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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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锳喃喃地念了念这话,然后捂住了自己娇羞的脸。
周芙后知后觉地拍开宋裕的手,把衣裳套套好,然后拍了拍蒋锳的肩,“蒋锳,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怎么了,感觉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周芙给宋裕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蒋锳见宋裕识趣地迈步打帘出去了,这才挺起腰整理了一下情绪。
“没什么,就是今日起,我不想跟大伙一起吃饭了。我爹那脾气,今日那么多人,我要说了这话,他肯定当众给我没脸。郡主,今儿晚膳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近日不是很舒服,不想见人,成不成?”
第48章 喜欢
蒋锳最喜欢热闹的。
这一点周芙打小就知道; 这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如今却突然连饭都不出去吃了。上一世不那么愉快的记忆席卷而来,周芙上上下下将蒋锳打量了一番,脱口而出便是一句; “我兄长欺负你了?”
“没有。”
蒋锳不怎么想提周征的名字; 眼神有些躲闪。
周芙沉默了片刻,抬手握住了蒋锳的手; 两只冰凉的手相贴,她没有阻止蒋锳; 而是道; “不去便不去了。等会子我派人送些饭去你营帐; 你不想见他,就不见他。”
“他不配。”
周芙瞧蒋锳委屈; 也替她不平,所以到了用膳的地点时自然也没给周征什么好脸色,从周崇焕到几位王叔和蒋家父母,她一一见过并行礼了,却唯独略过了周征。
“不知道叫人?”
周征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琉璃杯盏,似笑非笑地抬起眸。
周芙迎上周征的目光; 倔强地看了他一眼; 愣是直愣愣地坐下没搭理他。
“芙儿。”
周崇焕不知自家闺女今日是怎么了,但周家的规矩从来都是兄弟姐妹之间要和睦,他自然要摆出严父的样子; 提醒她。
周芙全当没听见,只是拿起筷箸; 替在场的众人一一夹了菜; 唯独没给周征夹。
“这是怎的; 刚回来就兄妹失和?小永安; 你倒是同九叔说说,你兄长是怎么你了?”
昭王看热闹不嫌事大,扬着眉笑眯眯地瞅着周芙。
“没什么。”
周芙替蒋锳报不平,但那缘由并不能拿到台面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周征盯着周芙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猜到了自家素来乖顺仁善的妹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蒋锳呢?”
“你回来了,她欢喜得连饭都不吃了?”周征出声嘲弄,阴沉且冷冽的目光往帐外落了落。
帐外一片漆黑,前几日刚下过一场雨,如今暗沉沉的天幕上连一颗星子都没有,只空余寒风吹动树梢,落下“沙沙”的声响。
“与你无关。”
“兄长,你如今已经跟她退婚,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蒋锳。”
周芙护犊子的意味很明显,言语中夹枪带棒。
兄妹失和。
无论因为什么,在周崇焕这里都是不允许的。
“周芙,你还用膳么?”
