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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上京春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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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宁肃远与她对峙御前,旁人都没说话,这位沈御医却是当堂大论孝道,若不是有他,她也不会伤这么重。
  这时候来给她上药,谁知道用的是伤药还是毒药。
  沈晏明欲言又止,微微皱眉:“这里除了我,还有谁敢接你这伤势?”
  说着,就挥手让人落帘,只留他一人和两个医女在里头。
  看到这里,江亦川就觉得差不多了,人还活着,也有大夫治伤,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是,往外刚走一步,他就停了下来,不甚舒服地眯起双眼。
  沈晏明年纪轻轻就能做御医,医术自然了得,地位也挺高,哪怕宁朝阳不愿意,他也捏上了她的后襟,想把那层血衣褪下来。
  然而,刚动了一下,沈晏明的手臂就被人抓住了。
  “大人是外人,如此给个女子治伤不太妥当。”有人开口。
  他一愣,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白衣郎君站在旁侧,面无表情地道:“我来吧。”
  说着,径直接替了他的位置,拿起他的细刀与剪子,半跪去榻上替宁朝阳剥衣。
  沈晏明愕然地站了起来:“你是何人?”
  宁朝阳开始也紧张,但一听见这声音,她就重新埋回了软枕里:“沈御医?????莫要惊了他,这是我院子里的人。”
  院子里的人?沈晏明摇头,更想不明白:“什么意思?”
  江亦川一边替她将结痂的血块化开,一边皮笑肉不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帐中客、枕边人,总是比大人更合适留在这里的。”
  “……”
  沈晏明有些难堪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宁朝阳道:“你,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等做派?”
  宁朝阳纳闷了:“什么做派啊?我遇着个喜欢的郎君而已,这也有违大盛律法不成?”
  不违律法,甚至在大盛律法里,有外室也可另府别居。
  想起自己今日在御前的高谈阔论,沈晏明脸上有些挂不住:“你院子既然有人,今日在御前为何不辩解?”
  “辩解?”她嗤笑,“我说一句,沈大人和老宁大人便有十句等着我,圣怒当头,岂不是多说多错。”
  “可你要一早说这院子是养了人的,就不至于挨这一顿打!”
  不至于?
  宁朝阳眼含讥诮:“自我入朝为官,这打还少挨了?今日不至于,往后也总有挨的时候,与其疲累奔于辩白之途,不如叫他们一下将我打个够。”
  这话是唬人的,她今日就是故意挨顿打,叫满朝文武都看看宁肃远这个当爹的可以狠到什么地步,如此一来,待事情反转时,她才能彻底与宁肃远撕破脸。
  父慈子孝,父先慈,子才会孝,圣人推崇孝道,自也舐犊情深,不会叫她独吞这么大的委屈。
  这步棋是当日在凤翎阁见淮乐殿下时就定好了的,只有狠下心,她才能摆脱宁肃远对她的钳制。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除了殿上跳出来的沈晏明。
  暗暗翻了个白眼,宁朝阳突然闷哼一声。
  江亦川的手一顿。
  他不悦地道:“伤口粘连难分,是有些疼的,你先别说话了。”
  宁朝阳郁郁道:“原来只有我的伤口在疼,我还以为你的心也会疼一疼呢。”
  江亦川:“……”
  余光瞥见旁边僵住的沈晏明,他轻咳一声,含糊地道:“还有外人在。”
  宁朝阳吃力地侧过脑袋:“那外人不在,你就不生我气了?”
  “倒也未必。”
  沾血的衣裳扯下来了些,眼看着要露出她的肩膀了,江亦川停下动作,突然转头道:“这位大夫可否回避一二?”
  沈晏明回过神来,脸色发青:“我回避?我是内庭三品的御医。”
  “厉害厉害。”江亦川与他拱手,继而垂眼,“但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沈晏明沉了脸色。
  宁朝阳也沉了脸色。
  她抬起头来冷眼看他:“殿下只让你过来给我看伤,没说让你过来教训我,还顺带欺负我身边的人吧?”
