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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上京春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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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般,跟那日她在墙头上的傻样有何区别?
  翻涌的喜意被主人无情地压了回去,江亦川抿了抿唇,顺着木梯下去,没好气地将狸奴往她怀里一塞:“你也不看好它。”
  宁朝阳接过来摸了摸,顺手放去旁边不知谁做的竹藤猫窝里,轻笑着应:“怪我。”
  他这才发现她有些疲惫,眉眼惺忪,双肩也微微塌着,一身官服穿了好几日了,袍角上满是灰尘。
  “桌上有当归鸡汤。”他语气柔和了下来,“你先去尝尝。”
  听见有鸡汤宁朝阳是欣喜的,但是……
  “当归?”她脸皱了起来。
  “给你补气血的。”他走过来,解开她的官袍顺手就搭在了自己的手臂间,“我熬了一个多时辰。”
  这话一出,宁朝阳就知道自己躲不了了。
  她认命地坐到桌边,拿起了汤匙。
  身后这人抬步朝一侧的屏风后走去。
  朝阳眼眸一亮,登时就想将当归偷偷舀走。
  “与汤一起吃。”江亦川头也不回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不许扔。”
  宁朝阳:“……”
  她愤愤地张口咬上汤匙。
  外人都道宁大人刀枪不入毫无破绽,他们哪里知道这人私下是这个模样。
  江亦川站在屏风后头,不由地轻笑。
  官袍被搭在了衣架上,他下意识地伸手拍了拍沾灰的袍角,然后就打算出去。
  结果这一拍,空气里莫名就多了一股奇异的媚香。
  他脚步停下,纳闷地转头细看那官袍。
  出入内外,袍角上沾灰是情理之中,但宁朝阳的官袍上除了灰尘,竟还沾了些金粉并着艳色的木屑。
  这不是官衙和朝堂会有的东西。
  江亦川沉默了一会儿,径直开口问她:“大人这几日都去了何处?”
  宁朝阳苦兮兮地吃着当归,闷头答:“还能去何处,凤翎阁、禁内、大牢。”
  没了?
  他等了一会儿,外头的人却没有再说,只接着继续喝汤。
  江亦川松开了那截袍角。
  宁朝阳是真的累了,喝完鸡汤就洗漱上塌,一张脸困困倦倦地倚在他肩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柔和。
  罢了。他想,这人在外头已经很累了,没道理回来还要受他盘问。她都说了喜欢他,那肯定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骗他。
  缓缓伸手,他搂住了她的肩。
  宁朝阳其实很容易满足,一碗汤,一张榻,一个人,她一觉睡醒就又恢复成了精明厉害的模样。
  换上另一件崭新的官袍,她亲了他一口,弯着眼笑道:“乖乖等我回来。”
  江亦川抿唇瞪她。
  他也要去医馆,很忙的好不好,又不是被她娇养的什么。
  气哼哼地披衣下床,他也换上崭新的白袍,伸手戳了戳窝里的狸奴:“乖乖等我回来!”
  狸奴无辜地喵了一声。
  今日的仁善堂也挤满了生病的姑娘们,哪怕堂里还有别的大夫,她们也没去,只有说有笑地等着江大夫出来。
  江亦川在后门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脚。
  紫苏纳闷:“主子,怎么?”
