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宋裕平静开口。
黑木铁达前两日曾经修书一封给过宋裕,在信里面说过想要见宋裕。两军交战,双方将领见面便是言和,可黑木铁达的目的绝非言和,定然是想要说服宋裕,让大梁投降。
上一世,国运衰颓成那个样子,他们都不曾放弃过。
这一世,又怎会在有赢的希望的前提下言和?
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宋裕私心也想知道如今黑木铁达的底牌到底是什么。趁着今日徐氏被黑木铁达活捉的这个契机,他刚好可以去看一看。
突厥军营危险得很,纵然是宴请,那也定然是鸿门宴。周芙定然知道这一点,可没法子,上一世沧州那一战,宋裕为救百姓心甘情愿赴死,就是死在黑木铁达手里的。
她不是圣人,他是她的夫君,她又怎么可能不怕。
“我知道危险,但我不怕,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便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是夫妻,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去突厥的军营?”上一世那惨烈的场面,她想都不敢再想,又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去。
从前他做什么,她都只看着他,是因为怕添乱。
这一次,是真的怕他孤单。
宋裕从前若是遇着这样的事情,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跟着,但如今夫妻一体,他担心她从马上摔下来出事,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在突厥军营出事。
“如今,我跟黑木铁达正面交锋的机会没有上一世多,他还并不清楚我的底细,只以为我是凭借美色俘获了你,并且觉着我虽掌握军政大权,但日子并不好过。所以,你若真要去,可以表现的嫌弃我一点。”
很多时候,让敌方看轻自己,也是一种战术。
若黑木铁达觉得宋裕这个对手在大梁活得也同样跟他在突厥活得一样艰难,难免就会掉以轻心。
这对他们的战局是有利的。
同时,也能让更好地护好她。
宋裕愿意让周芙跟着他一同去,周芙就已经很高兴了,至于要表现得夫妻不合,也没那么难。
“我是郡主。你是罪奴。我嫁给你,是我抬举你,宋大人,是这个意思吧。”周芙很快上道。
宋裕前世听见罪奴两个字,还会觉得刺耳。但历经千帆,跟身旁这人携手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到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已经全然不痛不痒了。
“上来。”
宋裕先行上马,然后伸出一只手给周芙,“你驭马技术不精,反会伤了自己,若非必要,今后不要独自一人骑马了。”想到刚刚她快要摔下来的一幕,宋裕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知道了。”
“你也是,要惜命。”
周芙眼睫颤颤,目光时平静望向远方。
宋裕听了这话后,忍不住道:
“你今日是不是怪我伤没好就往外跑?”
“嗯。”明知故问。
“我的错,将来不会了。”宋裕勒着缰绳,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再有下次,家法伺候。”周芙好脾气地威胁着他。
宋裕干笑两声,“好。”
将士们带兵出了城门,行个几里路就到了突厥军营驻扎的地方。黑木铁达早就料到宋裕定会来赴约,提前命人准备了晚膳。
胡人军粮充足,不像豫州城内,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烤羊的香气围绕着整个军营,篝火升起褐色的尘雾,周芙跟宋裕下马的时候,黑木铁达已经在营帐中等了很久了。
仔细说起来,这还是周芙头一次见黑木铁达。
他是典型的将领模样,长得很黑,在日光下瞧他的五官轮廓,倒是硬朗英俊。
“宋大人。”