  “我没有。”沈晏明恼怒地指着江亦川,“是他出言不逊,你分明也听见了。”
  “什么不逊,半个字也没听见。”她不耐烦了,“许叔,送客!”
  “是。”
  许管家在旁边紧张半晌了,一听这话顿时神清气爽,带着人就把沈晏明给请了出去。
  江亦川看着那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白衣,心里愈加不舒坦,垂眼道:“这个御医看起来有些古怪。”
  “也没什么。”宁朝阳重新趴回软枕里,“估摸是被我拒了婚,觉得丢脸,所以总与我过不去。”
  手上的动作一重,粘连的最紧的一块就被他撕开了。
  !!!
  宁朝阳疼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额上汗水跟小溪似的淌下来,她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手。
  “我怎么忘了。”她抖着声音道,“你这怨气比他还重,要不我叫他回来,你先去歇着吧?”


第27章 上药
  江亦川原是有些歉疚的,不知怎么就没把握好轻重。
  但宁朝阳这话一出来,他就垂了眼。
  “比起我,大人更喜欢他?”他问。
  饶是疼得再厉害,宁朝阳也闻到了一股酸不溜丢的味道。
  她轻吸一口凉气,费劲地侧头看过去。
  这人半垂着脑袋,瞧着是一副清冷漠然的神情,嘴角却轻轻往下撇了一个小弧,不仔细看还好,一旦看清了,那里头的生气和不满便快要溢出来了。
  “那大人等着吧,我去将他叫回来。”江亦川这么说着,人便站了起来。
  但站归站,他却没真的挪步,手甚至还往她的方向一扬,让那宽大的袖袍无意又准确地落在她旁边,只要她稍稍动动手指,就能将他拉住。
  宁朝阳看得想笑。
  她顺意地勾住他的袖角,轻声解释:“对那个人实在用不上‘更’字。”
  江亦川斜眸睨她:“哦?那换成‘只’还是‘最’?”
  “换成‘不’就行。”
  “……”
  脸上的恼意还没来得及隐藏,就被汹涌而来的愉悦冲散。
  江亦川轻咳一声,抿着嘴角想,也不是他好骗,是这人回答得也太干净利落了些,眼神真诚语气果断,叫人想不相信都难。
  她不是喜欢大夫,也不是喜欢看人穿白衣,她就是喜欢他而已?
  若真如此,倒也不算假意。
  见这人费劲地扭着身子,江亦川伸手把她按住,故作凶恶地斥:“别动。”
  宁朝阳嘤咛一声:“太痛了。”
  “痛就更是别动。”
  他将血衣扔开,低头细看她的伤处。这一看,脸色又沉了回去。
  竟打的是脊杖!
  粗长的伤痕叠加交错,破皮流血不说,有的地方已经起了肿块。宁朝阳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的?
  呼吸有些粗重,他忍着气从医女的药箱里挑出一剂止疼的,细细给她敷上。
  疼痛里夹杂了一丝来自他指腹的凉意,宁朝阳皮肤瑟缩:“要不就让医女来吧,这些乱七八糟的,也不好看。”
  “那个大夫是为了好看才给人治伤的?”他没好气地问。
  也对。
  宁朝阳老实了,双手往枕上一抱,任由他动作。
  这人嘴上凶,手上却是无比轻柔,除了一开始那一下,她后头几乎没再感到疼痛,只剩伤口的灼烧之感还在拉扯着她的皮肉。
  药要再往下敷时,江亦川突然就顿住了。
  方才满眼都是伤,没注意别的,待反应过来时,她那雪白的腰窝已经映入了眼帘。
  宁朝阳褪了里衣,连里兜也解开了绳结,血污的绸缎堆叠在她身侧,被压出了些许的弧线。纤细的腰肢叫背上狰狞的伤口一衬,更白腻如剥了壳的鸡蛋。
  “……”
  江亦川想维持一个医者该有的镇定,但思绪不太受控制,兀自乱成了一团。
  “江大夫。”床上这人声音很是无辜,“怎么不动了?”
