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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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当年,误会重重之下,宋裕想到拿宗亲开第一刀一样。
她那时为九叔跟宋裕闹成那样,也是有一层委屈在。觉得宗亲一体,她也是宗亲,宋裕那样做,没有顾及到她。
可惜。
周征不是宋裕。
他没有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可周芙并不认为周征和蒋锳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是件坏事,毕竟,这两人是拥有了完全崭新的人生,他们不曾被旧事所困,这一世也曾拥有过上一世不曾有的欢笑。
只是。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样的死局里。
周芙望着自家兄长的神色里多了一丝悲悯,她有很多话想说,但又最终无话可说。
于是,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就走了。
周征淡淡抬眼,却跟着她一起起身了。
“你做什么?”
周征抖了抖袖袍,仿佛自己不是那个罪魁祸首一般,“去看看她的手如何了。”
第67章 闲客
看什么?
去自裁谢罪么?
周芙那张皎若明月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无奈; 面前这人若不是自己嫡亲的兄长,她真想离他远远的。
“怎么没在蒋锳那里陪着,中途回来了?”
宋裕坐在帐内研究布防图; 先时西边闹腾的那一阵多多少少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以为周芙怎么着也得在蒋锳那里陪到天黑才回来,没成想; 她去找完周征后,竟直接回来了。
“我若是一个人去; 那倒是可以陪陪蒋锳。可罪魁祸首跟着我; 我若是把罪魁祸首带去了; 那不是平白讨人嫌么?”
她一方面是不愿意做这么个惹人厌弃的角色,让兄长白白破坏了她跟蒋锳经营多年的好友情; 另一方面,是存了私心。
她若去了,蒋锳许是会看在周征是她兄长的份上允他入帐。周芙不需要蒋锳给她这三份薄面,她这兄长也该吃一吃闭门羹,长长教训。
宋裕研究这布防图研究了整整一日了,眼下豫州城内残存的兵力就只有两万; 若是守; 至多能撑个七日。
七日之后,若援兵未到,他也拿不准会发生什么。
“婶婶们昨日修书来; 说都在来的路上了。”
“我算了算日程,大概后日就能到豫州。城中幽禁她们的宅子也已经让豫州府尹腾出来了。”
“安心吧。”
周芙行至宋裕面前; 替自家夫婿揉了揉眉心。她早些时候向宫里头的嬷嬷请教过穴位按压; 为的是舒缓父亲的头疾。如今成婚; 自然用到了宋裕身上。
女儿家身上自带甜香; 周芙动作轻柔,嗓音里透着一股子能抚慰人心的平和安宁。
“辛苦了。”
宋裕温声摁住周芙的手。
“你在,就不辛苦。”
她如今做的,比不得他上一世为这大梁做的百分之一。
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舍不得让她蹚半点浑水罢了。
“哄骗婶婶们来豫州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知会兄长。但他原本就跟几个叔叔就不亲,等后日婶婶们到了,他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这些年,王叔们总想着置身事外,但身为大梁人,贫苦百姓也好,田间老农也好,手掌权柄的权宦也罢,没人能真的撂下这家国的摊子不管。”
“我已经能想到过几日九叔指着我,骂我是周家的罪人的样子了。婶婶们于王叔而言是至亲至爱,可天底下谁又没有自己的至亲至爱。身为宗亲,享用宗禄,手握重兵并非是让他们以权谋私的,如若这一次,九叔嘲讽我,我也一定要嘲讽他。”
周芙随口一说,宋裕听着却笑了。
“会嘲讽人了,永安郡主?”
宋裕很少用永安郡主这四个字称呼周芙,世人提及永安郡主这四个字,想到的多半是温柔和顺。
跟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这种事相差甚远。
是以,宋裕这是在用这四个字调侃她。
“当然会。”
周芙很自然地开口,她养尊处优许多年,本是不必也不需要嘲讽旁人的,可自打跟宋裕重逢后,她还真没少对他冷嘲热讽,这项本事,说起来,还是在他身上练出来的。
“拿我的练的手?”
宋裕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算是吧。”
“谁让某些人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
提起旧事,周芙也有几分心虚。她也说不清自己重逢后对身旁这人做的事情算不算过分,但那时无论是折辱他,还是特地当着蒋厚的面冤枉他,究其根本,确实是因为私心里想出一口上辈子的气。
宋裕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八年的掖庭,他很难想象,她是怎么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的孤独走过来的。
所以最初,他不想说,倒不是真的不想替自己辩驳,只是单纯地想通过认打认罚让她把气出个够。
“郡主没有解气,臣怎么敢开口?”他笑着瞧着周芙,此时此刻,倒是突然示弱起来。
周芙瞧着面前人俊朗的眉眼,不禁又想起了刚重逢那段时日,这人总是虚弱的。
她心里掠过一抹心疼来,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把这抹心疼收了回去。这人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倒是总有办法让她心疼。
“宋裕,你知道你要是再说迟一点,就会是怎样的结局么?”
“怎样?”
