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商(双重生)-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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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他们吹得天上?地下,这茶社?名?曰青梧轩,若问东家是谁?只看阚经儿不避讳三天两头上?门,哪个还不知道。
分隔断的茶座,栽花的茶楼,人家鏊子街开的好好的清雨阁,你要在这里开青梧轩,云箫韶一眼看不上?。
东施效颦,画虎类犬。
且青梧两个字,云箫韶也不喜欢,看是比着从前东宫梧桐苑起的名?,聒噪。
这档口,茶社?内伙计看见云箫韶出来,当即互相招呼,呼呼啦啦十几个小厮进进出出,搬出一水儿铜花盆在门口安置好。
画晴陪着云箫韶出来,呀一声:“这时节那来的芍药?开得还这样艳。”
云箫韶冷哼一声没答。
云府门前本?来安静,升云巷却?是极热闹一条街巷,又是深秋摆芍药这等奇事?,就有四面?八方插科打?闲子弟汇聚,问青梧轩伙计,也是画晴一般的话:北风吹得紧,怎培得芍药这春夏日开的花?
伙计吊着嗓条高声道:“看官有所不知,这是一品朱砂判,乃是趁着南地暖地气栽得,星夜兼程送来京中?!”
画晴听见,悄声对云箫韶说:“不好,朱砂判三个字透出去,干净是惹人耳目。”
云箫韶道:“他起青梧轩这名?字,不就是想满京城都?品出圭角来?”
画晴说:“娘,吃食用?具他一向送来,总还合得你心意,只是这花你从前就厌烦,怎么巴巴儿地还往咱眼前送。”
合心意的吃食布料,云箫韶猜测这当中?少不了画春的功劳。甚?十几年?朝夕相处李怀雍是自己记得?呵,什么胡话,笑杀人。
只是画春统共伺候多久?日常喜好汇禀总也有竟时,想必开始胡编乱造,攀扯一句芍药花。
画晴问:“娘可要上?前瞧瞧?”
“不必。”
云箫韶扭脸上?轿。
画晴又问娘觉着不好看?她道:“好看?只觉着可怜。花能移来,地气移不来,开得两日就要败,你说可怜不可怜。”
说完这句,管你街头青梧青桐的轩,管你满亭红的白的花,云箫韶眼风没留一个,带着人离去。
常言道人生不如意,长?是十八玖,说的就是云箫韶今日。
她不想理?会的人,偏偏要找上?门。
说领着碧容在葡萄架下看一刻的账,碧容起身去更衣,云箫韶仰头闭目养神,听见影壁那头门开合声,一眼瞟过?去是个内侍服制身影,看身形大致相当,云箫韶只以为是望鸿。
接趟阖着眼歇神儿,嘴里笑道:“望鸿儿,跟你家王爷来喝茶?”
有一会子,院中?寂静,落后是边上?画晴叫人:“隐王爷。”
云箫韶蓦地睁眼,是、哪个是望鸿,分明是阚经;王爷也确实是王爷,不过?不是她以为的泰王,而是隐王李怀雍。
李怀雍,正负着手,立在门下望她。
第50章
李怀雍神情平常:“你二人常在此相会?”
神情是平常; 可眼中密云翻滚,浓黑如墨。
两世十几年相识,云箫韶还不晓得他?他这是气得狠。
不过云箫韶性子自有一截叛逆; 又无根无识; 对面?不相逢; 咱哪辈子遭瘟欠你的?要看受你的生气。
葡萄架下; 李怀雍只见女子满目冷淡:“王爷既然不早不晚找上门,想这条鏊子街上谁家清早几更起、晚间?几时歇,难道还有王爷不知情的??”
只怕早早遣人盯牢; 李怀雍暗使人缀影、下黑手本事; 云箫韶可是见识过; 没得还要问这一嘴。
真要那样子; 还只是在云府对过巷子口开一间?茶社?了事?只怕茶社?早开进云府,早要闹个沸反盈天?。
真是,来来去去云箫韶心头只一念:吴茱萸,几时发作。
她这头满心里厌烦; 那头李怀雍也?并没好受到哪去。
这小院子不过三进; 外头倒座还划出去开铺子; 两边厢房也?多半用作仓储,慢说与东宫相比,就?是与隐王府相比,与云府相比; 都可说窄小。
满院逼仄; 只有一架葡萄占尽风光。
是怎样的?葡萄架?
