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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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兄长这一世能跟蒋锳在一起长相厮守一辈子,也挺好。
周崇焕手里的马鞭垂下来,思虑片刻后正色道,“蒋锳,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蒋锳嗓音坚定。
周征前半生历经的不好的事情太多,眼下有这么一个人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不遗余力的愿意用自己的光和热去温暖他,于他而言,那就是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他垂了垂眸,不动声色地扣住了蒋锳的手。
周芙作为一个局外人立在一旁,下意识地观察父亲的表情,见他敛了神色,便知晓爹爹是同意了的。
她想到今日宋裕刚同自己说要成婚的事情,忙趁热打铁,“爹爹,我的事…”
周崇焕拂了拂袖,刚刚被气了一阵,眼下心口难受得厉害,他掩唇咳嗽了几声后道,“你的事我知道。”
“今日宋裕来找过我,你的事,我早就着手给你开始办了。”
倒不是周崇焕着急。
只是他如今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差了,头疾时常发作,军医昨日也同他讲了,倘若再如此操劳下去,怕是朝不保夕。
周征性子虽让人担忧,但行事手段和智谋摆在那里,周崇焕并不怕自己身死后周征会照顾不好自己。他只担心周芙。
这女儿这半年来虽说成长了很多,可他疼了她那么多年,很多事情到底是不放心的。
及早地将她交托给宋裕。
两个人将来并肩同行,做了夫妻后,有什么事情也更加好商量一些。
周芙的亲,是要在这军营里面成的。
至于周征,蒋锳父母健在,如今既然两个年轻人是真心喜欢对方的,那就先聘一个媒人去找蒋莽夫妇谈这件事情。
周崇焕心中自有打算,正叙话间,蒋厚打着马儿从远处疾驰而来,簌簌的风声在蒋厚耳边回想着,他翻身下马,迈开步子大步流星走到周崇焕的面前。
“王爷!”
“怎么了?”
“黑木铁达退兵了。”
蒋厚气喘吁吁地下来,他原本以为这场仗估计还要耗费个多日,没成想,黑木铁达的兵竟然就这么退了。
“突厥王那边下了十几道军令,急招黑木铁达回突厥,他原本是不肯回的,但消息说,黑木铁达的老母亲如今被突厥王请到宫里了,连带着跟着黑木铁达出生入死的许多将领的妻儿也都被请进了宫。黑木铁达的那支军队从昨日起就开始人心涣散,眼下已经支撑不住,退了回去。”
蒋厚欣喜,他虽不知为何突厥王要突然起这么大的疑心,但只要是赢了,那于大梁而言就都是好事。
蒋厚正说着话,宋裕也从营帐内走了出来,他许是刚沐浴完,一身素白色的绣着云锦纹样的长袍系在身上,整个人干净且清幽。
蒋厚迎上去,“宋裕,你来的正好。”
他又将前线的情况如今重复了一遍。
周崇焕对宋裕道,“我老了,如今也该退出这战场了,宋裕,你们还年轻,你说说看,如果是你,此刻打算怎么办?”
是偃旗息鼓。
还是追打穷寇。
“当然是追。”
“胡人此番来粮草是没带多少,但是强有力的长矛,结实的护盾以及箭弩,这些东西他们带了很多很多。大梁国库没那么充盈,这些东西,若是能抢回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从一开始,宋裕就没有打算放过黑木铁达的这支军队。
既然要赢,那就不能仅仅是看着他们退兵这么简单。
太被动了。
上一世,他心中最难平的就是大梁一直在被压着打,这一世,他要从豫州这一战开始主动出击。
第52章 光辉
周崇焕闻言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宋裕; 这年轻人沉稳且有自己的决断,他是能看出来的。
如今听他这般说,周崇焕便知道; 自己这未来女婿虽是文臣出身; 但对战局的把控力和冷硬的手腕并不输给任何一个武将。
在这乱世。
只有手段够狠的朝臣才能带着天下百姓走向梦寐以求的太平。
“大梁的将来是属于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你们自己想如何做便大胆地放手去做吧。”
周崇焕略微咳嗽了两声; 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将自己守了多年的山河,将自己身上的这份重担交给这群年轻人了。
蒋厚拎着刀剑; 闻言即刻道; “那我现在带兵去追。”
宋裕回头对身边的兵士低语了几句; 兵士前来一匹马,宋裕翻身上马; 然后挺直脊梁对蒋厚缓声道,“我同你一道去。”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宋裕知道周芙有些担心他,临行前在马上握了握她的手,“放心,我回得来的。”他低声笑笑; 眼神和煦安宁。
战局面前; 做小儿女姿态未免太过矫情。
周芙担心宋裕是真的,但并不愿意表露得过多,表露多了; 只会让他不放心。
“好。”
“我放心的。”
周芙说着,又扭头叮嘱蒋厚; “你们万事小心; 等回来; 我给你们准备庆功酒。”
蒋厚哪能不知道周芙那点心思; 他手里那柄大刀横在肩膀上,潇洒道,“我会护好你的如意郎君的,放心吧,咱们这是追穷寇去的,又不是送死去的。”说完后,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妥,忙又“呸呸呸”了几下。
“走了。”
宋裕松开周芙的手,温声说完这两个字后,便驾着马跟着蒋厚一道出城了。
“蒋锳,你带着这混账东西先回去吧。”
周崇焕跟周芙一起目送着宋裕跟蒋厚离开,眼见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了,周崇焕这才想起面前还跪着一个不孝子。
他身上俱是冷汗。
摇摇晃晃俨然已经跪不住了。
蒋锳早等着周崇焕的这句话了,闻言连忙将周征扶了起来,周征艰难地站起来,虚弱地将往蒋锳身上靠了靠,“疼。”
蒋锳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紧,“谁让你自己招惹王爷,惹长辈生气的?”
