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难追-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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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倒转间,她甚至都不曾惊呼一声,便坠入了数九寒冬的溪水里。
顷刻间,冰冷刺骨的水流淹没她的五感。
第44章 替死
一把打开侍女端着的汤药; 赵冉冉赤红着被高热熏热的眼,她哑着声坚持问道:“王爷呢,我方才分明听得有人喊他。”
侍女蹲下身收拾碎瓷,仍是一脸恭敬而冷漠:“是姑娘听岔了; 王爷从昨夜就去了府衙; 并未回来。”
昨夜被刺骨冰水泡了; 她一直高烧昏迷到了今日晌午才清醒,本就是前儿被折腾的狠了; 下头伤处被寒气侵了,外加陡然得知戚氏惨死的消息,她整个人虚弱恍惚到了极点,五内如焚的,素来温婉的眉目都变的狠厉狂躁起来。
“滚开!”又有一个侍女端着粥碗趋步上前; 她抬手抢过瓷碗撑着床榻喊道:“他不来; 那我自己出府去!”
好端端的; 戚氏莫名被人推去运河里溺毙,迷离间她更是通过这几人的窃窃私语; 意外得知了薛大伯因殴伤贵人被定为死囚之事。
从前在尚书府时; 戚氏性子泼辣; 嘴里刻薄护短; 原本就不讨桂氏母女的喜欢; 那时候有外祖薛家撑腰; 她才得以在尚书府里陪她长到十二岁。
前日她被截去花船; 此事是何人所为,大体上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
薛大伯同戚氏感情甚笃; 如今她无瑕伤怀; 务要冷静下来; 先将活着的人救下再说,那对母女是怎样的性子,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谁敢再拦我!”嘭得一声抬手将粥碗远远掷出去,竟一下将屏风也砸倒下去,趁着侍女乱作一团,她翻身滚落下床榻,拾起离着最近的一片碎瓷抵在了项上:“都让开路!”
就在侍女们面面相觑无所适从之际,眼看着锋利碎瓷都已然划破了皮肤,门外适时响起了男人的说话声。
“速速收拾了,你们都出去吧。”在侍女们俯身收拾鱼贯而出的档口,段征只是皱眉望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身同门外的骆彪慎重低语了两句,待人皆走完了,他缓步走到桌前,朝她伸出一只手:“别闹了,冉冉,你在流血。”
他神色瞧着极为疲累,眉睫间亦是少见的愁虑。
可是赵冉冉并没如何觉察,这个新的亲昵称呼,让她一下子回到了前日黄昏,自然也想起在繁华热闹的广陵城内,那竟是她同乳娘最后一回相见,如今她陈尸含冤,她恨不能手刃仇敌。
外头天色阴沉沉的,屋子里的几扇窗户又被人拉了帷幔遮了,此刻唯有一盏昏黄宫灯,映着赵冉冉一张高热潮红的脸,她眸光中是连自个儿都未觉出的痛心癫狂。
她半坐在地上,见他脚步动了,手中的瓷片却握的更紧了,想要开口时,却是未语泪先流,哽着喉咙剧烈地喘息起来。
京中的巡御史还等在花厅里,正同桂大将军的得力干将一起饮茶。
此次江南两派中,以崔克俭为首的文臣乡绅们因了将行的赋税新政,已然同他们这些新贵武将势不两立,动静越闹越大,惊动了天子。
这两日新仇旧恨一并发作,段征忙得焦头烂额,才知道镇守一方要用的心思,委实比行军打仗要复杂莫测的多。饶是有陛下信任,崔克俭此次上奏,他也务必得慎重处置。
因此,不得已的,才将同桂家的关系拉到了明处。
“你先将瓷片放下。”他驻足凝眉,目光恳切地紧紧盯着她手中之物,“地上凉,来,我拉你起来。”
回应他的却只有赵冉冉愈发不信任的泪眼,这节骨眼上,桂大将军的好甥女还偏生为两个小人物闹出这等事,他暗自握拳,也只好立在桌前不再擅动。
平复了些心绪,赵冉冉盯着他的眼睛,只问了两句话:
