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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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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虞伶对盛席扉说:“要不还是算了,我今天下班早,还有活没做完。”
  盛席扉点点头,天平“咻”的一声被精彩代码一压到底。
  他们并肩继续走着,刚才的对话却在心头散不去了,两人不约而同都感到些焦虑。
  张虞伶在想,这能算爱情吗?也许吧,她不确定。她只确定自己这辈子都将和曾经向往的那种爱情无缘了。盛席扉则在想那个词,“中年危机”,他还不到三十岁,惊觉自己的生理欲望竟然已经在走低了。
  “主要是我们两个都太忙了,我这边住的条件也不算好,洗澡都不方便……以后搬一起住就好了。”张虞伶说。
  盛席扉忙跟着点头,两人的心灵都因此得到慰藉。
  秋辞回到家,入眼是一片黑,关门前先开灯,能借上楼道的光。灯亮了,空荡荡的家就暴露在光里。
  他先去看自己的盆栽,徐东霞的丈夫说植物养壮实前不能老挪地方,植物如人,不能老被折腾。这批盆栽刚买来一个多月,秋辞希望它们能养活。
  他去办公桌前收发了几封邮件,然后去泡澡。其实出去吃饭前已经洗过了,但项目忙起来连泡澡的时间都没有,得抓紧时间享受。
  倚在浴缸里的时候他上了会儿网,看到张虞伶和徐东霞儿子新发的朋友圈。
  张虞伶拍了一本书的内页,秋辞认出是一本有名的经济学著作,英文原版。朋友圈配的文字是:今天遇到非常优秀的同行,更明白自己要多加努力。
  秋辞承认自己被奉承着了,并在心里称赞张虞伶聪明又上进。
  徐东霞儿子则发了一张电脑屏幕的截图,是编程的界面。
  秋辞是懂一点编程语言的,可他看这张截图就像看乱码,字又小又密。这条朋友圈配的文字……确切说,在该配文字的地方,发了一个表示胜利的手势表情。
  他们两人分别给对方的朋友圈点了赞,于是秋辞也给他们两人点了赞。
  然后他洗得浑身热乎乎的出来,穿着上下两件的睡衣上床,在机场新买的黑皮带已经躺在他浅色的床单上等他。
  秋辞舒服地靠着枕头倚坐着,给腿搭上被子,再用牙齿配合着,熟练地用皮带将自己两只手腕绑到一起。总是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秋辞享受地闭上眼睛,身体水一样地流进柔软的被窝。
  人是由动物进化成的人,体内留着动物的残迹。这些残迹躲在社会道德规范的罅隙里,被挤成奇形怪状。
  有人和二次元人物谈恋爱,有人喜欢闻臭袜子,有人整容上瘾,有人大便后回头看眼马桶,有人和动物交配,有人吃自己牙缝里的食物残渣。
  很多人都有怪癖,只是不告诉你。秋辞不觉得自己的爱好丢人。
  他用手机定了表,因为绑久了会血流不畅。
  闹钟响后,他从浅睡中醒来,迷糊着用牙齿拆开皮带;再活动几下手腕,把被子拉高,关灯;将是一夜好睡。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8章 残脸
  秋辞问张虞伶:“你想试试我们公司吗?”
