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商(双重生)-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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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雍率军进城那?日,说是百姓拥道?,鲜花盈天,隐王爷骑一雪蹄大宛骓,银鞍照白雪,乌鞘显峥嵘,端的威风凛凛、一表人?才。云箫韶没去?看这个热闹,菩萨拜过千百遍,只求这人?千万别再闹旁的幺蛾子。
可惜,菩萨这回不肯渡她。
或者,菩萨也遇降不住的孙行者。
李怀雍回来,仁和帝大加奖赏,一例给提到每年两?万石的俸禄,说此子“颇有太宗之风”,赐太宗武皇帝生前所?用弓箭一副,极尽荣宠。
如此人?逢喜事炙手可热,人?没在府里宴宾朋,也没各处饮宴走动,闷头只往云大人?府前凑。
孑然一身,随从侍从不带一个,赤着上身、肩背后?头负一捆黄荆条,单膝往云府门前跪下,清晨上衙前来跪一个时辰,晚夕下衙以后?来跪一个时辰,风雨无阻。
他赤膊上阵,腰腹臂膀上青紫一条一条,伤痕累累清晰可见,走过路过行人?看客,看得真真儿?的,那?些伤痕是甚?他一个王爷,从前位及东宫,还能吃谁打伤不成,这些伤处又簇新,一瞧就是此番打建州落下的伤!
如此十来日,这日碧容来送账,云府门前简直过不得人?,围得老热闹,只好打后?角门进,进来直抚胸口:“哎哟,不得了,话要说杀人?。”
杨氏问她外间说什?么话,她道?:“都?说隐王爷打沙场回来,九死?一生,看身上那?老多的创疤儿?,都?说……”
她停住口儿?不言语了,边上云箫韶道?:“无妨,你说。”
她一五一十照实学道?:“说娘没个慈悲怜悯,冷心冷肺,不为着从前夫妻一场的情分,也要看着王爷勇赴国难的面儿?。”
云箫韶听?了,手中帕子攥得死?紧,指尖儿?嵌进掌心肉里。
第53章
碧容小心翼翼道:
“还都说隐王爷深情厚谊; 从前?落魄时不肯连累俺娘,如今复起?不忘发妻,铁血柔情; 不世出的汉子好男儿。”
这?云箫韶一口气逞住; 碧容在外走动多?; 但凡听见的; 都教她一五一十说一遍。
说?一千道一万,如今民?间风传的,好似云箫韶不自己卷铺盖奔隐王府; 就是该死?; 就是负心; 就是不知好歹; 就是无情无义。
杨氏唏嘘不已:“莫不得他的手段,我儿,好是你如今从他?府上?出来?,先头你说?他?心机深沉; 如今为娘的只有尽信了。常言道; 穷不怕、傻不怕; 单怕心里住罗夜叉,他怎是个这么式样深掏人。”
又说?:
“你莫慌,等我明日对你父亲说?分明,立即往蜀中动身罢了。你姊妹二个都去; 左右秦家的亲迎还早; 剩留你父亲与我两副枯朽老骨儿; 他?还啃嚼我两个不成。”
云箫韶谢过母亲; 又陪着做一回针指不提。
她面上?什么没有,心里计较:话是如此; 只是筝流是小定过的闺女?,不好远行?,可这?留在京中,唉,他?一个是王爷,旁的臣子都要矮一头,忠勇伯哪里例外,只怕因云箫韶受牵连、受拿捏。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只有等吴茱萸起?效?
