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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妖女乱国-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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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墨见她将东西收好了,才柔声道,“下次不要再吃那么多杂食,腹痛起来又要耍赖。我让他们给你熬了清粥,好歹进一些,暖暖胃也好。”
  邀雨冲他甜甜一笑,“嗯,好。”


第二十八章 、冬至(一)
  自打第一次出府之后,拓跋钟就成了檀邀雨的跟屁虫。一天天“师傅、师傅”地叫个不停,也不管邀雨理都懒得理他。
  时光总是一晃而逝。十月中旬的时候,拓跋破军不知因何故离开了将军府几日,一直到十一月头一天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这可愁坏了已经过得有恃无恐的拓跋钟。
  早在半月前,拓跋钟的热情就开始莫名地高涨起来,几乎是天天带着些小零嘴儿来拍邀雨马屁。拿着他那张婴儿肥的脸硬往前凑。
  “师傅,眼看就剩几天了,您可得赶紧准备起来了。”
  “师傅,就还剩五天了!您怎么连皮靴子都还没有啊!”
  “师傅,听说这次连崔尚书家的子侄也都会来,排场肯定小不了!”
  “师傅啊啊——我爹回来了——这个如何是好啊啊——”
  邀雨放下手里的书简,不耐烦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甚是不解道,“你是话篓子投胎的吗?恁地吵闹。”
  拓跋钟已经顾不上邀雨的讽刺了,一副爽打的茄子样,“不是啊师傅——我爹从来不准我冬至出门。总说人多眼杂……万一遇上拍花子……”
  “就你?”邀雨鄙视地上下打量拓跋钟,“拍你岂不是要亏死?除了吃,你还有什么在行?”
  “我不管。今年您一定得带我出去!我盼了这么些日子,原想着爹回不来,咱们到澯水河畔租条江船,住上一宿都是使得的。可如今,可如今……不管了!便是翻墙盗洞我也要出去!”
  邀雨此时才露出些认真的神色。拓跋钟在她这儿念道这个什么……冬至节,都好几天了,她始终没太上心。
  往年冬至,田叔都会特意往地宫里送两碗馄饨。一碗馄饨里总会有一个包了银角子的。
  每次邀雨吃到了银角子,田叔就会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堆到了一起,道“瞧瞧,瞧瞧,还是咱家女郎有福气!”
  这是邀雨在地宫中为数不多的暖意。所以当初拓跋钟死缠烂打地说冬至要出门,邀雨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如今听他的口气,这事儿怕是还有内情。
  邀雨盯着拓跋钟的眼睛,盯得他浑身直发毛。
  “师、师傅……你这么瞧我做什么?”拓跋钟有点儿心虚地往后躲了躲。
  “你说呢?到底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我、我这不是想带师傅去见识见识咱们北魏的冬至节嘛!”
  邀雨懒得费口舌了,抄起离手边最近的竹篦,作势就要打。吓得拓跋钟赶紧求饶。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拓跋钟已经明白了。他这位师傅对旁人可能还会“以理服人”,对他从来就只有“屈打成招”!
  不管在哪,她手边有什么就拿什么抽他。关键是师傅抓把草叶子都能把他抽得极疼!
  “别别别。您别打,那竹篦让您用,就跟刀子没两样了。我说、我说。”
  拓跋钟又吭哧了半天才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我娘……,是在冬至这几天被歹人袭击……”
  后面的话拓跋钟没说下去,邀雨也知道了。
  将军府没有女主人。拓跋钟则是拓跋破军唯一的孩子。据说拓跋破军的发妻是被歹人偷袭,不幸殒命。
  原来是在冬至这几日……难怪拓跋破军把自己儿子关得像小鸡雏一样,完全不像武将家的孩子。
  “你不用在府里祭拜你母亲吗?”
  “爹说冬至是喜庆的节日,不该让阖府的人都跟着哀伤。所以每年都是十一月初一,也就是今天晨起就祭拜完了。”
  邀雨点点头,怪不得拓跋破军赶在今天回来了。看来他对自己这位亡妻感情颇深啊……
  转头再看拓跋钟已经耷拉下来的脑袋,终归心一软,“行了。这不还没到日子呢吗。我答应你的事情,何时食言过?”