黑木铁达学着梁人的样子拱了拱手。
“黑木元帅。”
宋裕将周芙从马上搀扶下来,然后颔首回礼。
黑木铁达注意到宋裕身旁站了一位,思忖了片刻,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宋大人,你为国为民,你这郡主夫人还生怕你做了对不起大梁的事,竟跟来了,真是少见啊。”
少见多怪。
周芙心里将黑木铁达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脑子里却还记得宋裕说过的话。
“我大梁江山姓周,又不姓宋。如今我堂兄将军政大权交给了我夫君,我自然要跟着他出来,不然这江山易主了,可使不得。”
周芙刻意说着疑心宋裕的话,就这么短短一句话,就让黑木铁达觉着,原来面前的这位宋大人,跟他也是同病相怜的。
第73章 谈判(无蒋周)
“郡主真是会说笑; 宋大人你可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呐。”黑木铁达没有半分诚意地夸赞着,略一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迎他入帐。
四周皆是胡人兵士; 周芙下意识地跟着宋裕往里头走; 却被营帐外的两个士兵拿着剑戟给挡在了外头。
宋裕微微回头,见了这一幕; 喉间一紧,对黑木铁达道; “如今暑气重; 我夫人自小娇生惯养; 见不得这烈阳,还要劳烦元帅找一处地方安置我的夫人。”
黑木铁达沉吟片刻; 似是明白了什么,勾唇笑笑,随即请了几个兵士前来将周芙带到了其他地方,
“大梁朝堂风云变化,宋大人是罪臣之后,想必一路走得也很艰难。本帅有话也就不妨直说了; 二十年的仗打了下来; 劳民伤财苦的是百姓,大梁何必再做困兽之斗?宋大人是聪明人,周家的江山早已经不像五十年前那样稳固; 这一朝的气数早就被败光,与其垂死挣扎; 不如咱们两国言和; 如何?”
黑木铁达掀帘而入; 朗声笑道; 说到“言和”二字的时候,双手微微撑在帐中那张摆满了行军棋的案几之上。
他的银色面具微微发着暗光,眼神锐利,像是带有攻击性的狼。
说是言和。
其实就是投降。
“言和?如何言?是就这些年的战乱各打三十大板还是说,你要我大梁割地求荣,对着突厥俯首称臣?”
宋裕陡然轻笑一声。
那笑意似是薄薄的嘲讽的利刃,刮在黑木铁达的面容之上。
黑木铁达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无耻,坦然道,“自然是后者。”
“宋大人,你我交手并不算多,但本帅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一样。大梁如今兵力摆在这里,若王室们肯出兵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宋大人,他们不肯出兵呐。本帅不是不能用刀枪剑戟将豫州的大门生生砸开,只是不忍心瞧见血流成河的场景,我是个将领,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百姓无辜,我想要攻城略地,可也想给你们豫州的百姓一线生机啊。”
黑木铁达这话说的甚是自负。
两方谈判,字字句句都是试探。
宋裕略微一哂,豫州城内兵力是不够,但此刻仍旧是被他们守得密不透风,若是黑木铁达这么容易就能敲开豫州的大门,也就不会拿着徐氏相逼迫来见他一面了。
“是。”
“如今大梁是国力疲惫,内里争斗不断,宗亲们为自保都不愿意出兵,担心将来有那么一日会被卸磨杀驴。可这不代表,我们会选择放下手里的兵器,直接投降。黑木将军,你说是北上求了不少周边国家的帮助,可本官打眼一看,你从色目辽国那里借到的兵,也不过只有寥寥几千人吧。”
黑木铁达素来自负。
宋裕的这“寥寥几千人”着实刺痛了他,他的笑意僵在唇边,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回答宋裕的这句试探。
若借来的盟军比几千人多,以黑木铁达的性子,一定会当即说出来,可眼下,他只字未提,说明,借来的兵力并不多。
也是。
上一次的战败让盟军们心有余悸,虽然前线探子报来的是黑木铁达找到了盟军,但此刻看来,这盟军怕也只是敷衍地给了黑木铁达一些兵。
