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难追-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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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地便从被褥中抽了只胳膊出来,将汤药端在手里。
当指尖传来舒适微热的触感时,她才反应过来,方才擦身后,自己一直没来得及换上新衣。
此时薄肩玉臂半边在外,只险险挡在胸前,再要将手放回去却是不可能了。
胶着视线只停留了一瞬,塌边的男人忽然起身,转过头去后,声调压着承诺似地说了句:
“别怕,既然你真的想走,我绝不拦着。不过你现在伤得不轻,怕是得留下养一些时日。待战事结束了,我亲自送你走。”
出帐前,他弯腰又将横木架上的衣衫抛去塌侧,也不去看她:“夜里冷,多吃些粥点,当心着凉。”
第68章 绝境生情1
两天三夜; 一直到第三日旭阳东升之际,尉迟锦才将困在云沛山中的最后一支叛军剿灭。
崖边的云雾在日阳的照射下显得飘渺若仙境,段征立在一块巨石上,凝眉肃目地望着脚下; 尺寸之外即是万丈深渊。
一个时辰前; 崔郑二族的几位族老; 尽皆拒降,便从此处纵身跃下。
“这些个江南豪绅; 不过是些读书人,倒也有这般气节。”
他从不哀叹仇敌,今日只是反常。两个亲信立在不远处,虽则诧异也只好立时附和了几句,崖边那人却是再没多说一个字。
今日这一战; 是他数日前就布局筹谋好的。可以说; 领兵之权交由尉迟锦; 而这些叛军的命却还是应当记在他身上。
山崖边还有碎肉残血。
没来由的,段征心底泛起从未有过的一阵倦意厌烦。
盛极必衰; 月满则亏; 或许到头来; 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衣; 一场幻梦罢了。
他知道; 这一战; 应当是自己最后一回领兵了。
就在叛乱被剿的前半夜; 南边几个州县来了确切的消息,是阎越山的信; 证实了那几个州县的确只是小规模的民变; 闽人此次由二皇子亲赴金陵; 两国这一回应是真的要和谈了。
然而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耳边回响起女子对域外的向往,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传令下去,今夜三军同宴。让参将以上先去主帐,我有话对他们说。”
待亲信离去后,他又在那块巨石上遥望了许久。
陈璟昏聩多疑,这一次崔氏构陷后,牵连甚广。虽说军中目前还未受影响,可瞧他对这几家豪绅的做法,来路如何,段征自问真的没有多少把握。
若是从前,他会觉着,大丈夫马革裹尸何惧,出人头地挣一份千秋功业才是正途。
即便生死一线,他也不甘后退半分。
倘若逢了昏主厄路,那他就另走一条路,就是弑主另投又何妨。
可是如今,看着脚下万丈深渊,他却决定要急流勇退。
红日爬上山头,暗红云雾渐褪,照得整个山麓一派金光浩荡。
远处一条大河在山脚奔腾东流,依稀遥望,他目送这一条玉带永无止尽地东流入海。
正出神间,突然眼角撇着崖下一处,垂首一看,段征眉梢微挑。从那暗台再循着小道看过去,视线便被一片密林挡了起来。
过了密林,此时远处江边忽有一船扬帆,极为突兀地从一片杂乱的芦苇地里驶出。
若是此刻传书口岸,遣人去追,或许还来得及。
可是段征却没有动,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帆船顺江而去,突然心情颇好地自语道:“这几条命,不知道世尊菩萨会不会算在我帐上呢。”
、
辰时才过,十余位属将便从主帐内议完了事,接连拜别离去。他们品阶各异,平日里亦是明争暗斗,只是这一回脸上神色倒是差的不多,几乎都带着些颓败慨然。