  张虞伶表示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去处,以她的学历连第一轮简历筛选都过不去。
  秋辞回复:“我可以内推你。”
  张虞伶做梦般地在秋辞推荐的几个职位中选了两个,并体会到大公司的高效,很快便拿到电话面试的邀请。
  由秋辞帮忙递出的简历亦是由秋辞润色修改的,所以简直顺理成章,也是由秋辞来训练张虞伶的面试技巧。两次电面过后,张虞伶又拿到去公司面试的机会。
  这期间他们线上联系频繁,并一起吃过几次饭,盛席扉都没有出席。但秋辞和盛席扉后来也见过。
  与张虞伶熟稔后,这个项目越发具有投入价值,秋辞便又去看过徐东霞几次,每次都拎着大包小包。
  连徐东霞都戏称说秋辞这个学生比亲儿子都孝顺,亲儿子一个月也回不来一趟。
  徐东霞还让秋辞帮忙给盛席扉带过一床被子,她自己做的,要给儿子冬天用。
  那被子厚得离谱,特别占地方,法拉利的后备箱放不下,只好卷起来挤在副驾。秋辞从徐东霞那里要来盛席扉的地址,故意直接把被子给他送到家门口,让对方非常的不好意思。
  那时秋辞知道盛席扉是和几个同事合租。
  张虞伶面完最后一场后,迫不及待地要请秋辞。这时他们已经很熟了,秋辞已经称呼她“虞伶”。
  张虞伶在电话里兴奋地喊:“咖啡?奶茶?酒吧?烤鸭?还是满汉全席?你随便挑!”
  秋辞也替她高兴,笑着说:“那就满汉全席吧。”
  最终约在离两人公司都不远的一家小店吃工作餐。
  张虞伶带来一瓶红酒,说是替未婚夫拿给秋辞。“这是他为了工作托懂酒的同学从法国带来的,本来打算送礼用,但是后来没送成,酒也没法退。他和他的几个同事都不会喝红酒,怕浪费好东西,就让我带给你。他说那天看你懂酒,会喝。”
  张虞伶说完都觉得不好意思,“他非得让我这么说,怕你觉得这酒是他自己瞎挑的。”
  秋辞不由笑了,看眼酒标,惊讶得眉毛都跳起来,“Margaux 2015年份的!”
  张虞伶见状松了口气地笑起来:“你果然懂行!”
  秋辞捧着酒瓶爱不释手,把酒标仔仔细细读了个遍,问虞伶:“你知道这酒的价钱吗?”
  张虞伶摇头。
  “一五年是波尔多左岸特别好的年份,我觉得至少一万人民币起。”
  张虞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没觉得心疼,“这么好的酒给你就对了,我们自己喝就真糟蹋了。”
  秋辞垂眸欣赏那玛歌酒庄的图案,馋酒地用牙齿磨了一下下嘴唇,拿起手机,说:“我得查查Margaux是用什么葡萄品种……果然,87% 的Cabernet Sauvigno,还有Merlot……赤霞珠配梅乐,classic!”
  张虞伶第一次见他这样开心,忍不住笑起来,问他:“今天开吗?我知道你自己能喝完一瓶。”
  秋辞爱惜地抚摸着瓶身,说:“还没到适饮期,波尔多左岸的红酒起码要陈十年,还要再等几年呢……”又笑着对虞伶说“谢谢”。
  张虞伶也笑着看他,此时才能想起秋辞只比自己大一岁。
  之后两人聊起刚结束的面试,虞伶说:“不敢说十拿九稳,但从面试官的反应来看,我应该没有发挥失常。”
  秋辞了解她,笑着说:“你应该属于越高压表现越好的类型。我已经问过人事,他们说你给他们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张虞伶“咯咯”地笑了,这里有包间隔着,她笑得自在,脸颊都笑红了,“我已经下定决定了,如果这两个面试都没成,我也会继续申请其他的公司。这样走了两轮,我感觉自己收获很大,尤其还有你一直指导我,让我学到特别多,我现在有自信了。”她用明亮的眼睛诚恳地看着秋辞:“真希望能和你当同事。”
  秋辞却有些不敢看她了,视线移去旁边,被2015年的玛歌挡住,一时双眼没了着落,拖了半天才说出口:“我们部门可是最忙的。”
  张虞伶说那又怎么样呢,薪水翻好几倍呢。
  秋辞咬咬牙,“徐老师知道你要跳槽吗?”