  拓跋钟一蹦三尺高,婴儿肥的颊肉跟着猛颤,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真的!太好了!您放心,您的东西我都差人准备好了!到时候我来找您!”说完就连蹦带跳地出去了。
  拓跋钟和邀雨走得近是整个将军府都看在眼里的。最开始还有人到秦忠志面前质疑一两声,都被秦忠志讳莫如深的笑容给挡回去了。
  如今拓跋破军回来了,依旧对两人的来往不闻不问,门客们也就渐渐看懂情势了。
  等到了冬至这天,邀雨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带拓跋钟出门的许可。
  拓跋钟毕竟还是个小孩儿,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已经乐得有些颠儿了。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没在冬至出过门。那么大一场热闹,今个儿终于能赶上了!
  一大早拓跋钟就披红戴绿地跑来找邀雨。
  邀雨瞧他人儿不大,东西穿戴得倒挺齐全。
  捞起他腰上的龙鱼钱穗子瞧了瞧,又捅了捅他发辫上的小金铃铛,“拓跋钟,你这是要去跳萨满舞?”
  拓跋钟两只小胖爪子左右开弓,扑棱开邀雨的手,煞有介事道,“这可都是有讲究的!还有,跟您说多少次了。您该跟我爹一样,叫我钟儿。”
  他心急着要出去,也不愿多与邀雨解释了。一招手上来了个婢女。
  拓跋钟将婢女捧着的衣服拿起来塞到邀雨怀里,“师傅您快去换上,咱们好出门。”
  “还要换衣服?!”邀雨显然没想到。
  “都说了是有讲究的!诶呦,您就别问了。快快快,你们快帮我师傅换上。”
  婢女们果然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邀雨装扮好了。
  邀雨看了看自己裙子上一条又一条的五彩缠布,又晃了晃头上用锦线编织的月亮纹案的头巾。明明自己不喜欢这么啰里啰嗦的装扮,心情却被带动着喜庆了起来。
  “这才像是过冬至节的样子嘛!”
  拓跋钟一边说,一边拽着邀雨往外走,“白葭灰,红梅蕊,辣羊锅子,砸青鬼!咱们今天,必须一样儿都不落!”
  今日的平城意外地热闹。由于冬至这天,莫说普通百姓,连朝廷官员都休沐一日,所以整个平城的人几乎都跑出来凑热闹了。廊坊街上的摊贩前,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意好得很。
  最特别的,就是多了不少沿街叫卖红梅花的人。估计是从城外的山上摘的早开的红梅,特意赶在冬至节这天售卖。不少小姑娘卖了几朵簪发,也有人买一整枝回去插瓶的。
  拓跋钟自然阔气地买了好几枝。其实将军府里也有梅树,只不过还没开罢了。
  只见他在几枝红梅里挑挑选选了半天,才折下一小枝带了三朵梅花的递给邀雨。
  “师傅,快插上,这叫鸿运当头!”
  邀雨难得没拿话怼他,接过来插到了发辫上。
  “师傅,您今日就是这整个平城里最好看的!”
  拓跋钟的小嘴甜得抹了蜜,逗得邀雨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 、冬至(二)
  两个人随着人流,沿着廊坊街,簇拥着向澯水河而去。
  一路上,遇到在家门前摆了祭祖的供案的,拓跋钟都拉着邀雨上前,让人家在他们额头上摸一道白葭灰,用来驱邪气。没一会儿,两个人的脸上都花了,可笑容却越来越深。
  好不容易走到了澯水河畔,邀雨以为总算能喘口气了,谁成想这里人聚得更多!