毕竟。
大梁若是当真被黑木铁达攻下,就会成为盘子里的肉。但凡出兵的人,势必会前来争抢,可这争抢之中,少不得会有不公平之事出现,周遭的小国当初跟着他一起打,纯属是想分一杯羹,而这仗打了太多年了,大家都疲乏了,所以这一次,也是流于敷衍。
宋裕洞穿了黑木铁达手里还有多少的底牌后,一颗心瞬间安了不少,也不避讳,直接开门见山:
“黑木元帅,本官今日来是奔着徐氏来的,两军交战,绑一个妇人算不得本事,不如将这人放与本官。”
“行啊,拿宋大人你来换。既然来了,总不能白白地来一趟吧。”
黑木铁达抬手将案几上己方的一面军旗插在了梁地的山峦上,然后笑道,“说实在的,本帅还是很想跟宋大人你再多下几局棋的,知晓你夫人跟着你一起来的时候,也想过让你夫人留下,换那位徐氏走。可瞧你夫人对你的猜忌模样,我对她顿时就没兴趣了。你们既然没有感情,我折磨她,也伤害不到你,既如此,我便留下你吧,宋大人,这些日子,就在本帅的帐中看本帅如何与大梁下完这一局棋吧。”
宋裕听到黑木铁达的说法并不吃惊,他今日敢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自然可以。”
“眼下就放了徐氏吧,让我夫人带她回去。”
宋裕淡淡开口,一双水波不惊的眸子里瞧不见任何的情绪,仿佛即将受困于这敌方军帐之中的不是他一般。
“宋大人高义,本帅佩服,只是有一点,本帅想不通呐。”黑木铁达直视着宋裕,一字一顿道,“宋大人何不借我的手杀了这女人呢?”
“杀了她,你们大梁王室那些人,就会把本帅当成仇人,他们若视我为仇敌,兴许大梁能够变得上下一心,放下恩怨呢?”
宋裕将案几之上黑木铁达插在他们疆域之上的旗帜随手拨开,然后淡声道,“恩怨不会因为恨而放下。”
靠着统一的恨意得来的上下一心,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还是那句话。
人心都是肉长的。
宗亲不肯出兵,也不过是担心飞鸟尽,良弓藏。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一层铜墙铁壁是不信任,而徐氏的夫君昭王这个人虽是个挑事的,可也恰恰就是那个能够瓦解那一层不信任的人。
“恩怨不会因为恨而放下。”黑木铁达轻笑着在嘴里咂舌了一下这句话。
……
“九婶,我来替你解开手腕上的绳子。”
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投来一丝的天光,徐氏整个人缩在水牢的一角,浑身湿透了,只觉得冷,嘴唇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颤了又颤。
胡人士兵打开水牢的栏杆,让周芙去领人,周芙推开牢房的人,见徐氏从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妇人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心里自然是难受的。
“抱歉,婶婶,我来迟了。“
周芙解下身上的那件木槿花纹的氅衣,替徐氏披上。徐氏冰凉的手搭在周芙的手腕上,借着周芙的力缓缓站了起来,她似是在这水牢中被呛了不少水,咳嗽了几声后。就开始骂,“天杀的胡人,狗崽子,本王妃迟早要让他们知晓到咱们的厉害!”
她一面咳嗽一面骂,骂声断断续续的,但周芙听得出来,徐氏恨不得将胡人都剥皮拆骨。
“好了,现在先省点力气,我们先回家。”
周芙柔声安慰着她,待到出了牢房门后,一个士兵扔了一匹马和一条马鞭给她,示意她自己带着徐氏回去。
周芙怔了怔,她原以为徐氏可以走,是因为宋裕已经同黑木铁达谈判好了,但如今看来,是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用自己换徐氏的准备。
既如此。
那他怎么还敢让她跟来?
周芙气噎,捏着掌心往宋裕所在的营帐瞧了一眼,柔嫩的掌心顷刻之间被掐出了血来。
“怎么了?”
“咳咳,是你那新婿还在里面么?”
徐氏弱柳扶风地咳嗽着,虽不知为何自家侄女的神色变了,但也猜到了大概。
第74章 粮草
周芙朱唇紧抿着; 过了半响,才缓缓开口,“不管他; 我们先走。”
“那宋大人?”