“你早已同桂家交好是不是……救薛伯伯出狱应是不难吧。”
旁的事情,她也猜得了大半,只是如今连问也不屑问一句的。
“好,我会谴骆彪亲去救人。”微末小事,他自是想也不想地就应了下来,“即便是为你乳娘报仇,过一阵子,也不是办不到的事。”
他一面诱哄着,一面试探着就靠了过去,提到戚氏时,见她手腕颤栗明显松了心神,他遂一个跨步上前,在她腕上经处轻巧一捏,那片锋利碎瓷就应声落地。
段征立刻将人拥进怀里,指腹朝她项间探去,确认伤处无碍后,便将人抱坐上塌。
“是我大意疏忽,你不必忍着,想哭就哭,外头的事我都会一一料理干净。”抬手来回顺她凌乱长发,段征怜惜地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说话间,听得外头脚步声,他目光冷然挑眉朝外看去。
得了肯定的答复,赵冉冉卸下一口气,不觉悲从中来:“阿娘…她停灵何处,我想去…看一眼。”
“还在府衙停着,我已叫人去接了,你好生睡一觉起来,再去看不迟。”他无奈叹息:“朝中出了些乱子,还有客在等,我叫小蓉来陪你吧。”
说完也不指望她回话,唤进两个侍女陪着,交代了两句又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床榻上高热不断的女子浑浑噩噩地进入昏睡。
。
衡潢阁花厅。
一个面白无须气质却极为俊逸的年轻宦者,正悠然拨动盖碗。
此人原是季国公府收养的一个小宦,名唤凌修诚,因是从小聪慧异常,算是个文武全才,这一年里替国公府为圣上办妥了不少疑难暗事,故此旁人尊称一声凌大人。
在场另一个是桂大将军麾下的一名何参事,他跟着桂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又是个话多的,一见段征回了花厅,便纵横捭阖洋洋洒洒地说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段征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条陈。
江南即要推行新法,变法者同那些旧绅官商,总有一方是要流血的。
变法者首当其冲不就是他自己么,段征默然,离了骆彪和赵冉冉,出于藏拙的目的,他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完了,他一脸斯文和煦地笑了笑,挑眉看向凌修诚:
“不过是要些银子田亩,闹得喊打喊杀的。圣意如何,想必凌大人早已心中有数了?”
这话说的沉稳,可是他垂在桌下的手掌依旧无意识地捻动两下。
凌修诚抬眉点点头,他是个清寒的相貌,过往的经历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事,若非身上这御赐的特殊官袍,乍一看起来,就是个弱冠刚过的年轻士子。
“圣上的意思。”他将碗盖清脆一扣,视线扫过上首两人,缓生说了句:“崔大人莫动了,不过此番士绅上奏闹事,还得有人替崔克俭出一条命。”
何参事听完竟不掩饰地长出口气,一拍大腿立起身朝北遥拜:“圣上明鉴啊!”转头见同为武人又是此次风波核心的段征却好端端正坐着,何参事意识到失态,轻咳一声又坐了回去。
因着前两年征讨,桂家私底下早同镇南王府牵扯不清了,虽说远没同气连枝的情谊,可桂大将军同他们这班老将皆是年事已高,他们在江南田宅又不多,是以这一回自然是选择傍着镇南王府这棵大树了。
明白桂家已不会被牵连后,那何参事对后面的安排倒是漠不关心,自顾自喝茶吃起点心来。
留下两个话皆不多的人,花厅里一时冷清下来。
大局已定,段征沉吟了番:“与崔老大人一并联名上书者共有二十余人,这些人分属六部,官衔品级各异…”他心思一转,意有所指地同下首之人望了眼,不经意地又补了句:“除了崔大人外,官职最高者便是一位从三品的侍郎了。”
凌修诚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轻声回道:
