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难追-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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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又说着了痛处,眼看着她眼中断续着又要落起泪来,薛稷连忙打断道:“男人大丈夫,既然仇也报了,他比咱们先行一步,时日长了,自也得想通。”
药极苦,赵冉冉心里略定了些,也清明了些,遂问他:“你不是投在…王爷麾下,官职不过是户部司农,怎么来这通天的本事?又为何化名赵永年?”
“夜里扎营再同你细说。”薛稷俯身耳语了句,为怕她追问,也是为了调转她的伤情,他忽然退开了些,板正着面目,一本正经地同她作了个揖。
赵冉冉愕然无语地看着他,他两个毕竟从小相识,又于松江府家人一般朝夕相对了三载,这样的举动实在怪异。
她收了泪,倒是好奇他能说出些什么来。
薛稷再一揖,似乎也是犹豫,半晌后他朗声道:“阿姐如今式微,年岁也不小了,估摸着往后也不大好寻郎君…这世上良人甚少,嗯……”
外头似乎有马蹄声近了些,他挠了挠头,重重‘哎’了声,破罐破摔似的,一口气俱倒了出来:“罢罢罢,想来想去,你还是嫁了我算了,五年十年的,你我有夫妻的名分,我也好照顾你一辈子。”
赵冉冉脸上泪还没抹尽,听罢只是沉默无言地看着他。
她鲜少有这等不屑无语的神色,还没开口作答时,轿帘猛地被人用长剑挑开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俞九尘不会用剑,此刻解了装样的佩剑在马上低着头,一脸霜雪地看着车内二人。
“不嫁,你小时候挂着鼻涕挨揍,哪一回不是恶狠狠瞪我。”赵冉冉在心里暗抽了口凉气,不动声色地同帘外人点点头,恍惚间越过他似乎还瞧见个青衣帷帽的姑娘,她未及细看,又回头乜一眼薛稷,斩钉截铁道:“失心疯了不是,分明打小嫉恨我,娶了我作一辈子冤侣不成!”
“久别了,冉冉。”俞九尘浅笑,适时移开了话题:“前头这样路还得走上百里,赵司农,我看不如请柳姑娘进来照顾冉冉?”
薛稷方才松下一口气,听了俞九尘的话,却是挑眉,皮笑肉不笑地不客气道:“柳姑娘另有马车不坐,爱吹风也是她自个儿的事,还有,莫忘了你我是平级,此番还是我顺道救的你,赵司农这个称呼,俞大人再叫,可觉着合适?”
俞九尘敛眉加深了笑意,本就生得儒雅的一张脸在霜雪中愈发显得超凡脱俗起来,他深望了眼赵冉冉,悠然道:“前尘磋磨,等安稳下来,我再同你解释,当心身子再多睡会儿吧。”
说罢,他自知不会得到怎样真心的答复,也就收了剑垂帘马蹄声又复远了些。
。
他们走的全是僻静人少的山路,除夕夜连远处村落的爆竹声都渺远的很,一队人显然都是薛稷的手下,直纵马跑了三个昼夜,期间都没怎么停过。赵冉冉倒是车一晃就犯困,迷迷糊糊得每日里多是睡着养病,许多事,她心有疑惑,只是当下还惧怕着广陵城的追兵,薛稷没有多说,她也就无暇一气弄明白。
几回下车透气时,她倒是发现,他们一路似乎都在朝东南走。
第五天傍晚,当他们翻过一座山岭,来到一处村落时。村口石块上坐着两个柱杖老人,沈女官同那早先赶车的伙夫见了,突然神色激动,过来对着薛稷无言连叩了三个头后,一脸欣然地就朝村口快步跑去。
赵冉冉身子好透了,下车时听得他们相拥而泣。
听清了村人的口音后,她神色凝重起来,因为,他们说的是闽地的方言!
先前薛稷只说了会带她去海岛,浙东沿岸岛屿颇丰,如今他们却马不停蹄地跨过边境,直入了闽地?