映阶青委蕤; 当窗紫抚苏; 玉砌秋色知谁主,隔阑一架疏绮; 葡萄雨。
这时节架上紫宛宛、红嘟嘟果子,色泽饱满,流光荐架,只是,这好颜色流落进架下端坐的?女子眼中,清凛凛、冷冰冰,秋实盈枝的?喜气,半分也?没剩下。
她的?目光,她的?眼神,这样冷,直好似没在瞧着一件活物。
是了,李怀雍心想,可不么?她想你死,她有这个心难道是第?一日。你自己亲手践行的?验证,灯宴面?对一只红绡梨,她缄默不语;望月楼面?对一伙刺客,她无动于衷。长久以?来,她不是婉顺,不是性喜静,她只是想你去死。
痛么?痛。
悔么?悔。
这又痛又悔滋味,从前李怀雍登临九五时独尝十年,从头来过,一度他以?为已然尝尽,没成想,自家悬的?帐子埋着头脸,自己拴的?纤绳绊着桨,到头来又是自食苦果。
那时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李怀雍。
他一手使冯氏攀扯上净莲教,祸根已铸只等事发,云家二老眼瞧器重,让他收得服帖,他凤儿也?似乎日渐回?心转意,不再不假辞色,江山美人,似乎俱在他手。
可惜只是似乎。
乞巧宴一节,云箫韶问他,为何?没有阻拦太?后。
旁的?缘故不提,事到临头,竟然、他竟然畏惧,不敢跟去看。
一旦想着,去看即是看见云箫韶与另一个男子有肌肤之亲,这男子还是他手足兄弟,借天?地威势、十方胆色,借不来的?,他不敢去看。
只是,不敢。
因此李怀雍狂躁,李怀雍发疯。
乞巧宴前,他还只是想方设法想云箫韶答应见一面?,乞巧宴后,一缕痴念萦怀,头脑如沸,忍不得的?,镇日起居都往云箫韶旧时住所。
便是不歇趟地召画春,不厌其烦令画春说尽,说王妃平日里好吃什么、穿什么、顽什么,翻什么书观什么画,春日里多瞧园圃里什么花,秋日里多裁库里什么锦。
最销魂是每日晚间?,画春在房中忙碌安置,屏风后头点热水,小轩窗前置篦子,夜阑人静,画春走到榻前站一刻,似乎榻上有人与她闲话,而后打下帐子吹熄烛火,就?好似、就?好似云箫韶仍然在里头,正?歇宿。李怀雍即在黑漆漆窗前凝立,静夜无言,烟漏点滴,点滴到天?明。
如此一场又一场寂寞又缱绻的?夜色里,李怀雍心火如煎。
又有风闻,说京中但凡年纪相当的?小郎,议亲问心里属意哪家小娘,十之五六要答云府大娘子。每每听手下暗卫回?禀这起子消息,李怀雍如鲠在喉。还说甚么运筹帷幄?还说甚么胜券在握?统统不见踪影。
就?连他精心置办送上门的?礼,云箫韶半点面?子不留,转手送到外祖家。
今日他来见云箫韶,也?有预料,见着的?会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云箫韶,不妨事,他有两句话要问,问完就?走。
云箫韶忽见他变戏法似的?,身后拎出一只酒坛。
听他问:“春日卿归去,转眼已到秋,今日我别无所求,想请你小酌两杯。”
两人一坐一站,默然对峙片刻,云箫韶问:“是甚么酒?”
