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乱-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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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铃叮铃作响,弦乐起,丝竹和,舞台上的碧玉箜篌边已坐定一男子,闭目拨弦,洁白的衣衫泛出些微紫色,谪仙一般的容颜,不输给凌空而舞的女子。众人只能屏息凝神,超出审美的极限,高跨度地冲击视觉神经,眼前的人不似人间所有,眼前的景是一场海市蜃楼,生命中的奇迹。
幽幽歌声,隐约地能听见其中的歌词,唱的是两个人的相守,歌的是人人期望的感情,信与不信都甘愿诚服,顶礼膜拜。
然而初幕的幸福却在下一幕的开端破碎,太快,快到所有人忍不住地皱眉叹息,泪湿衣襟。暖光不在,清冷地孤寂,长袖如链,舞不尽的悲痛哀绝,悲恸之情慢慢泛滥,鼻息间也染上些微苦涩,一支洞箫独奏,漫天梨花雨,白色花瓣覆盖染血的楼台,无言,已然隔世。
端木泽仰头饮下一杯烈酒,唇角的弧度牵强的自嘲,幸福啊!来得如此快,去得也如此快,抓住了再失去的痛远远超出永远抓不住的痛。
三幕,罗沙再次出现,一身粉色,翩然如蝶,演绎地却是另一个绝色。遇见,是命运也是人为。第二层玻璃塔被点燃,清一色的幽绿,一眼望不尽的生机。一张脸,两个灵魂,谁是谁的孽障。幸福再现却让人倍感压抑,蒙了尘埃,不再圣洁,可是似乎就像生活中的一景,平淡的熟悉。
端木渊临窗而坐看着舞台上的戏码,指节和着音乐的节奏敲击着桌面,深紫眼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似乎眼前的一切故事都与自己没有交集,冷静到残酷。
长相守的曲调扬起,男女合唱,琴瑟和鸣。长安月下,一壶清酒,一束桃花,旧人新欢,继续着那段爱情,到底是谁的悲哀。心如烛光,渴望在幻想中点亮。女子流泪,笑着流泪,教所有人心颤。一想起你,我已经开始疯狂。
敲击的动作停顿,记忆里残断的歌声,似乎有着相同的曲调。
端木泽握紧手里的酒杯,原来这首歌要两个人一起唱才最完美。
刺痛席卷,落尘煊暮地捂住耳朵,一个苍白的人影在脑中旋转,看不清容颜,可是似乎对自己那么那么的重要。
长相守它是啊,面具下的明媚,明媚后隐蔽的诗啊,无缘感悟。孔明灯下的同心结散落,像在祭奠,祭奠这场终究没有结果的错误。歌声继续,台上的两相顾无言,一把匕首成了视线的焦点,人却众人嗟叹,为何?
玄衣女子在花间舞动,轻声合唱最后的一段。
戏子有情,看客心动。你像迎送花香的风啊,无辜而自由,我像闻到蜜香的蜂啊,爱上你!端木泽看着匕首刺入男子身体的一瞬,无法言说的可惜,为那个拥有同一张容颜却成了替身的女子,为那个延续了自己的爱情却最终死于牡丹花下的男子。
死亡,端木渊嘴角勾起,看着入戏的吴钰多少有些赞赏他的演技,只是这样死在他看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能说是甘愿被杀死的吧。
四幕,时间倒退,真相大白,不过是一场阴谋。鼓声从急至缓,最终慢慢消失,沦陷在剧情中的任命还没办法回神,悲戚,恨堆积!不自觉地影射。第三层玻璃灯塔燃起,橘红的颜色拉扯出红莲的图腾,牡丹花开始凋零,大朵大朵的跌落。
端木泽突然想到些什么地蹙眉,嘴角的笑意隐没,看着舞剧的眼神从欣赏转为怀疑,是巧合?