  人群中有不少被圈起来的场子,时不时传出喝彩声。
  “他们在干什么?”邀雨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里面。
  钟儿终于发挥了将军府郎君的本事。小胖爪子一招,立刻有一帮仆从上前,为两人分开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靠近边缘的一个场子。
  邀雨这才看清了,场子这一侧放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和香味儿。大锅旁边还站了不少人,正从锅里舀着什么。
  场子上还有几个青年,已经脱光了上衣,有伸有拉地在做热身。
  “师傅,你看见了没?”钟儿抬手指着场子另一边,“那边立着的草人。那个就是青鬼,专门下雪灾的恶鬼。冬至砸青鬼,岁岁无灾年。”
  “那个又是什么?”邀雨冲大锅努努嘴。什么青鬼红鬼,她只对那香味儿感兴趣。
  “辣羊肉汤!里面放了十足的辛料,喝了发出一身汗,冬天就不会被冻死,也有力气砸青鬼。”
  “人人都喝?”
  “北地牛羊多,冬至几乎家家都会炖上一锅。这场子里炖的羊都是大族和官员们捐的。”
  邀雨有些怀疑地看着钟儿,“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屁孩儿,懂的还不少。”
  钟儿嘿嘿一乐,“都是秦舍人教我的。”
  邀雨轻声“哦”了一句,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儿,果然看见秦忠志正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这边。
  虽说拓跋破军同意她带拓跋钟出府,可护卫也派了不少,甚至让秦忠志亲自来盯。
  邀雨瞧见离河道更近的地方还有几个场子围了更多的人,就问,“那边的又是什么?”
  钟儿边解褡裢边回答,“那是木青鬼,铜青鬼和石青鬼。”
  邀雨一脸不解地看着正脱衣服的钟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钟儿此时已经脱下了右边的袖子,轮着胳膊热身道,“鲜卑贵族的子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砸过了青鬼才算成年。我为了今日,已经练了好久了!”
  “哦——”邀雨一声阴阳怪气的“哦”,把拓跋钟骚得脸红了。
  他们这个场子的是草青鬼,场子里在热身的人也多是十一、二岁的青年人。前面的是木青鬼,铜青鬼和石青鬼。光听这个叫法,就知道定是一个比一个难。
  钟儿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人,却选了个最简单的草人儿,邀雨不臊臊他,还能叫檀邀雨吗?
  旁边的一群仆从也都听出了邀雨语气中的意思,不由地都掩嘴偷乐。
  钟儿这回连耳朵根儿子都红透了,“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每人赏一顿鞭子!”
  这段时间看邀雨同自家郎君打闹,这些仆从已经没那么怕邀雨了。
  旁边一位仆从凑上前几步,替自家郎君解围道,“鲜卑贵族家的子弟,往往都是在十一、二岁才敢来尝试砸青鬼。檀女郎您别看那砸青鬼的球只有拳头大,却是个实心的石球。
  都是从这澯水河里捞起来的。咱家郎君才五岁,若不是继承了拓跋氏族的神力,要扔那么远,还要砸倒青鬼,实无可能。”
  邀雨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石球,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你既然要砸,就去砸最难的。要么便再苦练几年,砸这么个草人,也不怕堕了你爹的名声。”
  邀雨没有刻意压低讲话的声音,故而这番言论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弄得邀雨不明所以。
  正在那熬辣羊汤的胥吏也听到了,此时开口道,“敢问这位是哪家的小郎君前来砸青鬼啊?”
  拓跋钟的仆从语中颇带骄傲道,“家主乃是拓跋大将军。”
  众人闻言,皆微退施礼。胥吏的口气也和缓许多,“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恕在下失礼了。
  只是郎君身边的这位小娘讲话实在有些托大。汝等可知这最难的石青鬼,乃是澯水河边天然天生之石。
  相传千年前青鬼祸乱人间,元始天尊亲自将其捉拿,令其跪于澯水河畔千年之久,化而为石。莫说用石球砸,就是几十个力士一起推,也动摇不了它分毫。
  即便小郎君神力,再练二十载,也终究徒劳。”
  拓跋钟原本也没奢望能砸石青鬼,可这胥吏话里话外地讥讽他,当真让他羞愤不已。
  邀雨虽说看不上钟儿,可他既然厚着脸皮叫自己这么久师傅,那就是自己的崽儿。
  自己的崽儿,她欺负就是天经地义,别人欺负那就是自不量力。
  “二十载不行,那就练三十载。三十载不行,那就练四十载。我的徒弟,断没有将就的道理。我说他行,他就行。”
  邀雨说完就从旁边一个青年手里抢了一碗辣羊汤,递给钟儿干脆道,“喝!”
