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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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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做好了准备就行,天塌下来也不是你一个人扛,还有我。”
  从前的无数句“有我在”都并非光明正大名正言顺的,可今日,这些话终于变得堂堂正正起来。
  周芙向宋裕伸手,风光霁月的青年人一眼瞧出夫人那点寻求贴贴的小心思,低笑着将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宗亲们此番出兵是奔着营救兄长来的,如今黑木铁达早已经退回突厥,他们便纷纷想着要退军离开。
  谁也不知道黑木铁达会不会卷土重来。
  若他说服了突厥王,重来了,那此次退兵对于豫州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可宗亲们本就只是援军,千里迢迢相助,是奔着情分来的,也没有一定要留下的理由。
  更何况,老皇帝不行了,京中必然发生巨变。宗亲们在皇权争斗里待了一辈子,对于这样的巨变向来敏感。
  无论是哪个年轻的皇帝登基,都势必要见见血才能稳固自己的位置。如今这江河岌岌可危,见血从谁开始呢,保不准就从宗亲先开始。
  所以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昭王带着其他兄弟几个悄悄按照原先就商量好的路子直接把兵撤走了。
  马蹄踏在黄沙地上,月华灼灼,风声融融。
  “九弟,咱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地道?”平王左思右想,总觉着这偷摸摸走跟做贼似的。
  昭王嘴里头叼了根狗尾巴草,“有什么不地道?”他“呸”一声将口中那草吐出来,“你以为跟周翦那小兔崽子在一起摸爬滚打了几日,他将来做了皇帝,就真能把我们当叔叔了?豫州之围已经解了,咱们若是还在那里苦等着又做什么呢?白等着将手里的兵权送给新帝做礼物么?”
  “这帮年轻人滑头的很,你太小瞧他们了。”
  昭王嗤笑着,宋裕,周征,周翦,他一个都不喜欢。
  军营里的人,除了他哥哥,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
  “可九弟,若是兄长醒来,发现我们不告而别,会不会不高兴?”平王继续纠结。
  “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他这些年最疼的便是我们了,不是么?”
  “五哥,握好咱自己的兵权,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好的。这天下之事啊,你要是想卷进来容易,可出去可就难了。”昭王眼底浮现出一丝轻蔑来。
  平王虽觉得今日偷偷摸摸,但仔细一想,昭王说的也有道理,也就没有再反驳什么。
  宗亲退军,于豫州而言是不小的损失。
  宋裕上一世跟昭王他们一路走到了政治的对立面,所以见怪不怪。
  周征素来淡漠,冷僻的性子自然更能理解人世间的寡淡,听了亲兵的禀报后,冷笑了两声后也什么都没有再说。
  这几日军营寂寥且无事。
  沈青娥眼下就在隔着七八里的驿站处待着,周征那一晚从驿站回来后,再没去瞧过她。说了让陈嵩看顾她,那便只让陈嵩看顾。
  军营如今没什么事,蒋锳便终日同周征待在一处,他看书时她练剑,他写字时她磨墨。两人的关系明明比从前更好了,但蒋锳总觉得周征心底里装着事,两人在一起相处总隔着一层。
  “如今郡主成婚了,等回京,你就向我爹娘下聘吧。我爹娘嘴上说不愿意,但昨日我瞧见我娘亲给我备的礼单了。”
  蒋锳捡起地上的寒霜剑,一面练剑,一面对着周征开口。
  周征坐在圈椅上看她练剑,姿态还算恣意,可听了成婚后,捏着茶盏的一手一紧,他没有一口回绝蒋锳的话,只是让蒋锳搁下剑,然后将人一把拽进怀里。
  “这么急着想嫁给我?”
  周征唇边带着几分笑意。
  蒋锳抄起剑鞘就往他肩上砸,他也没躲,冷不丁被她砸了一下,痛得吸了口气,“谋杀亲夫?”
  “鬼个亲夫,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娶我?”
  蒋锳脑壳顺畅得很,什么她着急,明明是他自己说的。
  周征见这人开不起玩笑,低头认错,“行,是我的错。但蒋锳…”
  “但什么?”