  从医之道,下者修术,中者修名,上者修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平稳地将药敷上去。
  然而,指尖刚碰到她,宁朝阳就绵长地哼了一声,尾音软黏,听得人耳后都起了一层颤栗。
  江亦川身子一僵。
  红纱帐里丝光滑动,伤痕累累的雪肤在堆叠的衣衫间轻颤挣扎,她痛苦地侧眸看他,细眉轻拢,满眸水光。
  “……”
  陡然起身,他反手就把药塞给了旁边的医女:“有劳了。”
  “哎。”宁朝阳挑眉,“我好歹是个伤患,你说来就来,说跑就要跑?”
  谁家伤患跟妖精似的!
  江亦川恼怒拂袖:“我去给你开内服的方子。”
  “非得这会儿开?”她佯装生气,眼尾却还是泄露了一丝揶揄。
  他扭头就冲了出去。
  一个没忍住,宁朝阳轻笑出声,扯着了伤处,便一边吸气一边笑。
  受伤很烦很痛,但身边能有这么个人,也真是很有趣。
  “大人先歇会儿吧?”医女小心翼翼地道,“待药起了效就不那么痛了。”
  “歇是不能歇了。”她摆手,“先替我拿件外袍来吧。”
  外袍?
  医女满脸不解。
  ·
  江亦川快步跨出主院,差点与许管家撞上。
  “哎。”许管家问,“您怎么出来了?”
  “去外头透口气。”
  连忙将他拽住,许管家摇头:“老宁大人来了,您可千万别乱跑,还是待在大人身边才最为安全。”
  老宁大人?
  这个时候来?
  停下脚步,江亦川往身后看了一眼,抿唇道:“她那伤没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动弹的。”
  “道理老奴也懂,但实在是没办法。”许管家连连叹气,“除了大人,谁能应付老宁大人?”
  说着,就要越过他进去。
  江亦川干脆利落地关上了主院的门。
  “我去见他。”他道。
  许管家愕然抬头,刚想说这怎么可能呢,转眼却发现江亦川已经走下了台阶。
  “江大夫!”他吓得直跳,慌忙追上去,“使不得使不得啊!”
  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他如何去同大人交代!
  置若罔闻,江亦川穿过回廊,大步远迈,白袍飞扬,眨眼便将许管家甩了老远。
  二门外已经围了一些家奴,正惊慌地叫喊着什么。待他再走近些,就见那人影交错间,有四条大狗在主人前头龇牙狂吠。
  猩红的牙胎上挂着零星碎肉,幽黑的眼珠杀气腾腾,大狗挣扎扑腾,见人就咬。
  “快叫那个不孝女出来!”宁肃远捏着?????四条狗绳,摇摇晃晃的,似下一瞬就要松手。
  丫鬟们惊叫连连,身强体健的奴仆也不敢正面迎上,只能在旁边劝:“我们大人伤重,不见客。”
  “放肆!”宁肃远大怒,“老夫生她养她,到头来竟成个客了?”
  奴仆接不上话,只能赔笑。宁肃远失了耐心,摆手就让四条猎犬开路。
  枷锁松开,猛犬四蹿,前院顿时乱做一团,众人都推搡逃跑。
  宁肃远见状,终于开怀大笑,一边往里走一边拍手:“好狗!给我咬死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落音,跑在最前头的猎犬猛地就朝一个人扑了过去。


第28章 恶犬开道
  宁肃远此人出身世家贵门,不通文字却做了台鉴大夫,故而总觉得有人会在背后谋害自己。他身边不带任何亲信,就带这四条狗。
  猎犬凶恶,向来无人能挡,就连宁朝阳也在它们身上吃过苦头。
  看着面前溃逃的家奴,宁肃远胸有成竹。
  跑得最快的大黑猛吠了一声,似是扑向了一个人。宁肃远没太在意,反正不是他的人,缺胳膊断腿也用不着他来赔。
  谁料下一瞬,大黑的猛吠倏地就变成了一声哀鸣。
  他错愕地朝前张望。
  层叠错落的回廊之后,有个白衣郎君正蹲在地上,神情温柔,略带无措。在他面前,大黑一扫先前的凶恶,夹着尾巴正呜咽不止。
  “你干什么!”宁肃远大喝一声。
  江亦川正爱怜地抚着大黑的头,闻声抬眼,就见一个看起来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而来。
  他一把推开自己,低头焦急地查看:“伤着哪儿了?”