  拓跋钟不知道邀雨想干什么,也不敢忤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当下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邀雨见钟儿喝了辣羊汤,就一把拉起他,“跟我来。”说着邀雨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原本堵在前面的人像是被什么力气推开了一样,硬是在人山人海中露出一条路来让邀雨他们直直走到了石青鬼的圈子里。
  虽说冬至节每年都摆四种青鬼,可百姓们都知道石青鬼砸不动,所以它这里并没有人围观,连辣羊汤锅都没架。
  邀雨远远看了那半人高的立石一眼,轻哼了一声,接着一个眼神扫向钟儿,“过来砸。”
  拓跋钟傻了。
  砸石青鬼?他?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此时人群也聚集了过来,有人开始起哄,“小娃娃,你倒是砸啊!小心点儿,可别砸了自己的脚!”
  邀雨一个跨步站到钟儿身后,将手压到他才同自己腰际高的肩膀上,只一个字,“砸!”
  周围起哄的人越来越多,钟儿面对石青鬼,还未有所动,便心生了胆怯。原本的力气也都用不出来了,只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邀雨就在他身后压着他,他躲又躲不掉,只好接过仆从递来的石球,费力地扔了出去。


第三十章 、冬至(三)
  石球脱手的一刹那,拓跋钟只觉身后有一股气浪袭来。若不是邀雨压住他的肩膀,他定是要被气浪吹飞了。
  紧接着,一声巨响。
  等拓跋钟再壮着胆子斜眯着眼去看时,只见那石青鬼上面形似头颅的部分,连同他掷出去的石球,一同被撞个粉碎了!
  人群中死一般的安静。
  数息之后,整个漯水河畔都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石青鬼碎了!石青鬼碎了――”
  看到数不清的人向他投来的崇拜目光,拓跋钟突然觉得四肢百骸一阵酥麻。
  他心跳极快,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邀雨。
  “看把你激动的,真没出息。”邀雨依旧一脸地嫌弃。
  她松开了拓跋钟肩膀上的手,默默退到一侧,让将军府的人护着拓跋钟。
  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鲜卑人素来崇敬勇士,而拓跋钟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击碎石青鬼,只能说是苍天赐福北魏,为北地送来了一名神之勇士!
  漯水北岸,人人欢欣鼓舞,感谢苍天赐福。
  可河的南岸,却有一群人,脸上毫无喜色。
  “匹娄啊,朕的眼神越发不好了,怎么瞧见那击碎石青鬼的是个小儿?”
  马车中,靠着婢女的扶持才勉强坐直的北魏皇面如死灰。
  绦色的皇袍层层叠覆,却只衬得魏皇更加老态龙钟。混沌的眼神只能看清钟儿的身形,其他的均是模糊一片。
  中常侍匹娄立刻差了人去问,不一会便得到了回话。
  “禀皇上,您瞧的没错,的确是个孩子――”匹娄故意顿了顿,略似玩味地瞄了眼站在一侧的拓跋破军,继续夹着嗓子道“而且这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咱们拓跋大将军的公子――”
  拓跋破军闻言脑袋“嗡”地一声,险些失态。不过他很快平复心绪,即刻单膝跪在御驾之前。
  “臣弟教子无方,请皇兄责罚!”
  “哦?”魏皇再次看了看远处的拓跋钟。
  拓跋钟此时正被人群簇拥着,双手捧着一个大牛头,恭敬地放在河边的供案上。这是无上的荣耀,只有真正的北魏勇士才有的资格。
  远远地,北魏皇听到胥吏拉长了声音吟出的祭词:
  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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