这?头杨氏与云雀山商议不提,云箫韶还没理出个头绪,那头李怀雍又见新章。
一日,云箫韶正和鸾筝儿一道打纤儿珞子,忽然外头一阵喧哗,家人迎进来?一名太监,说?云大娘子生辰将?近,宫里皇后娘娘赏下好些?个贺仪,命咱家今日送到。
云箫韶心下生无可恋。
但凡是个赏,宫里主子赏出来?都是脸面,甭管送的什么、送到心坎上?没,都不打紧,打紧是接着脸面你得进宫谢恩。而云箫韶到正阳宫谢恩,一定不单会见着徐皇后,一定还会见着李怀雍。
恨完、埋怨完,云箫韶拿着礼单平白生出一股气,心一横,心说?进就进,还怕你不成。
第?二日她穿一身儿红彤彤石榴花颜色衣裙,身正腰直、大摇大摆,进宫。
比及到正阳宫,果然与徐皇后说?没两句。
想是徐家受云箫韶一番戏弄,到了儿子还是丢掉性命,哪个不怀恨在心,连带徐皇后看见云箫韶也没个好脸色,三言两语受完她的谢恩,打发出去。
如此,正阳宫出来?景阳门下遇着李怀雍,就在云箫韶意料之中。
皇后眼瞧是不待见,没得还送生辰贺礼?八成是让李怀雍连撺掇带恐吓才使出来?的贺仪。想见她云箫韶的本不是徐皇后,而是徐皇后的儿,就是李怀雍。
“见过王爷。”云箫韶规规整整见礼。
青天皂白的,还是在宫中,李怀雍只说?送云娘子一程。
送呗。
一路无话,临宫门口告别,李怀雍避着随侍低声问:
“我知前?世那头是我对你不住,欠下的命债还不完。只是不论前?世,只论今生,我果真如此令你厌烦?”
又苦口婆心:
“你与我母后娘家合气,我也一向给你撑腰,徐燕藉也已经身死?,我半句没向父皇求过情,箫娘,还有何处我的不是,何处我的不够好,你只对我说?。”
他?说?得好可怜,诚心挚意拳拳殷殷,好情真意切。
也真是,好个虚情假意,令人憎恶。
真是,云箫韶挑出一句:“我要与你母后娘家合气?你只知去年乞巧宴或许是冯氏向泰王爷与我发难,不知这?背后是谁搅合罢?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表妹?”
又说?:“不论前?世,只论今生,你表妹还想置我于死?地,到你嘴里还成了我与你家里合气,就这?一句,你问何处是你的不够好?”
听见说?乞巧宴还有徐茜蓉的手笔,李怀雍当即惊住,未及反应,云箫韶微微屈膝向他?行?一个礼,扭头就走,压根儿不及拦。
徐茜蓉,李怀雍回府反复思忖,心说?不能够,这?愚妇,与当时的冯氏合谋?与虎谋皮,不要命了?
有心找上?门问个明白,可到底心生厌弃,不愿再有交集。
却说?也合该有事,没过几日,李怀雍没去见徐茜蓉,挡不住徐茜蓉来?寻他?,这?日徐茜蓉登门,不巧,李怀雍正在云箫韶房中饮酒。
他?身上?那些?个伤,谁是唬人画上?去的不成,他?是真的,守城的城门楼、攻敌的冲阵车,他?身先士卒都上?过,箭伤、刀伤、戗伤,他?身上?不少有。
却说?回来?这?好些?时日,没着人医治么?并不曾,只为着袒露给云箫韶瞧瞧,箫娘最?心慈,看不得人流血吃痛,盼能博得一个半个心软。
这?就耽搁了,不好好止血净创,反反复复,天气转眼入夏渐暖,有的创口难免青紫一片,触之黑乌乌血滋啦往外冒。
血肉之躯,哪有不疼的,眼看拖不得,除却看伤敷药,这?疼痛无以消解,李怀雍少不得小酌几杯只当镇痛。
只是身上?的疼,血流尽罢了,看它?还疼不疼,两盅下肚总也能忘干净,可心上?的疼,想一想早前?宫中云箫韶与他?说?的绝情话,左右寻思不得,两人打头分明新婚燕尔,中间儿也有琴瑟和鸣,如何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心上?创口,千万种只是刻骨铭心,越是饮酒越是记得牢,忘也忘不掉。
话说?回来?,画春呢,李怀雍又斟一杯,画春不是日日在此间熏香铺榻,怎的还是如此衾寒枕冷,冷冷清清,这?起?子奴才,做什么吃的,只顾生根长苗似的躲懒。
李怀雍醉眼朦胧,望一望飘摇的锦纱帐,吃吃笑道:“凤儿,只以为梧桐苑是伤心地,你搬来?这?里怎还是不见开怀?我来?了,你也不出来?理理我。”
又一刻,屋内酒坛饮得罄,冲外头大叫:“画春,筛酒进来?。”
画春探头瞧瞧,好么,门帘脚下角落粗粗数去,少说?五六只红封坛子堆叠,扭身出来?,这?丫头不敢擅作主张,赶着想去叫阚经拿主意,谁知当头撞上?一人。
“哎呦,”她轻呼,“表姑娘玳瑁猫儿相似,日头没落的白天,倒扮鬼影不带声。”
徐茜蓉定定望着屋内,轻声道:“别吱声,”退下手上?镯子给她戴,又摸出一把碎银子,“往后另有重谢。去,取酒来?。”
画春瞧瞧腕上?玉镯子,掂一掂碎银,少说?有个一两二钱,罢了,一阵风儿望灶上?热酒。
又两坛子呈进去,李怀雍对着画春都是没个清醒白省,一时说?她是画春,一时说?她是画晴,说?别藏着你娘,又说?对不住枉害你一条性命,没头没尾的。
画春唬得不轻,画晴姐不好端端在云府喘着气儿?害她性命?主子爷哪个害她性命?
