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野史-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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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她照镜子,发现自己憔悴得就像个八婆,几乎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他也一样,只要一天没见到她,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心被人偷偷摘走了一样。
这种失落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开始坐卧不宁,又好像屁股下被人安上了几排钢针一样,只要一坐下就蹦了起来,他胡子拉碴,鬼一样的。
他开始发疯了,猴子的一样不肯片刻停歇。
他开始到处寻找,和她走过的每一条小道,每一颗柳树梧桐树脚下。
他当然找不到。
她也只在暗处默默的注视着他。
直到那一天,当他终于举起手中刀,就要砍下仇人的头颅时,她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她扑了过来,跪在地上哀求,她恳求他砍下她的头颅放过她的父亲。
为了给她父亲昔日的所作所为赎罪,她愿意做牛做马供他鞭打,只求他不要为难她可怜的老父亲。
直到这一刻,他才震惊。
也才知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巧妙的事,也不是命运的安排。
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她接近他只是为了阻止他复仇。
有谁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有谁知道,他心里面的痛么?
有谁知道,被自己心爱的人出卖是什么滋味?
他苦命的练刀是为了什么?
他每天最少花六个时辰来枯燥无味的拔刀,每天拔刀一万二千次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动作他风雨无阻,冰雪无隔,从不间断,每天重复着这个相同的动作,有时逼得自己都认为自己快要发疯了,这是为了什么?
有谁知道,烈日下,他在那一望无际黄沙漫天的沙漠中,无休无止的奔跑,汗水沁湿了他的衣,黄沙粘上他的头发,甩都甩不掉。
他磨破的脚掌和着黄沙染红了鲜血,黄沙贴着伤口钻进他的身体,动一下就钻心的痛。
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故事很老套,他也曾听说书的先生说过。
先生当然说的天花乱坠,他也并不相信,他冷笑,嗤之以鼻,觉得那根本就是撰作出来混饭吃骗银子的。
仇恨是不可饶恕的,世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没想到这种事居然就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一刻,他痛,那一刻,他恨,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善良,恨自己为什么要轻易上当,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眼前这个欺骗他的女人。
他恨所有人,恨她为什么要跑来欺骗他,恨她为什么要那么的狠心。
他恨不得毁掉自己,也毁掉眼前看到的一切。
可是,当他看到她那长长睫毛下那晶莹剔透的泪,面对他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面对这一生最强烈、最真挚的感情——
他怎能举起手中屠刀?
他的刀虽然无情,他的人纵然也已经磨练出钢铁一般的意志,可是他的心却还是柔软的。
他的人又怎么能够做到无情?
冰冷而锋利的刀锋,象征着的虽然是无情,可他的人却多情。
面对她幽怨的眼神,面对她无声的泪,他怎能举起手中屠刀?
于是,他只能选择逃避。
他狠下心来,挥手将她赶走。
看着她无声的泪,看着她慢慢的走远,他的心比刀割还疼,他只能用酒来麻醉自己。
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愿想,什么也不愿做,他不知道除了在酒中逃避自己,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光逃避她,他也逃避他自己。
他逃避自己的感情。他甚至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他希望自己从来也都没有遇见过她。
可是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你越是去压抑,想的时候却偏偏更多。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传颂千古的名句,在那些时候,他总算亲身体会到了。
那些天,他沉醉在酒中,用酒来麻醉自己,麻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
但平时不想喝醉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喝醉,可等到他想要喝醉的时候,又偏偏醉不了。
在那些日子里,他常常头重脚轻,匍匐在臭水沟里呕吐着,吐着自己的苦水。
可是没想到,就在那一次,他遇上了极厉害的对头。
可那时,他的酒已经喝得太多,神经已被麻醉,手已经没有了昔日那磐石般的稳定,他的心也就像一团乱麻。
他再没有了勇气,也没有了信心,他再也举不起手中刀了。
刀还是刀,也还是一样冰冷无情,可是他的人已经不是他的人了。
眼看着对头的剑就将刺入他的心脏,他只觉得说不出的欢愉。
那一刻,他知道,他就要解脱了自己,他再也不用承受那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了。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时,她又出现了!