宋裕笑着扬了扬眉。
“像我兄长一样,挫骨扬灰。”
她没说嫁给蒋厚已经很顾虑他的情绪了,可说他跟周征一样,这让宋裕有些忍不得。
他想要自己的贤妻去医馆瞧瞧眼睛。
也想像华佗扁鹊那样提刀开颅,看看这位郡主贤妻脑壳子里装的是些什么。
但终究,还是没实施。
只是漫不经心地牵起唇角,还是她好脾气的新婿,只是眼底的笑意里带了几分威胁,“郡主再说一遍,臣跟谁一样?”
这一个两个都威胁她。
周芙瞧宋裕这样,冷不丁想起了今日被周征血脉压制的不愉快经历,她选择缄默,可缄默之余,又忍不住在想,也不知道自家兄长在蒋锳那儿吃闭门羹没有。
这吃了闭门羹,是不是就知道该怎么做人了?
……
“不让他进?”
“嗯。”
“那行,那就不管他。”
蒋锳的营帐里,蒋厚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着自家妹子。药汁苦涩,蒋锳呛得咳嗽了两声。
营帐外,周征站了一会儿,侍女出来回他的话是,“不见闲客”,这话同他先前让陈嵩出来回蒋锳的如出一辙。
他是闲客?
周征觉得有些可笑,他玩味地在心头念叨了一下这两个字,没站个多久,就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了。
明明并非军营中人,却仗着同周芙和宋裕关系好,总在军中晃来晃去,不是崔邵,还能是谁?
“世子。”
崔邵身着一身素色斓衫,没穿官袍,文人打扮,见了周征后,寒暄着行了一礼。
“崔大人,怎么在此处?”
周征略微颔首,有些防备地扫视着崔邵。
他怎么在此处?
这个问题怎么答?
崔邵觉得棘手,棘手之余又觉得有几分好笑。他在此处自然是因为宋裕跟周芙替他寻了蒋锳这桩好姻缘,而红线这种东西,成日地躲着只会越来越细。他想着每日多往蒋锳面前跑几趟能让这红线更粗一些,于是就来了。
可这实话总是不好听的。
尤其对周征来说。
崔邵很提防周征这疯子,故而笑道,“蒋小侯爷说自己新得了些历春城产的新茶,本官闻着茶香就来了,想问他讨些,刚听他的小厮说他在蒋姑娘这里,遂来了。”
这回答,还算合周征心意。
“蒋锳今日不见人,崔大人你虽是找她兄长的,但她也一定不会让你进的。你回去吧。”
周征劝慰着开口。
崔邵点点头,“可既然来了,下官还是要得一声通禀再走的。”说着,让帐前的侍女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那侍女便出来了。
“崔大人,蒋姑娘说她这里没有好茶…”
周征闻言阴郁的脸色好看了些,“我说了,蒋锳不会让你进的。”
侍女还没说完,“姑娘说,虽然没有好茶,但崔大人若喝的惯寻常茶水,不嫌弃的话,她很愿意跟小侯爷同您叙旧。”
崔邵展颜一笑。
心想,这当着世子爷的面得了这么大一个乖,他怎么好意思呢?
可既然蒋锳如此给面子地让他进了,他自然不好意思也要变成好意思了。
“世子,这几日多雨,虽入了暑,但雨后寒凉,下官刚刚瞧见您咳嗽了几声,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
崔邵倒是很体贴入微。
连崔邵听出来他咳嗽得厉害,可蒋锳却置若罔闻。她从前性子再大大咧咧,但对他的关怀是从未少过的。周征捏紧了指骨,面上表情不显,但目光依旧不死心地看了一眼那侍女。
周征希望从那侍女的口中提到自己的名字,哪怕是蒋锳要说的话是像崔邵那般让他回去歇息,也是好的。
可惜的是,一个字都没有。
崔邵见周征脸色有变,也不再多言,直接进去了,进帐后见了蒋锳的胳膊,略微有些惊讶。
“这是?”
“自食其果。”
蒋锳苦笑着叹了口气,这几日崔邵跑她这里跑得勤,她心中的事情他多半是知道的,她拿他当知音,许多事也都告诉了他,可今日之事,她确实不知道如何说。
她只要想起周征维护沈青娥的样子。想起听他为了沈青娥不惜拿婚事来同兄长说气话的样子,想起他冷言冷语硬是要兄长偿还的样子,就觉得心头一阵钝痛。
她曾经以为,虽然周征这人面冷心冷,但总有一天,自己能够做到融化他,走进他的心里。
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
他从来就没有拿她的喜欢当回事儿。
她的真心于他而言就是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他珍视的东西里从来就没有她。
这些明白,于蒋锳来说,不算太迟。可刀子落下,斩断从前的情分,终究还是痛的。
她说要放弃周征,就不会回头。
只是,这真心被人弃之如敝屣的事情,真要说出口,蒋锳自己也觉得难堪,不如不说。
第68章 山雨
“世子。”
“今日在蒋姑娘那儿站了许久了; 喝杯热茶吧。沈姑娘属下已经派人送走了,临走前,她托属下把这个给您。”
陈嵩替周征奉了一杯热茶; 奉茶之余又想起今日沈青娥那一通要死要活。故意不喝药; 想靠着体内的余毒来惹人生怜的样子。本来带着她出豫州的侍卫瞧她这个样子,都心生恻隐; 好在他陈嵩早已经见怪不怪,闻讯过去后; 只匆匆见了一面; 就让侍卫继续带着她走。
陈嵩到此刻都能想起沈青娥当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他的神情; 恨意都快涌了出来。
也是。
他又不是世子爷。
她对他装个什么劲儿呢。
能替她送最后一遭东西,也全是看在世子的面子上罢了。
周征侧目向陈嵩手里的东西投去一瞥; 那玩意儿是个木槿花的玉坠子,同他书房里的镯子一起都是她母家的旧物。沈青娥如今将这东西送与他看,也只是最后再表一回情真罢了。
可惜。
这世上的岁月,过了就是过了。
周征平静道,“扔了吧。”
“好嘞。”
陈嵩早想这么做了,如今周征的话正好戳到他心巴上; 他赶忙应下; 刚想把这晦气东西扔出去,就听周征道,“今日这事儿; 有没有传到蒋将军夫妇的耳朵里?”