  “我想起医馆里的笔墨快没了。”他道,“你去前头帮忙,我去买。”
  买东西这种活儿,不是应该自己来做吗?紫苏困惑地低头,还不等想明白,面前的人就没了影子。
  江亦川大步走去了街上。
  他其实不懂情爱是什么样子,但料想和对战也差不多,敌国最好只有一个,多了便是分身乏术。宁朝阳选了他,他也选了宁朝阳,那旁人能不沾惹便就不沾惹。
  这样想着,他挑笔墨纸砚的动作就格外地慢。
  隔壁的首饰铺突然来了个大客,那掌柜的喜上眉梢:“哎您戴这个好看,就这个,听咱们的不会有错。”
  声响太大,江亦川跟着抬眼,就看见隔壁门口站了个瘦瘦高高又俏丽的郎君,一身青烟白雪袍,满手都戴上了翠色的扳指。
  “这个不好看吗?”他对着外头的日光比划食指。
  掌柜的赔笑:“这个好看归好看,可比拇指上那枚要贵一大半呢。”
  俏郎君嗤地一声:“贵怎么了,爷有的是钱。”
  说着,就把其他扳指都取下来,只留食指上那一枚,而后伸手一抛,白花花的银子就落在了掌柜的怀里。
  江亦川倒没看那银子,他目光下移,注意到了这人的衣角。
  袍子浅白,上头的脏污就分外明显——是金粉和艳色的木屑。
  “……”
  柳岸毫无察觉,他买得了喜欢的扳指,举着手就回了倌馆。一旁的小倌儿们瞧见这抹值钱的翠色,连忙挤上来看。
  “柳郎君真是好福气,昨儿刚来就得了贵人厚赏。”
  “什么贵人一赏就是一个翠色扳指啊?”
  瞧着他们这艳羡的目光,柳岸很受用,翻着手就道:“凤翎阁的宁大人,出手可不像你们客人那般寒酸,她给了我好几块赏银呢,下回来,定还会点我伺候。”
  此话一出,四周又是一番恭维奉承之声。
  柳岸显摆够了,刚想回房,却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不耐烦地抬头,却骤然见朗朗明月入眼。
  “你说的宁大人,是宁朝阳宁大人?”那人问。
  柳岸看得愣住了,下意识就答:“听华大人唤来,是这个名字。”
  答完又惊觉不对,连忙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何人?”
  江亦川没有答,只扫了一眼这靡靡的销金窟。
  地上铺的红色的木板起了屑,纱上浸的金色的细粉也随风往下飘洒,人在这里头来回多走两步,袍角上自然而然就会带上这些东西。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眸光一点点地沉下去。
  这里叫凤?????翎阁?还是叫朝堂?叫大佬?
  他都问了她了,分明都已经认真地问了她了!她为什么还是要骗他?
  为什么每次在说完喜欢之后,她都要给他闷头一棍,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最愚蠢的人?


第47章 那他又算个什么
  风穿堂而来,吹得纱帘上的金粉簌簌地往下落。
  江亦川兀自站在这里,身上气息杂乱又愤怒。
  他试图理解宁朝阳的行为,比如要与谁应酬,亦或是来查案。
  但面前的郎君说了,她是与华年一起来的,而胡山胡海的事都已经了结,没有什么案子需要她来这种地方。
  那就只能是她自己愿意。
  但是,刚带他看过上京满城花、带他登仙人顶放了烟火的人,怎么会、怎么可能突然就有了二心?
  两军对战贸然挑衅第三方,她真不是个好将领。
  ——可她本就不用做将领,她甚至连一兵一卒都不需要,就能让他连败数城。
  江亦川又气又好奇,宁朝阳这人没有心吗?与他在一起这么久、为他做了这么多事,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沈御医?”有人突然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江亦川回头,就见另一个小倌张嘴欲劝什么,可一看清他的脸,那人就仓皇地闭了嘴。
  “抱歉。”他说,“认错人了。”
  将他认成了沈晏明?
  心火上涌,江亦川倒是笑了出来。
  他拦下那人,和蔼地开口问:“沈御医也来过这里?”