她憔悴的面孔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她带着无法掩饰的幽怨,也带着无声的泪,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他得救了,可是那一剑刚好刺入了她的心口。
眼看着她的身体逐渐冰冷,眼看着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他的心比撕裂了还要痛苦十倍。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忧郁。
为什么她的泪总是没有干透。
他才知道,原来她没有骗他,原来她心里从来也就只有他,她也一直深深的爱着他。
她之所以隐瞒一切,是因为她也在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再也看不到他。
第28章()
她在他怀里痛苦抽搐着,心却是甜的。
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因为他总算明白了她。
只要他能够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勉强抬起自己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的胡子已经长得像是只刺猬。
她在他怀里挣扎着请求他的原谅,请求他以后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自己。
他是没有泪的,他的泪已经混合在血液里,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他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他也以为自己也没有泪。
可是在那一刻,他的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哪一刻,他终于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原来,泪,是苦的,也是涩的。
血,染红了她的衣,也沁湿了他的衣,她清秀的脸孔渐渐苍白,嘴唇也苍白。
只有她的眼睛却还是美丽的,睫毛也还是长长的,略带弯曲,上面却挂着泪。
她的泪是晶莹剔透,是不是她的心中还有梦?
可惜再美的梦,也无法再续,也还是会有醒过来的时候。
等他明白过来,等他醒悟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看着她的尸体,看着她脸上那逐渐僵硬的淡淡的笑容,泪,还未干,还挂在她的眼角。
笑容却是安详的。
他知道,她是解脱了,她也毫无遗憾,因为她用自己的年轻的生命挽回了她心爱人的生命。
可是,看着她的笑容,谁知道他的痛?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谁能体会到?
他也更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他恨不得举起自己的刀割破自己的喉咙,让他们两个人的血流在一起,就这样直到天长地久。
可是他又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已经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自己,他的命本来就是她换回来的,看着她没有遗憾的淡淡的笑容,他怎么能再对她不起?
他纵然杀死自己,又怎么还有脸面去见她?
于是,他将她的尸体抱到一个无人的高山,将她抱进一个无人山洞里,因为在他心里,她已经定格。
他痴痴的看着她冰冷苍白的脸,确定她再也醒不过来,确定再也听不到她那淡淡的笑声,看不到她那无声的泪,他这才用山石将洞口掩埋。
从那以后,他一个人远扑西南那无人的荒山野林,为了赎自己欠下的债,为了赎罪,为了她那一份至死不渝的感情。
这八年来,他未走出那原始森林一步。
这八年来,他像野狗一样的流浪着,也许还远远不如野狗。
渴了只能喝口山泉,饿了就啃两个野果,困了就爬到那数丈高的树上和衣而睡。
他这样做,不光是要赎罪。
他也要惩罚折磨自己,惩罚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直到去年的这一天,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这一天。
因为这一天是她的忌日。
也同样是她的生日。
他又万里迢迢的从那无人的荒山,来到他曾近的回忆,来到他们初次相识的地方,来祭奠他们曾近的这份感情。
但没想到,就是这一次,他碰到了沈双飞,他们相约比剑,结果沈双飞大败,他们相约一年后再比,才发生了几天前的那一段故事。
他完全不可想象,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完全相像的两个人么,还是她根本就没有死,或者是老天跟他开的一场天大的玩笑?还是苍天也要惩罚他?
他在人前装作冷酷无情,可是谁能看的出来他这冷漠的面具背后?
谁能触摸到他内心的深处?
他也只敢在漆黑的深夜里,倒在那潮湿的地板上,默默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每一滴都像尖锐的针一样,每一针都狠狠的刺在他的心。
他的心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他用力抓起把沙土,和着自己的血塞进自己的嘴里。
他默默的伏在冰冷地上呕吐着。
也许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他吐的只是自己内心的悲痛和酸楚。
他用刀抽打着自己,因为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像垂死的野兽一样哀嚎。
他宁可流血,也不愿意流泪。
更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这种痛苦和羞辱。
可是,这条无人的小巷里偏偏有人来了。
一条纤弱的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她轻轻的走到他的面前。
他没有看到她的人,只看到那淡淡的衣衫裙摆,就像雾一样的飘了过来。
他看到一双很秀气的脚,穿着一双翠绿的靴子,和她的衣服颜色搭配得刚好合适。
奇怪的是,在这个时候,他怎么还会注意这些?
