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见春台娇啼娇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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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又转而道:“不说这个了窈窈,除了谢韫,可还有别家公子让你心悦之?”
桑窈:“我不喜欢谢韫。”
“好好,不喜欢,那除了谢韫,还有吗?”
桑窈仔细想了想,继而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桑姝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她从未想过,窈窈情窦初开的对象竟然会是谢韫。
他是云端之上的人,这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单相思。
可她也说不出劝桑窈放弃这种话来。
桑窈年岁已有十七,又生的惹眼,就算如此,她也很难凭借美貌高嫁,日后说不定就是某大族公子的侧室,或是高官续弦。
如果想让桑家壮大,这是桑窈逃脱不了的命运,当今世家女儿皆是如此。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想替桑窈争取一番,遂而道:“窈窈,过几日宫内太子千岁宴,世家子弟都会过来,你也可随同父亲一起进宫。”
谢韫自然也会过来。
桑窈本不爱参加宫里的宴会,但她是个胆小的人,总不愿做那个特殊的,故而别人去了她也会跟着去,生怕旁人觉得她不给面子。
桑窈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姐姐。”
她并没有在宫内待太久,日中时分就带着燃冬出了寂月宫。
燃冬跟在桑窈身侧,总觉得小姐今日心不在焉的,说是伤心似乎不大对,说是开心吧,似乎还带点愁思。
她犹疑着开口道:“小姐,可是遇见什么事了,不如说与奴婢听听?”
桑窈平日不会瞒燃冬什么事,但今日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她也纠结半天,还是换了个委婉些的说法表露了自己的疑惑。
“我昨日看了个话本子……”
燃冬嗯了一声,道:“然后呢?”
桑窈属实是疑惑,道:“里面有个男人,看着光风霁月,他特别喜欢一位小姐,但平日两人没什么交集,那个男人遂而常常幻想自己同那位小姐在各种地方行那档子事,什么马车,书房,窗台,甚至还有野树林,一刻都不停歇。你说男人都这样子吗?不管外表看起来多正经都一样。”
燃冬:“……小姐你看的是什么话本子?”
桑窈道:“我忘了。”
燃冬道:“那自然不是啊?谁会成天想这档子事,奴婢瞧看那个男人八成是个衣冠禽兽。”
桑窈又道:“但那个男人平日都不近女色,身边无妻妾也无通房,不像个禽兽啊。”
燃冬又认真想了想,然后道:“那兴许是那他太喜欢那位小姐又不敢表露,以至于太过压抑思之成魔?”
成了色魔,燃冬在心里默默补充。
桑窈愕然:“这……倒也有可能。”
“但我想不明白,那位小姐看起来也就那样啊。”
她对自己总是没什么自信,有点心虚道:“就是长相一般,身段也不太好,家境也就那样,吵架吵不过别人显得不太威风,琴棋书画其实还行但跟别家小姐比就显得额……”
这样可不行,桑窈又开始给自己尴尬找补:“但也不是那么糟糕,最起码那位小姐……”
沉默半天,桑窈道:“有点聪明,吃的也不多。”
燃冬笑了笑,并未多想,他道:“小姐,您不懂。”
“世间情爱,从来无甚道理。”
她高深莫测道:“爱你绝色容颜兴许是见色起意,但若爱你平庸,那才真的是爱啊。”
回到桑府后,桑窈就没有怎么出去过。
桑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族中同辈倒是不少,她原本就是个不爱跟交际的人,且跟那群人关系并不好,这回捡到了个烫手山芋,自然就更没心思了。
原先,她待在房间里捏着那手册只是想要找个地方将它藏起来,后来她又没忍住再次翻开,仔细读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感慨,那厮虽总想着与她鸳鸯被里挽春风,但这编故事的笔触却出乎意料的细腻,非常之引人入胜。
直到肩膀被人一拍,“在看什么呢?”
桑窈整个人如惊弓之鸟般一下站了起来,神色惊慌,啪的一下阖上了手册,她一回头,看见了她二姐姐桑茵玥的脸。
她仍心有余悸,惊慌道:“你你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桑茵玥是她的堂姐,桑窈并不怎么喜欢她。
概因好几天前,宫内的五殿下曾主动同她说过几句话,她这位堂姐就在旁边看着。
这原也没什么,结果后来桑茵玥就到处去跟让人说她喜欢五殿下,这本就是无稽之谈,现在倒好,别人都在暗地里说她痴心妄想。
桑茵玥瞥了眼桑窈手里的东西,道:“我道你这两日怎么躲在房里不出来,原来是偷看这不三不四的下流野史来了。”
被说中一半,桑窈将手册背到自己身后,没有多做解释,而是道:“你来干什么?”
桑茵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会可是来跟你说个好消息的。”
“什么好消息?”
桑茵玥道:“还不是来恭喜你,要飞上枝头了。”
“五殿下还真看上了你,如今有纳你为妾的意思,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可别说出去了,自己偷着乐吧!”
第7章 藕粉
桑窈拧着眉,不高兴道:“你在胡说什么?”