“他不想我陪着他; 让我跟来,也只是想要我带走婶娘你; 走吧。”周芙吐出一口气来,心里越担心; 表现地就越沉静。
徐氏倒是愧疚起来。
“永安; 你困着我们妯娌几个在豫州所为何事; 我也是清楚的。在宅子的时候,你也劝过我们这些长辈; 我们这些妯娌,哪个不是忠勇之后,祖父那一代也都是陪着圣祖爷开辟过山河疆土的,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是懂的,只是本着跟丈夫一条心的道理在; 这些日子; 我们几个一直有些摇摆。”
“我闹死闹活也不是为了给你添麻烦,只是想回娘家一趟,问问这局势是不是就真的到了非动不可的地步?”
徐氏频频叹着气; 她一心向着自己的丈夫,但给晚辈添乱; 真不是她心中所想。
“无妨。”
“他有办法的; 他总能转危为安的。”
周芙抿唇开口。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徐氏; 还是在安慰自己。
豫州需要九叔他们的帮助; 拿着婶娘她们的命来逼迫九叔他们,固然是能够得到的支援的,但时间久了,必然生出怨怼。毕竟,脾气再好的人都不愿意脖子上始终横着一把刀子的。
恩情总是比恨意先行。
徐氏在胡人军营受困,宋裕用自己将她换出来。九叔又素来听徐氏的话,如若徐氏回去后,能自己先行一步劝解九叔放下手里负隅顽抗的屠刀,自然是最上解。
只是,这个呆子,能好好地出来么?
周芙虽安慰着徐氏,但望着紧闭着的胡人营帐,但还是觉得喉咙难受得很,有血腥气涌上来。她目光里透着担忧,小一辈人的感情要比他们这些长辈来得浓烈又不收敛的多,徐氏也是过来人,心下愧疚更深一层,还未说什么,周芙就已经上前几步去解马鞍了。
“上马吧,婶娘,我们先走。”
周芙杏色的裙摆随风飘荡,脸侧的碎发被她随手拨到耳后,面容柔弱,但神色却坚毅。
“好。”
徐氏犹豫片刻,随即艰难地上了马。
大漠黄沙,微风卷起阵阵尘土,这陡然飞舞的扬尘蜇得周芙的眼睛一阵不舒服,喉咙里更是难受得厉害。
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营帐,她在心里默念。
宋裕,你一定要好好的。
这般想着,随即扬起马鞭朝着豫州城内的方向驶去。
徐氏到达豫州城后,懂事了不少。如她自己所说,家国大义她并非不懂,她的祖辈也是跟着圣祖爷打江山的人,面对大局,到底该如何做,她心底里还是有数的。
回了豫州后,没等周芙多劝,她先周芙一步,率先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宅子里其余的王妃,让她们统一战线对自己的丈夫施压。
柔情要比逼迫更能让人心软,更能让人心动。不知情的昭王跟其他几位王叔为了妻儿还是来了,只是带兵前来时,面上是不情愿的,那股子恨意几乎写在面上。
尤其是昭王。
城门大开,他身披战甲坐在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上,眼神冰冷地可以射死人,身上戾气也重的吓人。
他手里拿着三个手臂那样长的大弓,寒着面容手挽长弓,本一副要同周芙算账的样子,可弓上的箭矢还未发出,整个人就被徐氏拽下了马。
他原先的那股子凌厉之气全无,刚想厉喝是哪个不长眼地敢动本王时,一扭头就瞧见了自己的发妻。
多日不见,好听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手里的弓箭就被徐氏一巴掌拍落,拍完后,一抬手也不顾昭王的面子,直接拧住了他的耳朵。
“本事了是吧,这是你亲侄女,最疼爱你的哥哥的嫡亲女儿,你在做什么混账事?”
徐氏半点都不给昭王留脸,昭王那一张虽已经不年轻但仍旧可见英俊的脸皮此刻紫涨的要命。
“徐氏,你这疯婆子,本王就不该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