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罪臣和贵女的半生-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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妯娌之间攀比情绪甚重,周芙心心念念着还在胡人军营的宋裕,她如今对豫州的作用主要在与稳定几位婶娘的心,让她们劝说夫君继续打。但这平平无奇的劝说,说多了就烦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
周芙索性就直接借了这姨娘之间的攀比心,在秦王打头阵赢下第一仗的时候,就让豫州刺史大摆宴席,找了几个豫州城中的托儿他的营帐前谢他。
如此长脸的事情,秦王面上不说,但心里乐滋滋。秦王妃就没那么谦逊了,每日都要把自己夫君立下的战功细数给其他几位妯娌听。
久而久之,其他几位妯娌听了,连忙从原先的劝说自己的夫君变成了催促自己的郎婿立功。
“你说说,你的其他几个兄长还是你来找来的呢……咱们这么多兵,杀敌怎么就不能冲在第一个?”
“我要你有什么用?”
“无论怎样,明日请你做个前锋,别多后面给老娘丢人。”徐氏半夜三更又忍不住起来折腾昭王。
昭王此番来,本就是想同周芙兴师问罪的,没成想,倒真干起了抗击胡人的事儿。
他一万个不情愿,一千个不情愿。
可当昨日打赢了胜仗,带兵入城时,听到百姓沿街的喝彩声,昭王又觉得,做了一辈子重兵在手的藩王,都不如昨日沿街接受百姓的善意来的快意。
昭王是这么想的。
但他没有这么对徐氏说。
只是跟着其他几个兄长一起,跟着蒋厚一起,将一颗心都放在了战场的厮杀上。
王叔们渐渐愿意将心思搁在家国之上了,周芙甚是欣慰。
想到此次救兵被搬来了,后面即使没有她,王妃们也会日日提醒王叔们做个忠义之人,她的一颗心就放下了。
她力量微薄。
为豫州,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
而如今,她要去突厥军营找宋裕。
“你来做什么?”
突厥军营里,黑木铁达重新见到周芙的时候,很惊讶,半含着笑意看着这个不怕死的女人。
“自然是陪我的夫君一起。”周芙一身素淡衣裙,不卑不亢地瞧着黑木铁达。
她上一次来,是以永安郡主的身份来,那时宋裕希望她能好好地回去,也希望她能带着徐氏回去。
她听了他的话。
可如今,她来,仅仅是以宋裕妻子的身份。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才得以修成正果,既然结发为夫妻,她怎么舍得将他一个人放在这里。
“永安郡主,你同宋大人之间的夫妻情分不是并不深么?”黑木铁达纳罕地把玩着手里的红木镇纸、
“他骗你的。”
“这世间,我最喜欢他,他也最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这个故事就能结束了,因为没有存稿的习惯,所以这个故事写得跟我自己预期的不怎么一样。打不管怎么样,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
第76章 依偎(无蒋锳)
黑木铁达轻呵一声; “永安郡主,如今跟本帅对阵的可都是你的至亲,你独自一人来我突厥军营; 就不怕我活捉了你; 拉你去阵前威胁你的兄长叔父?”
厚重的红木镇纸磕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没有用。”
周芙既然来了; 就料到黑木铁达会这么说,“将军若是想要以我做饵; 上一次便不会放我归去。大梁不缺一个养在安乐窝里的郡主; 我的兄长; 我的至亲,不会为了我; 而放下手中的兵刃。”
她嗓音笃定,却又带着舒缓的清醒。
“我做完了该做的事,豫州不再需要我,但我的夫婿需要我,我要来陪他一起。”
周芙轻声开口,她衣着素淡; 几缕碎发随风扬起; 碎发之下是一张明艳娇柔的脸,这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让黑木铁达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儿。
“若我不肯呢?”
“你们大梁的救兵到了,我如今心情很不好; 我不好过,又如何让你们好过?”
黑木铁达那一双鹰隼一般的眸子里带着骨子玉石俱焚的劲儿; 闪着漆光的红木镇纸在桌面上又磕了一下; 这下愣是磕破了一个角。
他苦心经营多年。
眼看就要向世人证明; 他生来便是可以带着突厥子民走向繁荣走向昌盛的那个人; 可如今大计将成,却被横插了一杠子,又如何不恨?
“你怕什么?”
周芙轻嗤一声,那一双盈盈杏眼里闪烁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你怕你会输么?”
“你怕你会输给大梁,从此再也没有兴兵的机会么?你怕将来天下人都会耻笑你,说你只知兴兵,却不懂上兵伐谋,白白耗损了百姓的民脂民膏么?”
周芙步步紧逼,不给黑木铁达任何喘息的余地。
黑木铁达的唇角绷得死死的,他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周芙,顷刻之间,桌面上的军棋镇纸都被挥落在地。
“我不会输。”
“大梁国势就是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不会看错。永安郡主,光靠你淮南王府的力量是成不了的大事的,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有援军!”