李怀雍缓缓答道:“是荔枝姜酒。”
荔枝姜酒?云箫韶听完一怔。
这一味酒,想不是画春透露的?她的?喜好,只因这辈子她还没喝上姜酒,喝不上,不必喝。
还是,从前生成儿时亏身子,盛夏的?天?长是手足冰冷,没入秋就?要穿貂袄、烧地龙,情是畏寒,母亲心疼她,又觉着一年到头吃药也?不好,遂找高人看秘方,四处求来一张暖身酒方。
又知道她好吃荔枝,特特给调的?口味,那时候云箫韶几乎日日离不得,夜里歇宿前总要饮他两盏。
今日李怀雍说请她饮这一味荔枝姜酒。
天?青色湘椴,朱砂判芍药,茶社?也?好葡萄也?罢,一应物什俱是假作无事,俱是咽泪装欢,是舍棺材本买烟花,看生看死,只这一坛子姜酒,道着真病:面?子里子掀开,你我原是老相识。
云箫韶默默无言,教画晴取酒盏。
酒盏取来,又对画晴说:“你去告诉碧容,月前的?账你二个看过罢了,我与隐王爷说一会子话。”
“是。”画晴退出院子,李怀雍也?命阚经望影壁下候去。
他亲自给二人盏中斟满,云箫韶垂眸看盏中暖姜颜色,道:“这里头没添半夏罢。”
李怀雍手上一顿,旋即苦笑:“是我的?不是。没有,你放心。”
谁的?不是,谁是谁不是,云箫韶没答,仰脖儿一饮而尽。
两个昔日夫妻,你一杯、我一杯,不一时小半坛子饮罢,李怀雍忽然问:“你如此怨恨我,想是后头几年来的??成儿死后?”
云箫韶道:“不止。”
不止。
“成儿死了,鸾筝儿死了,我父母亲都死了,落后不久,”云箫韶自斟自饮一杯,“我也?死了。”
李怀雍心里一痛。
听云箫韶问:“你呢?你是打哪时候来的?。”
李怀雍道:“你……去了以?后,我心里不痛快,费尽心机登上的?皇位,也?没坐多久。”
云箫韶唇边现出一个笑影儿,些儿是嘲讽:“怎么,难不成你为着我不曾立后纳妃?”
“是。”
云箫韶一呆,笑意落下,双唇微张,面?上浮出惊讶之色。
李怀雍摇摇头:“我不是自吹擂邀功,那时前朝事忙,身边也?没个能尽信的?得力人手,千头万绪,我也?,实在没那个心思。”
喔,云箫韶没吱声?。
李怀雍又说:“后头几年,是,凤诒六年起始,我起坐歇宿,身体大不如前,那时我已大致体省,大约没剩几年寿数。”
“凤诒?”云箫韶脱口问道。
凤诒,凤凰,诒离。她的?闺名是凤这个字。
这就?不消问,云箫韶转头问:“这年号,数到第?几年?”
李怀雍答:“第?十年。”
十年,原来他只当十年皇帝。可不是,诚如他所言,上辈子夫妻两个居东宫十载,十载战战兢兢,十载风雨飘摇,几度废立,好容易熬上皇位,他也?是个没福勾的?,竟然只享十年的?年祚。
云箫韶低低笑起来,神色掩在横斜的?葡萄枝子之间?,问李怀雍:“怎么,你没立徐茜蓉当妃子?”
“不曾,”李怀雍道,“你去得不明不白,死前只在慈居殿用过茶水,我疑心是这里头有阴司,焉能留她。”
他声?声?唤道:“箫娘,我与你报仇雪恨。”
他箫娘声?色淡淡,没应。
只是再饮一盏荔枝姜酒。
这酒,真暖。
若是,人能如酒,该多好,没那一起子弯弯绕绕,虚头伪饰,一盅儿饮下,暖就?是暖,冷就?是冷。
可惜,人并不如酒。
李怀雍收网,深情如许:“箫娘,我如何?才能与你坦诚相对,你如何?肯再瞧我一眼?”
又说:“老天?何?其垂怜,我前世负你错过,如今从头一遭,难道不是命定的?缘分,天?赐的?时机?教我将功补过,教你弃旧图新?”
哦?老天?当真垂怜?如何??不如何?。云箫韶唇边笑意加深:“弃旧图新,好个弃旧图新,”她问,“你我重活,成儿呢,那一世我的?父母妹妹呢,画晴呢。”
她的?问话不是诘问,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痛哭失声?,只是平静。
平静即不是问句,她心里自有答案:不能,你我重活,死去的?人永久已经死去。
“你说将功补过,不错,”云箫韶注视李怀雍失神的?脸,“我来补过,弥补上一世为女不孝、为姊不慈、为主不悯的?过错,我不想着一心一意好好待她们,弥补己过,转头却与凶手握手言和??”
