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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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事情,确实是她先对宋裕起疑。
她回去也反思了,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
但罪状确实是他自己认下的。
更何况,上一世,她受得委屈也不少,他们之间真要顶真算起来,如何掰扯得完。
“堂兄,我知晓你觉得我冤枉了他。”
“但我跟宋裕之间,如果要清算,环环相扣,一件事跟着一件事是算不完的。你不必替他委屈,我跟他的事情,跟堂兄没有关系,若堂兄要掺和进来,只会徒增一个让我怨恨的人。”
周芙轻声开口。
上一世会极门前的屠戮和后来掖庭的八年,那些怨恨和责怪如今都是宋裕一个人担着的,但事儿确实他和宋裕一起做的。
周翦觉得周芙的眼神灼眼又骇人,下意识地就避开了她的眼神。
“罢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了。周芙,你回去吧。”
……
此番这些宗亲王叔们来,都是赶了几百里甚至几千里的路的。所以用了午膳后,在王府管家的安排下,都去了各自的厢房午睡。
原先还吵吵嚷嚷的府邸在午后突然安静下来。
周芙所住的别院一直僻静,蒋厚昨日回去挨了顿好打,早上愣是没能爬起来,直到大家都用完午膳后歇下了才来。
“唉哟。”
“嘶。”
他腆着脸过来,屁股一沾凳子就嗷嗷地叫唤。
“活该你。”
蒋锳恨铁不成钢地拿了软垫给他,“垫着。”
蒋厚乐呵呵地接过软垫,“还是我亲妹子好。”
“你不是怕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脸么?这么过来就不丢人了么?”蒋锳不客气地调侃他。
“丢人。”
“但我回去后想了想,周芙听说我这事儿铁定生气,与其我养伤那段时间她把我想成一个憨货疏远我,那不如我自个儿先过来。”蒋厚把软垫搁在屁股底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咱们在一起十几年了,她不知道你憨?”
蒋锳无情地戳破他。
“我今儿还约了宋裕来,昨儿老头子那一顿打,我长记性了,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个姓宋的,但我今日得跟他好好道歉。若我不自作主张,也不会险些酿成弥天大祸。”
正说着,门口那位曹操不知何时已经到了。
“宋公子。”蒋锳冲着宋裕莞尔一笑。
宋裕点头致意。
白衣白袍,一张俊俏的好脸。
“道歉。”
蒋锳推推蒋厚,想着让他趁热打铁。
蒋厚撑着石桌艰难地站起来,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道歉的话刚说出口,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银灯端了一碟花生出来,秋菊搬了把圈椅出来。周芙坐在院中央,屏退了秋菊和银灯后,仰头看着宋裕:
“你道歉。”
“周芙,你不是知……”蒋锳急起来连郡主都不叫了。
第22章 矛盾
宋裕沉默着抬眼,眼底没什么情绪。
“抱歉,蒋厚。”
“诶,不是,你这跟我认错……”蒋厚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周芙,我宫宴上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你让他同我认错做什么……”
上一世的时候,蒋厚是真想看宋裕这个清冷骄傲的人低头的样子,但眼下,得偿所愿了,他却并不觉得快意。
周芙没回应蒋厚,她不大的手心里抓着一把花生,低头摩挲了一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响,又抬起头,“过来。”
微风卷起青白石板上的枯枝枯叶,宋裕依言走过来,刚站稳,一把花生就已经砸了他的身上,又顺着服帖的衣袖布料滚落在地。
霎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周芙……”
“宫宴上的事真的跟他没关系,你不用替我出气。”蒋厚急切地解释,敏感如蒋锳,听了兄长这话后,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忙一巴掌拍在蒋厚坚实的臂缚上,“不会说话就别说。”
周芙也听到了蒋厚的话,但替他出气倒真并不是她的本意。低头拍去掌心间花生碎屑的时候,出乎意料的,她看见宋裕垂在绣着青竹纹样袖袍下的手指略微带着几分隐忍的轻颤。
“蒋锳,你带着你兄长先出去,张管事前几日采买时从宫里头做御医出身的邓大夫那里置换了些不少好的伤药,你让银灯带你们去拿一瓶走。”周芙体贴地开始撵人。
纵然她不撵,蒋锳也想走了,相交这么些年,她一直觉得周芙性情柔顺,但不知怎的,蒋锳总觉得对着宋公子,周芙总是带着几分刻薄。
她不知道周芙喜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但她知道的是,这样的周芙,一定也不快意。
蒋锳拖拽着一瘸一拐的蒋厚出去,周芙瞧着人走了,这才又抓了一把花生捏在掌心里。
一个一个地往面前的这人身上扔。
他不言语。
她就继续扔。
待到扔到第八个的时候,宋裕终于抬起隐忍情绪的眸子看了周芙一眼,周芙本想继续扔,但抬头的时候,见他眼眶略微有些红,她心没由来的一软,扔不下去了。
洒金的日光铺在头顶上的雕梁红瓦之上,鸿雁成双的影子隐隐戳戳落在白墙上。
鸿雁能成双,但人不能。
“周芙,你这么心疼蒋厚么?”