黑木铁达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细碎的阴沉的光。
周芙听到援军两个字,突然笑了。
在来这里之前,她都一直觉着,他们数次转危为安是靠着援军,靠着那些阴差阳错的帮助,可直到此时此刻,她见黑木铁达失控,见他难以克制的情绪崩溃,她才意识到,不是这样。
“黑木铁达,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靠的并非援军呢?”
周芙轻轻地反驳他。
自己人救自己人怎么能说是援军呢?
大家都身在山河沦丧这个生死局里,没有谁是援军,只有自救。
周芙的话仿佛一把软刀子刮在了黑木铁达的脸上,黑木铁达半面银色面具在灯火下闪着妖异的光,他喉咙里发出不屑地声响,似笑非笑。
“来人。”
“带永安郡主去找宋大人!”
黑木铁达仰仰头,骨节“咯吱”了两声,“没关系,永安郡主,无论是输是赢,我都会拿你和宋大人在阵前祭旗!”
案几上的灯烛因为有士兵进来,摇晃了一下。周芙听到祭旗两个字,心下略微一哂。
几个兵士上来将周芙带走,这营中都是胡人,他们自信得很,并不觉得周芙能够从这胡人堆里面逃出去,所以没有动绳索绑她,只是带着她去寻宋裕。
黑木铁达话说得虽难听,但待宋裕行的却是客礼。
没有周芙想象中肮脏不堪的牢房,没有任何的刑辱加身。
他给了宋裕一处最干净的营帐,里头熏了些香,许是蛮夷特有的香,周芙闻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很沁人心脾。
她入帐的时候,宋裕刚刚沐浴完,里头穿了一身素白色的中衣,外头罩了件鸦青色素袍,背对着她捧着一册佛经在看。
他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手里过的不是兵书国策,就是些政事沓子,看佛经也是第一回 。
“好看么?”
周芙前世在佛堂念了十年的经,他手里的册子只漏了一角,周芙也知道他在看什么。
青年人僵了背。
如白玉一般的手指滞了滞,过了半响,才回过头瞧着周芙,他的面容是一如既往地清冽冷峻,那些连日来的思念都被他克制吞咽了下去,嗓音是被火星子撩过一般的沙哑,“你来做什么?”
“哪怕刀山火海,也要同生共死。”
“我来找你化蝶。”
生死于她,并非那样置之度外。只是人生有很多种活法,她上一世的半辈子都是陪着这个人走过来的,如果世上没有他,她活得一定很艰难。
“从哪里学的俏皮话?”
宋裕见她径直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半点不生疏也不害臊的直接挂在了他的身上,推开她也不是,不推开她也是。
“不需要学,原本就会。”
周芙将额头抵在宋裕的肩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在来找他之前,她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心里提着一口气,这口气在外头应对着叔父婶娘时又不能绷,她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一样,时刻提着,不能有片刻的休憩,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能放下心里所有的防备,好好地睡上一觉。
宋裕听她嗓音里带了浓浓的倦意,料想她应该好些日子没休息好,那些想要问的话,最终又收了回去。
他与周芙之间,是亲人,更是夫妻。
那些似是而非,冠冕堂皇的话本就不必说。
“睡一会儿?”
周芙摇摇头,明明已经困的不得了,却还是整个人依偎在他的身上,指了指他膝前的那册佛经,不死心地问,“好看么?”
“好看。”
“实话?”
“实话。”
宋裕“嗯”了一声,没骗周芙,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前世,他一心想要替她遮蔽住外头的所有风雨,替她撑了八年的王府,而她则在佛堂里看了八年的佛经。
佛堂是那些年护住她不被外头打扰到的一面盾牌,更是她自欺欺人的安乐窝。
重生以后。
她不愿意再跟上一世一样困在佛堂里,下令将王府里所有的佛经都搬出去扔了。
但错的,从来都不是佛经。
明心静性。
宋裕上一世没看过这东西,这一世,却发现,看着看着,倒真是有几分真意在。
“悟出什么了么?”周芙问。
宋裕摩挲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悟出你是个傻子。”
周芙闻言却笑不出来。
“上一世,沧州城前,你死的前一晚,黑木铁达,也给了你如此体面的营帐么?”
