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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长公主-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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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依稀冷意:

    “你来做什么?”

    “来陪公主游春。”那人行至跟前,倒也单膝跪地,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一如往昔,可突然间,起身抬头,竟是笑着说来。那笑,亦如春风,温润而轻柔,隐着风流调笑,却又带着一丝憨直的羞怯,仿佛上元那夜,她于人群中奔跑间,回头所见。

    “不必,回去吧。”夜云熙绷了面皮,冷声说道。在她心中,她早已不当他是那个可以任意揉捏的阿墨,当然,也不是那个附她耳边,红着面皮说夜夜梦里想她的阿墨。她之所以还留他,只是想着,待时机成熟,要与他做些利益交换而已。

    见那人就杵在面前,将路堵住,只咧着嘴笑。夜云熙突然就觉得那脸颊梨涡,怎的似个深不见底的涡旋,要摄了她的心魂,一阵莫名心慌,赶紧抬脚从他身侧绕了,往田埂上去。

    “我求了沈相爷的夫人三天,只差没给她跪下磕头了,才求得她邀你出游……”

    那田埂高低不平,加之一身宫装长裙及地,她走得本就歪歪倒倒,甚不利落。身后那人一句话幽幽袭来,心中惊怒,脚下一个牵扯,身子一歪,就扑倒在一边地里,也不知种的什么青色菜苗,密密蓬蓬地,反正她这一扑腾下去,压倒一大片脆嫩,倒也不疼,只是觉得摔成这样,有些难堪,又存了一丝庆幸,还好是旱地,没有变成泥水里的落汤鸡。

    用后脑勺,都看得见,身后那人一定在笑。笑他自己跟杜清巧的奸计得逞,笑她笨得走路都要摔倒。定是一边挂着笑,一边上前来扶她的,因为,等那人揽了她腰背,像提抱一个摔跤的孩童般,将她扶起来站好,那脸上酒窝,就一直没有消散过。

    看得她心下火起,伸手要将他推开,突然间,脚踝处一阵锥心的疼,一个没站稳,就要往地上滑,那伸出去推将的双手,就本能地变成了去抓他的衣襟。一声吃痛的呻吟抽气,也不争气的溢出嘴角。

    那人顺势躬身下去,一手揽她肩背,一手捧了膝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穿过田垄,往大路上走。

    那群鸾卫儿郎正齐齐在路边候着,眼神精亮精亮的,还有紫衣,都在看好戏呢。夜云熙觉得脚不着地,心中尴尬,面上难堪,便沉声呵他:

    “放我下来。”

    “公主要翻脸,等我先寻个清静的去处。”凤玄墨一边走,一边轻声笑说。

    那做派,岂是往日那木头般的阿墨?这分明是吃准了她的忌惮,不会当场与他翻脸,他便可以为所欲为。

    这精明之人,带了这么多鸾卫飞驰而来,无非就是让她无法当场翻脸。先前,他就将那男宠之言,大刺刺地放出去了。若此刻他有些亲昵举动,纵然无礼,看在鸾卫们眼里,却是打情骂俏,无伤大雅。

    可她若当场黑脸,闹得不可收场,没有颜面的,是她,更有甚者,若让有心之人知道,她与她的鸾卫统领有隙,不利的也是她。

    于是,也不便多做挣扎,只拿一双凤眼瞪着他,且看他要那般?见他过了田埂,上了大路,将她往他骑来的那匹马上一放,自己迅速翻身上来,在她身后坐好,擎了缰绳,朗声说了句:

    “我陪公主上乐游原,儿郎们送杜夫人回城。”

    等夜云熙脑中转弯,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被挟持了,已是马蹄嘀嗒,耳边风声微啸,那人环抱着她,纵马扬鞭,往东边原野驰去。

