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落青衫行-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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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像个得了新玩具就迫不及待的孩子?”饶是小都现在的心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不是玩具,是我的伙伴。虽然是买来的。”钟屹认真地更正着,这使他看上去更像个孩子。
“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使是真心,如果说付出了还想着能收得回,那也就变成代价了。”小都不禁有些黯然。
真的会有毫不计较的付出么?爱,要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这样?
小都扭身,从抽屉里拿出两包莲朵,“剩下的,你带走吧。留在我这儿也用不上。”
“你喜欢可可,却不吃巧克力?”钟屹有些纳闷。
“就是戒了巧克力才喝可可的。原先我只要吃起来,就停不了,一定要吃光手边所有的才行。”小都低下头,把散在脸侧的头发拢向耳后。
钟屹那副吃惊表情让她有点难为情。
“这两个口感差很多。你不知道,吃巧克力可以让人有幸福感么?”钟屹把糖袋举到小都面前,“要不要试试?”
幸福,可以来得这么容易么?
原来,只要他愿意,他们也可以这么轻松地聊天。
他的声音可以很柔和,他的笑容可以很温暖,他的想法可以很简单。
他笑起来原来真的很好看。
就如同澄净的蓝天。
但此刻的小都却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发现过,看到过这些。
是太吝啬,还是太残忍?偏偏选在这个就要说再见的时候。
12。留伤
“算了,好不容易才戒掉。我可不敢再惹它了。”小都挡开了糖袋,“还是留给你,坐在你的小帐篷里看着星星,慢慢吃幸福加倍。”
终究是要分开的,各自的海阔天空。
“那就多谢了。”钟屹怔怔地收了手,依旧盯着她,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明明应该说再见,但两人似乎谁也不愿提起。
“你怎么回去?”钟屹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下定了决心。
“上下有电梯,我的车就在电梯门口,特意让小晴停在那儿的。大不了开慢点。”小都甩了甩头。
钟屹刚想开腔,小都的电话响了。
“我拿给你。”钟屹抢步过去,拿起桌子另一边的电话,屏幕向下递给了小都。
打来电话的居然是一走就没了消息的沈一白。
“对不起。”小都按了接听,用手捂住送话器,看向钟屹,“如果没机会再见,就先祝你一切顺利。你自己多多保重。”
钟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含混地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原来只听说牙痛要人命,现在才知道哪里痛的功效都差不多。
挨到电梯口,小都已经是一身汗了。一想到还要走的几段路,小都想死的心都有了。更要命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踩刹车。难不成要叫出租车?
突然挡在身前的人影,让小都一个退步,险险坐在地上。
“我只是想让你少走几步。吓到你了?”钟屹放开了抓在手里的小都的胳膊。
“你怎么还没走?”小都手抚胸口,心还是狂跳不已。她刚才差点就把手里的电脑包抡过去。
“你以为开车可以和跳芭蕾一样?钥匙给我,开你的车。”钟屹拎过电脑包,又伸手等着。
到了这个时候,小都也不敢再逞强了,乖乖交了钥匙,指了指不远处的车。
以防后几天不能进办公室,小都把紧急的事情都做了安排,能带回去做的拷进了电脑。这让她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
她以为钟屹早就离开了,却没想到他一直在悄悄等她。
他甚至没有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走。
看着钟屹坐进车里忙碌,小都只觉得胸中的那份闷痛被这暖意烘得越来越大。
“谢谢你送我回来。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你也快回去吧,还有不少事要做准备吧?”小都嘴上客套着,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她只想赶快躲回她的小窝里,慢慢疗伤。
钟屹扭头看了看远处地库通往电梯的小门,那里还有七八级台阶要走,“是不是不方便让我送你上去?”