强行将心头那股子涩意咽下去,宋裕唇边还是染了几分苦意。
周芙将掌心里那些剩余的花生搁回瓷盘里,宋裕的这句话多多少少还带着些许男女之间的微妙意味在,青梅竹马多年,心疼自然是有的。但至于是不是宋裕说的那种心疼,周芙自然知道不是。
人总是矛盾的。
人世间的感情更是如此。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周芙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到底该恨这个人,还是该爱眼前这个人。
十年的温存是真的,后来的绝情也是真的。钱庄的债权关系是钱与利的关系,欠了多少,该还多少,一文不多一文不少,明明白白。但那么多年的情分和亏欠呢,这笔糊涂账又到底该怎么算?
如果可以,周芙愿意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横陈在她和宋裕的面前,欠多欠少,割深割浅,痛快了事。
但事实是,这不可能。
她今早跟周翦聊完之后,回房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心头的结。当年会极门前宗亲一事,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立场,她怨他绝情,但并非真的有立场去怪她。江龄雪一头撞死,八年掖庭,也算有个了结。
也许唯一心头的结,还是江龄雪死后,他放的那些狠话。
所以尽管此刻,她知道自己对蒋厚的心疼并不是男女间的心疼,却还是轻笑道,“我不心疼他,心疼你么,宋裕?”
两人目光相对。
十年旧人,多年情分,却隐隐透着较量的味道。
“你问我心不心疼他,他受的伤,挨的板子,你能还给他么?”周芙好笑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呢?”宋裕定睛看着她。
他会还给蒋厚的。
只希望,她能少心疼蒋厚一点。
宋裕这个人从来是不作伪的,听了这话,周芙忍不住用一种“你是不是烧得不轻”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人。
被噎得死死的这一刻,周芙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同他打嘴仗,毕竟他是个文官,当年也算是在官场上舌战群儒从没有输过的人,同他打嘴仗,自己又能占到多少的便宜。
两人正剑拔弩张着,院子那道石门的外头突然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喊救命的声音。
“秋月,怎么了?”
周芙叫住一个神色匆忙的丫头。
“蒋……蒋姑娘落水了……”那丫头磕磕巴巴,显然也是急得不成样子。
周芙和宋裕对视一眼,忙一起往后花园急匆匆地走过去。
此刻正是午后,后花园人少,就几个不会水的丫头在。有眼色的丫头去找会水的人了,其余几个在拿竹竿往水里伸,等着蒋锳自己拽着竹竿上来,岸边还站着宁王家的小豆哥儿。
“蒋锳!”
周芙下意识地叫蒋锳的名字,但她跟宋裕都不会凫水,上一世还曾因贼寇双双落入过水中,那一次两人没被贼寇的箭射死,却差点一起淹死。
“二爷!”
“二爷来了。”
大家正心焦着,只见穿着穿着玄色暗纹氅的周征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褪了袍衫,二话没说径直跳了下去。
周芙紧张地盯着周征瞧,蒋锳无助的双手伸出水面在极力地扑腾着。
就在那双手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周征已经凫水凫到了她的面前,顺手揽住了她的腰。
一个不会凫水的人落了水便会下意识地寻找救命的稻草,一旦抓住就很难放开。诸如此刻的蒋锳,她在冰冷的水里挣扎的太久了,自然很珍惜这稻草。当温暖靠近她的时候,她死死地抓住了这给予她温暖的青年。
然后,拼命地把他往下拽。
周征自然也感觉到不对。
“蒋锳,你再拽我,我就要把你踹下去了。”周征咬牙,英俊的面容在这冰凉的水中显得也有几分苍白。
第23章 小心
蒋锳呛了好多口水,虽说不了话,但很识时务,立刻顺从地松开了攥紧周征身上那件单衣的手。
周征反手将她纤细的腰肢揽紧,往岸边游去。如今初春,天气虽回暖了些,但水里头还是冷得像块冰似的,有眼力见的丫鬟递来干净的衣袍,人到了岸边后,周芙忙过去用衣裳把蒋锳裹紧。
蒋锳冷得直发抖,原本嫣红的嘴唇如今冻得乌紫。
“银灯,带蒋姑娘回我房间。”周芙搂着蒋锳站起来,将瑟瑟发抖的人儿交给银灯。
回头去看周征,胸前白色的单衣被蒋锳扯了大半,露出一段苍白的肌肤。
小姑娘家家,力气倒是挺大。
周征看着蒋锳的背影,想起这姑娘在水里死死地把他往下拽的样子,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兄长,你还好么?”
“不用扶我。”
周芙想弯下腰去搀扶周征,被他摆手拒绝了。他掩着唇咳嗽了两声,秋菊过来把他先前褪下的暗色袍衫递给他,周征抬手接过,站起身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家妹子身后还跟了个人,他目光意味不明地往宋裕的身上瞧了一眼。
“真是生了张好脸。”
“怨不得周芙喜欢你。”
周征咳笑一声,将袍衫搭在臂弯,临走前那辨不清意味的笑让人头疼。
“喜欢你是上一世的事情,这一世没有。”周芙看着周征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纠正那句喜欢,余光刚好瞥见宋裕掌心里的伤痕。
先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手背和骨节分明的十指,如今出了院子,低头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收拢的掌心里横陈着几道十分新鲜,像是捏碎了杯子后,碎瓷片扎进掌心里的痕迹。
“手怎么了?”
