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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丑妻难追-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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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这两句,他朝前踉跄了步,赵冉冉的脑袋一晃,冰冷的脸颊恰好贴上他的,这般残酷的提醒彻底抽去了段征最后的心气。
  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喘后,他眉眼终难掩悲怆,才朝前行了一步,一大口鲜血喷在朱漆七路浮沤门钉上,整个人终是轰然昏死过去。
  、
  阎越山进门的时候,并不说旁的,火急火燎地只是带来了安和郡主季云阳失踪的消息。
  灵堂上的人却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
  三日前,段征从昏迷中醒来后,便令人取来城内最好的棺椁,他终是接受了赵冉冉的死讯,一时间竟又不敢再多瞧一眼她的面容如生的尸首,只令人封了棺木并不钉死。
  醒来后,他只是与帝京写了一封信,便不吃不喝地守在殿宇空阔的灵堂里。
  佛道来了一批又一批,阎越山进来的时候,正有那鸡鸣寺的僧众唱诵经文。
  耳边听的“心无挂碍…无爱亦无怖…”
  段征眼中触动,抖着唇角只觉着肺腑间似溺水之人,疼的要炸裂开,急着便要寻一处浮木攀附稍缓。
  他一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赤红眸子才正眼去瞧蹲在身前的人。
  分辨出是阎越山的一刻,他喘息着重重抓在对方臂间,一张俊脸扭曲着掩下眉睫:
  “人活着,如何会这样苦…阎越山,有些事情上,我的确是不如你。”
  阎越山烦躁无奈地重重叹一记,想了想避开他的视线,随口苦笑着答了句:“大哥这是骂我无情无义。”
  他浓眉半皱着逡巡了一圈灵堂,忍着冲过去将尸首扒拉出来的强烈念头,在听底下人说到天亮后‘会令阖城为夫人服丧’,阎越山终是爆了句粗口。
  仰天翻了个白眼,他蹲下身一掌拍上段征肩头,像是要与他依靠般紧紧靠着,语重心长道:“百余名刺客无一活口,这事便不是上头所为,只怕也说不清了。咱们该早拿主意,安和郡主也得快些寻回来,大哥…阖城服丧之事,不妥。”
  段征听完原本想说些什么,只是最后一句狠狠拂了他的逆鳞,他收起满怀痛楚悲怆,一把挥开阎越山沉声道:“拿什么主意,江南那些人你也都不识得,陛下那里我已去了信,你只管整顿好部将,随时等我的信。”
  眼见的出殡一事再无缓和,到底也不过是授人话柄,也并不真的会影响大局的,阎越山想着自己还在追查的事,也就不再耽搁,复叹了口气跨步离去了。
  、
  原本喧闹繁华的秦淮河两岸,这一日秋阳高照,河岸边主干道旁站满了服色灰白的百姓,他们面色肃穆只是人挤人地立着,并不敢如平日上街一般高声喧闹谈论,可因着丧仪规格之高,着实令人开了眼界,有胆大的好事者们便偷偷聚到一处,四处打听着出殡之人的来历。
  深紫色的檀木棺椁直占了三开间的宽度,说是棺椁,直比那二层的民房还要高阔,是以拉棺椁的车架用的是军中运投石机的巨型铁车,足足套了十二匹骏马同引。
  “那披麻行路的便是率破闽地的镇南王?那棺木里的便是王妃了吧,瞧咱王爷好生俊秀,竟真的是武将?”
  “咦,哪里是什么王妃,王妃不是季国公府的郡主吗,那里头的啊,应该是个妾,那告示上不是写了,是江南首富俞老善人的外孙女嘛。”
  “呦!俞老的后人,竟也给贵人做妾?”