第五十六章但求博卿欢() 
两人共骑,一路奔驰。

    夜云熙想要挣扎着下来,那人却将马策得飞快,便觉得不能玩命;想要闹腾着回身扇他个耳光之类的,又觉得过于矫情。

    可若是就这样,任他在身后贴靠着,耳边还有呼呼热气,又显得太没有骨气,索性伏下身去,贴在马背上,抓了马鬃,保持稳妥。

    那人竟顺势跟着伏下身来,将她压制在怀里,前胸贴她后背,又是一阵狂奔。

    风驰电掣间,又不敢动弹,夜云熙便觉得屈辱到了极点。只是,却出奇地忍了,忍着后背上那怦怦心跳,忍着后颈窝里滚烫呼吸,还有心中蹭蹭蹿起的怒火。只将脸埋在马鬃里,闭眼不去看眼前掠过的田野,可那骏马鬃毛里浓烈的畜生气息,熏得她一时泪眼模糊。

    这般强势的做派,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她喜欢的那个木头,就如元宵那夜,泰安城头的烟花,绽放瞬间即逝,她的一腔情爱,也在开始点燃的刹那,让皇甫给狠狠地扑灭了。

    一时间,心中悲凉,意兴阑珊,没了要与他争锋相对之心气,便由他伏在身上,只将头脸侧搁在马脖颈处,不动了。

    不多时,过了大片田野,上了乐游原,一直跑进原野深处,身后那人才让马减慢了速度,踩着没蹄青草,幽缓行走。

    放缓了马儿行进,却不放开她,仍旧伏在她背上,反倒将她钳制得更紧了些,又将头脸埋她颈间,一口一口地,深嗅轻呼,似乎还合着马蹄踏浅草的节奏,吸她耳侧发丝气息。

    夜云熙便忍着痒意与寒毛颤栗,冷声说道:

    “你放开我。”

    “不放。”耳边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执拗,还有……撒娇。

    “放开!”她一听,先前被压抑的怒火终被点燃,委屈与愤怒齐齐涌上来,他以为她在跟他调笑吗?一边提了音量尖喊,一边抢在他反应之前,一个翻身,便滚下马来。

    要挣脱他的禁制,其实也不难——只要不讲究这落地的姿势。所以,这一声怒吼下马,看似威风无比,其实摔得够呛,也不知是身体的哪个地方先着的地,反正,那看起来软软柔柔的满地青草,掉下去却跟砸铁板上似的,疼得她眼冒金星,一阵晕眩。

    那人几乎是跟着她同时滚下马的,果然是一身铜皮铁骨,不见他吃疼,倒地之时,一个囫囵翻身爬起来,就要来扶抱她。

    “走开!”夜云熙哪还容得他沾上身,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忍着筋骨疼痛,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可太不争气,刚一使力,左边脚踝处猛地一阵刺痛,只得又坐了下去,却也忍着不说。

    凤玄墨看出端倪来,稍微靠近了些,又怕她发怒,试着怯怯问她:

    “我……可以看一看……伤处吗?”

    夜云熙本想骄傲地拒绝,可这伤了脚,寸步难行,终还是要受制于他,无用的挣扎,只能是欲拒还迎,徒增笑话。无奈只得服了软,不做声,任他凑上前来察看。

    那人解了她鞋袜,捧了白莲花似的小巧玉足在手,见着脚踝处有些红肿,便拿掌心替她按揉。那掌心热源,温热微烫,加些绵绵力道,焐在扭伤处,倒是颇能缓减疼痛。

    可这旖旎暧昧之事,以他往日的性子,不是该耳根通红,脸皮泛潮吗?夜云熙心中恍惚,便猛地抬头去盯着他看,只见那人低头垂眸,长睫扇动,神情专注,仿佛手中捧的是珍宝,小心翼翼,却独独没有脸红。

    若是,连性情都可以伪装,那么,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夜云熙心中一阵凉意,那一直不愿开口问他的话,竟脱口而出:

    “元宵夜里,皇甫熠阳说的可是真的?”