全然不知她主子爷说?的是前?尘往事。
又听说?:“你命倒不足贵,只是在凤儿处落我一分埋怨,你说?说?你,就你要死?,还投井,落后凤儿每每望见井台总要垂泪。”
他?知道云箫韶垂泪,却不觉着是他?的错处,一味只是怪罪画晴,画春只得哆哆嗦嗦听着。
后头间或又叫画春是碧容,说?:“你镇日打王妃跟前?晃悠,唱甚么调子王妃都说?好,你是什么来?头?院儿里卖俏贴意儿手段使到王妃身上?去了,是不是?一味只哄她欢心。”
良久,默默又灌进好几杯儿,李怀雍一分落寞九分无措,说?道:
“甚么手段,你也教教本宫。”
话音未落,好似一霎雪光入怀,清凌凌、虚飘飘,一袭青碧衣裙打帘子进来?,长发半挽遮在脸颊,冲他?柔声道:“王爷。”
这?身影径自在桌边上?坐下,如此熟稔家常,仿佛天天年年、长长久久,她是如此这?般掀帘子进自己屋里。
又侧着脸儿只斟酒,口中笑道:“听说?王爷贪杯?有酒了不曾。”
李怀雍痴痴道:“凤儿,是你。”
女?子长发垂在脸侧,只露出光洁腻粉的额,嫣然巧笑:“是妾,不然呢。”
是她,衣饰举止都很像;不是,李怀雍清楚明白,这?长相这?声气,不是她,绝不是。
何妨,管她的?多?久,等候多?久,身上?的伤搁置多?久,太久太久,暂且只当是她,又何妨。
李怀雍梦呓一般道:“你来?了。”
房中熏着的,是从前?主人惯用的香,似有若无的清淡味道,徐茜蓉也知局,并没有戴香气太浓的香囊香佩,好,李怀雍心想,不必看脸,二一添作五也充得了。
徐茜蓉是喜欢的,她今日多?番筹谋,又穿云氏贱人的衣裳、又摹云氏的妆扮语气,面子里子统统抛却,为的什么?不就是和表哥重修旧好。
有这?份儿好,只要表哥肯从新顾她,不愁进不来?隐王府。她早是表哥的人,一颗心全无旁的念想,只有嫁李怀雍一个念头。
她是夙愿得偿,李怀雍却不是。
几分薄酒随风散去,血是热的心是凉的,眼中不映眼前?人,神魂分两半,不知深处何地、今夕何夕。
千万个念想,千万个盼望,此刻与他?共赴良宵的若是云箫韶该多?好。
可他?魂飞魄散冷眼旁观,不是,她不是云箫韶。
第54章
金乌西沉月上中天。
房中?屏开孔雀; 褥隐芙蓉,佳人如玉,佳期如梦; 李怀雍看见; 眼底里却不见眼前人; 反映出多少?年前的一夜; 他的新婚夜。
生涩的云箫韶面上飞红,婉声?道:二郎,二郎。
究竟有多少年?他的王妃、他的箫娘; 不曾唤一声?二郎。
上辈子两人分道扬镳; 是何时起?是了; 大约是成儿死后; 打那以后再没有同房,这辈子更好,她宁愿熏红花炭也不近他的身。
如此?念想,李怀雍越暴戾; 徐茜蓉忍不得?也不敢哭; 只忍痛吞声?小意讨好。
少?一刻; 李怀雍问:“你是谁的人。”
徐茜蓉咬牙说是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李怀雍没说信不信、喜不喜,只教她脸儿埋下住口别言语。
我?的人,我?的人。
我?想她做我?的人; 的那一女子; 她不愿意; 你愿意?李怀雍心头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心想既然如此?,便二一添作五来算罢。
我?的人; 我?的人,李怀雍说不清心中?是恨还是憾。
次日晨起,外?头阚经诚惶诚恐,说宫中?皇后娘娘宣召,李怀雍起身自回房梳洗打选衣裳,一眼没看枕边上徐茜蓉,丝毫没注意她面孔青皂、双眼吊白,竟然半昏不死睡着。