她无声打量了一圈护卫的人,又皱眉看了眼沈女官的方向,脑子里已然有了些猜测。
有些事,似乎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难怪他只是举人的功名,就作了户部司农,甚至化名赵永年,连王府的耳目都能避过去。
两个月来纷纷繁繁,纸片一样的线头在脑海中纠缠梳理。
她转头回看背后的苍茫山岭,视线触及正跨马而下的俞九尘时,陡然间什么,心口处难以自抑得皱缩起来。
这一路,她带他都是客气却疏离,此时见她望着自己出神,俞九尘怔然间不由想起些过往,遂笑意温雅地缓步朝她走去。
他的样子似乎一点也没变,抛去了隐忍贫寒,从前那种谪仙般的气度被放大到极致。
忽然数列甲士列队奔来,齐刷刷跪倒在路旁,山呼道:“卑职奉二皇子之令,恭迎大人回朝。”
这群人黑压压约莫百人,一下便同薛稷带着的二十人阵势不同。
见他只是略应了声,依旧不停步朝自己走来,赵冉冉心口越来越闷。
崔克俭以卵击石般的奏折,
河东王投诚和谈,
俞九尘又替崔家顶罪?
她就这么看着他,心口越来越紧,终于连敷衍也省了,她快步走到薛稷身侧,拉着他就朝村里走。
见那群人并未跟上,她沉声想了一圈,事涉兵燹国朝,有些事她也知道薛稷并不该答她,开口时便捡了句最不要紧的问:“廿九那夜…就是那两个青竹筒,是你亲手调配的,还是旁人给的?”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旧情
听她突然这么一问; 薛稷心思数转,陡然‘嘶’声惊问道:“阿姐!你不会用自己试过药了?!”
见她面色凝重,他便明白过来,连忙将人拉着反复看了几圈; 而后似是颇为气氛地郑重说:“姓段的何德何能; 他连个名分都不能给你; 你还替他着想,还好那药是我亲手配的; 也就是有些伤身的安神药罢了。”
赵冉冉放下心头这桩大事,终于直言问他:“你是何时成了河东王的人?那崔克俭…”
四下无人,薛稷也无意瞒她,便将自个儿如何回了松江府,却被告知家人都获罪流放; 而后又如何意外同河东王白松长子相识; 二人引为知己; 借助白松的势利,他暗地里访的了爹娘的下落; 恰好被镇南王府捷足先登; 后来便顺势化名赵永年; 借由崔克俭; 成了户部司农。
而今他与俞九尘看着共事一主; 实则分别效力于河东王两子手下; 是亦敌亦友的关系。
听完了这一通缘委; 两人刚好走到一处驿所前,远远的见俞九尘领着另一对人马也赶了过来; 薛稷连忙改口道:“我已为你安排好了去处; 这些事听过就算; 姓俞的心狠手辣,你莫多理他,咱们歇一夜,明日我让柳烟陪你离开。”
原来闽地和谈是假,那崔克俭真的已然另事他主了。
赵冉冉望了一眼来人,心底里思量万千,面上只丝毫不显。她看着俞九尘跨马下来,玩笑般地问他们:“你姊弟两个感情深厚,倒有说不完的话,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呢?”