“李怀雍,”她一字一句,“你好一句弃旧图新,今日我说,你我没甚么缘分,只有几笔账。”
若要还,也?容易,身死道消,只把你性命偿来。
这句云箫韶没说出口,只是已在说与不说之间?。
两人之间?冰弦冷涩再无他话。
李怀雍垂着脸:“罢了,你的?心意我已知晓。”
看去他接着还有话,只是这档口院门口倏然一声?马嘶,院门咣当,一人夺步进来,是李怀商,看见院中两人只是对饮,他猛地刹住脚步,张嘴道:“碧容姑娘说你、你们,”略整神色,又说,“说云娘子、皇兄先后到访,倒失迎。”
原来是碧容更衣回?来,瞧见这院中怎说的?,剑拔弩张,赶着跑去隔壁清雨阁叫请他们东家。
云箫韶简略道:“无事,隐王爷即刻告辞。”
李怀雍居然没否认,只说:“是,只待问一句话,问完就?走。”
云箫韶示意他问,他道:“想必六弟业已经听说,北边战报传来,建州王爷反了。”
什么?建州王爷反了?云箫韶听罢大怒,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怒气:这建州王爷,年年吃咱朝廷粮饷,娶咱皇室公主,竟然还反了?建州,建州,京中与建州隔山海关相望,如若开战,京城危在旦夕。
李怀雍对云箫韶说:“父皇有意点我兄弟二人其中之一挂帅,箫娘,你来说说,我兄弟二人,该谁去?”
谁去?谁去,沙场上兵戈不长眼,可不认你是王爷王孙,壮士百战死,说不得就?要马革裹尸还。李怀雍问的?,你一句话,你果真忍心看我战死沙场?今日云箫韶但凡发一句准话,将来满朝里说去,是你云大娘子亲手送隐王上战场。
隐王,抑或是泰王。
李怀商也?把眼张巴巴,看向?云箫韶。
第51章
不过只是一瞬; 李怀商速即克制,收回目光。
他冲着院中不知何处,说:“究竟何人挂帅; 想?必父皇圣心自有计较; 如何问?云娘子?”
李怀雍不置可否:“圣意在清心殿; 也要问?问?这院中民意。”
云箫韶心中大恨; 她的意思?倘若她说应当李怀雍去,她是什?么,知道的是她恨毒李怀雍; 不知道的只当她是护李怀商呢?人言最可畏; 徐茜蓉之?流还蠢蠢欲动; 岂非坐实她和?李怀商有些什?么?
倘若她吐口儿; 说应当李怀商去,那可好,对李怀雍余情?未了呢?原来隐王府的吃食用具没有白送,青梧轩没有白开?; 你两个是假和?离、真情?意呢?搁这郎有情?、妾有意呢?
她的这句答话; 李怀商不愿逼她; 李怀雍一意要逼她答。
可是,你逼我,我就要就范么?未免便宜。
李怀雍又问?一回:“你说说看,我兄弟两个; 该谁迎战建州?”
院中一时静默无声; 云箫韶蓦地动作; 两兄弟只见她拎起小几上的酒坛; 面?色冷冷淡淡:“殿下的命,殿下的前程; 问?我?”
说罢一坛酒尽数倾到地上,她嘲讽道:“但凡沙场,十生九死。一将功成万骨枯,挂帅者倘若生还,自是封王列侯、出将入相;倘若身死,势必有千万万兵卒早死在他?前头。敢问?隐王殿下,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这些死无全尸的无名小卒,能向妻女亲朋问?一句:我当上阵吗?”
替你当先锋、替你上阵杀敌的兵士,徭役兵役,他?们?可有得选?他?们?出生入死挣得你将军功名,你要来白问?一句谁该挂帅去?
云箫韶道:“我身是女儿身,不必做马前卒,又身居京中安享太平,谁该去建州送死,断断轮不上我来答。”
轮不上我,也轮不上你,你姓李,你家的江山你家的社稷,你有脸问??
吃她一言说杀了,李怀雍面?上奇异,一时半刻无言以对,李怀商满面?愧色,嘘嚅道:“云娘子大义,是我兄弟胸窄气短。”
云箫韶直视李怀雍,嘴里答他?:“不是王爷声声相问?,怎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