    “……是。”那人似乎未料到她突然发问,略略迟疑,依旧垂眸盯着她那白玉足,却答得直白干脆。

    “为什么要瞒着我?”她在意的,也许不是他有多少隐秘的身份,而是,他竟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她。云都王子也好,沙漠匪首也罢,她其实都无所谓,可是,她自持待他亲厚,他却什么都不与她讲,却如重拳砸在心窝上。

    “我怕公主赶我走。”那人微微皱眉,嘴角一咧,露出一丝无奈憨笑,像是讲着一个让他头疼的理由。

    夜云熙却不当这是绵绵情意,正月十五,鸾卫营试炼,她问他有何心愿,他亦说,只求公主不要将他送人,彼时还觉得,似有无数的密密细藤,猛地生长出来,将她与他缠绕,可此刻,她想到的却是,就这么想待在她身边么?图她什么?心里猜疑,终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你来曦京,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离公主更近一些。”那人抬起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得缓慢轻柔,却饱含渴望,那眼中的深情,如星辰大海。

    她差一点点,就被那深不见底的眸光吸了进去,信以为真。突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勾唇轻笑:

    “所以,放着逍遥自在的山大王不做,偏要跑到曦京来,来做我的家奴,侍卫,男宠?”说着,自己都觉得荒唐,竟不觉笑出声来。

    “我知道,我定是惹你伤心了。”那人见她突然娇笑,也觉得有些不妙,抱了她那莲花玉足在怀,低头喃语,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却又不知所措的孩童,“今日一定又是冒犯了公主,让公主生气了,可是,我也不知为何,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日日夜夜里,满脑子都想着公主……”

    以前竟觉得他木讷拙言?瞧这话说得,懵懂却深情,最要紧的是,旁顾左言,避开了她的反问,只字不提他到曦京的真正目的,还想用些绵绵情话,来转移话题,好糊弄她!可惜,她不是那么好迷惑的人。

    心下冷笑,便不想与他正经说些伤心话,举止亦开始随性起来,索性一脚伸出去,点至他心窝处,看似轻佻戏谑的问话,却染着冰冷的嘲讽之意:

    “你倒说说,满脑子想我,是个什么想法?”

    那人却像是不在意她的语气,一把抓着她要抽回的玉足,揣在心窝里,继续喃喃细语:“夜夜梦里,都是公主一脚踹在我心窝里,或是坐着木车从梅林里冲出来,扑进我怀里……”

    “够了!”再让他说下去,还不知要如何不堪入耳。又觉得这人何时变得如此无赖碎嘴?不想再与他纠缠,便双手撑地,一边使劲收回脚来,一边横眉反问他:

    “凤玄墨,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不管公主信不信,我对公主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公主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她意兴萧索,冷嘲热讽,这人却总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只顾自己倾诉:

    “梦得最多的,是在香雪海里,公主说要以身相许报答我……又说当时那邋遢模样,想来不是很受看,可若拾掇整齐了,做……夫人,应该不会丢脸……”

    彼时,她正收回被他抱了半响的玉足,一边胡乱套着鞋袜,一边心里发狠,这人满嘴胡话,再也不要理他吧,却听他越说越离奇,不禁嗤笑,她何时在香雪海里遇见过他?还对他说过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八成是这人满脑子春梦绮念,想疯了。

    突然猛地一回神,怎的有些耳熟?不对,这些话,她说过的!刹那电光间,心神轰然崩坍——

    大漠黄沙,天地之间,两人相依为命,她目不能视,脚不能行,那人以血喂她,解她饥渴,背着她走了几天几夜……那能舍了自己的血,让别人解渴活命的人,她自是要倾力报答的,只是,在她的记忆里,那人是沈子卿!

    一时有些恍惚错乱,霍地抬头去看,见凤玄墨一边将衣袖撩起,抬起手腕,伸过来给她看,一边轻轻缓缓地叹说,那轻笑声里,像是述说一个遥远的梦境,吐露着一种不可思议却非做不可的执拗幻想:

    “我当时,其实没有见过公主拾掇整齐的模样,心中就不知为何,长了消不去的渴望,想要到曦京来看看……”

    夜云熙看着那手腕上的隐隐刀痕,以前见过他身上伤痕无数,触目惊心之余,哪还顾得上去细看,武服小袖紧口,平日都遮掩着,倒是将这手腕处忽略了。可是,这是在给她看,他割腕喂血,救命之恩的证据吗?