“不是。我只是……”小都忽然发现不论她怎么解释,效果是相同的。
钟屹拿过她的电脑包,斜挎在肩上,一个横抱,就把小都捧在了胸前。
在车上,钟屹就瞥见小都的腿总是在动,而她紧紧抿着的嘴角不时流露出痛苦的抽搐。
这个倔强的丫头一定是在偷偷活动她的脚。以为这样她一会儿就能自己走回去了。
但他没有说话,因为劝,肯定没用。
刚刚小都站在车前和他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在诺大、空荡的车库里,小都的身影被惨白的灯光映衬着,显得格外的单薄,像是无家可归的游魂,又像是迷了路的孩子。而她脸上那深深的无助和彷徨,让他的心被狠狠捏住了。
被骂鲁莽,被斥轻薄,他都不在意。现在,只要能帮她分担些,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准备好了应对她的推辞甚至抗议,但她却什么也没有做。
突如其来的腾空而起让小都的脑子一蒙,连惊呼都卡在了喉咙里。
但搞清楚状况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让他放自己下来。
可当她望上他的脸,便放弃了。
不是因为他脸上那一切抗议无效的神色,而是他眼中那冰封之下压抑的似曾相识的挣扎。
就如她对着镜子,曾经看到的自己一样。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懂得了,他的漠视,他的回避,他的踟蹰,他的决定。
他同样是输给了自己。
娇艳义无反顾地盛开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美得让人不忍转睛,却终是不能放入背包带走的“行李”。
小都伸出手臂,环到钟屹的颈后,勾住,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里。
她不能再看他的眼睛。她怕她会流泪,会改了心意。
与其在磨砺中枯萎,也许,真的不如凝固在那最美的一刻,无生无灭。
在小都环住他的那一刻,钟屹不由得一颤。
他可以强迫自己忽略她那因潮红而更加粉润莹泽的脸庞,回避她那因没有叫出声的惊呼而微微张开,似是充满了渴望的嘴唇,但他没法不看她的眼睛。
波光粼粼的眼睛清澈见底。
没有修饰,也没有伪装。
简单而纯净。
那就是一个女孩子看向自己爱的人的眼神。
坦白而直接。
如果她没有转开脸,如果他没有感觉到胸口处的一声叹息,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全盘放弃。
聪明如她,知他如她,怎么可能瞒得过,怎么可能不了解。
所以,她先选择了放弃,帮他选择了放弃。
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轻。
轻得好像随时可以飘走,再不可觅。
他只能收紧手臂,紧得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怀里空了的那一刻,钟屹觉得心里也空了。
如果,她请自己进去坐一坐,喝杯水,要不要答应?毕竟她的脚伤不方便,能帮她打理一下还是好的。
可如果真的进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离开。
被钟屹半跪着送回地面的一刻,小都腿一软,险些没有站住。但她很好地掩饰了。
也许应该请他进去坐一坐,喝杯水,毕竟麻烦他送自己回家,这么做也是应当应份。
可看着直挺挺站在那儿,低着头的钟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今天真的很感谢你,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也多保重,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钟屹抬起头,嘴边挤出一个笑容。
他知道,那是个永远等不到的电话。
“你也保重。再见。”
小都坐在窗台上,面前放着一杯酒。
她喜欢坐在窗台上。二十四楼的高度和三面透明的玻璃,总能让她产生出一种漂浮感,就像在梦里一样。
她做过很多次飞翔的梦。没有什么神喻,也从没看到过翅膀,她就是知道,只要用力挥动手臂,她就可以飞起来。只要飞得够高,借着风力,她就可以滑翔,像鹰一样。她总是奋力向上,想要到达那云之巅,蓝之上……
但现在,这里,却是她能够到达的,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深秋的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虽不寒冷但足够强劲。
小都索性把上身探出窗外,仰起了脸。
薄阴的天空无星无月。
上一次看到星星是什么时间她已经记不得了。
风扭着她的头发变成杂乱一团,吹着她的眼睛变成模糊一片。
帮我看一看,那旷野里的夜空是不是更蓝,山顶上的星星是不是更亮,彩虹的尽头是不是真的连着天堂……
13存在
冬夜的雨下得不急不缓,沙沙地敲打在窗户上,如同喋喋絮语,让人莫名地烦躁。
小都裹着毯子,蜷缩在沙发里。手中的可可茶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可以让她握住的有热度的东西。
这个城市的冬天不是游客们想象中的,犹如雨中撑着油纸伞的少女般温婉,带着沁人心脾的幽凉。这里的冬天同样可以阴冷入骨。
空调和电热毯是小都在冬季赖以存活的法宝,可现在,她的家却停电了。
物业大叔说是全楼的总闸坏了,正在抢修,恐怕要等到明天。
小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要过一个冰冷的圣诞夜了。
这让她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
面前茶几上的蜡烛跳动着淡紫色的火苗,把那原就微弱的热度染得更加清冷。
当初蜡烛拿在手里,觉得味道很好闻,买来放在床头,也没真的想让它帮助睡眠,就是喜欢看它被灯光映得莹莹的样子。
现在拿来救急,本有些舍不得,但没想到,那燃出的味道居然浓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催动着火苗,一跳一跳地抖动着。光亮照进黑暗之中,犹如把手伸向热水,探进去,又缩回来,再探进去,最终在蜡烛上汇成了一团颤抖的光的云彩,蔓延开来,变成了一片朦胧的灰雾。
往日里熟悉的物品都露出了陌生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站立在那里,而它们身后,黑影活像一头头变形的怪兽,扭动着,挣扎着,在墙上爬得很高,把它们衬托得更加狰狞可怕。
她本来会有个热闹的圣诞夜的,怎么变成了这样?