  小倌被他吓得一抖,支支吾吾地道:“是,是吧。”
  旁边已经来了护院想让他出去,江亦川往怀里一掏,拿出了那块小木牌。
  “我想听你说些故事。”他道,“说得好了,便让宁大人替你赎身。”
  那人眼眸一亮,饶是再害怕,也挥退了护院,引着他往楼上厢房走。
  “郎君说话算话?”关上门,小倌问他。
  江亦川点头:“只要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事。”
  看着他手里那块木牌,小倌就明白了大半。
  他说:“我叫柳岸,是华年大人最常点的郎君,五年前就跟了华大人,也就有幸结识了宁大人。”
  “宁大人时常在华大人面前提起沈郎君,似乎很喜欢他,她带他策马去看上京风光,为他燃了几百盏明灯,还为他在御医院递了名碟。”
  “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突然就断绝了往来。小的最后一次看见沈御医,就是在楼下大堂里,他如您方才一般站着,问我宁大人在不在上头。”
  自然是不在的,宁大人不喜欢来这里,来这里的只有华大人。当时的沈御医显然是急疯了在乱投医。
  “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江亦川安静地听着,搁在膝盖上的手却越握越紧。
  好,好个似乎很喜欢,好个带沈晏明策马给他放灯为他递名碟。
  这就是她嘴里的不喜欢?
  这就是许管家说的半分情意也没有?
  这若都叫没有,那他又算个什么?
  江亦川深吸一口气,沉沉地笑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不算贪心,不过就想要她真诚地、一心一意地待他。结果没想到,一心一意做不到,连真诚都是在照葫芦画瓢。
  所有的那些感动都是从沈晏明嘴里生扯出来的,她原封不动地塞给了他,还笑着跟他说喜欢。
  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喜欢!
  一股怒意直冲天灵,江亦川浑浑噩噩的灵台突然就有了一丝清明。
  他在这里做什么?他千里迢迢奔赴上京,是来与人谈情说爱的?是该被一个小女子诓骗、然后拈酸吃醋愤恨不已的?
  笑话!
  脸上的情绪一点点地收拢回眼底,江亦川喉结动了动,跟着站了起来。
  柳岸有些紧张地看他:“郎君说的赎身?”
  江亦川把手里的小木牌扔了过去,冷声问:“你在华年身边五年了,竟还没赎回身契?”
  柳岸拿稳了小木牌,垂下眼帘道:“在身边不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倌馆里郎君很多,他是她最常点的一个,却不是她唯一点的一个。能进凤翎阁当女官的人,谁又会把情爱当回事呢。
  柳岸拿着牌子下去找人了,江亦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就往回走。
  他不生气,没什么好生气的,宁朝阳骗他,他也没对她说什么真话,大家有来有回,算不得他一人在上当。
  不过这他的演技还真不错,面对沈晏明,一点好脸色也无,叫他还真以为是沈晏明在自作多情。
  高半个脑袋看来也没什么用,该做人替身时还是得做。
  嘲弄地捏了捏手,江亦川回去了医馆。
  紫苏迎上来,刚想说话就被他吓了一跳:“主子,何事恼怒至此?”
  “你哪只眼睛看我恼怒。”他云淡风轻地坐下。
  紫苏沉默。
  他低头注视自己手里接过来的药笺,觉得自己两只眼睛可能都看见了。
  ——这么厚一叠,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捏成这么皱巴巴的一团?还,还从中间裂开了。
  不如让他去买啊,这能用吗。
  ……
  看了两个时辰的诊之后,江亦川起身走向东院。
  紫苏跟在自家主子身后,有些犹豫:“班师回朝的日子已经定下了,胡副将那边……”
  被人诬陷的证据已经呈交,按理说凤翎阁近日就该把人放了,但大牢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军师传信来,想让主子从宁朝阳这里下手,探一探情报。
  可是。
  紫苏皱着眉想,主子现在只想养狸奴,他哪里想刺探什么情——
  “你替我守着,我去她书房里看一眼。”江亦川开口。
  “……”紫苏惊愕地张大了嘴。
  宁府的守卫一点也不多,主院附近的人对他更是恭敬,江亦川面无表情地朝里走,谁也没有上来阻拦。
  他先进了主屋,然后从窗户翻进了旁边的书房。
  宁朝阳最近总在东院,这书房里堆的都是陈年的旧文卷,他翻得灰尘满身,正不耐烦地打算放弃,却突然瞥见了一行字。
  《镇远大将军萧北望罪状草拟》
  指尖一顿,江亦川皱眉。
  萧北望是镇远军的第一代将领,收复北漠的仗就是他带人打的,他在北漠边境大获全胜,得了圣人器重,封为镇远侯。
  可班师回朝后不久,萧北望突然就获了罪。
  江亦川当时远在边关,一直不知道他是因什么罪名而死。但现在,这份草案展开,他看见宁朝阳那娟秀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着:
  狂妄犯上,罪不容诛。


第48章 这就是有归宿的感觉吗
  瞳孔微微一缩,江亦川看着那些字句,迟缓许久才想起来。
  宁朝阳是文官。
  是不会在边塞饮霜茹雪、也不会在沙场上血溅红樱的文官。
  是在这繁华的上京、在他们保护着的后方、高枕无忧安逸享乐的文官。
  是心机深沉、自私自利、仅用几行浅薄的字句就能谋夺武将性命的文官!
