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光的声响-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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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女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太能确定,眸光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动。
男孩儿不耐烦了,上前去扯女人的衣角:“妈妈!快走吧!我要回家吃蛋糕!”
女人神色闪过慌乱,低头胡乱安抚了男孩儿几句,又将目光转回来盯着林听看,似乎是想要确认些什么。
林听将指甲狠狠地嵌进掌心,强自压下心头翻腾的情绪,抬头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目光:“没什么事的话走吧,你儿子还等着你呢!”
连林听自己都没察觉,她这看似平静无波的话里带着不容忽视的恨意。
“你是……”女人眸光巨震,似乎终于确定了。她颤抖着举起手,想摸林听的脸,被她猛地躲开,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英秀,走了,干嘛呢?”男人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促。
“你……你在这等我一下!”女人朝林听低声叮嘱一句,旋即回到男人身边说了些什么。
男人脸色稍霁,眉头舒展开来,拉着儿子的手往街口方向走:“那你快点,我们在车里等你。”
一时间,四周喧嚣的人声似乎都离林听远去了,她的眼里只能看得见那个穿着不俗的女人,只能听到自己心头滴答滴答滴血的声音。
“你是……小听吧?是我的小听吧?”女人的双唇剧烈地颤抖着,一双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林听的脸看。
她上前去拉林听的手,被她迅速避开。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女人僵硬地笑笑,指着丈夫和儿子消失的方向:“那是我现在的爱人和……就是你弟弟,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叫……”
“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叫林灯!”林听大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滔天的怒气。
“而且,他们是你的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言,女人的脸色微微发白,面上却依旧勉强维持着笑意:“小听,这么多年没见了,咱们……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行吗?”
林听没有接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小听?”
“七年零四个月。”
林听突然开口。
“什么?”
林听猛地抬头,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直直地看进王英秀的眼底:“如果不是今天碰巧在这里遇到你,我都差点要以为自己没有妈了。”
女人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不敢看她,小声道:“小听,这些年……你还好吗?你哥哥他……还好吗……妈妈其实……妈妈这些年很想你们……”
林听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没有说话。
“妈妈其实有给你们打过很多很多的电话的,但是一直打不通……”
一阵寒风袭来,林听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她彻底没了耐心,裹紧了身上的棉服,将脑袋往围巾里埋了埋:“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这个女人,这个从她九岁起就再没见过的女人,就是她和林灯的亲生母亲——王英秀。她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抱着她的照片偷偷掉眼泪,羡慕其他孩子能在妈妈怀里撒娇打滚。尽管林灯冰冷地告诉她,他们的妈妈早就走了,不要他们了,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年幼的林听经常偷偷想,她的妈妈一定是不得已才抛下他们的,她也一定是想着他们的,一如她思念着她那样。
她在心里不停地为她找理由,甚至无数次想象再次重逢时她的模样,她会不会因为思念太甚而形容枯槁。每次想着想着,她就又开始担心起来。
然而,都没有。
她好端端地出现在她面前,容光焕发,还带着那个已经三四岁了的新的孩子。
她果然,不要他们了。
林听不想再在这里待一分钟,拔腿就要走。
女人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小听!你……”出口又生生顿住,仿佛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七年的光阴里,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林听抬起手背,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回过头来瞪着王英秀。
“怎么?今天不是你儿子的生日吗?快走吧,别耽搁了,不然,你被惯坏了的心肝宝贝会不高兴的!何必在这跟我浪费时间呢?”
林听阴阳怪气的语气彻底刺痛了王秀英,她歇斯底里哭喊起来:“小听!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妈!就算我有千错万错,我好歹生了你们兄妹两个啊……”
“谁让你生了!”林听彻底炸毛,一声暴呵打断了她,“我和哥哥那么小,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妈妈?我哥哥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养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妈妈?我们被其他人戳着脊梁骨骂有人生没人教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我妈妈!现在你知道你是我妈妈了?我妈妈早就死了!”
林听浑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积压了数年的怨气一朝被触发,便如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来。
王英秀也有些愣住,转而又扑过来一把抱住林听,声泪俱下:“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你相信妈妈!我真的没有办法,妈妈要是不走,就要被林永春那个混蛋打死了呀!”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本就不宽的街角围得水泄不通。
林听就那么木木地站在那里,任由王英秀抱着她。
许久,她冷冰冰地开口,像是对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和你现在的家人好好生活吧,就当……就当我们今天没有见过。”
说完,她挣开王英秀的手,决绝地朝前走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王英秀的抽泣,直到街上的喧闹声都归于平寂了,林听才停下脚步。
她猛地蹲下身,抱紧自己的膝盖,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砸下来。
不就是没有妈妈吗?有什么了不起。
这么多年,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可是,她居然又有了孩子了,还把那个孩子宠上了天。
更为讽刺的是,今天也是那个孩子的生日。
可是,今天也是她的生日啊!