  百姓絮絮的议论渺远重复着,落在段征耳朵里,但觉出一种被世人见证的微末快慰来。
  他一身麻衣,连头发也四散着,头脸上甚至还有那一夜砍杀时留下的血点污迹,就这么在日头下一步步跟着棺椁前行着。
  一连朔风吹了多日,今日是个难得秋阳高照的好日头。
  日阳照彻,不留隙沤的,仿若能洞明这世间一切的悔恨阴暗。
  他摊开手掌,盛满一手秋日和煦,碎金般的暖阳炽热,昭示着人间的美好,而此刻,却愈发叫他心中刺痛。
  马声嘶鸣,车架倏然停了下来。
  领头的侍从小跑折返,行礼后小声禀道:“王爷,车架太宽,过不得东华门。”
  段征举目望了眼巍峨城门,顿首片刻后,他扶椁仰天叹了句:“东华门太窄,那便…拆了罢。”


第62章 开棺
  “拆…拆城门吗?”领头的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惊诧中不由得抬头去瞧自家主上,仿若傻了一般磕磕巴巴地反问。
  朔风混着秋阳拂过。
  一丝染血般的笑意浅淡得在他唇边漾过,他将额角抵在椁木浮凸的松柏纹理上,转过脸一错不错地盯着反问他的将领; 重复了一遍命令。
  “去府库调一箱震天雷; 再拨三百工匠; 一百马匹牛骡。”
  这一回,他声调洪亮了些; 连拆城门的需索用度都安排了。
  城门高阔幽森的甬道下,原本看热闹的百姓霎时间鸦雀无声,一股子带着压迫的死寂在人群中涌动着。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着近的一些妇孺,他们只觉着这位贵人疯了,唯恐被波及; 便骚动着想要离开此地; 却被军士依例拦下。
  一群人便几乎同时跪地哀告起来。
  段征不明所以地望了眼; 反应过来后抬抬手,示意军士放行。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 城楼下数百民众如获大赦般作鸟兽散。
  还不及左右将领来劝告; 便有那离着远的人群里; 有胆大的开始窃窃议论起来。
  一些话越说越露骨大胆; 段征分明听着了; 却只作未闻; 只用一双厉色苍凉的眼去看几个部将。
  部将知道他的脾气; 自是不敢直言,嗫喏了两声也就咬牙领命而去。
  从东华门往军械府库总要一二时辰; 眼见得朔风愈大; 部将一走; 段征看了看日头,想着百姓也该谋生计生火造饭去了,到辰末时分,觉着也算是叫这满城的人见证过了,便下令叫百姓皆散了归家去。
  “东华门是咱应天门户,四百多年了,这可是要毁家灭国,是昏主所为啊!”
  未料百姓归家者寥寥,倒是尽皆远远聚着,三五成群地议论起一会儿要拆的东华门。渐渐的,议论的人多了,眼见的棺椁旁的贵人披头散发的只是安然坐着,并不反应,就有一些颇有骨气的士绅读书人不怕死地高声叫嚷起来。
  法不责众,很快这样的言论就如星火燎原般,一些人就越发没了顾忌。
  绵针如雨,终是叫段征觉着不舒服起来。
  耀目的日阳下,他撑着长刀静默无声地从地上撑坐而起。
  微眯了眸子好奇地四处逡巡一圈,而后他随手将长刀横去肩上,认准了一个方向,缓缓朝人群行了过去。
  他一身白衣,衣摆随风猎猎扬起,身形里蕴满武将的挺拔杀伐,而又姿容绝艳,清瞿如玉的面容上,一双眼尾殷红的桃眸,眼中除了悲怆更多的也是茫然。
  行至方才叫嚷最响的几个男人面前,只一眼,他就从这几人华贵的穿戴和惊慌的神色里,辨出他们该是富贵人家养出的书生。
  长刀出鞘,就在众人皆以为这几人性命不保之时,刀尖险险停在其中一人的鼻尖前,但听他神色寥落不带感情地令道:
  “几位既如此忧国,不如就从军去吧。”
  那几人瞬间脸色剧变,一人竟是泫然哭叫着求饶起来:“我不要从军,本公子乃是江东崔家的族亲,我不想上战场啊。”
  周遭百姓尽皆小心又不屑得避了开,而前头下令的那人,却置若罔闻,听到崔家之时,连步子都未曾顿过一下。
  、
  不知是将士拖延还是府库调拨费时,一直到了午时,工匠们才将那几十枚震天雷排布妥当。
  虽说为了丧仪要拆城门是亘古未有的荒唐事,可看热闹的百姓一则熬不住时辰,二则也终究惧怕,到午时前已然散去了九成,只剩下些实在好奇和游手好闲的远远瞧着。
  “火线引子都布防妥当了?”