桑茵玥幼时就爱戏弄她,后来她爹升官,桑茵玥虽不敢再像小时候那样欺辱她,但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她跟那个五殿下交集不多。
那次他主动来跟她搭话,所言也都合乎礼仪,不曾暗示什么。
她只是不太喜欢那位五殿下看她的眼神,总觉得黏黏腻腻的往她身上扫,所以听桑茵玥此言她下意识抵触。
“胡说不胡说你且看着,桑窈,五殿下可是皇子,你别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
桑窈越听越烦,不想理她。
桑茵玥又道:“听闻你过两日要去参加宫里的千岁宴,你带我一起去。”
桑窈:“这个我做不了主。”
桑茵玥不满道:“同是桑家人,你自己有了好着落,这就不管家里人了?”
“而且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不给你添麻烦。”
桑窈垮着脸,烦,懒得理她。
桑茵玥掰了下桑窈的肩膀,威胁道:“小呆子,你若是不允,我就告诉我爹去,让我爹去找你爹,你爹最听我爹话了。”
桑窈闻言气的回头看她,怒道:“不许叫我小呆子!”
她小时候因为从娘胎带出来的弱症,让她在三四岁的时候没有同龄的小娃娃反应灵敏,桑茵玥就爱叫她小呆子,后来她的病治好了,这个二姐姐还不改口。
“你去找好了,我爹才不会答应!我就不带你!”
她知道自己嘴皮子没别人利索,说完这句后就把桑茵玥推了出去,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不喜欢桑茵玥其实并不仅仅是因这一件事。
在她幼时,父亲还只是太学书阁内一个小小的修书使,没实权,更没前途。
那时候父亲在族中排第二,往上是天资聪颖的大伯,任职大理寺,往下是才学兼备的小叔,身居翰林院,前途无量。
那时候他们遭遇的苛待与白眼并不少,她因为性子软又有病症,所以常常被戏弄。
记得有一次她因为被桑茵玥推了一把从阁楼摔下,直接摔破了脑袋,父亲气的带着她去找大伯要说法,结果说法没要到,反而被数落了一顿,他们说父亲是懦弱无能的废物,在府里带着孩子白吃白喝。
那时的桑窈年纪还小,不知道这话是怎样的利刃。只知道一向挺拔的父亲弯了背,气的脸色通红双唇颤抖,直到最后,父亲都未曾抬起头来。
如今父亲官至四品,深受重用,处处帮衬家里,再没人提起之前。
但桑窈记得那天,记得父亲的羞愧,无助与失望。
她喜欢不起来这个家。
两日后,云销雨霁,天晴如洗。
桑窈挑了件衬这好天气的藕粉襦裙,乘着马车进了宫。
宫内锦衣接踵,处处罗绮飘香,桑窈见了好几个熟面孔。
她们围在一起低声嬉笑,偶尔会有几人跟桑窈打招呼。
桑窈一去人多的地方就总觉得束手束脚,她也不太会同人寒暄,客客气气回了礼后就自己寻了人不多的角落站着。
宫内一年要办十来次宴会,她因为父亲还有姐姐的缘故每次都要来参加,也早已习惯这些。
待会开宴,她只要坐在父亲身边埋头吃东西就好,什么也不用管。
“咦,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瞧你说的,太子殿下的千岁宴如何能不来?”
不远处贵女们的说话声传入桑窈耳畔,她不欲偷听别人对话,正打算再悄悄挪远些时,又听见他们在说:“是为殿下而来吗,我瞧你是为了那位吧。”
另一名女子被说中心思,娇怯道:“胡说什么……”
“不过我父亲说他今日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方才路过太极殿时瞧见他了……身如谪仙,这心似乎也如谪仙。”
“你们说谢公子当真就没有七情六欲吗?”
桑窈大致清楚这说的是谁了。
她不由腹诽,这家伙七情六欲多着呢。
“快看快看!他来了!”
桑窈闻言心中不由一凛,下意识的追随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
金日耀目,绿树婆娑。
他踩着黑色的鹿皮靴穿过人群,面容冷淡,斯文又凌厉,身上透出凛然寒意,日光落在他俊美苍白的脸庞,却没有使之温和半分。
轻易就给人薄情又寡淡之感。
他目不斜视的从桑窈面前走过,半分未曾停留。
这位年轻权臣总是轻易能攫取众人目光,而今天和以往也不曾有什么不同,他的出现令四周沉寂片刻,桑窈的注视在这里毫不起眼。
遥遥如天隔。
这甚至让桑窈一时忘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手册。
谢韫停留之地离桑窈有些远,他身边围了不少人,桑窈再难看清他的脸了。
隔了好一会,桑窈收回目光。
她在心里念叨,人不可貌相。
旁边几位小姐对于谢韫的谈论还不绝于耳,她百无聊赖的摆弄着面前这开的正盛的海棠花,然后控制不住的竖起耳朵偷听。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声音。
“桑姑娘。”
桑窈一惊,回头。
是净敛。
不过才两日,她就觉得净敛似乎变了。眼底略显青黑,唇色苍白,就连那双暗藏锋芒的眼睛看着都没有以前明亮了,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
她不由又看了一眼远处的谢韫,然后才道:“怎……怎么了?”
