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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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设备也在同时工作，收录着来自四个人的脚步声，声音连同一连串的特写拼接在一起，破碎又统一，摇摇欲坠，却是一个完整又密不可分的家。
另一个摄像机固定在那里——这个片段将以一个背后位的全景收束。
叶相行很想喊卡——演员都演的很好，只是他不忍心再拍下去了，他多想镜头里这一家子，就这样越走越远。
按照剧本接下来的走向，是商书奕晕倒，再一次抢救，被告知癌细胞扩散，需要截肢。
叶相宜当年就是这样的。
叶相行牙齿狠狠咬着嘴唇，后知后觉的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这样不是办法。”叶相行想。
他会拍摄很多这样的镜头，可剧组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一个人缅怀。
叶相行像是卷入了一个漩涡，万籁无声，只有他在里面垂死挣扎。
屏幕里的四个人已经走出了拍摄范围，这一场本该早就结束的，可是叶相行没有喊卡，他们谁都没有停下来。
“卡！”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卡”打破了这个僵局——却不是叶相行喊的。
剧组的工作人员望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只见那个胆大包天、越俎代庖喊“卡”的陆晏存一边说着“中场休息十分钟”，一边大步走了回来，一把抓住了导演的手，接着随手拉开一个空置的病房走了进去。
“欸！”阿颢本想跟进去看看怎么回事，陆晏存却狠狠的关上了门，“砰”一声，把所有人拒之门外，还不忘把门上安着的玻璃窗给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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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孩子
第15章 医生给他打针一定很容易
陆晏存把叶相行拉到病房里，摁着叶相行的肩让他在床上坐下的那一刻，叶相行方才如梦初醒。
他刚才就像魔怔了一样，透过显示屏里那四个人的背影，竟像是看见了十年前的父母和叶相宜，又好像他真的回溯到了过去，一家人相互扶持着，一同经历生死别离。
叶相行鼻子发酸，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抽离，他知道这场戏结束了，知道很多人都在看着他，可他的五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只有陆晏存拉着他手腕离开的时候，叶相行方才感觉到了陆晏存手心的温度。
灼人。
。。。。。。
叶相行坐下来后又开始发呆。
他听见了陆晏存离去的脚步声，还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陆晏存又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门又开了。
叶相行没有抬头，他实在是有点累，像是透支了许多的情绪，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相行感觉到那个人在自己正前方停下，紧接着，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左脸，很舒服。叶相行抬头，看见是陆晏存，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想知道是什么东西。
摸到的是陆晏存的手，先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再往下是手背，叶相行甚至能摸出青筋来。
医生给他打针一定很容易。
叶相行没来由得想。
许是刚才情绪来的太猛烈，这时候叶相行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仰头看着陆晏存。
过了一会儿，陆晏存收回手，把刚才贴在叶相行脸颊边的，用塑料杯装的那杯温水递给了他，示意让叶相行喝了。
叶相行低声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小口喝着。
一室静谧。
剧组都是发的瓶装水，也不知道陆晏存这温水是哪里来的。
但一杯温水下肚，在这寒冬腊月里，五脏六腑都熨帖了，顺带着抚平了叶相行那些不好的情绪。
水杯见底，叶相行再次对陆晏存道了谢。
谢他喊的那声“卡”，谢他拉自己来这里休息，谢他的温水。
虽然他们关系尴尬，相处也不算融洽，但无来由的，叶相行还是觉得，陆晏存让他感到安心。
他突然为陆晏存的到来而庆幸。
。。。。。。
接下来几天，叶相行忙得找不找北。
但经过那天的事后，陆晏存和叶相行的关系奇迹般的融洽了起来。
虽然在剧组其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属于正常的导演和演员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叶相行和陆晏存相处的时候始终会觉得不自在。
比如前段时间，叶相行只要一和陆晏存呆在一起，不管人多不多，叶相行都能明显看出陆晏存的不爽。