跟在他身后,下来个身姿矫健眉目却柔婉的女子,名唤柳烟,她年岁比赵冉冉还要大上三岁,跟了他们一路,明眼人都能瞧出她待薛稷的情意。
薛稷抬眉扫了眼柳烟,正视着俞九尘的眼睛,似是有些挑衅地回了句:“阿姐明日就同咱们分开走了,我自是得嘱托她几句。”
俞九尘敛了笑,没有回他,却一脸淡然地去看赵冉冉。
“我有些倦了,柳家姐姐不如也一并进去歇息?”赵冉冉只当看不着他,径自过去挽过柳烟的手,两个就一并入了驿所大门。
原来这柳烟本是河东王养在广陵的暗桩,表面上看去柔柔弱弱的,实则是个功夫绝顶的。这些天来,赵冉冉偶尔同她相交,已然发现她是个性子极为单纯的,也因此被上头觉着一无所用,渐渐的真就成了广陵城里接客的烟花女子,薛稷好心救她出苦海,她便一门心思地要跟着他了。
同柳烟说了会儿话,赵冉冉愈发觉出她私底下的好性情,甚至于经历过这一场不算好的人生,她还是动不动就爱笑,一笑时左颊边就会有个浅浅的笑窝。
一见忘忧,或许说的就是此等人。
她忽然有些明白,薛稷会特意安排这人陪着自己去岛上避祸的原因了。
。
第二日天不亮,赵冉冉便惊醒过来。
见柳烟还在睡,驿所内外也静悄悄的,她心头挂着事,烦乱间也就独自一人到外头逛了逛。
这处村落依山傍水占地极广,约莫有百八十户人家,说是村落倒比一般小县还要繁盛。此处临近边界,民风彪悍,天还有些黑,就有保甲民户在村头列队操练。
绕行了一大圈,天光熹微,她望着远山仙境般的蒸腾晨雾,不由得劝慰自己——世道离乱兵燹不绝,观此地百姓尚算富足,那河东王治闽地,听说倒似比新楚的皇帝还要勤勉清明许多。本就该有能者得天下,朝堂诡谲,段征若是连江南也守不住,那也是天意。再者说,她都走到这一步了,也不可能回去自讨苦吃吧。
既然思索无用,微末之身,不若活的畅快些。
晨曦绿意映着薄雪,晴光渐渐爬上连绵山头,赵冉冉思索明白,正要往回走时,转身时冷不丁撞进一人怀里。
“身子好些了?”久违的温润声线一如往昔,两个人离着极近,从前种种记忆恍惚间袭上心头。
她连忙从过往中醒悟过来,撑着胳膊抽离出那个怀抱。
印象中,他们从前私会,也总是这样亲昵的举止,家中曾有好心的婆子撞见过,曾直言不讳地告诫过她男人的劣根性。可那时候,她只觉着俞九尘是不世出的君子,并长久地认定了,这个人会是与她相守一世的良人。
算起来,发乎情止乎礼,这一点上俞九尘比起段征来,确实算是个君子了,只是这些年来他做的那些事,用冷血无情来说,或许都算是轻的了。
“已然大好了。”她退后些淡漠着同他点了点头,“出来的早,一会儿柳姑娘该寻我了。”说罢,作势就要回去。
“表妹厌我至此,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愿给了?”
在她抬步之际,俞九尘骤然开口,他一身雅白布衣也没有佩剑,只松松挽了一半头发,此刻温言含笑,如竹菊般清浅的眸子里,却带出一丝忧惶动容。
三年前他说要娶她作平妻时,亦是这样的神情。
那时候,她一头跌进污黑的泥沼里,几乎是肝肠寸断的心痛。
而今日,赵冉冉驻足默然,她不再避讳,心如止水地抬眉望他。
“你心中有什么不妨明示,如今我一无所累,厌透世路,只想寻一处安身终老,俞家的祖业我亦都给了赵家,以你如今的成就,应当也是看不上了。”
一串话缓缓而述,尽数发自本心,没有一丝藏匿,也是不屑再为他有任何波澜动摇。
俞九尘愣了下,这样坦然直白的态度,实在是出乎他的料想。原本想好的各种说辞,一时间也都显得苍白无用,对上那双昔日含情而今漠然的熟悉眼眸,他张了张嘴,从来未有过的词穷起来。
关于他杀妻叛逃之事,赵冉冉也不愿再多提,始终是自己心动过的人,兜兜转转走到今日这一步,对着这张从前朝思暮想过的脸,她也到底是有些不自在的。
“就此别过吧,替我向伯母问安。”
见他只是矗立着,她勉强和煦地笑了笑,释然般地轻叹了声后,便同他颔首告别,越过他就要回去。
擦身而过的一刻,左臂却被人一把握住。
他垂着眼,没有看她,口中低声却强硬地说道:“河东王是位真正的明主,二皇子年幼贤能,再有几年,我必在闵粤位极人臣,再不会有过往那些不得已。冉冉,你跟我走,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人比你更能懂我。”