  “回王爷,老工匠说火线湿了一截,怕到时候塌一半不好收拾,此刻要回府库再申领一截。”
  推辞拖延的话已经是过于明显了,段征看着这人频频朝城外观望,一颗心里明镜般透亮,他从部将手里夺过火折子,两步走到马墙边的起燃点旁,躬身点燃火线,只淡淡说了句:“只有一柱香的功夫,退远些。”
  紧随的几个将领知道震天雷的厉害,只怕算法有误,连忙便招揽着众工匠军士尽可能再退到远离城楼的河岸边去。
  然而等他们小跑着躲至河岸旁时,再一回头,却惊觉自家主上还在马墙不远处立着。
  引线明灭火光游走,眼看着就要分作几路朝各处墙砖下燃去。
  而段征就那么立在马墙下,仰首远眺,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说那处马墙并不在拆的范围内,可震天雷威力巨大,有撼动天地之势,一旦东华门主体倒塌,未免也有乱石崩裂而出,一个不慎,叫随便一块碎石砸了,也是能要人性命的。
  一时间,几个参将心急若焚,想也不想地便同时朝原路折返回去。
  情势危机之际,一队快马疾驰而至。还未待战马彻底停下,阎越山便从马上一个鹞子翻身,几乎是整个人从马上飞跌下来的。
  他阔步疾走,一张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怒气愤慨,将手上马鞭随手一掷,赶到段征身旁时,竟是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他朝马墙下踢去,继而不敢停留地,飞身沿马墙而上,终是赶在火舌分散之前,将总火线碾灭了。
  “姓段的!你他娘是疯了吗?”确认过城楼上彻底安全后,阎越山怒气喧天地奔下石阶去,拽起地上人的衣领就谩骂起来,“为了个女人软了骨头,看看你现下的样子,比我当初在寨子里救下的那小狼崽子还要落魄!”
  多少年了,自从这狼崽子领着他们杀了匪首立足称霸,在他们这群弟兄眼里,这个人便即是煞神也是主宰者一般的存在,是他们立誓跟随不容僭越的。
  骂完这番话,阎越山压下心虚,迫着自己将人扯着按在墙垣冰冷粗粝的砖石上,他定了定神,说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疑虑。
  从薛稷能孤身逃走,到崔家联络浙东豪绅的一系列举动,再到安和郡主的突然失踪…
  段征被他压在城墙上,修长的颈项朝后略弯出颓丧的弧度,脑袋朝后仰着,一头青丝如瀑随风垂散在石墙上。耳边听着条理清晰的陈述,眼底里是颠倒荒漠的城外郊景,太阳几乎是直射进他后仰的眼眸里。
  他始终没有反抗,像一个破布袋子,虚弱绝望无路可走。
  “你自个儿好生想一想,这两月来,她就没有什么异样吗?”
  这一句话像是触动了机括,叫他的眼底微微显出了些光亮。阎越山没有察觉,手上动作收紧,自顾自地赘言下去。
  直到一片阴云遮蔽了日阳,霎那间万顷碧空如洗,湛蓝无垠得映在他放大的瞳孔中。
  阎越山顿觉手上一阵剧痛,但见一只手不知何时掐上了他虎口处。
  “今日是吃了炮仗不成。”熟悉的森冷语调响起,那只手轻轻一拨,便将他推开了半丈远去,威严凉薄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唤出他的名字来。
  虽说知道这位对自己素来不大一样,可阎越山仍是不由自主得心中一凛,立即再朝后退开一步,跪地行了个军礼高声道:“事急从权,大哥恕罪。”
  阎越山出气如牛,刻意喊的这一嗓子,一刹那间似乎冲破了最后的迷惘晦暗。
  犹如醍醐,段征突然歪过头,睁大了眼睛去睨河边车架上的巨大棺椁。他没去看地上请罪的人,一言不发,整个人翻过城墙,竟飞身从六七丈高的墙垛上翻了下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贴着垂直的墙体俯冲着重重跌撞在地,而后忍着疼阔步朝河边行去。
  离着近了,步子却越发沉重缓慢。
  到了近前,一股子浓烈的檀木香气从椁木上沁出来。段征齿关咬紧了,薄唇颤了颤,好像是无法呼吸了一般的沉沉叹了一口气,阖目喝令道:“开棺!”