就连她的生日,她都不记得了。
小小的林听缩在街角,肩膀一耸一耸的,极小声极压抑地抽泣。她习惯了这样,总是小心地掩藏自己的情绪,做个最安静、最听话的乖孩子,以为那样,他们就会爱她。
可是,她竟然真的,不要她了。
许久,抽泣声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暗红色运动鞋闯入林听视线。
她泪眼朦胧地抬头去看,就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柳叶眼。
他把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依旧没有说话。
今天,第二次被他发现她的窘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林听想开口道谢,却抽抽搭搭地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着从他手里接过纸巾。
“那个……”男声似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那双眼睛里的散漫淡去些,带上几分认真的神色,沙哑着嗓子道,“坐车的钱,我没有零钱还你。”
第3章 蛋糕
林听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只时愣愣地看着看,因为刚才哭的太惨,鼻头红红的,微翘的睫毛湿哒哒的,还缀着点点泪花。
男生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是一只约么六寸的小蛋糕。
“所以,这个送你吧!”似乎觉得有些突兀,他又补了句,“就当我还你坐公交车的钱。”
“啊?”林听垂下眼,那是一只包装精美的小蛋糕,盒子外面用浅蓝色的丝带扎成个漂亮的蝴蝶结,旁边还粘了只手掌大的布偶小熊。它正眯着眼睛,看着她笑。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蛋糕,林听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怪异地淌过一股暖流。
她慌忙站起身:“不需要的,这个真……”
男生没有留在原地看她反应,而是迅速翻上一旁的单车,已经走出了几米远。
“谢谢你。”林听低低道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到。
男孩的动作猛地停住,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声音沙哑,却低沉有力:“还有,新年快乐!”
林听回到家的时候,林灯还没有下班,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她将蛋糕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把那只小熊取下来放进了自己随身的包包里。
外面突兀地响起敲门声,林听猛地一惊,全身不由地绷紧,缓了片刻才慢吞吞去开门。是隔壁邻居张大婶。
张大婶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听好半晌,才咧嘴笑了:“你是小听吧?哦呦,这么多年没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外面的水土可真是养人啊!看这小脸蛋,又白又嫩的……”说着,就想上手去摸。
林听垂下眼,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人都怎么回事,怎么都想摸别人的脸呢?
张大婶的手僵了僵,讪讪地收回,这才接着道:“你爸爸呢?我可是好几天没见着他人了,他欠我那几百块钱都快半年了呀,什么时候还啊?”
林听瞬间懂了她的意思,半年的债都没要到手,偏偏这时候上门,便是冲着他们兄妹来的了。
张大婶这话虽说问的是林永春,可她看林听的眼神满是不满,好像,欠她钱的那个人不是林永春,而是她林听。
这种眼神,林听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的十年里,她见的太多了。
林听正准备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不消片刻,林灯背着包朝着家门的方向走过来:“谁欠您的钱您找谁要去!”
张大婶不满地回头,在看见林灯的脸时面上闪过一丝惊艳,旋即三角眼一咪,接着数落:“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呀!林永春不是你们的爸爸呀?他欠的钱不就是你们老林家欠的嘛!再说了,这么多年在外面只顾着自己好过,一个个养的油光水滑的,也不管你们老子过的怎么样,替他还几百块钱还委屈你啦?”
林灯不再跟她废话,一手揽过林听的肩,一手拽过院门关上:“您慢走!”
直到夜幕四合,兄妹俩吃完了饭吹完蜡烛吃了蛋糕,林永春才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
他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醉眼朦胧地扫了兄妹俩,最后定格在林听身上:“去!给老子倒杯水去!”
林听心尖一抖,一股莫名的恐惧压过来。
尽管时隔多年,身体的记忆却不会骗人。她拒绝之前,身体早已给出本能反应,站起身,脚步就要朝着桌子挪过去。
林灯宽厚的大掌扶上她的双肩,将她的身体调转向她房间的方向,温声道:“回房间复习去,没几天就该去学校报道了,不抓紧准备?”
林永春闻言冷哼一声:“我今天去村东头参加了牛家大丫的婚礼,啧啧啧,那气派!老牛还跟我吹,他们家大丫的彩礼给了十万块钱呢!唉,要我说,养姑娘就这点好!”