  大黑不会说话,只哀哀叫唤。
  宁肃远气血上涌,瞪眼看向对面这人:“你做了什么?”
  许管家这才赶到,见状腿都是一软,连忙上前护在江亦川面前:“老大人您息怒,这是府上的大夫,替大人看伤来的。”
  “我管他做什么来的!”宁肃远道,“他竟胆敢伤我的狗!”
  “我没有。”江亦川轻声解释,“方才我刚走过来,就见这黑犬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柱上,许是磕着牙了,所以才疼得叫唤。”
  宁肃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我的大黑自己往石柱上撞?”
  大黑听了都想抗议,但嘴刚一咧,它就对上了那人的双眼。
  “……”
  呜咽一声,大黑原地抱嘴。
  江亦川和蔼地看着它,满眼无辜:“当真不是我做的。”
  许管事也有些急了:“老大人您看一看,我们江大夫人比纸片还薄,风一吹都站不稳那般柔弱的,他不被您这爱犬一口吞了已是幸运,哪还能反过来伤着它什么?”
  像是印证这话似的,江亦川轻咳了两声,腰若拂柳,身似飞絮。
  宁肃远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便吹哨将其余三条狗都唤了过来:“你们先让开,别耽误我功夫。”
  许管家为难地道:“老大人,我们大人当真伤得很重,床都下不来,实在没法见您。”
  “哼,自己不孝顺挨了打,也好意思在我跟前卖苦?”宁肃远牵起狗就道,“滚,我今儿可还没给它们喂食。”
  许管家看见狗就害怕,他侧头就让开了。
  但是江亦川没动,不但没动,还心平气和地与宁肃远道:“大盛有律,凡他人之门户,无邀擅闯即为贼,遇阻仍闯便是盗。即便是遇上父母手足,此律也仍然适用。”
  宁肃远一顿,接着就暴怒:“你敢说我是强盗?!”
  这声音气得都带上了颤抖,一般人给个台阶也会说一句“非也”、“大人误会”。
  但江亦川不。
  他不但不,还跟着点了点头:“圣人有言,坏我大盛律法者,人人得而斥之。”
  换句话说就是,被骂也活该略略略。
  宁肃远活了四十多年,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欺负他,气得他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护主的猎犬狂吠了几声。
  他回神,这才抖着手松开绳子:“去!给我把这个满口胡诌的小儿拆骨吃肉!”
  许管家大骇,连忙想拽着江亦川跑,但这一把力气下去,不但没拽动他,反而把自己带得一个趔趄。
  四条大狗一齐扑了上来,许管家绝望地闭眼,一瞬间连自己的坟要修在哪儿都想好了。
  然而,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撕咬之感并没有来。
  试探地睁开眼,许管家就见那四条大狗齐齐立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龇牙咧嘴,吠叫不止。看起来很凶,但都守着一条线似的,没有再往前扑哪怕半步。
  他疑惑地“咦”了一声,接着就有些欣喜:“江大夫,它们好像怕我!”
  江亦川站在他身后,沉默片刻之后,应了一声:“嗯。”
  宁肃远气急败坏地训斥猎犬:“你们在等什么?去,过去呀!”
  几条大狗来回打圈吠叫,就是不肯再往前。
  原本就全仰仗它们开路,它们一这样,宁肃远就有些僵住。
  他没好气地看向许管家道:“不想让我再参她一本,就让她老实滚出来跟我走。”
  “老大人想带她去哪里?”江亦川轻声问。
  “关你什么事?”宁肃远不悦地瞪他,“你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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