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一生-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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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周铭远终于转头朝他看过来。
冯一诺见到让冷飕飕的表情,瞬间有点怂,但话说出来了,他也没办法吞回去,只能佯装镇定地说道:“你看我也不去。我到现在还没吃午饭呢,胃都饿扁了。你们在前面,路口,停一下,我要去找东西吃。”
冯一诺吸取了上回的教训,特别强调,“路口,停车”。
反正周铭远一张脸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他索性得罪得更彻底一点。大不了就是又被扔下车,他正求之不得。
可惜他怎么也没想到,周铭远在听完他这段话后,竟然挑挑眉头,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来。
冯一诺吓得不清,不着痕迹地往车门边挪了挪,心想周老板不会被他气得不正常了吧?
苍天可鉴,他真的什么也没干啊!
正当冯一诺在心里天人交战是该有骨气地继续强装镇定,还是认清形势乖乖求饶,突然听到周铭远对辛哲说:“前面路口停车。”
辛哲问:“不去周家大宅了?”
周铭远说:“不去了。”
辛哲又说:“那边还等着见冯先生呢。”
听到自己被点名,冯一诺茫然地眨眨眼睛。
关我什么事?
周铭远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等着吧。”
辛哲不说话了,冯一诺当然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从周铭远和辛哲的对话中,他才惊恐地发现,他们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去郊区,是因为那个什么周家大宅有人指名要见他。而周铭远之所以脸色那么难看,也并不是因为自己迟到了那几分钟,而是有人突然要见他这件事,可能让周老板很被动。
虽然冯一诺并不知道周铭远在这个所谓的周家是什么地位,甚至他都还没确定周铭远到底是不是罗森口中那个周家的人。但他大概也能猜到周铭远回国和结婚,应该都和这个庞大的家族有关。
如果就这样不去,会不会给周铭远带来什么麻烦?
“要是不去……会不会不太好?冯一诺觑了觑周铭远的脸色,弱弱地问。
“你想去?”周铭远反问。
冯一诺把头摇成拨浪鼓,他刚跟周铭远搬到一起,日常起居什么都不熟悉,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万一不小心把戏演砸了,怎么对得起周老板?好歹给他一段时间入入戏再说啊!
周铭远脸上的笑容拉大:“那就不去。”
他话音落下,辛哲已经将车停在了路口,对面正好是华瑞丰悦城,S市最大的高端购物中心。里面有不少别具特色风格不一的餐厅,刚好可以满足某人即将造反的胃。
冯一诺赶紧开门下车,刚要关门,却发现周铭远也跟了下来。
“你下车做什么?”
周老板反手将车门关上,酷酷地给了他两个字:“吃饭。”
第25章 “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
决定不去周家大宅了之后,周铭远心情似乎格外好,他旁若无人地牵起冯一诺的手,抬腿走向丰悦城的大门。
但冯一诺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出来,顺便提醒他,这里不是美国,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很奇怪。
周铭远心情好,也没跟他计较,问他想吃什么。
冯一诺看了看周老板一身笔挺正式的西装,无奈地说:“西餐吧。”
就你这身打扮,我带你去吃火锅烤肉,也不合适啊。
虽然冯一诺自己是真的很想吃。
于是周老板的心情更好了,直接带他去了丰悦城三楼某家非常出名的法国餐厅。
冯一诺看着餐牌上十分高冷的价格,实在下不了手,特别乖巧地对周铭远说:“我对法餐没什么研究,你点就好。”
周铭远用非常流利的法语点完餐,冯一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没想到你还会法语。”
“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周铭远边说边将餐巾打开。
“比如?”冯一诺端起水杯先喝了一口。
“比如我还会日语和西班牙语。”
“真的假的?”
周铭远没答话,而是问道:“为什么饿了自己这么久?”
“呃……”冯一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忘了。”
“忘了?”周老板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
“看剧本看得太入迷了,忘记了时间。”冯一诺老老实实答道,“对了,我还没谢谢你,给了我出演《山河在》的机会。”
“这是我答应过你的角色。”周铭远回答得云淡风轻,好像将冯一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送进陆大导演的剧组演主角,只是举手之劳。完全没有意识到,对于吃娱乐圈这碗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办成这件事的难度有多大。
冯一诺愣了愣,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要过这个角色,然后就听周铭远继续说:“《剑啸长风》的男二号,贺以则给了他的小情人,而且那个角色并不适合你。”
哦,原来是这个事。
他当时只是为了让这人知难而退,故意说来为难他的,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是现在这么个剧情走向?
所以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冯一诺真心诚意地说:“谢谢。”
服务生送上周铭远点的酒,替两人斟好后,做了个“请慢用”的手势,礼貌地退开。
周铭远问他:“确定进组时间了吗?”