她飞快地又瞥了一眼。
“没什么,失手打碎了个杯子。”
她不问还好。
陡然一问,宋裕喉间反倒是一涩,他偏过头去,将情绪不动声色地遮掩掉,然后转移话题道,“宫宴一事,皇帝势必对淮南王府忌惮更深。陈恺之从永州跟着你父王回京,三年前修好的新宅一次还没住过,过几日就会请人去家里办乔迁宴,郡主,有件事需要你做。”
周芙“嗯”一声,“你说。”
宋裕道,“过几日陈恺之的席面,带人围住陈府,不到戌时,一个也不许放出去。”
上一世,老皇帝揪住陈恺之不放就是因为大理寺的人在陈家的书房内翻出了一封半真半假的通敌书信。
陈恺之做了多年军师,对书房素来有防备,书房重地平日里都是差跟他一起去过边关打过仗的兵守着的,往常几乎没有失察的时候,唯一一次松懈那大概便是在陈恺之新宅乔迁的席面上。
周芙大概能明白宋裕的想法,但仍旧有不解的地方。
“那为什么不提前通知陈先生庇祸,让他不办这场席面?”
“庇祸只能庇一时,庇不了一世。”宋裕仰仰头。
不办席面自然是最简单的法子,但老皇帝若铁了心要放这封书信,一日不成,便等上十日,十日不成便等上百日,
最上的解法是先发制人。
在陈恺之的席面上将门堵死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揪出那个放通敌书信的人,一来绝了老皇帝用通敌祸害陈恺之的心,二来向天下人摆明早有人要在暗中害陈先生。
权谋上的事情,周芙只能算是一知半解。
但既然他说了,她必然会带着府兵过几日把陈家围的死死的。
“万事小心。”
春风拂过柳梢,天幕之上云儿散了聚,聚了散。
周芙看着宋裕,在所有的险事面前,还是希望他小心。
“会的。”
“郡主放心,郡主一日不原谅宋某,宋某是不敢死的。”周芙难得的关怀让宋裕心头一暖。
他抬起赤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他们最好的那十年。
死这个字太过刺耳。
周芙并不愿意从宋裕的口中听到,她对这个词很不满,但又不知该如何将这个词带给她的燥意表达出来。
所以怔了片刻后,口不对心地回复他:
“宋大人莫要多想,我只是猜到过几日蒋厚会跟你一起行事。”
“你万事小心,把他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就行。他若是有半点意外,我拿你是问。”
这话说的又伤人了几分。
宋裕心头那么点暖意还没停留多久,就又顿时被这两句话给浇熄了。他摁下从心肺间蔓延出来的涩意,挺直了脊背后,苦笑道,“郡主放心,我会让蒋小侯爷安然无恙地回来的。”
周芙“嗯”了一声。
撇开眼去,没再看他。
……
周芙同宋裕在后花园交谈了并没有多久,迈步回卧房的时候,银灯已经做主拿了周芙的衣裳给蒋锳换上了,两人身量差不多,穿了倒也合适。
“你跟宋公子聊什么了,怎么这么久?”
“郡主,我不明白你,你明明就是喜欢宋公子的,为什么要故意折辱他,下他脸面呢?”
蒋锳屈膝捧着碗热姜茶,一边吸着冻得通红的鼻子,一边碎碎念叨。
像淮南王府这样的人家,周芙这样的郡主,生来就是金尊玉贵含着金汤匙出生,如今宋家虽获罪,但若是周芙喜欢,便是将宋裕养在身边也是没有人敢置喙一句的。
蒋锳在永州那几年,没少听周芙提宋裕,少女的心思一看便知,她必然是喜欢宋裕的。
可如今。
她一反先前的常态离那青年远远的也就罢了,还动不动罪奴罪奴的折辱,蒋锳不能理解。
“我同他的事,不是一句两句说的完的。”周芙坐下来,在外要保持仪态,但在蒋锳的面前,她要自然很多。
“有什么说不完的,说给我听听。”
蒋锳捧着碗,目光殷切。
周芙坐在桌边,背对着蒋锳托着下巴,说什么呢,说自己已然活过了一辈子,多年喜欢,最后换个被困掖庭八年永不相见的结局么。
“没什么,只是先前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跟他在一起走过了很多很多年,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直到我死,他都不肯见我。”
“梦里的事情哪能当的了真,照你这么说,那如若那一日我在你梦里变成了个恶人,你也会离我远远的么,我的小郡主?”蒋锳觉得周芙这话好笑,很是不可理喻。
周芙静默下来,想起上辈子的种种,她回头看了一眼蒋锳,“你不会是恶人的,蒋锳,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很好很好的人。”
人都爱听顺耳的话,蒋锳自然也不例外。
听了这话后,蒋锳倒是突然想起了周征,“郡主,其实我觉得,你兄长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冷血冷心。”
她抱着膝盖,看似随口一提,但周芙总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