,一时未愈全。”

    那人凑过脸来,仔细瞧了,略略皱眉,转头唤一直立她身边那个侍女:

    “紫衣,拿药箱来,替都尉大人上药。”

    “好咧,殿下。”那叫紫衣的侍女,应是个性子活泼之人,见她干脆应了,顷刻间取来伤药,又利落地替他涂上,他自是恭敬谢过。

    这期间,那位长公主殿下一直倚坐在几案旁,盯着他的手看,凤玄墨能感觉到那柔软的目光,却不敢抬头去看,只觉得心尖痒痒的。

    待紫衣上好了药,夜云熙扬了扬手,竟叫众人皆退下,独留他在跟前。

    室中突然静谧,越发暖香,凤玄墨垂了眼皮,也能感觉坐上那人在看他,且不说长公主哪些荒唐名声,只说这锦屏画堂间,一风姿卓越的妙龄女子,歪斜在席垫上,让他杵在跟前,略仰螓首,把他当花儿一样盯着看,让他心中一阵血气上涌,直觉自己耳根发热,赶紧暗自调息平心。

    就在他有些心慌意乱之时,那清冷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却让他瞬间冷静清醒过来:

    “这大雪封山,哪来那么多草木尖刺,你这伤口,分明是刀尖所刺。”

    未等凤玄墨答话,她便兀自往下说来:

    “相传西凌以北,有一隐秘部落,自称狐族后人,能通兽语,血能驭兽,我这雪狐灵性,以血诱之,是不是,就是你方才不愿意讲的秘法?”

    凤玄墨扑通一声跪地,这段日子满耳听闻她浪荡,眼见时也觉得太随性了些,此刻,才蓦地想起,昭宁长公主的博闻强记与眼力劲儿,也是出了名的。奏折疏议,她略略一翻便能挑出错来;百官朝会,她一眼便能看出谁没有来。

    他竟掉以轻心,只当她是个不长心的纨绔公主,跟她胡诌什么草木尖刺。正思量如何应对,那人却跟看得见他的心似的,径直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可惜二十年前,那部落便被北辰跟西凌合计着,寻了个妖孽惑世的罪名,给灭族了,想必你也有难言之恨。若是不愿别人知道你的来历,我不说便是。”

第四章请殿下回宫() 
冬月十一,清晨,大雪初晴。

    青鸾起了个大早,几下梳洗妥当,便开始使唤宫女们整理行装,长公主奢侈讲究,出行繁琐,一时半会准备不齐当。

    她与紫衣,跟了长公主多年,脾气秉性也揣摩得差不离。她家主子表面上虽有些无赖刁蛮,可私底下其实是面恶心善纸老虎一枚,而且还有些也不知是哪里学来的江湖习性——那就是颇讲义气信用。既然昨日那位侍卫大人将雪狐寻了回来,想必今日是要回宫去的。

    遂先将诸事打理好了,只等那位恋床懒眠的主子起来,伺候着梳妆停当,用点早膳,便可启程,还能赶在日落前回宫。

    这边行装还没有理妥当,就看见那位侍卫大人过来了。果真是训练有素的精卫,听说在山里几日未眠,昨夜也就短短休息了几个时辰,这会儿看上去,非但丝毫不见疲态,一身整齐的禁卫服色映衬下,越发英气逼人。

    青鸾见他入了庭中,就那么笔直地往廊下一站,很是客气地跟她说话,她一边应着,一边抬眼看了看渐高的日头,心里不禁替自家那懒惰的主子汗颜。

    转头往殿中看,正巧紫衣立在帘边,青鸾便使眼色问她,紫衣有默契,调皮地冲她摇摇头。

    青鸾遂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了。长公主身边两位贴身侍女,青鸾沉稳,紫衣活泼——活泼的,是陪主子打趣说话消遣的,沉稳的,则是要在主子偷懒时,替主子当脑子拿主意的。

    于是,青鸾带些歉意,请凤玄墨在廊下稍等,自己则入了殿中,去看看她家主子,究竟准备要赖到什么时辰,才起来!

    这位操心的大宫女入了寝阁,行近床榻边,轻掀开帘子往里瞧了瞧,见那位正玉手托腮,长睫遮眼,嘴角挂笑,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青鸾却不怕打搅了主子的美梦,轻声唤道:

    “殿下!殿下!”

    “嗯?”青鸾一连唤了好几声,才听到那人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殿下,今日可是要启程回宫?”

    “哦,是吗?”帘后的人像是缓缓醒来,想了想,又说,

    “青鸾,你又自作主张,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

    那声音软软的,却带些训责之意,青鸾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又不按常理出牌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禀:

    “陛下派来的那位殿中都尉大人已经备好车驾仪仗,候在别院门口,自己也亲自在廊下等候。”

    “那你出去告诉他,后山的墨梅今日要开了,我等下要去踏雪寻梅,没工夫回宫。”

    青鸾知道,墨梅金贵,后山也就那么几株,长公主跟先帝一样,是个梅花痴,这些日子,日日都要命人上山去瞧瞧那些花骨朵,昨日探花的内侍回来说,有些绽开的势头了。怪不得今晨起床,记起的头等要事,是看花,而不是回宫!