“若不用,就回自己的营帐好好反省去。这些日子,你的新营帐已经安排好了,就在蒋锳的营帐旁边,要么你现在就去反省,想想对自己兄长自己家人这人说话该不该。要么现在向你兄长认错。”
周崇焕这些日子老了不少,身子骨也越发的没有以前好了。人总是要死的,周妘和张臣民先一步让他白发人送了黑发人,那总有一日也将轮到他自己。
这偌大的淮南王府将来总归是要交给儿女的。
王府若想要长治久安,那定然要兄妹和睦,若是眼下这个样子,那定然是不成的。
周崇焕本意是想让周芙对周征低个头。这丫头性子平日里也和顺,兄妹之间认个错本也就是无伤大雅的东西。
可周芙听了周崇焕的话后,抬脚便走,“那女儿告退。”
她说走就走,却被宋裕抬手摁住手腕,拽了回来。
宋裕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同周征对视了一眼,说实在的,他也认为周征被周芙怼纯属咎由自取,可周崇焕这些日子身子骨确实不好,先前一直卧病在床。
今日能起来,好生生地同他们其乐融融地用晚膳也纯属是因为昨日喝了军医的一剂猛药。
亲缘这种东西,世上再利的刀刃也割不断。
周芙如果知道周崇焕的身子骨已经差成这样,定是不会跟他对着干的。宋裕拽她回来,只是不想她将来后悔。
“世子,宋某代郡主向你赔罪。”
宋裕挡在周芙身前,以酒作赔。
自家兄妹,哪能真的计较。
周征象征性地举起杯子,宋裕这准妹夫赔罪,就相当于周芙赔罪了,周征也不为难,抬手将手里的烫酒喝了。
这一场晚膳吃的可以说是索然无味。
吃完饭后,周芙派了一个侍从给蒋锳送了些菜去。周征猜到蒋锳今晚约莫是在躲自己,他不咸不淡地瞥了瞥蒋锳营帐的方向,心知肚明,所以什么都没有再说。
后头一连几日,蒋锳都没有跟大家一起吃饭。
天晴了好几日后,又下了一场雨。胡人的军队跟宗亲们的军队就横在豫州城外,敌不动,我也不动。
宋裕给陈淙写了一封书信,去给驿站的人送信之时,让周征拦了下来。
“先前军营里就有传言,说是陈淙瞧上了你,给你写了不少信,如今看来,不仅是陈淙瞧上你,你也瞧上了陈淙啊。宋裕,你这般对得起周芙么?”
宋裕白袍的袖口略微拂过信封,闻言轻笑一声,“世子要看,便看吧。”
周征意味不明地看了宋裕一眼,闻言径直将信封打开。
力透纸背的字透过信纸映入眼帘,周征看完后没说什么,只是又替他将信纸折了起来塞进信封里,然后抬手递给驿站的人,“你跟周芙讲了么?”
“没有。”
宋裕自嘲地笑笑,此事做的下作且不堪。
手段卑劣到让他自己都唾弃。
他又如何同周芙开口。
周征捏紧马辔,“宋裕,我曾以为你想要做的是名满天下的谋臣,如今看来,是我错了。你这样的人,是不要名声的。”
宋裕轻呵一声,然后低笑,“谁不想要名声呢,可周征,你知道的,朝臣一辈子都走在取舍这条路上。”
周征不置可否,“这种不干净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宋裕,算我一个。”
周征漫不经心地开口。
宋裕迎上他的目光,两人虽然时常互相嘲讽对方,但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
周征刚从城中的市集上回来,马背上还悬着两包新鲜的炒栗子,“这个给周芙。”
他将炒栗子扔给宋裕。
宋裕又扔还了一包给周征。
“多谢世子的好意。”
“多出来的那一包,周征,你要赔罪就得自己去。”
宋裕点到为止。
“谁说我要拿这个向蒋锳赔罪?”周征稳稳地捏住那包栗子,话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自己话是不是说太重了。
宋裕觉得好笑,“我说蒋锳了么?”
周征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想打马离开,可临走前,却又忍不住望向宋裕,“宋裕,你当初跟周芙表露心迹之前,是怎么确定周芙也喜欢你的?”
周征眼底有自嘲,也有隐隐的期盼。
宋裕笑道,,“周征,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分开过。因为那时候我们从未对对方说过喜欢,所以周芙差一点放弃我了。周征,你若是一直试探,蒋锳也会放弃你的。”
身为过来人,在提到放弃二字的时候,宋裕的嗓音有一瞬间的黯然。
“周征,一个人喜欢不喜欢你,你真的不知道么?”