“杀一儆百,安抚从人,崔克俭死不得,就由那位侍郎替他。”
何参事回过味来,一口茶来不及吞下,直直当空喷出。
“咳咳…”他顾不得咳呛,急慌慌抱拳开口:“凌大人有所不知,您说的那位俞侍郎,是大将军甥女入赘的夫婿啊,还是换一个吧。”
谁料这一句说完,那凌修诚只是浅浅嗯了声,而后掀眼皮看了眼天色,离座回礼:“原也是圣意如此,参事大人见谅。”
言罢,何参事也晓得他看着面软实则说一不二的性子,连忙也起身,匆忙作别回家报信。
段征唤人进来送客,出了院门,凌修诚看了眼天边薄暮,驻足接过侍从递来的披风后,回头冷着脸问了句:“郡主的婚仪妆寇尽已齐备,应天府司礼监也一切妥当,王爷何时忙完,谴人走一趟司礼监,将婚期定了吧。”
段征一愣,而后沉吟许久郑重道:“凌大人安心,本王既应了郡主,绝不会食言。”
送完了客,他又令骆彪将王府幕僚同广陵城里一些心腹官员急召过来,一群人就方才议定的结果,往来争辩着,直商议到子时过了,才各自摊派了差使纷纷告辞。
下楼到蘩楼时,段征也没惊动人,只在净房胡乱擦洗了一番,就疾步上了木梯。
他已有两日未曾睡过,遣走侍女后,他坐到床边看了看赵冉冉檀口半张的睡颜,揉了揉额角,便走到三足香案前,熄了安神香后,轻手轻脚地躺进床里,一只手将人圈了,才及摩挲了下,顷刻倒头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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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光才透窗而入,他便枭鸟般猛地睁开双目,替身侧人掖好被角后,他穿好衣袍走过香案前,低着头系好玉带后,又将那安神香燃上了才迈步出去。
不过晌午未到,六部里几个心腹就已将俞九尘占田害民的罪证罗织完毕,效率之高令人瞠目,一个礼部的小吏甚至连陈罪弹劾的檄文也写好了,笔端犀利辞藻俨然。
段征展开看了看时,发现檄文的十个字里他能有三五个不认得的。
可他看得高兴,同时也未免旁人看出他的拙陋,他特意将檄文夸了两句,顺手赏赐了那小吏。
底下人见状,以为这事关乎王府运命,更是各自审查找来的罪证,力求不遗余力地将罪名做死。
诸事齐备,段征想起了戚氏的丈夫薛兴伍,那人不自量力地跑去袭击桂家寻仇,他想了想,也不耽误去侍郎府戒严的进程,另遣了个随从同时去狱中提人。
然而一个时辰后,两队人马同时回来传信,却意外得俱不是什么好信。
一个是薛兴伍早被桂家提走了,人并不在死牢里。
而另一个消息,让段征当场掷碎茶盏,咬着牙死死盯着地上随从:“你将方才所说,再同本王复述一遍。”
那随从深知他的秉性,惊恐万状地伏在地上打着摆子说道:“是、是…俞侍郎早上出门未归,我等入府后,在内院瞧见…见到桂将军的甥女,人、人已经死透了!”
第45章 决心离去
“姑娘; 真的不能进去,王爷在处理政事呢!”
远远的听的侍女阻拦的劝告声,段征立刻对那随从使眼色,随从也是个反应快的; 当即领命率先快步出去安排。
等赵冉冉跨进院门; 恰好同那行色匆匆的从人擦肩而过; 她对这人有些印象,知道他算是段征的心腹了; 观他神色一时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兆。
“都退下吧。”段征从里头快步出来,接过侍女手上的披风,一把将人裹了起来,“天晚风大,不睡着出来乱走。”
轿子已经停在了衡潢阁门前; 她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此时出了一身虚汗; 却也只是顺从地跟着他上了轿,也懒得去解下披风。
天色昏暗; 行宫里华灯初上; 轿厢萱软布置绮丽; 合着外头江南名园的景致; 实在衬得上第一等的人间富贵温柔乡。
轿厢晃动; 置身其间的两个人却各有心思。
赵冉冉也不绕弯子; 当先开口便问:“薛伯伯可在大牢寻着了?”