“还不是为你。”
周征被汗湿的双眸盯着蒋锳,半带着笑意开口。
蒋锳觉得自己被戏弄了,抬手轻轻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那一处并没有被鞭梢带到,但周征却“嘶”了一声,更加虚弱地低呼了一声。
他的戏演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要不是周崇焕下手一直有数,鞭子落到了哪里心里都清楚的很,怕是也被他骗了。想来他英明一世,最后竟养出这么个矫揉造作的东西来。
周崇焕觉得没眼看,挥了挥袖子,对蒋锳又道,“蒋锳啊,快把他给本王带走,这混账真是越来越让人心烦。”
“好。”
蒋锳应了一声,扶着周征往营帐走去。
周芙眼见着蒋锳扶着周征走了,自己却没动弹,只是站在原地,等两人走远后,才走到周崇焕的面前,“宋裕同我讲,说这些日子爹爹你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军医开的药方呢,给我看看。”
她不瞎。
明显能感觉到今日周崇焕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什么将天下山河和肩头的担子交给年轻人,那都是假的。她的父亲,她怎么可能不了解,但凡身子撑得住,但凡还能扛得起刀剑,就绝不会有想要功成身退的一天。
周崇焕道,“你不曾学过医术,看军医开的药做什么?爹爹没事的,头疾是老毛病了,你不要挂心爹爹。”
若非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宋裕也不会在昨晚对她提起。
周芙才不信周崇焕的鬼话,“爹爹,药方。”
她伸出手,这企图管束自家父亲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周妘。
周崇焕拗不过她,心道儿女如今一个个都长大了,想着周芙反正是看不懂药方的,给她看也就看了,于是带着女儿去了营帐里。帐中弥漫着浓郁的苦药气味,周芙接过周崇焕递来的药方看了一看。
十几味药材的名字赫然之上,这些药材同上一世周芙记忆里的那些药材分毫不差的对上了。
这样的药方。
是上一世周崇焕病得最严重的时候才用上的。
而这一世阿姐的死对于父亲来讲,无疑是一道催命符。一个人死了,在死后,并不会一直被亲人挂在嘴边,可午夜梦回的时候,或者某个不经意间又总会被人想起。
这些时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去替周妘,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焉能不痛。
“爹爹,你刚刚既然说要让我们这群年轻人决定大梁的战局了,那不如过几日你就回永州养病吧。”
永州有世代行医的崔家。
在永州的时候,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那里远离朝堂纷争,打仗一时也打不到那里去,在那里安安心心的养病,总好过在这里的好。
过几日…
这也太急了些。
周崇焕虽嘴上说着把大梁的将来交给年轻人,但私心还是希望能把自己的这把老骨头送与这天地河山。
所以当周芙这样说时,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芙儿,爹爹可以退居到宋裕和太子的后头,但不能完全将这山河之事给撂了。淮南王府多年忠名,若在此时身退,为父岂不是要成为天下的笑话?”
“没事,爹爹,我可以宣称你死了。”
周芙赫然开口。
语不惊人死不休。
周崇焕没想到周芙会这么说,只当她在说玩笑话,“好了,芙儿,你兄长闹,你也要同他一样闹么?”