从那次告别之后,小都没有再见到钟屹,也没有再听到他的消息。
她又上过他的网站,但没有任何的更新。
有些担心。
可转念一想,他人在旅途,可能来不及更新。如果是接的邀约,那么,即使有照片他也无权放在自己的网站上。
她也曾经试探性地问过陈威,有没有考虑和钟屹长期合作?
陈威摇摇他那随时运转商业模式的脑袋:钟屹不接受长期合同,而且我们是月刊,他保证不了时间。只能是重要性足够时,再和他谈。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如常的忙碌,如常的热闹,如常的新奇不断。
期刊的项目稳定之后,就已转手他人。她又接了几个策划案子,有广告,有庆典,有展会。
但小都却觉得这些和她越来越没有关系了。
形形色色的人物穿梭身边,在她眼里,就如同舞台上的悲喜,喧嚣而虚幻。
她甚至怀疑,人人一副急匆匆的模样,真是为了所谓价值的实现,还是只不过为了舒慰自己,找到一份存在感。
为什么有的人,即使不出现,却也有着再真实不过的存在呢?
接听沈一白的电话成了小都最开心,也是最重要的部分。
看似春风得意,但小都明白,他那事无巨细,漫无边际的唠唠叨叨背后是怎样的压力。
可他不想讲,小都便也不问。
沈一白也是这样。
这是他们的默契。
所以,她就开着免提,任着他碎碎念。
哪里的蛋挞最好,哪里的虾面最鲜,哪个pub的dj最酷,哪个酒吧的姑娘最炫……
听着他的声音,就好像又看到了他那张表情丰富到有些夸张,却生动、快乐的脸。
有时,她会笑着流出了眼泪,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小都更加痴迷在可可里,越喝越多,越喝越浓。
看着急速瘦身的小都和她的可可袋子,陈威掐着自己已经显形的“救生圈”悄悄问她,要达到效果,一天要喝多少?
小都的忠告是;一个月的工资分四次发,多看几次工资支出就行了。
陈威瞥了她一眼:我心痛的时候,吃得更多。要把失去的补在自己身上!
今天早上,小都在陈威的办公室里和他讨论一家地产公司联谊年会的策划,陈威一位哥儿们的电话插了进来。
小都想要回避,但陈威阻止了她。
小都踱到窗前,挑着百叶帘,看向窗外。
不过,对于陈威那极具穿透力的高分贝,这,只是个姿态而已。
“不可能!那臭小子怎么舍得这么快就回来?……见过几次?他不是又把自己整残了吧?……嗯,神不守舍没关系,是整个的就好……我怎么知道?他没给我打电话……这我没办法,和你说过,他不接你那种单子开业典礼?!你怎么不让他拍百岁照?那倒有点可能……你要不死心就等呗……”
云,漫了上来,本就昏沉的天空更是阴暗欲雨了。
百叶帘的合金叶片嵌进了小都的手指里,留下两道深深的,泛着青白的痕。
“今天晚上,要不要我去接你?省得喝了酒,开不回去。”陈威也走了过来,拔着窗帘向外瞄了瞄。
“这几天太累,不想去了。你们好好儿玩吧。”小都悄悄握拳又放开,回血的手指微微发麻。
“等?”扭身看看放在桌上的电话,陈威摇摇头,“等他,还不如等这场雨的把握大。说不定,会变成雪呢。”
蜡烛的光晕随着灰雾上升,在天花板上圈出了一个淡黄色的影子。
像是可以反噬光芒的咀嚼着的嘴。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卧室里那只两只耳朵的闹钟嘀嘀哒哒,不紧不慢地磨着牙。
对面喜欢开着门通宵搓麻将的老伯曾经让她不胜其烦,可现在,她却那么想听到那些伴着哗哗声的吵闹;楼上的小夫妻一向安静,唯一的噪音就是夜半洗澡的水声,可今天,怕是洗不成了;楼下住的是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男孩,隔三差五就叫朋友来玩,不过,再闹也是楼下,对她影响不大。可今天,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该是出去狂欢了吧?
整幢楼里似乎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她就像艘搁浅的船,一筹莫展地停在时空的沙滩上。
房间里空荡荡的,似乎连空气都没有了,在这片孤寂里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空虚。
可房间又好像挤得满满的,沉沉的黑暗让恐像气球般膨胀再膨胀,大得已经出奇,她只能喘气,却不能呼吸。
她的手是冰冷的,她的身体也是冰冷的。所有感官的热度都在冷却,连血液也像冻僵了一般,带着冰凌,在血管里越流越慢。
她感觉仿佛是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了的尸体,被安放在这个用寂静铸成的棺木里。
要做点什么。
放纵也好,疯狂也罢,总之在意识也安眠之前,她必须做点什么。
小都从沙发上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