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乱-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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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婚也会有离婚的时候,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谁还能记得谁。
“本王曾经与一女子相爱,在十年前。”
往往结果不是她嫁人了,就是她死了,不过依端木渊的地位,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拿。这,其实也算相爱的方式吧,痛苦的是被留下的人,从此只剩下回忆,快乐忧伤都无人分享,或许矫情,但确是事实。
“记忆很美,就不需要忘记。”除非寻到了更好地记忆。
我拍拍手站起,蹲久了容易腿麻。其实我也只是会说,到了自己这里也容易转不过弯来,只是现在发现需要连转弯的机会都不存在了。
“那一首词是不是还有下半阙。”端木渊抬头看着我,他不适合低位。
我眯眼想了一会,轻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是首悼念词,是喜人写给他亡故的妻子的。”所以,与你无关。
“好词。”端木渊缓缓站起,手中的一对幽冥鸢尾与深紫锦袍相当契合。
“吴钰呢?”会不会转得太快。
“回去换衣服了。”
“你的侍妾们呢?”
“在梳妆。”
“王爷如果没事,麻烦先在一边坐着。”没空陪你闲聊。
“晚宴准备好了吗?”端木渊瞬间降了十度不止。
“王爷准备让哪位侍妾陪酒,我好安排位置。”
“不用,你坐我身边。”端木渊说完便走,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吓?我阴郁地望着端木渊的背影,诅咒他被花盆绊倒,直接摔成高位瘫痪。走到这一步,我还真不怕你杀我,大不了我们摊牌,看谁更需要谁。
百里绝和孟莲的身份不需要这样的排场,也很难说这排场到底是做给谁看的。吴钰换了一身米黄色衣袍,在深紫葱茏的大殿里出挑的比王爷还王爷,扇形的拖尾没有闪耀的装饰,但也绝对不算朴素,吴钰的字典里除了华丽还是华丽。铺展开的拖尾上是一幅镂刻的百花争艳,讲究的是刀工,要的就是与众不同,一朵金花茶立在左肩,让人感觉能配这样的美人是它的荣幸。端木渊低着头把玩着那两朵幽冥鸢尾,我没意见地坐他旁边,他要挑事,我就准备往他酒里下毒。白玄绎不嫌眼睛累得继续剜我,我连白眼都懒得给他如果可以我不介意和你换位置,你那位置至少还有人伺候,我这位置就是伺候人的。
百里绝搂着可人儿一下车就被门口的两盆百年骨兰煞到,孟莲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完全不被眼前的奇珍吸引。绕过白玉影壁,整个殿前广场是一副花开蝶舞的三维立体造景,夜风暖暖,拂过银丝绣纱,其上千万只凤尾蝶迎风起舞,如梦如幻。百里绝惊叹,莫子萱被百里绝搂在怀里,眼中也难掩惊艳,恍如仙境怔忪地被身边的男人在下一刻拖回事实。
孟莲看得见眼前的景,但他当没看见,这一刻没有什么比她更要,这一世表面什么花比她更值得他珍惜。孟莲顺着花道向前走,激动地几欲奔跑,是什么时候开始,八年或许更早。她总是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有时虚幻,有时又真实地令人甘愿永远沉沦,她总是笑,一身白衣,他们相爱,即使他明知道是梦,却依然将梦中的她当做自己唯一的爱人,他相信她存在,他相信他们终有一天会见面,而这一刻近在眼前。
鹤羽领着三人跨入大殿,安排好的一切全都白费,事件脱轨,记忆汹涌。