  张虞伶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
  秋辞心跳得飞快,“虽然我是徐老师的学生,但我也把你当朋友……我知道徐老师很希望你们一结婚就备孕,可是我们公司你是知道的——”
  这时张虞伶的手机响起来,秋辞看见屏幕:妈妈。
  他做了个不介意的手势,张虞伶接起电话:“妈……和朋友吃饭……不是同事,嗯——”她忍不住了,提前同家人分享快乐,“也没准以后能成同事……”
  可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渐渐化为愁苦,“不是瞎折腾,是个特别好的公司,世界排前几的……肯定会比现在忙一些,但是钱多呀……我自己有手有脚我干嘛指望他养啊?他——”虞伶着急地看了秋辞一眼,秋辞低着头用筷子杵碗里的菜。
  他们之前选这家饭馆是因为它有包间,现在两个人都被这四面墙困住了。
  “……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工作了……为什么我就不能老想着工作?……算了不说这个,我旁边还有朋友等着呢……可现在大家都工作啊!怎么就不可能幸福了!……”
  “……我才二十五……我又没说我不生!不能等几年吗?非得在我事业最关键的时候……”
  “怎么不叫事业?席扉创业叫事业,我的工作就不能叫事业,凭什么啊?……妈,我朋友们都替我高兴呢,你们能不能和我说一句好话?”
  秋辞低头面向碗里的米饭,用眼角盯着门。
  “妈,我一直觉得我挺懂事的,我同学们都觉得我有本事,同事们也觉得我能干,只有在你们嘴里我这也不行那也不对……我从小到大都听你们的话,小时候你们说要好好学习我就好好学习,大学你们又说女孩子不要一直读书,我就本科一毕业就去找工作,上了班你们说得抓紧谈恋爱了,我就老老实实去相亲,你们觉得席扉人不错我就跟他订婚……你看我身边那些同龄人哪个不需要家长催?只有我最让人省心……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满意呢?”
  “……我财迷?我为什么这么财迷?……对,就是你们教的,因为你们从来不把我的感受当回事,所以我想出人头地,我想经济独立,我想证明自己。”
  “为什么老把把你们的想法强加给我呢?”
  “我一辈子的幸福比不上你们的脸面吗?”
  “……啊……我也失望……你们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其实我也羡慕别人家的父母……”
  张虞伶放下手机,把餐巾纸展开,按在脸上。秋辞在餐巾纸口鼻的位置看见窒息。
  他在心里想,真是太不幸了,原来她的活泼和好听的笑声也是假装的。
  张虞伶把纸巾从脸上揭下来,上面印了一张化妆品染成的残脸。她把那张残脸折叠,正要说些自嘲的话,抬头看到秋辞的眼睛像是也要哭了。
  张虞伶又把嘴唇闭上了,将那些习惯的粉饰太平的话吞回嘴里。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指哪一方面,还是指所有:“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又开始擦脸了,这下擦得更加细致,用手机当镜子,把眼睛下面那两道黑印一点点擦干净,同时嘴巴也开始说话:“你刚问我徐老师,我自己爸妈就开始了……我其实从来没和他们说我一个人在大城市有多累、压力有多大,我也不羡慕身边那几个因为家里有存款就被单位供起来的同事,我就是觉得太失望了……”
  “你和我才做这么短时间的朋友,就这么帮我……为什么我的父母就不能成为我的依靠呢?只是精神上的依靠也好啊……真羡慕席扉,不管他做什么,家里都觉得好。”
  她的每句话都成为秋辞专属的陷阱。
  秋辞小心地绕着走,眼神又撞上那瓶玛歌,冒出一句:“其实席扉人不错。”
  张虞伶呓语般的倾诉被打断,愣了一下,但“席扉人不错”这句话无论何时听来都是对的,就点了点头。
  “你们,是相亲认识的?”
  “是……长辈介绍的,觉得我们比较合适。”张虞伶感觉有些丢人地苦笑了一下。
  “合适?”