端木渊笑意更甚,隐约猜到些什么,却又不能肯定,吴钰也是个相当难琢磨的人,起身欲走,这样的结局不现实。如水琴音停驻了脚步,端木渊转眸望向琴音传出的地方,弱水阁顶楼厢房。
八名红衣舞女以白裙婀娜的罗沙为中心,红白交织 ,轻舞飞扬。四扇轩窗敞开的弱水阁顶楼厢房,银沙翻卷,舒卷如烟,一到模糊的人影,一曲安然的清音,舞台下的玄衣女子们轻轻哼唱,其他乐器低低应和,天际中,孔明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一把绢伞遗落断桥旁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雾里水里荷花暗香
雨雨啊
雨雨啊你告诉我
一千年前失散的爱人
坠入轻烟般飘在湖上
我要再寻他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你可等着
啊——啊——
雨——啊——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满天红霞绿树苍苍
告诉我啊我的爱人在何方
长啸一声化蝶成双
雨淋湿湖水淋湿清风
淋湿季节淋湿传说
我要再寻找一千年啊
我的爱人你可…等…着
——《西湖映像雨》
白衣白裙的罗沙在歌声中舞出正幕剧的结尾,将所以情感划下句点,台上只剩第三层玻璃灯塔,红莲吞噬洁白,覆灭的又何止是一场爱恋。幽扬的歌声埋葬一切,简单的曲调,温软的音色,似是一曲江南小调,却如涓涓细流辗转过红莲百朵,汇入每个人的心田,‘佛手’香气,镇定了激动的情绪,舞剧落幕,歌声终止。
静寂后,掌声一发不可收拾,舞台无光,大幕已落,明日的长安城又将为公子吴钰创造的神话而沸腾。端木渊始终望着弱水阁顶楼的方向,窗扉紧闭,暗淡的似乎不曾有人倾歌其中,‘我要再寻在一千年,我的爱让你可等着’无缘无故的想起,那夜,被自己抱在怀里的人,眼瞳里全部都是自己的样子,越来越无法控制。
94离人歌
“吴公子要去江南?”端木渊看着吴钰,手里的奏折合起,这种时候,还这般仓促。眼眸凝住曲洛的脸,凤眸垂落,眼底一片暗色,唇角勾起的弧度比女子妖娆妩媚,只是,似乎与某人格外的相似。视线不自觉地转向一边的女子,垂首静坐的姿态,脖颈的线条优雅地像一尊上好的白玉雕饰,不悦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看着眼前的男子。
“吴家家主千里飞书急招,还请王爷见谅。”曲洛看着自己的手指,剔透如玉的精致,每一抹弧度,每一根线条,都是日积月累的精雕细琢,不过,却只为牵起一个人的手而存在。
“吴家家主?”端木渊蹙眉揣测着这四个字,吴家还有比吴钰更高一层的存在,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江南吴家似乎远不止想象的神秘。
“是,家主身体不适,长年隐居,家中事物也多交给在下大礼,这次突然急招,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吩咐。”曲洛右手轻抚左衣袖,袖口内里一小片墨色藏得极为隐蔽,眼角匆匆一瞥,吴钰继续道:“王爷放心,吴钰定会速去速回。”
“吴家家主是吴公子的长辈?”
“不算。”吴钰寻到答案,照着念:“是与在下平辈的一位亲人,家主继承了吴家的家业,但因为家主自小体弱,没有太多的精力处理家中繁杂的事务,才将在下与在下的妹妹带在身边,悉心调教。六年前,家主决定隐世调养,才正式将吴家家业交给了在下。”多少真,多少假,自己都不自觉地感觉这的确是真的,回味一遍,竟也不觉得哪里是假的,可是确实这就是应对端木渊的问题杜撰的假话。曲洛侧眸看一眼兀自处理事务的女子,有点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眉心舒展了些,端木渊慢慢消化着吴钰的话,平辈,亲人?那是有多大的年纪?体弱多病却依然支撑吴家多年,吴钰似乎便是那位家主教导出来的。六年,吴家也是从六年前开始崛起,很难说到底是在谁手里壮大的。
笔锋停顿,我抬头看向沉思的端木渊,心里细细将那段话过了一遍,三分真七分假,值得怀疑但也很难挑出疑点。放心地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江南吴家本就是虚幻的存在,即使有心查找也未必能有结果,即使在某一方面出了纰漏,以我和吴钰六年不见的关系,也很难判断真假。
“什么时候走?”