“蒋锳如今只是躲着你,等有一日她不躲你了,那说明她对你半分喜欢都没有了,那就晚了。”
周征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过了很久,才缓声道,“我知道了。”
说完,策马往军营驶去。
也是巧。
他进军营的时候,蒋锳可巧蹲在营帐边在用扇子扇着药炉子,将士们都有事情要忙,周崇焕的药总要有人煎,她闲的没事儿,就蹲在那里替周崇焕煎药。
大清早,她心情本还不错。只要强迫自己不去想周征那一日对自己说的话,她还是恣意快活的。
可一抬眼,就瞧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她手里的扇子没注意掉到了脚边。
那羽毛扇子碰上炉子里的火,“蹭”地蹿出火星子来。那火星子刚好撩到她的裙摆。
蒋锳惊呼一声,忙用其他东西拍掉裙子上的火星子,拍完后看了一眼周征,又火急火燎地往营帐里跑。
第49章 诚恳
“这么记恨我么?如今晚膳都不愿意出来吃了。”
周征跟着她掀帘进去; 一把摁住她的小臂。
蒋锳抬手去掰他的手,周征并不欲松开,但怕弄痛了她; 所以在她掰他手时; 他自己先卸了力。
蒋锳揉着酸痛的手臂,望向周征的目光里除了不解以外; 还有几分小心翼翼地防备。
想到那一晚他同她讲的话,蒋锳难免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知道自己即使辩解了; 这人也未必相信她; 但还是忍不住解释,“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会回来; 我并没有特地计算你出门的时间,我如果知道你这个时候会回来,我是不会在那里熬药的。”
蒋锳一颗心“突突”直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些什么,只知道,周征先前说的那些话越想越伤人。她实在不想再被那么误会一次了。
周征黑眸幽深,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她的小腿上; 刚刚的裙子被火星子撩到; 裙摆处被烧了两三寸,她小腿的脚踝处如今一片通红,“坐床上去。”
“我腿没事; 不用你管。”
蒋锳避他如避猛虎,说完这话后; 一瘸一拐地往外跑。也是倒霉; 没长眼睛就出了营帐; 刚好碰见蒋厚在教周芙射箭; 以不远处的枝头的乌鸦为猎物,蒋厚拉满了弓带着周芙射。
周芙也是第一次碰弓箭。所以全程由蒋厚领着,她只是握了弓,但主导作用在蒋厚那里,所以这箭即使射不中枝头的乌鸦,也不会射到刚出营帐的蒋锳。
可作为当事者。
蒋锳看周芙拿弓箭还是有一瞬间的害怕,自己的好友在刀枪剑戟上几斤几两,蒋锳太清楚了。
她出帐时本就是慌慌张张的,见周芙拿箭冲着她营帐边的枝头后,更是惊了一瞬,没在意脚下的嶙峋石子,以一个跪趴的姿势给正在巡逻的小将士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周芙刚搁下手里的弓,就瞧见蒋锳摔了。这嶙峋的碎石地,摔伤后倒没有什么大碍,但蹭破了皮肉,到底是疼的。
她慌忙跟着蒋厚一起过去,还没来得及走到蒋锳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在她之前打帘从营帐内出来了。
“蒋锳,你是疯了么?”
周征低声喝止她。
“周征,你凭什么这么跟蒋锳说话?”周芙心疼蒋锳。
“你闭嘴。”
“周芙,你学射箭朝哪儿射?蒋厚没长眼睛,你也没长?”周征冷冷一笑,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能让人听出怒意。
蒋厚连日以来忙于军营事务,也就今日得个闲,故而并不知蒋锳躲周征,只以为自家妹子一腔热情终于将周家这位铁树捂开花了,所以在周芙开口同她这位兄长争辩之前,忙拽走了她。
闲杂人等都退下了。
眼下就只剩下了周征跟蒋锳两个人。
“伤哪儿了,我看看。”
周征蹲下身子,面色阴沉。
蒋锳手掌擦伤了,破了点皮,谈不上疼,但膝盖蹭得那一下是真疼。她是个天塌下来都能过好日子的性子,也很少哭,但听到周征的关怀时,眼眶冷不丁一红。
这世上。
恶意和突如其来的关怀都是让人容易落泪的东西。
“跟你没关系。”
蒋锳吸了吸鼻子,“我自己摔的,别到时候又说我算计你。”
这话重新提起来就说明心里到底是委屈的。
“是我先前的话说重了。”
“蒋锳,你说的对,是我总是以自己的行事风格去揣测别人,我这样的人,若无人规劝,不加以改正,只会成为一个孤独的小可怜。”他抬起黑眸瞧着蒋锳,眼神里竟真透着那么几分可怜。
“蒋锳,我喜欢你。”
周征终于承认了自己的内心。
“我曾经以为说出喜欢两个字,对于我而言是很难的事情。我以为我不会再相信真心,可蒋锳,我是愿意相信你的真心的。你呢?能不能帮我这个孤独的小可怜做回一个正常人?”