  “没什么。”
  周征本想同她讲沈青娥的事,但这人的脾气摆在这里,他想了想,又将这话咽了回去。


第61章 逆子(无蒋周对手戏)
  这一年的暑气来得格外的早; 京城闷热,到了七月外头就像是个暖炉子似的。周翦从豫州回京,回京当日便被容妃押着在老皇帝的殿前跪了整整一夜。
  “他是你父亲; 最疼你的父亲!”
  “身为一个帝王; 他从没有拿你当臣子看过,而是一直想同你做寻常人家的父子; 你招呼不打一声跟着淮南王走了!你难道不知你父皇这一生最忌讳的就是他周崇焕么?”
  容妃在大殿之前指着周翦就是一通骂。
  皇帝病重,她心系夫君; 这些日子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老皇帝; 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周翦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耳边是母亲声嘶力竭地责骂,他觉得无力; 无力之余反骨又忍不住上来,听着她的话,喉间直漫上一股子血腥来。
  “母妃,你当儿臣跟王叔是去豫州作乐的么?”
  “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他咬着牙,目光直直地望向面前那扇紧闭的殿门。
  “父皇跟王叔比了一辈子,于家于国哪一样比得上皇叔?天子本该死社稷; 儿臣敬爱父皇; 可父皇待这天下百姓就是不如王叔尽心尽力!”
  “你说什么?周翦,你父皇现下醒着,你是故意这样说要气死他么?”容妃忍不住狠狠一耳光落在自家儿子面颊上。
  脸颊之上是火辣辣的疼; 但周翦的眼底却满是清醒。他冷笑着咽下口中的腥咸,赶了几日路还没有休息就被带来了殿前; 眼下跪了一夜; 他眼前昏黑得厉害; 可还是执意惨淡地笑了一声。
  “突厥联手周遭小国侵犯大梁的土地; 母妃你看不到么?”
  “这几年兵戈四起,停了打,打了停,大梁的国境不停地在被侵犯,若没有王叔,你以为父王能坐稳这江山?”
  周翦说着,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嘲讽地扯着唇角,眼底是死灰般的失望,“十二郡收回来前,大梁几乎四分五裂,母妃高坐明堂之上跟父王谈论这世间情爱的时候,可曾想过天底下流离的百姓啊?”
  “你觉得我不孝,觉得我忤逆。又可曾想过,天底下多少的儿子女儿在战火中失去了父母,连忤逆他们的机会都没有啊?”
  周翦滚着嗓,沙哑出声。
  这一世,他们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一切都得来的太轻易。
  可上一世,他是真真切切见证了国破家亡的,弥漫着血腥气味的烟火海,战死了的将士,插满胡人号角的城楼,那曾是他这一年来的噩梦。
  “好啊!”
  殿里头传来一声冷笑。
  金殿的门被小太监拉开,皇帝在贴身太监陆开宝的搀扶下缓缓扶着墙垣走出来。
  “子不肖父。”
  “好啊。”
  “好啊好啊,朕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原来是最瞧不起朕的那一个!”
  老皇帝冷笑着,胸腔因情绪而剧烈地抖动着,他的那一双老眼里似有泪花,“既如此,周翦,你何不去做他的儿子呢?”
  “啊?”
  “朕生下来就不得先皇的宠爱,所有人都说他好,你也是这样!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去做他的儿子呢?”
  老皇帝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儿臣不愿意做王叔的儿子,儿臣只想做天下人的儿子。”
  周翦仰面,惨然一笑。
  字字句句都发自真心。
  生在帝王家,他得了半辈子的锦衣玉食,他并不厌弃自己的出身。在这乱世,他已经投生的比千千万万的人都好,而上天生他在帝王家,绝不是为了让他苟延残喘,苟且偷生地活下去的。
  “天下人的儿子?周翦,你这是骂朕心中没有天下人,不配做天下人的君父么?”