“明早。”吴钰扯拽着衣袖的一角,最终妥协的还是自己,只是还好这一次不用离开太久:“长安的商铺产业在下都已打理妥当,王爷若需要银两,派人去吴家钱庄知会一声便可。”吴钰越想越想不通,这种时候去找独孤辽有什么用,告诉他他家宝贝女儿被烧死了又能怎么样,况且独孤兰还好好地活着不是吗?眼睛挑着那张小脸,视线划过那抹微微挽起的水粉颜色,心尖一颤,手指不自觉地使力,‘呲啦’一声,竟扯裂了布帛。吴钰愣了下,随后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眼观天,他什么都不知道。
端木渊米奇眼睛,布帛撕裂声接近于刺耳,任谁都能听见,可是他更关心吴钰的反常,似乎对呀回去吴钰更希望留下,似乎对那位吴家家主的命令雾也是不得不从。紫眸转暗,不曾想到过的存在使吴家更加不好控制,而这种无法控制很可能会导致整件事的方向偏差。不好掌握的人事,眼角的白色残影不是用力控制就不会看见的。
“吴公子估计要去多久?”
吴钰蓦地看向端木渊,凤眼微挑,展开的笑颜暧昧得紧:“如果王爷希望雾早点回来,吴钰一定快马加鞭,不耽误一日光景,王爷想吴钰早点回来吗?”羽睫轻扇,秋水望断,无论男女都会为之钦慕的颜色,只可惜,座上的男人没心思欣赏,座下的女人只瞥一眼。
“早点回来的好。”淡淡言辞,醇厚的男性嗓音。
吴钰愣了下,转头看向一边的女子,眼神传递出信息‘他刚说什么’!
还真是暧昧了,我好笑的看着曲洛,轻言:“吴公子不用怀疑,王爷的确是希望吴公子早日回来。”早点回来做什么呢?
吴钰吸吸鼻子,眼眸中瞬间浮出水色,再看向端木渊,已是执手相看泪眼的情意绵绵:“王爷——”其实想叫渊渊。
端木渊当什么对没听见的拿起奏折,吴钰明显在抽风。
我支着颌看着端木渊的故作姿态和吴钰的情深意切,一手指尖寻看某人每年工资的轨迹循环描摹。
“小白,我要走了。”吴钰抽两下鼻子,不信这张梨花带泪的脸那么不值钱。
“我听见了。”眼眸一挑,看向吴钰,那张脸真的很美:“要我送你吗?”
“要。”
“明早什么时辰?”
“我走时去找你。”想看着我离开?
“好。”
笔锋轻旋,某人的名字最终被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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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泽既然选择独孤兰出手,端木渊既然如此重视这位镇南将军之女,我多少也能猜出独孤辽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的宠爱,冲冠一怒为红颜,若为女儿恐怕覆国。我虽然不曾见过独孤辽,但也有所耳闻,当然其中有不少二爷个人感情存在。顽固不化也可以解释为固守原则,忠君爱国却镇守南疆数十载,对端木泷恐怕没有对先帝忠心爱戴。能将自己宠爱的女儿嫁给端木渊,多少也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的,如果那场火烧死了独孤兰,再经过有心人的添油加醋,独孤辽老先生很难说不会干出什么麻烦事来。
虽然独孤兰没死,恐怕端木泽也不会轻易放掉这个机会,很难说他不会派人去歪曲事实,煽动兵变,毕竟端木泽手里缺的就是兵权,势力之间微妙的差距拉扯着这最后的平衡,狗急跳墙的不一定是端木泽,也可能是景帝端木泷,坐山观虎斗或许是他最乐意看见的事,看似实力最弱的他很可能等的就是两败俱伤,坐收渔人之利的时刻。估摸不准,所以没必要涉险。其实南下并不是妃曲洛不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看清面前的局势,也不能肯定端木渊就会是最后君临天下的那个。兵败如山倒的道理,端木渊一旦在这场权利征伐中败北,曲洛和我都会成为赢家猎杀的对象,何况端木泽原本就想要我的命。能避免都尽量避免吧,用最少的成本换取最高额的利润,本就是行商的本源,或许等他回来,一切都已落定,至少还有转还的余地。
送行的车队一直走到城南的十里坡,端木渊没道理地也来送行,吴钰一路行来都在刺激他,惑人的凤眸没事就眨,眨累了就抛个媚眼,我歪着头看着他们笑,其实只想笑给曲洛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想笑。
“吴公子的眼睛似乎有疾?”端木渊闭着眼,自己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完全没有为人送行的感觉。
“别理它,正抽筋呢。”吴钰往端木渊身边蹭了蹭,也完全没有要离开的自觉。
端木渊开了一条眼缝赏了吴钰一眼,随后闭上眼,嘴角却诡异地扬起一丝弧度。我和曲洛对视一眼,确定对方都没有看错,默契地当什么都没看见。
斜靠窗棱,淡紫绮罗纱遮不住的夏色葱茏,有乳燕剪空,寒蝉低鸣,阳光辗转进眼眸,一片恍惚,什么都不用看得真切。
“小白。”吴钰坐到我身边,嘟着嘴撒娇:“你会想我的,对吗?”