  部将们再一次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只是这一回不涉要事,只稍惊异了下就有七八个人一齐踏上车架,数声吆喝后,便将重逾千斤的椁顶,木色暗淡醇厚的棺盖依次小心得挪了开去。
  当十字莲花纹的棺盖缓缓移开,段征原本苍白漠然的一张脸上状若癫狂,待反复确认过棺底实实在在是无人的,他跳下运送投石机的高高车架,嗤笑着不住后退。
  开棺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却判若两人,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待阎越山过来时,但见他已然是笑着大咳着有些立不稳了,全然没有去顾忌自己这副痴狂的样子,瞧在底下人眼里该是怎样的心思。
  阎越山忍住骂娘的冲动,用蒲扇般的大掌上前重重撑了他一把,转头朝着几个参将喝道:“都杵着还等发丧呢?还不快他娘的去收了那些个铁壳瓜瓜!”
  一群人亦是如梦初醒般连声应是,却还不等他们动手,但听身后人幽幽说了句:“本王何时说不炸了?”
  阎越山‘啊’了一声,回头瞪眼去瞧他,但见他眸色悠远,粗着眉面色妖冶并不似玩笑。
  、
  三日后,赵冉冉是在一阵喊杀声血腥气里被颠簸着吵醒的。
  她睁开眼,坤着遍身的无力酸痛强撑着坐起身。
  头晕目眩的脑袋昏沉着,伸手一片漆黑,耳边也并未如预料般的传来柳烟或是薛稷的说话声。
  刀剑交锋的金石杀伐声愈重,好容易平复了晕眩,她伸手刚想着去攀车轿小窗上的帘子,耳边蓦然传来一个沉郁苍老的声音:“世侄女留的好信,害的我崔氏百年荣光不复。”
  黑暗中,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叫她一颗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去。
  无暇去答他,赵冉冉手上动作不停,车马颠簸中,她一把扯开小窗垂帘。
  山岚冷冽,彤云暗淡,在不知是日出还是日落的壮阔崖景上,她瞧见了一个衣袂猎猎横刀立马的身影,倒抽一口冷气的捏紧了垂帘,无法置信的慌乱灭顶般的惧意,叫她顿时脱力跌坐回去。


第63章 重逢
  帘外铁蹄逼近之际; 崔克俭一把将人扣在身前,手上力气颇大地掐上她颈项。
  扼颈的窒息感中,淬毒老迈的破碎嗓音沙哑,显出些老者的气弱:“老夫平生好戏; 没成想自个儿也有唱悲角的时候; 姓段的小子倒是个‘情种’; 只是我瞧你也承不住这等深情。”
  马鞍碰撞,车轮戛然; 听着外头人落地声,他急促地用虚音胁道:“幼时见你老夫便喜爱回护,也替你在桂氏那撑过腰,便是我一生为权位做下过许多阴损事,自问从未害过你。小冉!你助世伯过这一劫; 老夫带你去南洋……”
  刀尖刷得挑开垂帘; 斜照山色霎时晃得二人条件反射地眯了眼。
  崔克俭到底是文官; 况又年迈,方才说话时设想的笃定; 待被这山色寒刃一晃; 才要哆哆嗦嗦地将掏出匕首来; 腕间一疼; 他整个人就被掌风重重袭去了轿底; 不过是来回愕然吞吐着说了几个“你”字; 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这样的顺利; 是连段征自个儿都没有料到的,失而复得; 他出神地望着眼前人; 眉峰浅浅皱成一弯似怨似悲的褶; 一双眼睛清泠泠的若秋水潋滟,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然而看在赵冉冉眼里,却只见他容色惨白如雪,一双眼睛血丝凌乱,依旧是微微上扬的眼尾只似少了些活人的生气。
  事不过三,何况这一回她金蝉脱壳,不仅仅是假死,还替江南豪绅一党送上了或许足够置他于死地的密信。
  前事历历,顷刻间,冷汗沁满脊背。
  在折磨来临前,求生的本能让她抬起头,眼神闪烁地试图去窥探他眼底的决定。
  可这一次,她在他脸上寻不出任何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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