    青鸾本想提醒她,您不是答应了人家,找到雪狐就回宫吗?可转念一想,她家殿下又不是真的迷糊,好吧,看花比回宫重要,她要看花,就看花罢,回宫什么的,都是浮云。跟了这主子多年,见过她斗兄弟,见过她掌朝堂,这侍女也练就一番胆识与气度,那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操心,什么时候要随心。

    于是,索性干脆应了,出了寝阁,来到廊下,带着更多的歉意,将长公主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这位姑娘的沉稳、胆识与气度统统见了鬼,多年以后忆起,都觉得,当年那位侍卫大人,真真是……上天派来的克星,专治她家主子的。

    当时,那位侍卫大人听了她的传话,神色闪过一丝丝难看,却也极力克制隐藏了,那袖下的双手,似乎在捏拳。

    青鸾以为交代完了,正转了身,要去张罗长公主今日的踏雪赏花事宜,突然瞥见那位侍卫大人猛地抬眼,眸光精亮,身形闪动。等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抬脚进殿,径直往寝阁去。她吓得赶紧跟了进去,要想阻止,殿下还在床上呢,这成何体统?

    可她哪有那人手脚快,进了殿门,撞见紫衣,两人面面相觑,正待入里间请神出去,就已经听见殿下的惊呼,转眼间,她们家那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就被裹得跟粽子似的,连人和锦被,给抱了出来。

    青鸾见势,转身就往外跑,这种耍蛮的人,需得叫别院里的侍卫来对付。

    “站住,若不想我伤了她,就赶紧收拾行装,随我下山回京。”凤玄墨沉声喝住她,又说道,“陛下命我请长公主回京,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说完,自顾抱着粽子,出了殿门去。

    青鸾看着那扬长出门的背影,深吸了几口气,迅速判断眼下形势与处理之法:殿下被裹得连脸都瞧不见,又不见挣扎,八成是被点了穴道,不过,那位侍卫大人应该只是想将人带回去,不会真的伤了殿下。

    青鸾便觉得,眼下她有两个选择:

    第一,惊动别院的侍卫,拦截下这个冒犯长公主的人,激起一番打斗,这样可能误伤殿下,也可能激怒凤玄墨拿殿下来要挟,那种能在雪地里等候三天两夜的人,不能按常理判断,当然,还有可能让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只着中衣,从锦被中滚落出来,为她已经不堪的名声增添一段笑料……

    第二,招呼宫女内侍们赶紧将其实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的行装带上,自己跟紫衣两个跟上去,在鸾车中替殿下更衣梳妆,让她能够在回宫之时,体面地下车。

    两相比较,青鸾很快选择了后者,虽然她知道,此刻殿下心里一定恼羞成怒,等回宫下了马车,会更加恼怒,但那都是后话。而眼下,被裹得严实地悄悄抱上马车,总比在打打杀杀的闹腾中,当场滚落在雪地上,要好些吧,如果她是殿下的话。

    于是,这位冷静的大宫女赶紧命宫人们准备启程,又招呼紫衣,迅速备齐了殿下今日的衣饰以及梳妆事物,二人匆忙撵了上去。

第五章窝心连环腿() 
夜云熙这一生,有过很多狼狈的时候,灰头土脸,衣衫褴褛,低声下气,遭人白眼,跪地求饶,命悬一线……但每每都能绷足了心气,泰然处之。

    而此刻,却是此生从来没有过的尴尬——蓬头垢面,散发赤足,只着中衣,领口还歪斜地微敞着,自己垂眼便能瞧见胸间起伏,却没办法伸手去整敛衣襟,

    坐在雪地马车里,冷得直起鸡皮疙瘩,身边一堆锦被围着,却没法伸手去捡起来披裹——那人不知点了她的什么穴位,她浑身动弹不得。

    可那始作俑者似乎忘记了点穴这件事,在这狭窄局促的空间里,竟将那高大修长的身躯折了,单膝跪地,抬手齐额,垂首自顾请罪:

    “卑职奉陛下之命行事,陛下有令,若此行迎不回长公主,卑职与所有随行禁卫皆以失职论处,发配皇陵守军。卑职为此行三百禁卫前程计,不得已冒犯殿下。请殿下恕罪。”

    禁卫军若被发配去守皇陵,自然没了前程,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夜云熙听得一阵冷颤,又冷,又羞,又怒。在这大曦,满朝文武百官见她,都得弯腰低头,就连天子,也是她一手扶持登基的,处处也要敬她尊她。他一个小小的御前侍卫,就敢强闯进她的寝殿,将她从被窝里直接拎起来,粽子似地裹了,麻袋般扔进马车,强行带走。末了,还抬出皇帝来当挡箭牌,还拿那些禁卫的蜗角虚名蝇头小利来说事,说他是不得已!

    见着那低垂的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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