她曾经极力不愿意去面对这些,但到了这里,目之所及,还是忍不住开口。
“沧州跟豫州不一样,不要多想,上一世我死前的那一晚还很自由,还见了很多人。”
上一世死前的很多记忆在他脑子里也不是很明晰了,痛不痛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死前,曾访过张阶,曾见过蒋厚,曾把她…交托给别人。
“我知道,你一定把我托付给过蒋厚。”
“但我从未跟他走过,他来找我很多次,我只想等着你。”那么多年了,只要他在,她就觉着,这天总塌不了。
“宋裕,我们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尽人事,听天命。”
“我相信兄长蒋厚他们能带着王叔给大梁杀出一条活路来,至于我,我们是夫妻,如若咱们一起死在了蛮夷的军营,你也不要觉得对我有亏欠,宋裕,我前世最难过的就是你把我一个人留了下来。”
这世上人生来就要历经百劫千难,他放弃了她,他留下了她,那便是她最大的劫难。
第77章 战场(无蒋锳)
周芙倚靠在宋裕的身上; 她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她力量微薄,如今已经拼尽全力; 能够在做完了所有该做的事情后; 待在他的身边,于她而言; 就是这世上最心满意足的事。
“你房里的松墨快用完了,我们离开京城之前; 我给你换了块新的。”宋裕低声絮语; 说生说死; 太过沉重,他们之间; 还该有很多很长很长的日子要过。
周芙平日里看闲书看得多,但提笔写东西写得很少。房里所剩的那一小块松墨本也还该用上很长一段时日。
“我记得还剩一些……”
周芙话说到一半,身旁那人便道,“你在永州不是买了我很多字画么,后来从永州回京城,也学过。等回了京城; 为夫教你。”
这最后四个字带了几分戏谑。
作为名门贵女; 周芙自幼学着琴棋书画长大,父亲教她圆融,她琴艺超绝; 棋技也算精湛。
可独独这书画是败笔中的败笔。
宋裕第一回 见她画物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一张素白的熟宣之上; 除了能让人看出是泼了墨以外; 什么别的都看不出来。
他前世就知道她有心想要他教她书画; 但那时候公务繁忙; 脱不开身,这件事情终究是被搁置了。
这一世,他们从京城到豫州,走得又太过匆忙,两人和好的时间太短,他也想像寻常夫妻一样,同她秉烛夜谈,夜话巴山,肌肤相贴地去做些什么风雅的事,可终究时间还是不够。
“好,你教我。”
周芙伸手握住自家夫婿的手,无论是什么样的日子,只要他在,无论做什么,那总是最好的。
……
豫州跟突厥这一仗,打了足足三个月。
鏖战的时间比大家原先预料的还要长。
王叔们打仗的初心是救回自己的媳妇儿,但没打赢一场胜仗,周征就会特地沿街带他们走一遭,经受几次百姓们的欢呼与拥戴,久而久之,他们那份带兵突击,护下的豫州的心,就越发的强烈。
王妃之间的比较也从来没停过。
几位妯娌从原先的谈论胭脂水粉,变成了“今日战事如何?”“谁家的爷在战场上又砍下了多少个敌人的头颅”。
人心是需要鼓舞的。
一味的打压只会适得其反。
崔邵见自己在战术上帮不得忙,闲来无事又开始写诗弄词,偶尔还搞个戏本子给豫州城里的百姓演。
演的就是些将士们百战穿铁衣,同敌人不死不休的戏码。这样的戏码,在民间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原本在百姓当中没有半点威信可言的朝廷如今托了豫州的福,也在渐渐回拢民心。
周翦刚刚登基,屁股还没能坐稳龙椅多久。但无论国库再如何紧张,再如何不充裕,该给豫州的,他都流水式地往豫州送。
鏖战之所以耗了三个月。
是因为有了宗亲和粮草的支撑后,梁军跟胡人的军队勉勉强强算是实力上一致,既如此,就只能够比谁先撑不下去。
黑木铁达这些日子越发得焦灼。
他在突厥的处境艰难,此次派兵已经是最后一赌,如果输了,便不会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幼年时曾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将成为突厥青史之上最有名气最能够带着手底下的士兵为突厥开疆扩土的一代名将,他稍大一些后,突厥的巫祝观他的手相,也说过那是能够战无不胜,带着突厥走向昌盛与繁荣的手。
他坚信他会赢坚信了那么多年。
怎么么能会输呢?
黑木铁达情绪很不好,但依旧对赢这个字抱有幻想。
“来人,把永安郡主跟宋大人从营帐里带出来,这几日,咱们的霉头重,既然如此,那就把他们杀了来祭祭旗!”
黑木铁达似是想到了什么,也觉得自己对这大梁的两位郡主大人太好了,不如六军阵前,杀了他们。
前去带人的将士回来了,“回元帅,人在外头,要把他们带着跟咱们一起走么?”
“跟!”
“诺。”
士兵听令,领着宋裕跟周芙往两军对阵的地方走。
豫州地处边关,风沙大,风一吹起来,就是灰蒙蒙的砂砾,周芙遥遥地望见自家兄长坐在城楼前的高头大马上,那目光在触及到她时,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周世子!”
黑木铁达骑着马慢悠悠地过来,对着那头的周征大声笑道,“没想到吧,你的妹妹妹夫如今都在这里!你若是能缴械,我说不定还能放了她们。”
“周征,做你的该做的事情,不然我跟周芙都瞧不起你!”宋裕平静开口。
一句话道进了心中所思。
周征神色始终凝重,他生性凉薄,但也不代表自己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在阵前。
“黑木元帅,如今你这么卑鄙的么?”
“卑鄙?我要是卑鄙也就不会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了。”黑木铁达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愿意,那便拿你的妹妹和妹夫祭旗吧!”
黑木铁达挥了挥手,幻想着纵然不能让周征痛,这祭一回旗子也能振奋一下他方的势力。
可这幻想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打破他幻想的是来自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