  他居然还以为她是有良知的?
  没错,宁朝阳是选择了保胡山,但当时她做这个选择,是因为知道了胡山是被冤枉的,还是因为常光手里的亲笔信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手里这份草案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答案。
  江亦川沉默地把它看到了尾,再合拢,不动声色地放了回去。
  他回到东院,将宁朝阳新搬来的文卷找了一遍,找到了胡山的相关,誊抄下来便交给了紫苏。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问紫苏,“你可安排妥当了?”
  紫苏迷茫了一会儿,接着眼神就坚定起来:“回主子,一切都如计划进行。”
  “好。”江亦川拢起花瓣,往浴池里洒了下去。
  宁朝阳回来得晚,依旧是一身疲惫。
  但她进门就被拥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
  刹那间所有的疲惫好像都滑落了下去,她眨眼,笑着抱住他的脖颈:“今日怎么这般主动?”
  小大夫没吭声,目光流连在她的眉宇间,隐隐有些心疼。
  其实宁朝阳自己是不心疼自己的,想要权势地位,那就得鞠躬尽瘁,每日睡得少是家常便饭,忙里忙外脚不沾地更是司空见惯,只要能换回她想要的东西,那一切就是值得的。
  但此时此刻,被江亦川拿这眼神一看,她突然也委屈了起来。
  “我都三品七命了,官服上的海棠绣得比兵部侍郎的脑袋还大,竟还要站在那儿听他教训。”
  她扁嘴,“好生气哦!”
  本来么,迎接镇远军回朝的礼仪之事是不归她掌的,但华年事儿做一半突然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兵部的人还在跟前站着呢,她没法子,只能顶上去与人交接。
  武将的事的确是武将说了算,但任务毕竟是交在凤翎阁,她就说了一句要多布人手防止百姓踩踏。
  结果话还没说完,兵部侍郎就冷笑着说她什么也不懂,那语气那神情,仿佛她欠了他银钱一般。
  要不是程又雪在旁边拦着,朝阳就一脚踹上去了。
  闹那么一场,兵部侍郎甩手就走,什么规制也没商量好,留她一个人在凤翎阁,拟定草案梳理章程,忙到现在才能回家。
  耷拉着眉梢,她将脑?????袋埋进了他怀里。
  江亦川耐心又温柔地听着她抱怨,听完就将她抱去床边,替她更衣擦脸。
  “我帮不了大人什么。”他轻声道,“但今晚的鸡汤里没有放当归。”
  宁朝阳眼眸一亮。
  她接过汤盅抿了一口,温温暖暖香香甜甜的,心里的憋屈突然就散下去大半。
  这就是有归宿的感觉吗。她想,也太好了一些吧。
  一口气把鸡汤喝尽,宁朝阳双眸明亮地与他道:“明日就不必这么忙了,明日秦长舒大婚,殿下特许凤翎阁上下休沐一日,去仙人顶吃酒宴。”
  若是寻常时候,女官大婚,殿下是不会有这样的恩许的,但碰巧秦长舒的婚事赶在了镇远军班师回朝之前,淮乐公主也想借机再笼络笼络人心。
  江亦川眼神清澈,什么也不问地就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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