  老皇帝猛烈地咳嗽了几声,一口血映在了帕子上。
  容妃大惊之色,忙跌跌撞撞地过去查看,却被老皇帝拂开了手。
  “咳,周翦,回答朕的话!是还是不是!”
  “是。”
  周翦迎上老皇帝的目光,苦笑开口。
  怎么不是呢?
  若他心中有天下人,若他配做君父,上一世,大梁又怎会走到那个地步?
  “父皇,徐琅是个庸才你不知道么?”
  “你为了用徐琅牵制住王叔,竟然想到用这个纸上谈兵的家伙去替代陈军师,父皇,你疯了么?你若心中有天下,就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么?如若徐琅真的做了军师,那大梁将会一路败仗,什么绵长的国祚都会成为一纸空谈,你献祭了江山,亡国之君的名声你也该有一份!”
  这是周翦平生第一次这样顶撞老皇帝。
  他扮了多年的乖顺,如今一朝露出了爪牙,可这爪牙并不是平白露的,而是上一世的积怨一直到了今日。
  亡国之君啊。
  千古骂名啊。
  江山没了,天下万姓都骂他,怪他。可他又能怪谁?若非眼前的这位高位者耽误了社稷,大梁又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老皇帝闻言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他望着面前这个逆子,苍白着脸对身旁的陆开宝道,“朕……朕要立遗诏,去……去传张掌印来,朕要立襄王为太子……”
  陆开宝迟疑了片刻,听了老皇帝这话却没动,只是将目光投向周翦。
  “父皇如今失心疯了,扶父皇回去吧。”
  周翦平静下来,那一双眸子冷静得不像话。
  “周翦,你?”
  容妃反应过来,扬起手要再给周翦一耳光,这一次却被他偏过头避开了。
  “陆开宝,把容妃娘娘也拉进殿里吧,今日,本宫会送父皇和母妃最后一程。”
  他言语清冷,早在豫州之时,就听宋裕的话做好了眼下的一切盘算。在回京城前,心里也曾有过一丝犹豫,也曾想过父子君臣,是否真的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的心里是存着对父皇和容妃的最后一丝希冀在的。
  可惜。
  那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容妃残忍地扼杀了。
  “周翦!你弑父杀君,不怕报应么?”
  “周翦,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容妃被周翦早就安插好的人拖进殿内,她的骂声不断地持续着,跌跌撞撞入周翦的耳朵。
  太和殿前刚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天幕之上,云卷云舒,周翦抬起头,视若罔闻周遭的骂声,只偏过头去淡淡地对一旁的近侍道,“戌时动手吧。”
  近侍点头,“是。”
  ……
  老皇帝的死讯传到豫州时,周芙也刚收到父亲已平安到达永州的书信。老皇帝死了,周芙身为宗亲合该跟周征一道回去奔丧,但此刻豫州离不开人,周翦在信中要说要宋裕陪同周芙一起回京,所以周征就被留下了。
  “在京中安插人一事,是你之前跟堂兄做的?”
  周芙本不知内情,还是京中的人前来报丧时,她不小心听到那人跟宋裕的谈话,才知道的。
  “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周芙坐在妆镜前,一面抬手给自己戴钗环,一面问。
  宋裕低头正在收拾着此番两人回京的物件,闻言摇头一哂,“弑父杀君,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谁说不光彩的,大快人心。”
  周芙直言。
  宋裕知道她已经忍老皇帝很久了,闻言也不出奇,只是拿起书卷敲了敲周芙的脑袋,提醒道,“到了京城后,咱能不能别笑的这么明显?”
  “有这么明显么?”