“莲。”一声呼唤。孟莲只知道她就坐在哪里,真实地村杂着。泪水模糊视线,孟莲一步比一步踉跄,他的莲。
我很清楚他不是离,可是那张与离一模一样的脸,足矣将我再次毁灭。
78 白莲
如果这是神谕,我发誓会将神祗摧毁,如果这是魔法,我势必用所以生命去抵抗,如果这是罪孽,那就让利器穿过我的心脏,如同干硬的海绵遇到了水,无法阻止它吸收膨胀,心房快要爆炸。记忆破碎再重组,重组再破碎,我宁愿名为‘花冢’的蛊虫依旧在我体内,我宁愿在命脉上再划七刀,即使手腕断裂也无所谓,我只是不愿再看见那张脸,离的脸。
你是谁,为什么叫我‘莲’,为什么你和他那么像,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为什么要再一次让我遇见你。我想逃离,可是连手指都没有力气,我一点都不痛,可是为什么连其他直觉也没有了,我没哭,可是为什么眼里一直往下掉。
“莲。”
理智告诉我声音不一样,他不是离,可是理智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弱了,我快要听不见。
“莲。”
真实的声音变得虚幻,记忆里的声音变得真实,两张脸完美的的重合,没有一丝偏差。请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那个名字已经不属于我,请你不要再靠近我,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被摧毁。重新来过的生命,如果还是为了再次他忆起,那么谁要都拿去好了,这种时间没有意义。
意料之外的情况,众人被迫旁观。
“莲,是我,我终于找到你了。”语不成调,孟莲只想将梦里的人抱进怀里,她也认得他,她在流泪。
百里绝第一个清醒过来地挡住孟莲,不让他继续往前,他明白孟莲的感情,他知道那个女扮男装的白衣人便是孟莲寻了多年的梦中人,但是她就坐在渊王爷旁边,她的位置不容许孟莲的唐突。
“莲,你清醒一点。”
孟莲忘了自己会武功地蛮力挣扎,双眼始终锁着一人:“绝,她是莲,我的莲儿。”
“我知道,你清醒一点。”百里绝钳住孟莲的肩膀摇晃,以他的武功可以感觉出这大殿里至少有两个人在他的武功之上,其他的武功也不低,如果惹怒了嗜杀的渊王殿下,他们俩记忆绝对走不出王府大门。
“绝,我找到她了,她不是梦,她存在着,她真实的存在着。”
一个男人,却哭的如此激动,只是他哭的执着,哭的凄苦,哭的真实。在所有人毒将感情藏匿的时候,的所有人都以一张面具示人的时候,他用他的真情冲击着所有人的防线,洪水汹涌,抵挡不住的溃堤,于是只剩下一片汪洋。
“莲。”百里绝无措,这场面要如何收拾。
很冷那可是车里没有开冷气啊!前面没有路了,还是要往下跳吗!刹车就在油门旁边不是吗,可是你始终踩着油门,不顾一切地带着我冲进大海。海水很冷,冷到不能呼吸了,可是本来周围就没有空气吧。零碎的画面终于拼合完整,强制打乱的顺序也在这一刻找到了自己最初的位置。在往下沉,身体找不到挣扎的方式,往下沉,冰冷的液体将每一个毛孔包裹,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只是睁着眼看泪水融入海水 ,都咸涩,像找到了归属。
前世变成了一出戏剧,在眼前一幕一幕不知疲倦的演出,主角是我自己,其他所有人都成配角,离也是配角,可是他的任务很艰巨,他要设法让这出戏剧在该结束的时候结束。每一张脸都变得清新,在镁光灯下演绎,每一句话都很熟悉,感觉上很像台词,还要那些零碎的道具,经典款的戒指,相同的香水瓶,枯萎的花束,最后一句为ps:i love you的信。
可是你明明已经逃离,又不想我死了吗?持续下沉的车体,很缓慢。我这边的车门上了锁,你怎么可能打得开。我看见你的脸,隔着车窗玻璃,我想对你笑笑,可是我想你不一定愿意看我笑。你的手掌击打着车窗,‘嘭’,‘嘭’,‘嘭,像心跳的声音,只是和我的心跳一样,越来越弱,终于听不见。