待主帐内安静下来,段征转过一架木质粗糙的折屏,眸色温和地望向卧塌边坐着的女子。
“你要交权,叫我将这些都听了去,是何意?”赵冉冉率先开了口。
也不知是方才听了太多机密,还是对他的惧意已经深入骨髓,问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怯的。
他朝桌案旁走了两步,悬腕磨起了墨,只说:“阿姐是聪明人,文章辞藻皆好,是我要烦劳你写一封上表。”
叛军的事解决了,今早上见他时,赵冉冉便能明显地觉出他心头枷锁忪了,连语气都显见的轻快了。
一面想着方才听到的事,她起身才踏了半步,一只手便揽上肩头。
她下意识地就缩回了身子,见他空着手面色怔了瞬,便又解释道:
“原不过是小伤,医官的药好,这两步路并没什么疼的。”
忍着踝间未消的两分酸痛,她疾步到书案旁,又问:“这封上表…并不好写,你若信我,就把同陛下的过往再细细说一遍。”
赵冉冉不知道,就是自己神色间的一点凝重,就将他方才的空茫失落转换。
自从想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意后,段征才发觉,自己真的是错过了太多。
乱世飘零,他既动了心,本该是回护珍惜,却因了他的鲁钝莽撞,竟叫她如此怕他。
即便她已经相信了,他不会再伤她,这种烙印在魂魄深处的惧意怕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彻底放下了。
见她撑着手还立在案旁,段征提了张椅子快步过去,他将椅子放在她身后,自己隔开两步,负手立着,略想了想,便将三年前同陈璟的第一面说起。
半个时辰后,外头伙房飘来中午的饭菜香。
笔锋收尾,赵冉冉却突然将上表用的笺纸揉作一团,她无意间抿嘴轻咬记下唇,沉声道:“这份表,还是你自己写最稳妥。”
从她唇畔飞速移开视线后,他随口道:“怎么说?”
“这位人主虽则好杀,却是个极会御心之辈,或许还有些妇人之仁。所以,这封表你只消具陈心中所想,他纵是不念过去,也会想起同你一样的勋旧。你写它时,只要当作故旧辞别之信,陛下只要还顾忌人心,你便无碍。”
听她说完这一串绕话,段征点点头,是认同了她的想法。
可他并不急着动笔,只是挑眉望着她,而后状若不解地问:“这又是转了几重心思?想的这般周全,莫不是……”
赫然放大的俊脸,叫赵冉冉几乎有些仓皇的想要退开。
然而她脚踝到底伤患未愈,才半起了身子,后仰时就在交椅腿上绊了一下。
低呼声尚抑在嗓子里,后背就被人稳稳托了把。
但见那人笑吟吟的,就这么俯着身体,似是丝毫没有为她的动作所扰,反倒接着玩笑似地问:“这般用心,这么怕我不得善终么?”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哪一朝功臣宿将不惧?可这人揣度着自个儿的命数,便譬如是在说牛羊鸡犬一样,十足得儿戏。
数寸之外,他眉眼含笑,眸间熠熠蕴着挑动揶揄,显得整个人有些痞气。
然而仗着好颜色,这等痞气却愈发显出他眉宇间惊心动魄的深邃秀雅来。
他一向都是行动多过言辞,鲜少有这样丰富的表情。
赵冉冉被他瞧的莫名面热,然而在那鼻尖就要凑过来时,她适时而巧妙地避了过去,顺势扶开他的手,又坐回了交椅上去。
悬腕磨墨,她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模样,反问了句:“偌大的功业,会不会舍弃的太仓促了?未到绝地,就先回头,这并不像你。”
段征收起笑,只略想了想,便正色道:“并不是全为了眼下的猜忌危局,只是这风波并非是朝夕之间能结束的,莫说三年五载,怕是十年也未必能太平。这等刀山上的富贵我如今厌了,早些抽身,反倒稳妥。等诏书下来,我们就一起离开,同你一道去南洋,你去别的地方,我也跟着就是。”
这一番话说的仔细沉稳,对上赵冉冉略带惊异慌乱的目光,段征又赶忙解释道:“是我自己过厌了这种杀伐日子,待离了此地到域外,我是没容身之处的,到时还得请你收留。”
“你…要跟我去南洋?”