冯一诺说:“三天后。”
周铭远对这个时间没什么意见,端起酒杯微微往前一倾。冯一诺赶紧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清冷的玻璃脆响之中,周铭远说:“好好演,别让我太丢人。”
三天后,星晖为冯一诺配的保姆车把他和罗森送去了位于J市的影视城。
周铭远则和辛哲去了周家老宅。
和他们同时到达的,还有已故盛世嘉德总裁周世勋的个人律师孙海达、周铭远带来的律师韩栋,以及一堆直系旁系乱七八糟的周家子孙。
周家老宅位于S市东郊,占地几十亩,建筑面积过千平,依山傍水,屋宇宏敞,一座典型大家风范的江南园林。
如果翻开S市建城史,可以查阅到,这座老宅建成至今已过百年,是知名民族资本家周兰台先生,当年为迎娶珠宝大亨吴家的千金,专程请当时刚留洋归国的建筑大师梁怀钰亲自设计建造的。
梁大师同期承建的其他作品,幸存至今的,要么收归了国有,要么已经在重修之后开放为公共建筑、旅游景点。而周家子孙能在百余年后,依旧保有着这栋祖上遗下的珍贵大宅,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奇迹的起点,要从民国初年说起。
这座大宅的第一个主人周兰台,是清末官派留洋的第一批小留学生,也是其中第一个学金融的。
在他回国之后,将自家的当铺钱庄生意一手发扬光大,创立了盛世金融公司,又增加了投资、拍卖、债券等新业务,逐渐成为S市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后来,周兰台求娶到了江南吴家的长女吴映霞,更是让盛世金融在S市的地位稳如磐石。
更重要的是,周兰台不仅是个商业奇才,还是个爱国人士。抗战爆发后,通过盛世金融公司往前线运送了大量战备物资和衣物药品。解放战争时期,又倾其所有支持解放事业。而他所作的一切,让周家在后来的特殊年代中成为少数没有受到波及的家族之一,得以延续至今,生生不息。
周兰台去世后,次子周世勋将盛世金融和母亲娘家的嘉德珠宝合并,更名为“盛世嘉德股份有限公司”,并成为国内第一批上市的公司之一。多年风雨洗礼之后,盛世嘉德在投资、拍卖、基金、证券等老牌金融业务,以及珠宝实业方面做得风生水起。
与此同时,周家子孙也称得上人丁兴旺。
周兰台与夫人生有五子一女,尽管长子周世钊在艰苦年代因病早逝,只留下一个遗腹子周启年。但其他儿女都平平安安长大,诞下诸多子孙。尤其是继承了家业的次子周世勋,更是个完全超越父母的商业奇才,也是在他的手下,盛世嘉德完成了全面的蜕变和起飞。
和父亲迎娶吴家千金,为周氏打下百年基业的磐石一样,周世勋的婚姻,也同样是盛世嘉德的命运转折点。他所迎娶的裴氏夫人,出身也是江南望族,若干年前盛世金融遭遇强敌,资金链断裂,就是这位裴小姐不顾家人反对,力排众议带着丰厚嫁妆毅然嫁给了周世勋,挽大厦于将倾,帮助周家渡过难关。
也就是,在周世勋过世之后,如今周家掌权的这位老夫人。
她与周世勋结缡六十载,风雨共度,恩爱非常,手握巨额财富,膝下独子踏实能干。可以说前半生诸事如意,没有任何的不圆满。
然而这圆满如意的一切被一场意外轰得粉碎,她唯一的儿子周瑞年,新婚三个月后即死于一场极不体面的车祸,殁年,二十八岁。
关于自己的父亲,周铭远完全没有印象。
他从出生便在美国,三岁以前的记忆一片空白,三岁到十岁,记忆只和舅舅舅妈有关。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监护人是舅舅、舅妈。亲人们对他非常好。但由于三岁之前的特殊经历,周铭远从小患有一定程度的沟通障碍。他不愿说话、拒绝交流,更不接受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
这种状况持续到辛卫、辛哲两兄弟出生才慢慢有了好转。他的沟通障碍在两个天真柔软的小婴儿面前渐渐痊愈。虽然还是不太能接受别人的肢体接触,但至少辛卫、辛哲抱着他蹭口水,他不会把这两个人类小幼崽扔出去。
至于母亲,十岁以前,周铭远都只能在特殊医院的特殊病房才能见到她。
有时候她很安静,也很温柔,可有时候她会变得狂躁不安,歇斯底里。她很少有认识自己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见到他,嘴里叫的名字都是“瑞年”。
他不知道“瑞年”是谁,问舅舅,舅舅说:“那是你的父亲,周瑞年。”
他问父亲在哪里,舅舅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惆怅:“天堂或者地狱,谁知道呢。”
他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大概猜到母亲的病和父亲有关,便再也没有问过。
周铭远十岁以后,辛悦菱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她不会再歇斯底里大喊大叫,也不会再把自己的儿子叫做“瑞年”。辛岳松将她从医院接回来,在家人的陪伴下,辛悦菱的状况越来越好,终于在将自己的心尘封了十几年后,走出了周瑞年离开的阴影,接受自己新婚不到三个月就失去丈夫的事实。
周铭远也直到此时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居然是在中国曾经红极一时的影后,却在事业最辉煌灿烂的时刻选择退出影坛,嫁给追求她多年的豪门贵公子周瑞年。
可谁也没想到,新婚不到三个月,周瑞年便死于一场非常不体面的车祸。当时车里还有另一位女星,据称是周瑞年的情妇,两人双双殒命。