“主子。”飞天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想要触碰那一具一动不动的身体,手颤抖着悬在半空中,不敢靠近,怕一触碰,她便会破碎成沙。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压迫着心肺,扭曲着心脉。怎么了?她家主子很少哭的,即使苦也不曾是这个样子,像个木偶娃娃,只会流泪的木偶娃娃。
“主子,你看一眼飞天。”飞天直觉孟莲和她家主子的过去有关,可是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什么可以让她家主子变成这样。
身边的女子只是坐着,眼里一片浑浊,泪水顺着眼角溢出,滑过苍白的脸庞,周身萦绕的冷气屏蔽所有人的存在。交握的双手紧紧纠缠。
“主子。”飞天趴卧在地,她感觉不到她家主子的气息,感觉不到那具身体在呼吸。
用红线缠绕手指,一圈又一圈,害怕你一挣脱,它就遗落,结果红线缠了太多圈,造成血滞,手指失去知觉,再也感觉不到心牵。用红线捆缚的心脏,那部分明明已经坏死,每一次不自觉地想起你,就再缠绕一圈。千匝红线一息之间被割断,血液冲撞的结果只能是血管爆裂。
舌尖死死抵住上颚,离2,我来到这里就从未想过回去,但好是,刚来那些日子我每次睡前都会祈祷别再让我看见阳光。其实我都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意外,只是我们也清楚那不是理由。记忆中最幸福的画面,不是你为我戴上的订婚戒指,而是我们刚认识时各自在小指上戴着的可以配成对的戒指,经典款,并非独一无二,然而我们本身也都不是相信缘分的人,如果她是因爱成疯,那我们又算什么,谁更可悲。
孟莲,你说我是你梦里的那个人,爱上一个梦里的人,是你的宿命,还是我的可笑,可你拥有和离一模一样的脸,你用那张脸唤我‘莲’,我们俩到底是谁被当成了了上天的玩具。记忆刷新,颠倒归位,又能怎么样,我从来没有停留在那一刻,现在我的名字叫白菡萏。既然我永远不能对你的脸免疫,那就毁了吧。
吸——呼——,眼泪掉得惨绝:“飞天。”
细微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沙哑得不像人声。大殿安静了,孟莲停止激动,飞天忍住抽噎,端木渊从最开始就没有动作,吴钰收回欲出手的暗器,所有人的视线凝在一人身上,细微的一丁点动作都扯动着所有人的心。
“主子?”飞天有点不确定。
“飞天,毁了他那张脸。”
空气被卡在咽喉,大殿安静地类似真空。身体无力的前倾,直至双手条件反射地撑住地面,毁了吧,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出现了,骨已成灰。
“毁了他那张脸。”低哑的咆哮,震颤者所有人的神经,琥珀眼瞳中是歇斯底里的狂乱。
飞天身形如梭,猛地跃起,腰间软剑抽出,直刺向孟莲的脸,孟莲没反应,但百里绝不会放任自己的朋友不管。飞天不是百里绝的对手,但再加一个鹤羽就很难说了。
剑影交织三人都是轻功高手,出手也是绝对不留情面,百里绝没想到局面如此不可挽回,但是已经出手了,拼的就是命,飞天红了眼的出剑,使的是最狠辣的招式,不在乎是否光明正大,别说毁了那张脸,她家主子就是要他的命,她今天 也会双手奉上。
金曲洛忍住不去看那哭泣的人,逼着自己只看孟莲的脸,舌尖狠狠抵住上颚,他知道她为谁哭,那个叫做离的男人,可是不解开这层束缚,她永远都好不了。哭泣声一声比一声清晰地刺入耳膜,压迫心脏,手心的按期尖锐的尖峰划伤皮肤,刺进血肉。如果孟莲就是离狠狠哭一次,那就哭一次吧,哭完以后,让伤口愈合,求你了!
“毁了,快毁了那张脸。”哭喊声近乎凄厉,肝肠寸断。
“毁了啊。”情绪收不住的外泄,呼吸不稳地早已泣不成声。快的毁了吧,快点,别让我想起生不如死的感觉,快点,毁了啊!