“是。”
“得了观音山的那些东西,如何还要人收留。”
“我说过,想同你过一辈子,往后不管如何,都绝不会再同从前一样对你……实在不行,你只当我是兄弟亲随一般对待,不必顾虑。”
太过坦诚的对话,一旦对不上线时,便很容易陷入死胡同。
外头适时传来一阵伙夫放饭的梆子声,段征还要去见尉迟锦,此刻碰了软钉子,欲言又止的。
他似乎是急着走,便有些烦躁地脱口留了句:“阿姐怕是盼着以后都不见我吧,其实你我早同夫妻无异,我往后绝不欺负强迫你便是,左右只当我是个护卫岂不好?”
望着帐门落下,赵冉冉啪得一声放下了墨块,先前那些细微的悸动顷刻消散,她捏紧了拳头,思索着晚宴时的计划。
、
天色还未擦黑,士卒们便于湖岸边一片开阔地带,依次架起了篝火,很快就有肉汤野味的香气弥散开来。一些人清理着猎物的皮毛,一些人则摘了野菜山菌去岸旁涤荡。
他们常年征战,吃食上向来粗放,此时能将菌菜并肉块混着煮熟,再大铁锅沸腾之际,再撒一把粗盐,已是足够庆贺。
酒肉下了肚,各处便有人开始拉胡琴,亦或是口若悬河地说些乱糟糟没首尾的轶闻。
这些人大多是苦出身,胡琴短笛吹得毫无技法,只是那些长啸短吟的抑扬调子里,总叫人听出些关山月冷的苍茫来,或是泣血思乡,或是豪迈壮阔。
有品级的将领都不在,这些人很快就几十个围作一堆,吵闹推搡喧闹震天。
当赵冉冉裹紧军服,沿着湖岸假意寻人之时,突然有两堆人大喝着起身退作一个大圈。她压着提到嗓子眼的心,为怕引人注目,也只好挤在那个圈外,看里头两个汉子对战。
随着一声声撺掇叫好,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满头大汗得被撂倒在地。
趁着换人吵闹之际,她转身作势离去,忽然胳膊一痛被旁边一个士卒曳住。
“嘿!没完呢,你快看!”
这人力气极大,一只手铁钳似地捏在她手肘处,赵冉冉毫不怀疑那里应该是被捏青了,可她一声不吭的,皱眉去瞧战圈。
但见那被撂倒的年轻人忽然爆喝了句极粗蛮的脏话,‘噗’得吐出口里的血沫,他一下扒了自个儿上衣,狂奔着朝胜利者扑去。
可那中年军人明显要厉害许多,两个回合下来,年轻人身上已然不知挨了多少拳脚。
“狗娃子,你兄弟死了,你把气出老子身上算什么!”
在一众哄笑中,但见那叫狗娃子的年轻人晃着身子再次爬起来,他忽然痛哭着仰天大叫起来,突然发狂似地冲上去一口咬在那中年军人脖子上。
这一下,旁观的几十人惊呼起来,正混乱间,一支□□破空而来。
等众人回过神,便看到战圈中的两人当胸被串在一起。
年轻人蓦然睁大眼,几乎是立刻断了气,那双不甘愤恨的眼睛恰好对着赵冉冉的方向,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军规第七,不得殴杀同袍。”侧面的人群分开,一人玄色大氅,暗金祥云纹的袖口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
这人一身酒气,面相倒是极为年轻的,他转着手中一把颇重的□□,领着几个衣着华贵的侍从走到了战圈里。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只在她近处传来几声不屑的低嗤。
从那几个随从的军服式样上,赵冉冉有些猜出了此人的身份,便是当今外戚第一的尉迟家。她有些不忍地瞧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朝左右军士身后缩了缩。
“都别愣着了,继续吃喝吧!待本将回京,自有你们的封赏。”
待人群散开些,尉迟锦身侧一个内侍笑着讨好道:“奴已精心挑了三名少年,都在帐中备着了,这一回的性子烈,侯爷您莫吃太多酒了。”
尉迟锦重重地捏了下内侍的白嫩脸皮,正要笑骂时,一抬眼正瞧见不远处低垂着脑袋一道清丽背影。