    “我知道,公主将我认错了人,可是,我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那人低头轻语,述说自己的纠结心思。倒也算是苦衷吧,若是在初见之时,这愣头愣脑的小侍卫,张口就对她说,你的命是我救的,她保不齐,一脚就将他踢飞开去。

    然而,支撑她多年的记忆,突然被改变,叫她情何以堪?且先按下由此生出的对沈子卿的一番痴心念想不说。青云山初见,她醉酒之下,扑上去嗅得他身上的气味,梦幻如真,还以为是自己晕头晕脑,认错了人,殊不知,这人一开始,就揣着明白而来,心里不知暗笑了她多少回?

    曾经朝夕相处,他都闭口不提,偏偏在她决定不再信他之时,才来扯这些渊源,叫她如何面对?一时间愣坐在那里,心中有惊,有怨,怅然若失,又觉得造化弄人,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听那人的声音如春风,有些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缠绕:

    “我不求公主垂爱,更不妄想公主要……以身相许,只想着,能离得近些,常常见着……就行,偏偏我又有些愚钝,总是惹公主伤心……”

第五十七章春夜之柳笛() 
春夜细雨,轻云遮月。

    拥樨殿,画堂明烛,殿门大敞,纳春雨湿润,还有庭中花香。

    夜云熙倚坐在殿中,一页又一页,翻看一册古人诗卷,看得入神,实则心不在焉。古人云,读诸集宜春,机物也。春日里最适合读些诗词文章,因为万物复苏,生机勃勃,容易敞开心扉去感怀。

    可她怎么觉得,此刻,殿门倒是敞着,心扉嘛,却是万般纠结,敞开吧,那种飞蛾扑火,最后焚身化骨,灰飞烟灭的下场,实在是怕;紧闭吧,却有人在那里,一下一下地,执拗地扣,吵得她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紫衣在一边候着,往殿门外探了几眼,转头过来,轻声说到:

    “殿下,下雨了。”

    “嗯,我知道。”夜云熙兀自翻着书卷,淡淡答到,殿外小雨洒花树,悉悉沙沙的细碎声音,傍晚时分就下起,她听得见。

    “这下着雨,宫门又要下锁了……凤大人,今夜……不会来了吧?”紫衣在她身侧,说得小心翼翼,忸忸怩怩。

    “你是盼他来呢,还是盼他不来?”夜云熙抬了眼皮,撇了她一眼,幽幽反问。

    “嘻嘻,我无所谓,倒是殿下……哎呀……”紫衣一边说,一边敏捷地闪开身去,还是被她家主子飞速扔出的书卷,砸了个正着。

    夜云熙扔出手中书册,教训了牙尖嘴利的侍女,便站起身来,往殿门外走。

    三月初三,与杜清巧郊游,被凤玄墨软硬兼施,挟持上乐游原,说了些深深浅浅的话。那日才发现,那人居然缠人功夫一流,不管她如何冷言冷语,拳脚相加,他只管一副憨直笑颜,絮絮叨叨说话,欺她扭了脚踝,还得仰仗他吧。

    她其实也未曾经历过这起子事。从来未有人,诸事藏着掖着,欺瞒着她,倒头来却说是一片衷肠,前一刻忤逆了她,下一刻又将她当成天边的云朵日月,捧在手心里,痴痴表白——如果那也算是表白的话。

    倒得后来,她实在是没辙了,如果是柳河洲那种骄贵风流,她尚且能坦然应付,如果是从头到尾的阴谋算计,她也狠得下心来。偏生那人,隐着骁魅,却将自己低到尘埃里,那种笨拙的深情,风流却羞涩,霸道又温柔……让她觉得颇有些错乱与不忍,索性直楞楞地问他:

    “不就是救命之恩吗?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才算报答?”

    那人终于打住,咧着嘴角,一脸笑颜,倾身过来,扯着她的衣角,像个小孩子般,央求她答应,不要撵他走。

    她看着那笑颜,终于见识了,原来世间真的有人能笑得……像一只憨厚的狐狸。一阵恍惚,便答应了他。那人趁热打铁,还不忘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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