说什么退婚,都是气话。
他从未真的想过要对蒋锳放手; 可如若今日的事传到长辈耳朵里; 怕是真不能了。
“不知道。”
陈嵩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他确实不晓得。
周征摆摆手; 示意他下去。
陈嵩欲言又止地望了自家主子一眼,情关难过,他知道自家主子这一关是难过了。
黑木铁达此次浩浩荡荡地集结了突厥所有能动的兵力而来,又汇合了周遭小国的兵力,此番大有要从豫州开始直取大梁的都城的意思在。
这些年,兴兵征战,大梁百姓苦不堪言,突厥子民何尝不是如此,多少民脂民膏都花在了兵器和军马上,可打来打去,除了满足统治者的私欲以外,也没个其他的声响。
打一次仗,就要透支两三年的国库。
大梁撑不住了。
突厥也熬不住。
如若先前那十二郡没被那么快收回来,又或者说,大梁兵部内讧,真给周崇焕把军师换成了纸上谈兵的徐琅,那黑木铁达还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再把他们夺回的十二郡重新攻下的。
可淮南王府这支军队这些年作战经验丰富,军师陈恺之又一直盘踞在这队伍的最前方,黑木铁达根本就动不得。
而眼下,是他倾尽了所有,才能跟大梁拼的最后一战。一将功成万骨枯,如若这一次打不赢,那他就只能听从突厥王的意思,议和。
在黑木铁达的军队兵临豫州城的前一日,几个王叔家的婶婶也到了。
因着是国丧。
周芙一身素孝出门相迎。
“婶婶。”
周芙低眉对着几个王婶行礼,最先迎上来的是昭王妃徐氏。
仔细说起来,周芙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跟徐氏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是徐氏不爱见人,是九叔平日里不愿意带她出来。
徐氏生得美,皎若云间月的相貌当年可谓是京中一绝,千好万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脾气差了点。九叔是个混世魔王,这在宗亲之中无人不知,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这位发妻。
徐氏也很不给他面子,前些年在外头拧耳朵或是拿鸡毛掸子直接上手这种事儿,也没少干。
俗话说,狠的怕恶的,恶的怕不要命的。宗亲之间都说,昭王也就遇上了个徐氏能镇得住他,要搁上其他人家的姑娘,早被他气跑了。
“上一次见永安的时候,还是在永州,那时候我刚刚怀了城儿,如今一晃几年过去,不仅城儿大了,永安也这么大了。”
周城如今才四岁,穿锦披绣,绫罗绸缎裹了一身,童子髻上还镶了颗拇指大的鸡血石,白白胖胖,养得极好。
见了周芙后,屁股一扭一扭地过去,憨憨地叫着姑母。
软软糯糯的手就这么揪着周芙的衣裙。
周芙瞧周城这样小,又这样憨实,除了这一身的打扮像九叔一样招摇外,其余的真是半点也不像他,她心头一软,忍不住想起了福哥儿,送父亲走时一同也把福哥儿送走了,如今也不晓得福哥儿在永州怎么样了。
她弯下腰将周城抱起来,这小胖墩重的很,但也喜人,笑得月牙似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此番除了徐氏带了孩子前来以外,其他婶婶也都把家中的嫡长子带着了,丈夫不愿意给死去的先帝颜面,可她们这些妇人家总归要把王府上的面子给顾好了。
眼下这里都是妇孺。
周芙扫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婶婶,心中一时漫上一层愧疚来。
“天色晚了,现下赶路不安全。”
“军营住不下这么多人,婶婶们,跟我前去城中吧。”
周芙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子愧疚,领着婶婶们往京中的宅子走,在那处周芙安置她们的宅子里,大家唠了会儿家常。眼见着快到宵禁,周芙这才告了辞。
宅子外头火把通明。
禁卫军统领韩胄点着火把上前,“郡主,这群王妃们的衣食住行该如何安置?”
“除了不能踏出这宅院半步外,她们要什么就给她们什么。里头有孩子,吩咐厨房饮食尽量做得清淡些。”
“他们若是要闹呢?”
韩胄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这些王妃养尊处优惯了,万一遇上个性子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