“嗯。”视线在他脸颊边的碎发上停顿,抬手自然地将那几缕发丝别过他而后:“吹首曲子给我听吧。”
“小白想听什么?”
眼前的笑颜,或许是我这一世存在的意义也说不定:“蟾宫曲。”
吴钰垂眸,古朴的曲调缓缓流淌而出,阳光温暖了眼角,笑出了难得的弧度。我想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我想阳光能一直照在脸上,我想端木渊能微笑着慵懒,我想吴钰能缱倦着快乐。有些等待即使很久,但你知道终归会有等到的一天,有些等待却盲目的令人踌躇,只怕离开的一刻,等待的恰来来临,又怕一直等下去,苦苦等待的尽头,是自己完全不能接受的结局。
视线里全是吴钰美好的侧颜,睫毛在玉脂般的肌肤上洒下纤弱的影,浅灰的颜色。让吴钰离开,或许也有一部分愿意始于我自潜意识地想要逃避,只是这些也都已经不那么重要。
曲调还未结束,马车已经停下,吴钰停顿气息,抬眸轻笑:“我要走了,回来再为你继续吹完这首曲子。”
“好。”其实很想听完。
送行之人终止于十里,吴钰一端木渊面对面依依惜别,画面很动人。只是端木渊没给吴钰一个临别拥抱,气得吴钰占不到便宜地咬着袖子飙泪。
我站一边晒太阳,无量地提醒:“你就给他抱一下吧,要不他走一天也走不了。”
吴钰猛点头,端木渊似乎很想用冷冻射线杀我。
“小白,抱抱。”
对伊投怀送抱我一向不拒绝,即使场景不对,人物暧昧。吴钰的怀抱很舒服,有我熟悉的暖香,有小时候就喜欢靠着的位置。
“我要走了。”很快就会回来。
“早去早回。”可以感觉到搂抱着的手臂的力量,想要压入骨髓却又不敢的踌躇。
“嗯,好。”很快就回来。
吴钰放开我,转身就走。
“我等你回来。”声音细微,却依旧飘进了吴钰的耳朵,离别的脚步微顿,换来了一个淡淡的‘好’。帘幕掀起又落下,车夫一声吆喝,车队再度前行,只是,我们成了旁观者。
玉器叮咚,和着马蹄声踏飞的尘埃,奏出错落却又轻缓的节奏,没有母系怔忪,一辆又一辆马车从眼前驶过,倾盖滑纱,交汇的瞬间,带起细胞的波动,再错开,便以同样的速度回归平静,只是牵引出的余韵,叫人叹息。头扯华丽的珠光色彩隐入绿意葱茏,铃音断续,终究远行。用所剩不多的温度幻化成笑,将动词转化成名词,用相框固定时间和空间,也想要留住。我会等你回来。只是,你一直认为无所不能的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从来都嫌麻烦地不愿意多挪动一步,我总是赌,不计成本,或许天生赌运亨通,赢得比常人要多些。我不确定,还总用肯定的语气说给你听,是我制造的错觉,影响了你的判断。我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但这一次,我真的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回去吧。”
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耀眼的阳光,也遮挡住了我始终无法转移的视线,水平向上58度,恍若异世的妖魔。
“王爷,还要等多久?”
“什么?”笑容轻浅的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