“我从来不懂你。”她斩钉截铁地回了句。
俞九尘一双眼脱尘忘俗般的明净,忽然抬眸深切含情地去看她:“从前负你的,余生我赔给你。”
那双眼里情意叫人心悸,他无比怀念从前那个乖顺相知的她,这种不可掌控甚至被无视的感觉很是不好,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掌下的力道。
左臂传来一阵压迫疼痛,赵冉冉心下更是冷静,她也不呼痛,反倒再不回避地转头对上他的眼睛,言语间不再留一丝情面:
“承泽哥哥。”手上力道松了些,她淡笑着语出惊人:“当日我俞家无嗣,而你是家道中落的贫寒远支,你改名九尘,并非是因喜欢道家的玄谈清净,其实那时候,就是为了讨我太外祖的欢心,而后桩桩件件,年年岁岁,一言一行皆是刻意接近,筹谋着将来科举无望,也好得嗣俞家祖业……后来,你去薛家拜谒,听了我的身份,特意于家宴后留下与我巧遇。”
说着说着,她还是有些催动心肠,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还有你也并不真的喜抚七弦,不过也是个筹谋的手段。再后来,顺天府城破,你大约是被我母亲说动了,明知我会去等你,却将我独自一人留在乱军之中……”
“不对!”男人忽然厉声打断,一下将人拉近了,他颤声道:“我哪想的赵尚书会被继室瞒着,竟连女儿也糊涂丢下。我若是知道…我若知道!当日绝不会任你一人留下!”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俞九尘丢下了惯常的冷然自持,几乎要将她贴入自己怀里去,他面露惶恐,说起多年前那一日,似乎还是后怕不已。
如此作态,只会让早已看透他的赵冉冉心中愈加厌恶。她挣动了两下,眼看着四下无人,知道此般下去激怒了他,反倒是要吃亏的,不由得又放软了声调,任由他抱着,诚心问道:
“多说无益,如今我已有归隐之所。你若真心,大可三年不娶,待得山河平复,再来寻我就是。可是…倘若权势与我,非要你择一个,你可扪心自问。”
见他果然怔楞,赵冉冉慨然笑道:
“百岁匆匆,世间事,还是功名好、权势好,有此二者多觅些娇花美眷,享些富贵荣华,已是无上的圆满,表兄该是知足,若是还念分毫你我过往的相交,今日你我好生饯别。”
俞九尘从前将她引为知己,常常自叹于科考之外,理辩杂论自己总是缺些灵气,便颇喜欢听她说话。此时这一番话倒叫他也沉溺,可他手上力气不减,片刻后不管不顾地将人揽抱紧了。
他在广陵时私交了多少名伶美伎,临走时尚可以冷硬心肠一个不念,可对眼前这人,冥冥中只有种预感,若是再错过,这一生纵是再极尽享乐,到头来仍只会索然无味的。
“我没有错!你身世清贵,又岂会懂我少时所历窘迫。酷暑严冬十余年日夜苦读,国朝动乱里用命搏前程,我不敢走错一步!冉冉,你跟我走,我待你好一世。”
最后一句,让赵冉冉心头一跳,在他怀里莫名出神了瞬,忽然间,俞九尘神色狠厉,俯下身就要去轻薄。
作者有话说:
明天男主就出来=…= 后面可能会狠虐一周,搓手手 0…0 不过玻璃渣里作者菌会掺些糖的!
第49章 横舟港
男人的气息愈发凑近了; 昔日种种生死磨难涌上心头,眼看着他鼻尖就要贴上自己,赵冉冉下意识地扬手就是一掌。
‘啪’得一掌清脆,在这无人冰寒的山脚下显得尤为突兀。
而比冰雪更冷的; 是俞九尘的真面目。
她怔楞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活了二十二年; 她向来性情和软与人为善,这还是她头一回动手打人。
面前人流风回雪的意态渐渐转作了狰狞不甘; 俞九尘两手在她双肩处捏紧,微眯了眸子强忍了会儿,下一刻,他将人一把推开,劈手就要朝她脸上还去。
君为臣纲; 夫为妻纲; 便是赵月仪那般骄纵蛮横; 都从不敢对他动手。以他如今之势,眼前这个女人; 敬酒不吃那就只好请她吃罚酒了。
对上他扬起的手; 赵冉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