但最近这几天，叶相行和陆晏存相处的时候，不管是拍摄期间还是收工后，叶相行居然很少感觉到陆晏存的不爽了，连陆晏存以前习惯性的嘲讽叶相行都很少出现了——虽然嘲讽的次数只是从每天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变成了一双手数的过来。
。。。。。。
剧组会先把在医院里的戏份都拍完。
毕竟是医院，就算病人少，也不好停留太长时间打扰病人休息，可偏偏医院的戏份是最多最重的，许多情感爆发的大戏都在医院，慢不得又快不得，只能尽量挤时间，争取每天多拍几组镜头，其他工作人员大多是轮班制，可没人和叶相行轮班，叶相行甚至连续熬了两个大夜，打算熬第三个大夜的时候，陆晏存耍大牌罢工不干了，叶相行才收工回去睡一觉。
幸运的是，叶相行和几个演员的配合都很好，很多镜头都是一条过。
有时候没有陆晏存的戏份，但是陆晏存还是会来片场，搬一把小凳子坐在旁边玩手机，心情好了再帮帮忙递点东西。
当然也有很多像之前一样的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温水的效果太好，或者是给那杯温水的陆晏存在片场的缘故，叶相行虽然还是难过，但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不会再耽误拍摄进度。
有时候收工回酒店，陆晏存还是会来叶相行的房间叫他帮自己卸妆，颐指气使的，都说是化妆师早退了，叫叶相行很想扣化妆师的工资。
时间久了，叶相行房间里备了好几瓶卸妆水和卸妆油，卸妆技术也如火纯青。
当然，上次那瓶润滑油也一直放在叶相行房间里，叶相行曾经试图把它藏抽屉里，但被陆晏存给翻了出来，摆在了床头柜上，当作威胁。
当然，一次都没有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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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可以用呢？
第16章 叶相行很期待这种惊喜
今天下午的主要拍摄内容是商书昱发现商书奕有自杀倾向。
陆晏存先去拍了外景。
商书昱慢慢走在医院里，摄像机从他手里提着的水果扫到他的背后，接着就以跟拍的形式拍摄了商书昱从医院大门走到急诊的镜头。
住院部在门诊和急诊的后面，可以直接绕到后面去，但是每一次商书昱去医院，都会往急诊室过。
这组镜头没有一句台词，可是却要隐晦的体现商书昱来走这条路的原因，除了考验视与听在电影中的调度与配合，更是考验了陆晏存的演技。
按照之前商讨的，急诊室的画面阿颢全部用手持来拍摄，制造出摇晃与重影，只有镜头里偶尔扫到的商书昱的面部特写是清晰的，像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孤独感，要将商书昱与这种环境抽离开，让商书昱显得格格不入，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身处其间，同样深受折磨，与急诊室里的所有人都无任何不同。
抢救室的红灯偶尔会亮着，里面躺着的人生死未卜。
大厅里总是或坐着或躺着些人，有些在小声哭，有些在补觉，有些甚至刚缠上绷带，一架又一架的移动病床从商书昱眼前掠过，滑轮和地板摩擦出声，医护人员步履匆匆。
急诊室总是很安静，不用特地去想那些发生在这里的事，那些关乎生死、鲜血和伤口的画面就会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来时无影，却立马在心里生根发芽，勒住人心脏，所以光是走在里面就会感到令人窒息的压抑，让人无法呼吸。
商书昱有时也会撞上有人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这是商书昱去看姐姐时必经的路。
他有点卑鄙的觉得，好像只有先看过了这些发生在医院的可怜事，告诉自己这世上不止他们一家的可怜人，才能在面对商书奕的时候尽量轻松些，也少去一些“为什么偏偏是商书奕”的怨怼。
这注定是很高难度的表演，没有眼泪、没有嚎啕、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不曾有，一切都憋在心里，像是视听版的海明威冰山理论，将大部分的情感蕴藏在声音、拍摄甚至是表演的背后，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叶相行给陆晏存讲戏的时候都担心陆晏存不能表演出来。
叶相行蹲在地上给陆晏存讲戏，化妆师蹲在地上给陆晏存整理发型——尽管一个平头也没什么好整理，陆晏存也披着件羽绒服蹲在地上，拿着剧本静静听着。
蹲在地上容易让灵感大爆发，情绪大爆炸。
叶相行试探的问：“可以开始了吗？”生怕一个字的声调不对让陆晏存撂挑子不干。
陆晏存翻了翻剧本，点点头说：“可以开始了。”
。。。。。。
一切就绪。
陆晏存走到镜头前，叶相行坐在显示屏后。
摄影机的走位之前就排练过，基本不会出现问题，现在叶相行盯的只有陆晏存的表演。
陆晏存在急诊门口站了很久。
每次拍摄，叶相行不会要求演员一切都按他讲的来——除了一些必要的点播，他自己也讲的很少。他相信好的导演可以统筹全局，把一切都做到尽善尽美，完全符合自己心里的要求，但他更相信，一部戏里，戏里戏外任何工作人员都可以为一部戏制造意想不到的惊喜。
叶相行很期待这种惊喜。
陆晏存开始往里面走。
陆晏存是个酷哥，平时走起路来跩了吧唧的，现在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形容，就像是第一次去酒吧的小弟弟，明明有些胆怯，却还是努力装出一副“我不在意”的样子来。
此时陆晏存已经投入到商书昱这个角色中去了。
以前商书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孩，因为姐姐，如今也惧怕死亡。
此时镜头仰拍，陆晏存位于三角构图的中心，左顾右盼，徘徊不前。