他眉梢挑了挑,将□□朝那娟秀内侍怀里重重一拍,用虚音喃喃道:“你的眼光太差,遣了那三个少年,本侯夜里不回来了,别来烦我。”
说罢,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又威胁似地看了眼几个随从,便稳住步子悄声跟了上去。
第69章 绝境生情2
山道陡峭; 夜冷露重。天上繁星明灿,夜空倒是深秋的高阔澄澈。
她一路攀着老树枯枝朝山下走,脚下艰涩,心里头也渐渐不安疑惑起来。
二刻前; 她见段征被几个神色凝重的将领请去; 外头又喧嚣正起; 连犹豫都不曾,翻身而起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军服套在身上。
此时隐隐瞧见山下人家灯火; 倒是愈发觉着出来的太容易了些。
心口砰砰乱跳着,脚下步子也有些乱起来。
不过同前两回到底不一样,她已经知道,段征再不会舍得对自己下狠手了。
人的言辞固然善变,可那日提到她躺在冰湖旁的身子时; 他的神色骗不了人。
那般绝望伤痛的眼眸; 她平生从未见过。
或者说; 在那夜之前,她从未想过; 一个人会有这样叫人不忍卒睹的眼神; 竟然还是他那样视人命如草芥的。
星辉月芒为一片密林遮蔽了; 黑黝黝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脚下一个踏空; 曳住一丛荆棘喘息。
指尖刺痛传来; 霎时叫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双眼睛; 侵略戏虐的、悲痛赤红的、还有言笑晏晏的; 比阳春三月枝头的嫩芽更多几分春色明艳。
他说,他喜欢她。
她差点害的他被安上谋逆的重罪; 可他却用那样认真温柔的眼睛告诉她; 他喜欢她; 从前不懂,错待了她。
似是不惧痛一般,赵冉冉下意识地捏紧了荆棘,仰头望了眼被遮蔽到漆黑的夜空。
她忽然想着了一种可能。
到头来,在这世上,或许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令她惧怕厌倦的人,会对她动真情了。
何其无奈讽刺。
年岁尚小之时,她就因半面胎痕受尽世人冷眼,便一直希冀着将来能凭着自己的才学,从寒门士人中择一个懂她敬她的人。那人该是个满腹经纶,同她一样聪慧良善之人。
她不求同他富贵荣耀,但求相伴白头,朝朝暮暮。
直到后来遇上了表兄……
四周山道上黑漆漆的一片寂然,而远处是山下人家依稀明灭的灯火,高悬的一颗心松了些,她甚至苦笑着自语了句:
“再不来的话,我可要就下山了。”
不过是从掌间拔了几根刺的功夫,赵冉冉便将过去的不安荒凉尽皆暂放了。
即便这世上再无一人真心待她,她也能自己善待自己。
正要起身迈步时,身后密林中突然响起一个男子半醉的声音,惊得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足下生根一般僵立住。
“本侯还想着是哪个伙房新来的小子,却不知木兰是女郎啊,着实扫兴。”
待他一句未说完,赵冉冉便反应过来,拔腿就要跑时,下一刻耳旁只听的衣衫翻飞的响动,头上扣住发髻的军帽就被人扯落,头皮传来些微痛楚,惊骇间,她回头同那人视线相撞。
墨发如瀑四散垂落,盖过两肩又绸缎一样堪堪盖过腰臀。
“平昌侯恕罪!”因方才见识过此人狠辣,她连忙开口请罪。
尉迟锦目力颇好,借着林外些许星辉,此刻便将眼前女子的样貌看了个遍。
“嘁!”不屑地嗤了记,他眯着眼赫然发难,一手扣住她下颌,丝毫没有收着力气地将人拉近了,再开口时带了怒意:“原来是个丑八怪啊,白白浪费本侯时辰!”
随着他手上力气渐重,赵冉冉本能得从他眼里看出了杀意,她瞳孔骤缩了下,瑟缩着睁大了眼睛,脑子里飞速斟酌着措辞,未及开口时,双眼中便习惯性地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