谢韫叫净敛来找她干嘛?
自从知道真相后,桑窈即便对着净敛,也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净敛道:“姑娘放心,主子现在用不着我。”
桑窈半信半疑的哦了一声,然后试着与净敛寒暄寒暄,打算问他吃饭了吗,可又觉得太过尴尬遂而寒暄失败,开门见山道:
“有什么事吗?”
净敛面上照常带着三分笑意:“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来问问桑姑娘。”
“不知姑娘还记不记得上次在刑部府衙,当时在那个房间里,在我们走之后,姑娘后来可又进去过?”
桑窈面色不改,内心却波澜壮阔,她压下心中的紧张,道:“……进去了。”
净敛迫不及待道:“那不知姑娘可看见一本书,书面已看不清字,有些年头了。”
竟然问的如此直白!
桑窈咽了口口水,心道果然叫自己猜中了,看来谢韫已经发现册子不见了,并且已经怀疑到了上次那个房间。
怪不得净敛脸色不好,想必是册子丢失,谢韫心情不好,拿净敛撒气,这才如此。
她再次去看谢韫,但谢韫此刻正同一位官员说话,神色从容冷静,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这边的动静。
装的可真像,差点就要信了。
净敛注意到了桑窈的目光,眼眸一眯。
咦,桑姑娘老看他家主子干什么?
他疲惫的内心再次涌出活力,他家主子除了能力强长的俊几乎没有别的长处。真是,桑姑娘,你别太爱他。
桑窈收回目光,然后果断道:“没有。”
开玩笑,那种下流东西她怎么可能再次交给谢韫。
再说,估计谢韫也不想让她看见吧。
她代入一下谢韫,只觉得要是自己写的这淫晦东西被当事人看见了,简直恨不得当场饮恨黄泉。
净敛面露失望,看来他的册子是真的不见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两天过去,他已经渐渐麻木,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几天他几乎翻遍了所有地方,寝食难安,如今看来是到了要放弃的时候了。
但没关系,区区一个本子罢了,大不了他再创作一本。
年轻的男人点了点头,礼貌道:“这样啊,打扰姑娘了。”
他说完要走,桑窈又叫住了他,犹疑着道:“净敛,是你主子叫你过来的吗,那个册子,是你主子的东西?”
净敛愣了一下,然后如实道:“不是的,是我的。”
桑窈哦了一声,一点也不信。
她心道高门侍从果真不是好当的,什么都得替主子着想,替主子背锅,帮主子找东西,还不能露馅还得受主子的气。
净敛颔首道:“那姑娘没事的话,那在下就先走了。”
桑窈嗯了一声,由衷道:“保重身体。”
没过一会,桑印便随同几位大臣一起入了坐,桑窈熟练的跟着自己的父亲,然后坐在了桑印斜后侧的条案上。
不久,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到场,桑窈起身随同众人一起拜见,结果一抬头,看见谢韫竟正好坐在她的对面。
他们隔着一条宽敞的过道,桑窈前面还坐着她的父亲,虽说不近,但这样的位置,谢韫一抬眼就能看见她。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桑窈尴尬的坐着,一想到谢韫在注意自己,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她默默低下头,突然开始后悔。
早知道今天出门穿那件藏蓝的裙子了,那件衣裳显得她苗条一些。
她体态相对旁的女子要丰盈一些,以至于她常常觉得自己生的太不正经,今天这件藕粉的襦裙并没有遮掩住她的不正经。
她懊悔半天,然后发现谢韫似乎半分目光都没给她。
少女的嘴角垮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转而心想干嘛要穿给他看。
净敛回去之后,虽说心情不佳,但还是一本正经禀报:“公子,都办妥了。”
谢韫嗯了一声,对于净敛的擅离职守不太满意,随口道:“又去找她了。”
净敛面色尴尬,道:“属下同桑姑娘算是朋友,方才同她问点私事。”
谢韫没理他。
净敛又自觉道:“公子,刘监丞于昨日返京,下面的人已经第一时间汇报于他沈大人之事,沈大人一招供,他定然会坐不住的。”
谢韫呵笑一声,道:“他跟沈苛都拜于我父亲门下,如今数十年弹指一挥,他们功成名就,倒是忘了当初是谁给的庇护了。”
人大概都是如此。
欲壑难填,恒古的难题。
净敛心中不由暗叹,然后道:“连损两位老臣,不知五殿下会不会知难而退。”
谢氏与皇权的博弈并非一两天,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孩子心性,皇室中人大都默认太子迟早易位。
如今来看,夺嫡最大可能就是五皇子,他曾多次拉拢谢氏无果,这段时间竟然开始暗中拆除谢家势力。
因近些年,谢家有意收敛锋芒,不欲与皇权争锋,但退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如今那些皇子还没即位,竟先想着将收拢皇权了。
而那位刘姓监丞的确没想到,他不过南下一趟,再回来时已经成了弃子。
沈苛的死看似是意外,实则是谢韫对他的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