踉跄地起身,亲自动手会不会快一点,可是手指蜷在掌心伸展不开,只一步,却又被迫跌回原地,喉间发出的声音那么难听,可是控制不住。
外力强迫身体靠近薄凉的怀抱,臂弯的力道镇压着剧烈颤抖的双肩。原来能够抓住一样东西,真的能过渡痛苦,我任性地发泄,不顾及救命稻草的死活,原来,我也一样。
孟莲隔着缠斗的三人,眼眸情深似海,不懂她为什么那样哭,却又似乎懂。手指抚上自己的脸,如果这张脸让你痛苦,毁了又何妨。孟莲笑了,眼泪却依旧在流,相比自己的脸,她更重要。两刀,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孟莲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两道血痕交汇在眉心,横亘整张脸,血水融进泪水,划过带笑的唇瓣,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什么味道。
鹤羽止住飞天的剑,将其拉离战场,百里绝沉默的看着孟莲,理解却有不理解。众人立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大殿里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端木渊抱起怀里的人大步离开,眼神邪肆可以刺穿人心,可是他谁也没看,手臂和躯膛环绕成一方天地,将怀里人的一切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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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抱着我的人是谁,不是宠着我的飞天,也不是可以容我任性的曲洛,可是我全身都疼,每一个细胞都疼,我没管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忽视他随便一掌就可以拍死我的武功,我挑落端木渊的玉冠,发狠地扯拽他的头发,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故意的,为什么我就不能任性地让所以人都陪我着我疼,为什么我就该死地有那么强的意志力,为什么那么多人莫名其妙地不让我好过。
端木渊没反应,我扯得更起劲,疼死你,别说你是王爷,皇帝我也扯,有本事就凶我,我拿银子埋了你。我哭,发狠地哭,哭得越大声,眼泪越少,端木渊容忍,我就越哭越放肆,眼里没有必要可我就是要哭,即使一点用处都没有。
端木渊的沉默让我愤恨,我推开他,捞起身边的 东西就砸,看都不看它们的价值,是玉玺我也砸,易碎不易碎的我都砸,只要我拿的动,砸的动的一件都跑不了,我都没去看这是什么地方,反正跑不了是渊王府,那就不是我家的,砸光算了。
砸到没有东西可以砸了,我就坐墙角哭,端木渊过来抱我,各种物件的尸体在他脚下碎得更厉害,我让他抱,指甲往他手臂上抠,肌肉太硬扣得指甲疼,我就改变战略方针开始用掐的,狠狠地掐,死命地拧。不让我好活就全都没想好活,我让你爬高了再推你下去,谁姿势优美摔不死,我就给谁搬个奖。
“你够了没。”
端木渊说得很无奈,眉头皱着,不是不。可是你没资格,天生比别人站得高,拥有的资源多,你就没有这些权利,你凭什么无奈,你要无奈就给我滚,别想着和端木渊抢那个位置,端木泓上来我也能给辅佐成一代明君。我不爽地推端木渊,希望他被推倒,身下正好有利器等着要他的命,一次没推开,两次没推开,我就恨,恨所有不顺我意的存在。
“白。”
嗓子哑的发不出声音,我在心里诅咒你,从你一直骂到盘古,嘴唇被咬破,血腥味在口腔里流窜,我突然想杀人,点一炉香让整个渊王府给我陪葬。我就不正常,我为什么要正常,什么人又不正常。双手揪紧端木渊衣袍,我连呼吸都无法完整地完成,我用时间铸就的高塔一秒就倾塌,我用时间埋葬的一张脸就全部唤醒,到底是坚强还是脆弱是淡漠还是不愿意承认。气流在咽喉顶端啸叫,传送不到心脏,既然心脏曾经停止跳动过,又有什么可怕的。
端木渊抱着我离开那个破碎的房间,我埋首在他怀里哭,不在意他带我去哪里。
温暖的液体渗透衣衫贴近皮肤,直到将身体温暖包裹,疼痛感慢慢消散、水汽蒸上脸颊,带着兰花的幽香、我推不开端木渊,便拉着他往下沉,浴池不深,也足够淹死个人。耳朵被暖流包裹,只能听见液体蠕动的声音,口鼻被暖流包裹,于是不需要再呼吸,眼睛被暖流包裹,眼泪终于没有再流出来,好温暖,每一根发丝都能感觉到的温暖。回忆平息,绞缠的心脏慢慢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