说着,眼神还不住地往林听身上飘:“小听过了年也有十八了吧?”
“十六。”林听乖顺的开口。
“呵呵呵,对,十六!”林永春干笑着缓解尴尬,继续道,“要我说,这女孩子嘛!读那么书有什么用呢?到最后还不是要嫁人,生子,伺候婆家?你看你们俩在外这么多年,挣的钱一个没见着,都花小丫头片子身上有什么用?要我说,还不如……”
“膨——”的一声,林灯气急,将桌子上的水杯摔在地上。
林听被吓得一哆嗦。
林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柔声道:“小听乖,回房间学习去。”
林听乖巧点头,安安静静地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将剑拔弩张的气氛隔绝在房门外。她整个背抵在房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放屁!”林灯火冒三丈,压低了声音怒吼,“小听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我们这次回来也待不了几天,过完年就走,你大可以全当没看见我们,爱干嘛干嘛去!”
“小兔崽子们,在外面野了这么多年,还他妈记得自己姓啥不?还知道自己的根儿在哪不?还知道你老子是谁不?小白眼狼们!”
林灯嗤声冷笑:“那你当年偷鸡摸狗的时候,有想过自己还有孩子吗?有想过自己姓什么吗?”
一记清晰的耳光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来,接下来是林永春恼羞成怒的嘶吼声:“小王八蛋翅膀硬了,敢跟老子叫板了,住老子的房子,别说几宿,就是一个钟头也得交钱!再加上这么些年你们对老子不闻不问的,话说回来,这些年在外面没少挣吧?”
林灯气极反笑,缓了好半天,才重重啐了一口:“说起来,你怕不是忘了,这房子还是奶奶临终前留给我结婚用的。我没问你收房租,就不错了。你的房子?你的那几间小破房不早让你当赌资输光了吗?”
气氛刹那间变得安静。林永春被堵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又开口,语气缓和了不少:“听爸的吧!你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小听怎么样都是个女孩子,都好说,将来……无论怎样都是别人家的,你……什么也落不下。等她长大了,给她寻么个好婆家,安安心心结了婚,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林灯似乎累极了,没有再跟他争论,只是再次警告他,声音冰冷得让人胆颤:“我再说一遍,小听的事,你最好别插手,这样最起码,我们还能叫你声爸。”
接着又是房门重重摔上的声音,四周又恢复了夜的平寂。
林听没有开灯,蜷缩着蹲在门后,两眼放空。
离开的时间太久,久到她甚至以为,她的生活是可以充满阳光的,可以是单纯而快乐的。如果不是回户籍地参加高考,她几乎都要忘了,她有这样的一个家庭,这样满地狼藉的童年。
她的掌心不由地收紧,至少有一点,林永春说对了,她不该成为林灯的拖累,即使他心甘情愿,但那对他是不公平的,也是她不愿意的。
新年刚过没几天,林听便提着大包小包的行礼,去学校报道。
今年的冬天很不寻常,新年已过,天上却又倏然飘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将孚城这座小小的偏远县城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
林灯左手提着笨重的红色行李箱,右手拿着林听的包,走在前面。他身材瘦削,却很结实,林听紧紧跟跟在后面,嗫嚅了半天才终于开口道:“哥,我其实,真的用不着住校的,咱们家附近的那所中学也很好啊……”
林灯步子只是稍顿了片刻,又接着往车站的方向走,头也没回道:“十中是孚城最好的高中,你得去那里。”
虽然兄妹俩日子很苦,但是林听从小成绩就很好,人又乖巧听话,这让林灯很自豪。
“我只要好好学习,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呀!主要是我会想你嘛,要每天看到你我才……”
林听东拉西扯地说着,走在前面的林灯突然顿住,他回过头,脸上带着心疼:“小听,你真的想在整个高三都住在……家里吗?”
林听看着他,头一点点低了下来。
五年的时间,她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女,林灯也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可是,林永春,他还是那个鬼样子,没有一丁点长进。林听看到他,就会不由地头皮发麻。
林灯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了。他古铜色的肌肤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有活力:“小听放心好了,有哥哥在呢,你只管好好上学,哥哥也不会回去住的,等你走了,哥也要收拾行李去单位住的,那样就离你更近了。”
听他这么说,林听才放下心来,没再纠结。
把林听送上车,林灯略显担忧地叮嘱她:“哥就送你到这,哥还有工作,得赶紧去,你自己去报道可以的吧?”
林听努力挂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哥,我都16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