他也还记得,她衣服的颜色也永远是那么轻轻淡淡的,就像是春月。
她也一样,两个人没由来的,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蒸饼。
她的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他似的,但是每一步还是踏在他的心坎上,将他的心一下下的揉搓着,搓得粉碎
他不用看,也知道她是谁。
因为这个人的这张脸,也不知道在他睡梦里出现过几千几万次,每一次她都仿佛离得很近,却又距离得那么遥远,不可触及的遥远。
每一次在睡梦中,当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拥抱她时,都会忽然从自己这心碎却又甜蜜的梦镜中惊醒。
他只有躺在自己的冷汗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数着自己的伤痛,在床上颤抖着、翻滚着,等待着天亮。
可是等到天亮以后,他还是一样的痛苦,还是一样的寂寞忧伤,还是一样的等待着天黑,继续在床上翻滚,继续在自己的噩梦里哀嚎。
现在,梦中的人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甚至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她。
他知道,这不再是梦。
可是,他又怎能伸出他的手?
他配么?
他根本就不配,他是肮脏的。
他只希望这依然只是个梦。
梦里他还能大胆的去想,还能将她拥抱在自己怀里。
但是现在
现实永远比梦更残酷
他弓着身子匍匐在潮湿的地上,虾米一样的,只希望她没有看到,只将他当做一只躺在路边的野狗,她只是凑巧路过这里的。
他希望她只是路过
在他想来,也许真的是只野狗还要好得多。
野狗是不知道羞愧的,也可以随便找个窝钻进去,躲在里面默默的舔舐着自己伤口。
谁也不会去关心一只野兽,向对一只狗行注目礼的,怎奈此刻躺在臭水沟旁的,偏偏不是野狗,而是他自己。
他祈求老天不要让她发现,可是很显然的老天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还是诚心要折磨他,竟偏偏要让他来接受这种羞辱。
他挣扎着想跳起来,偏偏全身的肌肉都已在收缩抽紧。
他希望自己晕厥,哪怕片刻也好,至少他的这种羞辱能够短暂时间内得到解脱,可是他又很清醒,清醒得就像是刚从渔夫手里鱼钩上逃脱的鱼一样。
他只听到她一声叹息,她似乎想要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
看到这双手,他心灵深处忽然起了一种莫名的颤抖,全身上下就像是弹琵琶一样的抖动抽搐着。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就像垂死挣扎的野兽。
忽然又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屁股中箭的兔子一样的跳起来,就要逃走。
他不敢面对她,他更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痛苦。
一个大男人,被人发现躺在臭水沟旁,那实在不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就算这个人很有素养不来嘲笑。
但对一个骄傲的人来说,那种羞辱却也实在难以想象,也实在是不可以忍受的。
他宁可流血,将自己最后一滴血流干他也在所不惜,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现在,他宁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悲伤痛苦,都在嘲笑他,他只不想让她知道,谁让她长得这么像她?
可是事与愿违,她偏偏又要叫住他。
她的声音也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仿佛也带着些说不出的沧桑,就连那淡淡忧郁的双眼都是那么的相似。
难道她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要逃么?难道她看不出来他的哀伤痛苦么?
难道她来也是为了要指责他?
难道她来也是为了来嘲笑他的么?
萧雨衣静静的站着,看着,她了解他的痛苦,她想扭转头不去看,因为她已经不忍再看。
可是她做不到,泪却已将落,她只觉得心酸。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是否也有勇气去面对如此深邃的痛苦,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没有倒下去。
她的眼睛却已经朦胧,悄悄的闭上了双眼。
因为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泪就会流下。
如果此时,他回头,就会发觉泪正从她的脸上慢慢的流落,也和那个人一样是晶莹的,也就会知道她的泪,也同样是苦涩的,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面对她,又不敢逃走,只觉得两腿就像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就连挪动一分都是那么的艰难。
为什么又不敢逃走了?难道自己现在连逃跑的勇气都已经没有了么?还是因为他还是忘不了她,还是希望再看她一眼?可又为什么不敢去面对她?就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那也好?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巷子里却有风。
雨后的风总是特别的大。
第29章()
他的人却在风中晃动,就像风中的一棵脆竹,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
她没有说话,她知道此时任何安慰都是多余的。他却是在轻轻的颤抖,就像一只刚从冬天的河里捞出来的兔子。
他的刀虽然还在手里,也努力使自己握得更紧,可是很明显的,他显然没有做到。
甚至,她能感觉得到,现在无论是谁,哪怕就是个三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