  “嗯……我们老家离得近,过年的时候方便——”
  秋辞不明白。
  张虞伶解释:“过年的时候,一般是除夕和初一在男方家里过,初二回女方家,……据说很多人都会为这个吵架,因为春节假太短了,都想陪自己父母,尤其,尤其以后有了孩子……”
  刚刚张虞伶打电话时,就有一只手伸进秋辞的肚子里乱搅。这会儿那只手又伸进去了。
  他回国后过了两次春节。第一次是大年三十那天他先去妈妈家待一会儿,妈妈问:“晚上在哪儿吃年夜饭?”他回:“我去爸那儿。”第二次是先去爸爸家,爸爸也问:“晚上上哪儿吃年夜饭?”他就回:“我去我妈那儿。”
  王老师和秋老师的教育很成功,秋辞也不做失礼的事。他知道“晚上上哪儿吃年夜饭”这句话不算邀请,所以最好待在自己家里。
  他不再说话,于是张虞伶一大段地讲完:“我们家庭条件也差不多,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身体也都不错,有医保有养老金;年龄上他大几岁,但不都说男人晚熟嘛,大几岁好;收入——他虽然收入忽高忽低,但起码有资产,北京一套房子顶所有,这方面我沾他光了;我们学历也差不多,当然他学校要好一些……这样看确实是我高攀了……当然更实际点儿说,现阶段漂亮的女生比帅气的男生更抢手,所以总体就是各方面都算势均力敌。”
  张虞伶看到秋辞依旧不懂的眼神,自尊心有些受伤,描补一句:“其实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大家每天都那么忙,要不然还能怎样呢?”
  临分别前,张虞伶又用手机照了下脸,郁闷地说:“算了,还是卸了重化吧……眼睛也肿了,怎么上班啊。”
  之后他们都忙起来,联系不再频繁,期间,张虞伶给秋辞发过一次消息,迂回地倾诉了一些感情问题。当时秋辞在家里,那瓶一五年的玛歌已经被藏进柜子里,他说了自己应该说的。
  两人再通话就是张虞伶向秋辞汇报近况:一是她被秋辞的公司录用了,她最想去的IBD;再就是她退婚了。


第9章 基督山伯爵or希斯克利夫
  “应该算双喜临门吧。”秋辞心想,却没有觉出高兴。
  一丝都没有,真是奇怪。
  他本来的设想是基督山的伯爵,可实际却更像是呼啸山庄的希斯克利夫——不,没那么惨,他立马否定这个念头。
  就像连环杀手总要重回案发现场欣赏自己的作品,秋辞也得亲自检验一下复仇的成果。
  他的手指在“徐老师”三个字的上空悬停几秒,选择了它下方的“徐老师儿子”。
  盛席扉对于秋辞给他打电话表现出意外,他的声音哑得像吞了砂纸,说:“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在医院,有点儿吵。”
  秋辞问:“是徐老师生病了吗?”
  盛席扉说:“是我父亲。”
  徐东霞的丈夫因为准儿媳退婚的事与妻子吵架,突发脑溢血,前几天刚做完手术,现在还在重症室。
  秋辞请了假,直接从公司出发回老家。一路上,徐东霞的丈夫朴实和善的脸,徐东霞的儿子温和友好的脸,两张脸轮番出现他脑海里。他不停地想:如果徐东霞的丈夫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了,自己该怎么办?”
  他意识到如果那些假设发生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木已成舟。
  于是他开始想自己已经做了什么……
  他不怀好意地帮助张虞伶跳槽;他向张虞伶灌输投行不宜早婚早育;他挑拨张虞伶与徐东霞的关系……他后来在电话里直接怂恿张虞伶退婚,他说:“订婚就是试用期,本来就是用来试错的,以防止未来更大的损失。”
  他还说:“人只有勇敢追求幸福才有可能幸福,人的一生怎么可能那么早就被彻底定性,你永远都能做出新的选择。”
  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
  他本来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比在张虞伶和徐东霞儿子的婚礼上当着亲朋的面揭露徐东霞的罪名,或者等两人结婚后再让他们为生育矛盾而离婚,都要好。
  可现实总比他预料的可怕很多倍。
  下了高速,秋辞跟着导航找市医院,快抵达时才发现这是自己小时候生病常去的医院,离他曾经的家只有几条街。这个城市已经完全变样了。
  红色的法拉利从车流里分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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