忽然几个医生推着一个担架从陆晏存身前跑过，另一台摄影机捕捉到病床上躺着的人身上全是血。
显示器里，陆晏存的眼睛红了，他狠狠的吸了一下鼻子。
接下来，陆晏存没有像剧本写的那样继续往前走，而是走到抢救室门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在了一个群演的旁边。
这个人正在等待抢救室里的人，可能是亲人，可能是爱人，可能是朋友。
陆晏存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抬头看着前方亮着红灯的“抢救中”三个字。
在场谁也不知道陆晏存要干什么，却谁都没有去打断他。
接着，陆晏存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可能是开拍前塞兜里忘记拿出来了，现在居然能被他拿出来当道具用。
他抽出一支烟，又开始找打火机，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把打火机拿出来又忽然顿住，许是想起了医院内不能抽烟，又把打火机塞了回去。
陆晏存开始拆那根烟，把烟纸撕掉，慢慢把里面的烟丝抽出来，动作细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宝贝。
一根烟拆完，陆晏存起身，把手里的烟丝扔进垃圾桶，没什么留恋的插着口袋走了。
叶相行喊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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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陆晏存擅自改戏
第17章 举杯也邀不到杭城的月
所有人都在等叶相行摔本子然后指着陆晏存破口大骂。
但叶相行只是把陆晏存晾在那里，让阿颢给他看了一遍回放。
看完一遍，叶相行抬头，神色淡淡道：“我不记得剧本有这样写。”
“废话。”陆晏存边活动着肩膀边走到叶相行旁边，拉开一把凳子要坐下，“我不知道吗？”
“按照剧本的走向，接下来商书昱应该直接离开急诊室了，可是你——”叶相行顺手拿走了陆晏存手里的椅子放在一边道，“你站着”
陆晏存就插兜站着。
那表情像极了知错不改还和老师呛声的熊小孩。
叶相行一时无言，他根本就没有生气，陆晏存刚才那一段即兴发挥的很好，拿走他凳子只是想让陆晏存收敛那么一点点，谁想这陆晏存不管做什么都是自己占尽天下道理似的。
叶相行懒得和小孩计较，只是问道：“为什么不按剧本演？”
陆晏存转身和摄助打招呼。
“回答我的话。”
陆晏存叫化妆师给他补妆。
“算我求你的行吗。”叶相行有气无力道，“我想听你的想法。”
陆晏存让化妆师走了，低头对坐在椅子上的叶相行说：“给我搬把椅子来。”
“。。。。。。”成吧。
叶相行任劳任怨把刚才那把椅子搬过来，还给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就差对着陆晏存谄媚一笑说“大爷您坐”了。
陆晏存纡尊降贵的坐下，看见叶相行露出他满意的“洗耳恭听”的表情，这才开口道：“姐姐生病，可商书昱又不能把难过表现给姐姐看，所以每次看姐姐前都会往急诊室过，先把难过的情绪透支掉——我的理解对吗？”
没等叶相行回答，他又继续道：“还有追求心理上的平衡，这应该算是商书昱的阴暗面，急诊室里发生的事情会让他觉得可怜的不只有他们一家，这也没有异议吧？”
叶相行点头，让他继续说。
“我读剧本的时候，觉得商书昱来急诊室还有一件事情。”陆晏存顿了顿，等叶相行十分捧场的露出困惑的表情才道，“是排练。”
叶相行一下子就懂了，但他很贴心的没有打断陆晏存显摆的机会，看着陆晏存一脸得瑟样，翘着鼻子说道：“商书昱在排练他姐姐出意外的场景，他希望那天永远不要到来，但还是会克制不住的害怕。”
“他不知道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局面，父母会怎样手足无措，所以他尝试着去面对，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可以是父母的依靠。”
“商书昱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姐姐没出事前他是一个顽劣的小孩，当他看到姐姐病危、妈妈精神状况不好的时候，也在试着用他自己的方式悄悄长大。”
“以上是我的见解。”陆晏存十分矜持的冲叶相行微微颔首。
叶相行却有些愣神。
假如。。。。。。他是说假如，当时没有被骗去美国，那么他也能陪着家人，他也会和商书昱一样，帮爸爸做些工作，陪妈妈聊天，给姐姐送饭，然后像陆晏存说的那样，自己尝试着长大。
他会代替妈妈拔掉姐姐的呼吸机，看着姐姐闭眼，然后残缺的家庭继续往前走下去，等着那些伤口慢慢愈合成伤疤。
。。。。。。
这些假设他从十年前开始做，到如今他自己都厌烦不已，却还是克制不住去想象“如果那时我在就好了”。
一个人在美国的日子也让他长成了一个大人，但有些事始终无法诉之于怀，月是故乡明，举杯也邀不到杭城的月。
终究太孤单了。
“谢谢了。”叶相行对陆晏存说。
陆晏存正得意着，听叶相行这么说，一个激灵把凳子带歪，差点摔倒，扶凳子时，看见了叶相行通红的眼睛。
“你。。。。。。你怎么了？”
“没事。”叶相行摆摆手，“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和阿颢重新定一下走位，就按你说的来。”
。。。。。。
今天叶相行终于不再通宵拍戏，在晚上一点前收了工。
刚才叶相行和阿颢约好等下去他房间盘几个机位，所以叶相行洗完澡后，拎着电脑去了阿颢房间。
阿颢刚洗好澡，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