落后还是画春进来,又是给掐人中?又是给灌枣儿茶,好容易才给唤醒,徐茜蓉拥被而坐,眼中?空落落、悲切切,清泪长流。
不题。
单表李怀雍拾掇妥当,没去别的地?儿,直望宫中?行去,去应皇后娘娘的召。
当他好母后有甚要紧事,原来攒出一本册子,那上朝中?适龄小娘家世姓名画像齐全,要给他说亲。
徐皇后道:“如今你要看清,冯氏和她生的九皇子已经成灰儿,宫中?如今管事是德妃,你要争也是和老六争,常言道大丈夫成家立业,你总要先成家,你父皇跟前也像样不是。”
说起旁的罢了,如今说起他六弟,李怀雍不是很耐烦,只道:“德妃一向与母后和睦,怎么?,如今也不妥帖?”
提起这茬徐皇后通是没好气:“从?前没瞧出她来,干净是个?老浪货,我?总疑心她宫里那些个?宫女儿不干净,俏一帮专一拦你父皇。”
李怀雍陪着:“宫女怎了?不安分?”
徐皇后哼一声?,心烦意乱模样:“要不的怎留住你父皇?长是婕妤处也少?去,专爱望咸庆宫逗留。”
又龇牙张嘴抱怨几句,李怀雍听了,不反驳不声?张,告辞时徐皇后那册子让他收,他笑笑照收下,徐皇后一看有几分欣慰:“这就是了,先聘个?好人家正妃,要乖顺听话的,也不拘门?第,不求甚助力?,我?算瞧出来,你父皇万事自有主张,不如聘一家小门?小户,好拿捏,还不讨你父皇的疑心,落后你再娶蓉儿过门?便了。”
李怀雍照单全收。
只是嘴上应得?好,看他转头动作,徐皇后估计要气得?跌脚。
说这李怀雍,晌午进宫见过徐皇后,转眼只当耳畔吹风,向晚就跑去升云巷,老把?式从?新提,背他的二斤黄荆条跪云府门?口请罪。
一连又过去好几天。
云箫韶问父亲:“这一向衙上同僚说您不说?”
云雀山问闺女:“说甚么??”
“说,”云箫韶掩口笑道,“王爷的老丈人不爱当,看您还要挑谁家女婿。”
云雀山吹胡子瞪眼:“这隐王爷丈人,谁爱当谁当,动辄拿外?头物议压人,这样女婿谁稀罕。”
云箫韶劝两句,父女两个?又闲话些旁的,云箫韶打父亲书房退出去。
走出廊下,她脸上轻快笑意落一落。
拿外?头物议压人,只听这话即知,父亲平日一定没少?听见这些个?“物议”。
云箫韶知道外?头是怎么?传的。
世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隐王爷,就是天下第一等有情?郎。都说隐王爷是如何深情?不移,受奸人冯氏排挤时自顾不暇,忍痛割爱送爱妻和离归家,只为?保她周全。如今天开化宇是非清明,皇帝陛下破开冯氏一党避障,从?前隐王爷星宿犯冲的说法不攻自破,沉冤昭雪,重获圣心,他不忘发妻,上门?求娶,真是再重情?也没有。
有的人问,听来隐王爷也无甚过错,如何要日日上门?负荆请罪?
自诩知情?人通是有话说,原来这个?过错,不是隐王爷自身之过,是代母家请罪,缘由还是要落在?去岁年末问斩的襄国公徐大郎身上。
徐大郎在?西郊拦道行强盗事,这也是一段公案,京中?人人皆知,求娶云二姐不成怀恨在?心,想趁着小娘出城远行把?人掳了,为?非作歹。
话到此?处,大伙儿甚是不解,当是时不是幸好遇着泰王爷率众臣救下么??云家两位小姐毫发无损来着。
且这即便再是记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