周征唇边的笑意里带了几分苦意,嗓音低哑。
蒋锳被周征攥住了手腕,她不得不承认,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看着周征的时候,心突然软了一下。
她喜欢的人也同样对她说了喜欢,这本该是件喜悦的事情。可周征前几日说的话实在是太伤人自尊了,蒋锳一时还不能接受。
“你先前误会了我,我不想就这么原谅你。”
蒋锳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说完这话后,一瘸一拐地进了营帐。
明知此刻周征还在后头,但蒋锳还是一次都没有回过头。
……
周芙被周征骂了几句后,就像是根霜打的野草似的。为了迁就蒋厚的面子,敷衍地又陪他练了一会儿箭,然后就去周崇焕那里要福哥儿了。
福哥儿是姐夫死前写在一张宣纸上的乳名,这名儿听着吉利,周崇焕很喜欢,周芙也觉得很好。
宋裕营帐里放了一个摇篮,那是他作为准姨夫亲自熬了几个夜为福哥儿做的。在这之前,周芙一直不知道宋裕会木工活。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嗜睡。
周芙抱着福哥儿在摇篮前晃了一会儿,不一会儿,福哥儿就睡着了。周芙见福哥儿睡了,闲来无事,便坐在了宋裕的案几前,想着翻一翻他平日里看的书,没成想,书桌上那几本古籍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案几上那木盒子里的书信倒是好看得很。
字字缠绵。
字字悱恻。
什么见字如晤。
亏他也看的下去。
周芙瞧着信上的落款,陈淙。
这要是江龄雪,她心里还能好受些,还能安慰自己,左右两世跟宋裕走得近的也就那么一个女人。
可谁能想到,前世那个一直惦记着宋裕,却连一个回顾都没得到的人,这一世竟然能把书信送到宋裕的面前了,宋裕不仅看了,还用精巧的盒子给它们一一装好了。
周芙一肚子酸水,她重重地阖上这木盒子,想着等宋裕回来就挑这盒子里头的书信好好背一段给他听。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偷看人的书信不是什么磊落的事,又想算了吧。
就这样。
算了和不能算两个选择一直在周芙的脑海里打架。
周芙觉着若是藏在心里头,总归是不舒服的,所以宋裕在外头处理完军务回来后,周芙拿了根鸡毛掸子就在案几前等着他。
“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
宋裕瞧见那根插在青花瓷瓶里许久的玩意儿,不明所以。
“拍灰。”
周芙拎起那根鸡毛掸子,随意地用它掸了掸桌面和衣柜。走到宋裕身边的时候,觉得心头还是发闷,不轻不重地在宋裕身后落了两下。
宋裕耳根微红,却任由她胡来,只是回头笑笑,“你这是背后训夫?”
“宋大人又没说娶我,这算什么背后训夫?”周芙只不轻不重地落了两下后就将鸡毛毯子又重新插回了花瓶里,想了想后,还是指了指那个装满了陈淙书信的木盒子。
“说说吧,自己如实招来。”
宋裕抬眸瞧着周芙,“周芙,若我说了之后,你觉得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会更喜欢蒋厚跟崔邵么?”
他嗓音低沉。并非不确定周芙对他的喜欢,只是这次他要做的事情,连他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