而彻查出的事故原因,是从周瑞年的血液里检出了超量的特殊成分,导致他神志不清,在快车道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卡车。
“豪门”、“婚外情”、“特殊药物”、“新婚即出轨”。在当年那个十分保守的年代,每一个关键词都足以引爆舆论。最终,周瑞年之死被周家动用了大量资源最终压下。
然而活着的人——那个刚新婚就丧夫的女人,卷入了新的暴风骤雨。
突如其来的骤变让一向骄傲的辛悦菱深受打击,她无法接受丈夫新婚期间明目张胆地出轨,无法接受丈夫吸食违禁药物,更无法接受丈夫突然的死亡。加上来自夫家的高压、媒体无休无止的骚扰,让她的精神备受折磨,最终崩溃。
辛岳松赶回国内,以出国疗养为由要将妹妹从周家带走。而那个在国内商界煌煌赫赫的世家大族竟连一句起码的客套都没有。
失去儿子悲痛万分的周老夫人甚至无端迁怒,认为是这个儿媳没有尽到妻子的本分,才让她失去了儿子,扬言出了周家大门,便不再是周家的媳妇。
辛岳松气得浑身发抖,搂着已经精神失常的妹妹离开周家,也离开了中国。
但谁没想到,沦落为豪门弃妇的女人那时已经怀有一个多月身孕。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辛岳松想把这个孩子打掉。但辛悦菱的反应异常激烈,大有谁敢动她的孩子,她就和谁拼命的架势。
辛岳松没办法,只能让她生下孩子。心里想着,有了这个孩子,有个寄托,或许妹妹的精神状态会有所好转。
然而,孩子出生几个月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辛悦菱的病明显越来越严重。她对儿子看得很紧,只要有人稍微接触到儿子,就会引发她疯狂地发作。但只要没人碰她的孩子,她可以抱着儿子坐上一整天,神情恍惚,不吃不喝。就算儿子在她怀里饿得嚎啕大哭,她也看不到,听不到。
辛岳松请了专人照顾她和孩子,自己也为了这个唯一的妹妹将早已定下的婚期推了又推。
辛悦菱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抱着孩子,只要一下子看不到这个小小的婴儿,就会歇斯底里尖叫哭泣,所以周铭远直到两岁还不会走路。
辛岳松终于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只能忍痛将妹妹送去了精神病院,由专门的医生照顾治疗。
大概由于潜意识里对母亲整天抱着自己有阴影和排斥,周铭远非常抵触别人碰到他。从两岁半会走路后,就很少让人抱,而且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在舅舅、舅妈耐心十足,好在两个表弟活泼可爱,好在母亲终于清醒,并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他的存在周家人从未过问,也从不知道。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回到中国,回到周家。
母亲曾经深爱的,那个给了他一半生命,叫做“周瑞年”的男人,在他心中只是一个符号,代表他有一个“父亲”,但形象实在是具体不起来。周铭远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见过。
铭远这个名字是辛悦菱改的——在他上中学的第一天。在此之前,这个孩子的名字一直叫Elvis Hsing(辛),随母亲姓,名字是辛岳松取的。
改名的时候,辛悦菱已经完全康复了,她郑重地告诉自己的孩子:“你姓周,你是周家的子孙。无论走多远,都是。”
所以,在办理新的护照时,并没有使用“Chou”或者“Chow”这种华人常用的“周”姓英文,而是坚持用了“Zhou”的汉语拼音。
辛悦菱并不想让他回周家认祖归宗,她只是不想他忘了自己的来处,不想他忘了自己有个父亲,叫周瑞年。
他们在美国生活得很好,平静而富足。辛岳松是美国小有名气的电影制作人,妻子是时尚杂志的编辑。辛悦菱的病痊愈之后开始学画画,后来与她的老师,一个温柔而绅士的美术学院教授坠入爱河,并在周铭远大一时举行了婚礼。
两家的房子挨着,辛悦菱做好饭在花园里叫一声,辛卫、辛哲就会直接从花园里翻过来,直奔饭桌。吃完再翻回去,从来就没走过正门。
虽然自己尚未出生就遭遇了那样惨烈的变故,但周铭远依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有无论多艰难都从未放弃过他和母亲的舅舅、舅妈,有无论病得多严重都爱着他的母亲,有从小陪着他长大,带给他无数欢乐的一对活宝表弟。
至于那个远在大洋彼岸,据说十分庞大显赫的家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知道他的存在,也永远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
但是很可惜,天不从人愿。周世勋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有一个流落在外三十多年的孙子,硬是在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立了一份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遗嘱,把偌大家业留给了他。
原本周铭远对这份遗嘱是嗤之以鼻的。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