  周芙对着铜镜里的自己瞧,还别说,是有些不遮掩。
  “国丧是大事,到了京城,我会收敛自己的。倒是你,宋大人,周翦此次让你务必跟着我一起回京,就是要你帮他一起处理一团乱麻的朝政,军政大事,将来都将交与你。宋大人,后头我可就跟着你沾光了。”
  周芙想到要回京,就自然而然想到上一世宋裕的青云路。
  这人上一世也曾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只可惜,那时候半点光都没沾到,反倒是沾了一身的血腥。
  “能让郡主沾光,是为夫的福分。”
  宋裕大大方方开口。说到福分二字,突然冷不丁想到了蒋锳,“蒋锳昨日在城中的寺庙里敬香祈福,刚好被我撞见。我跟她寒暄了几句后她就先走了,后来,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沈青娥。”
  宋裕缓缓开口。
  周芙听到这个名字,火气瞬间就上来了。自家兄长明明说好了要呵护蒋锳一世的,如今竟然又跟沈青娥藕断丝连。
  “不行,走之前我得给蒋锳找个可以照顾她的人,虽说她父母兄长都在,但我还是担心我兄长欺负她。”
  说照顾蒋锳的人,宋裕心里早有人选。


第62章 闷亏(无蒋周对手戏)
  “你看; 崔邵怎么样?”
  宋裕回眸望向周芙,拢了拢袖袍笑道,“前几日崔邵还在同我讲; 说他活了两辈子; 还从未有过携手并肩之人。你瞧瞧要不要撮合撮合崔邵和蒋锳?”
  崔邵?
  好人选。
  周芙听到宋裕心中的照顾蒋锳的人选是他后,顿时一百个放心。若是换了旁人。她也许还要担心那人吃亏; 被周征欺负。可崔邵,她是半点都不担心。
  “这个人好; 八百个心眼子在身; 兄长倒是没法给他亏吃。”周芙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 本想着趁着此刻还没日落,让宋裕陪他去刺史府一趟; 现下就找崔邵过来,可刚走了两步,寻思着不对,又回来了。
  “还是你去吧。”
  “我去不怎么合适。”
  周芙拨开宋裕收拾行囊的手,“这些我来收拾,你去找崔邵; 快。”她半推半哄地将人往外赶。
  她这退堂鼓打得莫名其妙。
  可宋裕却猜到是为什么了; 他眉心一跳,熟悉的醋意又翻涌上来,“我倒是忘了; 崔大人也曾有意郡主啊。”
  他唇边的那抹似笑非笑看着十分地欠揍。
  周芙嗔他,“不阴阳怪气会死?”
  “会。”
  “他从前对我有意; 如今对我早就没有了。我不去只是因为如今还顾忌着兄长; 我是他亲妹妹; 这么做多多少少有点不好; 还是你去的好。”周芙为了蒋锳顶撞周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如今父亲还在永州养病,离他们兄妹离得甚远,他们此时闹不和,若让千里之外的老父亲知道了,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真的?”
  “小肚鸡肠。”
  周芙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掐了掐这人的胳膊。
  宋裕对她的容忍度素来高,掐也就掐了,只要她心底里只有他一个人,那要他怎样都可以。
  “去了。”
  “东西等我回来再收吧,你不知道带什么回京。”
  宋裕说着掀开帐帘出了营帐,帐外的守卫替他牵马,许是说曹操曹操到,马儿还未出豫州城门,崔邵便不请自来。
  “宋大人哪里去?”
  崔邵驾着马在城门口偶遇宋裕。
  “寻你。”
  “寻我做什么?”
  宋裕见崔邵一脸纳罕,心下也觉得有几分阴差阳错,却还是勒紧马绳笑道,“自然是替你寻了一桩好姻缘。”
  崔邵想到那日宋裕大婚当晚,自己确实跟这人抱怨过,说自己两辈子都没有能得到过一起并肩携手之人,可这军营里除了周芙以外,也没别的姑娘家,他想了片刻后,似是想到什么,“你是说蒋锳?”
  崔邵对蒋锳是有印象的。
  那姑娘性子热烈张扬,无论放在何处,都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像是山野之中最红最烈的那簇花,任是谁看了,都得说一声扎眼。
  只可惜。
  两世都栽在了周征那冷心冷面的人身上。
  “蒋姑娘的性子确实是崔某喜欢的,你跟郡主的顾虑,崔某清楚。放心好了,这些日子,你们回去奔丧,崔某自然是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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