周芙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并没有在闹。
在宋裕同她讲,父亲如今身子骨不好时,她就已经想好了。重生一世,姐姐和姐夫还是死了,这是她的无能。但父亲不能再死了。
大不了,她就对外宣称他病逝了,同上一世的死法一样,再偷偷命人在永州看着他,逼他好好养病。
“爹爹,你为大梁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救国救民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挽救摇摇欲坠的国家,撑起整个大梁的该是天下万姓,而不是一个人。”
“爹爹你会做的,宋裕太子蒋厚,他们都会做。你不必把天下的压力担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
周芙抬脚,临走之前,忍不住对着周崇焕开口。
救国救民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救不了国家的。
这个道理,不是宋裕教她的,是崔邵。当初崔邵在同她提及宋裕的时候就曾说过这样的话,一个人的力挽狂澜终究是微弱的,以一己之力妄图用自己的骨血去完成家国一统的大梦,简直是螳臂当车。
可惜的是。
大梁开国几百年,总能浮现出那么几个不惧生死,螳臂当车的人。
周芙说完这段话后,吸了一口气出了营帐,出营帐后可巧碰见了崔邵。自打到豫州后,周芙还没再见过崔邵,这日子久远的让她差点以为崔邵半道又回去了。
“崔大人。”
“听见你同王爷讲的话了,很好,周芙,变化很大。”崔邵今日没穿官袍,只着一身淡蓝色的常服,他生得清雅,穿这一身常服倒是要比他穿官袍好看几分。
周芙笑笑,“那还是崔大人启蒙的好。”她说着,走到一块干净的石阶前,径直坐下来。
崔邵也跟着她一起坐下,从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到如今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看这漫天的云卷云舒,着实有诸多的不易在。
“来豫州前,我本想着跟宋大人一较高下的。但来的第一日,就听闻豫州城中的百姓因为这次战乱人心惶惶,豫州府君深感头疼,所以这些时日都忙着安抚百姓,没能到军营中来走走。真是可惜。”
崔邵捡起地上的石子放在手里摩挲着,笑得恣意悠然。
周芙点点头,静默片刻。
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崔邵,你为什么要同宋裕比呢。你明明也很好。”
她瞧着崔邵,这是实打实发自肺腑的话。
“建宁二十二年的皇榜上,曾清清楚楚地刻着你的名字,崔邵,端端正正的两个大字。”
“你是张先生最得意的门生,你写出的边塞诗词人人传唱。你拥有属于自己光辉。”
“崔邵,你从来都没有输给过宋裕。”
周芙说的认真,绝无半点虚言。
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崔邵说这样的话。崔邵忍不住低头瞧着周芙,他看着面前姑娘的脸,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的那一个冰寒的冬日,初见之时,高高在上的郡主温言软语相救。
一眼惊鸿。
蹉跎半生。
他想说,永安郡主,本官对宋裕的不甘心不仅仅来自于朝堂之事,更来自于你啊。
但这话,在喉咙里热腾腾地滚了几遍,到了最后只变成一句,“谢谢你啊,周芙。”
带着芳草气息的和风在身畔吹拂着,鼻翼间还有淡淡的杜鹃花香。
“崔邵,你帮了我们很多,是我要谢你。”
每一次,他都在背后默默帮了他们。那些恩情,周芙是记得的。
崔邵能从周芙的眼里看到感激,但那感激之情并不是他想要的,恰巧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冷不丁又换了个话题,“周芙,沈青娥你还记得么?本官在城中见到了她。”
第53章 傲气
沈青娥?
周芙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名字呢?
“宫里头到了年龄的女官如今已经都被放出来了么?”周芙随意地捡起地上的一枚石子; 放在手里细细地磨着。
想到这个人,周芙头疼得紧。
不久前,周征才刚跟蒋锳表明完心意; 可才没多久的事。
崔邵“嗯”了一声; 沈青娥被放出来,这其中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思及此; 崔邵有些心虚地攥拳低咳一声,“昔日老死不相往来的夫妻; 如今倒是成了佳偶了; 本官着实是没想到。”
谁能想到呢……
周芙低头; 垂眸叹了口气,“沈青娥倒也不是坏人; 上一世,我兄长发疯将她养在外头,她一身青衣萧条地在外头的宅子里也是过了几年孤苦时光的。仔细说起来,当年我还去看过她。她那时过得也不好,却并未憎恨过我兄长,最后; 也是死在了为我兄长送军报的路上。”
仔细回想当年的旧事; 上一世,似乎每个人都可怜至极。
“她如今来豫州做什么,你知道么?”周芙偏偏头问崔邵。
此事; 崔邵倒是真真让豫州府君派人去打探了。
“找你兄长。”
崔邵好笑地回。
周芙一时失语。
“冷宫那几年,她也许是真的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周翦。如今; 周征离她离的远了; 她这才渐渐看清自己的心。”
“情之一字; 造化弄人呐。”
崔邵拍拍衣袂上的灰土; 扬眉感慨这世间的□□。
周芙直白嗤笑,“崔大人,你活了这么多年,又不曾同人真心谈过情,装什么老成?”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伤人。
崔邵点点头,想要反驳她,但仔细一想,她说的又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儿,故而立在这满是尘沙飞扬的光影下,乐道,“那下官倒是要借一借郡主和宋大人的喜气了,沾沾你们和好的喜气,好让本官也快点觅得意中人。”
周芙很喜欢听这样中听的话,闻言也拍拍裙子上的土站起来,“希望那一天能早些到吧。”
她跟宋裕,都等了太多太多年。
“对了,崔大人,我有件事还想请你帮我。”周芙望着崔邵,突然放缓了语气,明显是有事相求。
“郡主说就是了。”
周芙在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话语,思虑良久后道,“我想要你把我爹爹哄出豫州城。”
“郡主是想?”
“让他离开豫州。”周芙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今虽然天高皇帝远,但豫州城中仍旧有皇帝的耳目。我在城中不好把让爹爹的亲兵把他送走,你哄他出城,给他喂点蒙汗药,我会跟我爹爹的亲兵说好,让他们带他去永州养病,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