“寻着了; 不过还得过明路销了案底。”段征说起谎来眼皮儿也不掀一下,他牵过她的手握住; 觉出汗意后随手又将披风解了。
见她还要追问时; 他将人朝怀里一带; 故作不经意道:“赵月仪已死,你的仇算是报了,事情做的隐秘,桂家的人查不到我头上。另外…还有件事我亦自作主张了,你乳娘的尸首我已遣人寻了处风水宝地,怕你见了伤心,已然,埋了。”
一席话言简意丰,赵冉冉却只停在了第一句上。
反应过来后,她兀自出了半天神,想要问明白时,终只是张了张嘴嗫喏叹了声:“桂家不是好相与的,善后之事……”
“只管安心。”他伸手眷恋地抚她发顶,指腹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慢触上她浅褐右颊,几缕散乱青丝磨的他颈项微痒,想了想,他还是压下了心头热意,“这两日城里不太平,今夜我还有公务,不陪你了。”
站在蘩楼院门前,两个要走时,赵冉冉忽然上前拉了他的衣袖轻声道:“崔克俭弹劾的折子,我总觉着不大对劲,你若摸不清门道,莫要擅动,只管如实上奏等着圣意,私下里再查一查他们。”
见她说中了自己先前办妥之事,段征先是一愣,继而勾唇看了眼那只牵着自个儿衣袖的苍白小手,回身拍了拍她,免不得牵出些真心来:“过两日等风波平息了,我陪你一同去祭拜你娘。”
她心下一疼,眸中泛出脆弱,两行热泪倏然滚落。
“迎风哭伤身。”踌躇着放了马缰,他皱眉又两步回去,粗糙指腹轻按两下,将她颊侧泪珠拭去,“等我回来。”
赵冉冉点点头,泪却流的更凶了,也不知是怎的,或许是最亲的人没了,她在他面前难得如此克制不住心绪。
“快些去吧,不要耽误了公事。”目送着男人策马扬鞭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她回头眼中迷茫空寂,对着一院暮色冬景心口莫名溢出种无名的恐惧荒寂,遂忍下泪勉强朝着侍女:“夜饭我实在吃不下,劳烦再点些安神香罢。”
这一夜她在蘩楼无梦,广陵城里阖城大索,几乎要掀翻了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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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路人马寻着可能的线索,从广陵六处城门奔袭而出,段征也亲自荷甲持刀带了一队,杀气腾腾地一路朝城外搜捕。
直搜了三日整,到了腊月廿九,眼看着再有一日就该除夕了,段征只得下令城内通行,随便提了个死囚出来,在广陵大街小巷贴满了布告,通牒了户部侍郎占田害民,抗拒新税的罪行,并定了年后问斩。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他为匪从戎十载以来,早已践行的道理。
这一回借着浙东士绅闹事,段征确存了些报私仇的念头,在凌修诚带来确切的旨意后,他就想好了,避过崔克俭,单只拿俞九尘抵罪。
为了将他赶尽杀绝,他连桂大将军的示好宴请都推了,更别提去救薛兴伍的事了。
廿九这日傍晚,他急匆匆地赶回府衙,问的薛兴伍依旧没被压回死牢时,不得已只好亲去了趟将军府。桂祥才死了侄女,面上只看不出丁点伤怀,甚至为了俞九尘的事,他招待段征时,难得放下一贯的严肃,尽是恭维客套。
本以为救薛兴伍不过是小事一桩,然而当段征不紧不慢地随口提起时,桂祥脸色一变,沉默了许久答道:“我那长姐痛失爱女,嗐,妇人家疯魔了,此事请恕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段征心道麻烦,起身告辞之际,又好奇多嘴问了句:“你那甥女,当真是姓俞的毒死的?”
一提这个,桂祥不由也怒火中烧起来:“说起来都是家丑,俞九尘那小子,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单同浙东那群人走得近,要与老夫唱反调,听说在家中还动过手,要不是月儿拦着,老夫真该早早一刀劈了他!”
抱怨完,桂祥立刻又回到了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路客套寒暄着亲自送人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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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头段征盘算着薛兴伍的分量,只不知后宅里头这两日出了些事。
就在昨儿半夜,赵冉冉被人摇醒了,面前站着的正是最早绑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