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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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我家中内务,宁兄也要横插一手?”
“欸~这话说得,嫂夫人方才说的恐怕不只是常兄家中事,不管是不是误会,总该说开了才能让大伙辨一辨不是?”宁家与耿家有着老一辈的交情,这几年关系也近,常俞白过世之后,万阳山庄就被常家兄弟俩掰成了两瓣,连带着宁家能沾到的份例也锐减了不少。
不过常嵩已死,若是常巡到了,他们同耿家一样都是受益者,能给常巡添堵的事他并不吝惜去做。
有人帮忙,那窦氏便多了几分底气,举着契书娓娓道来。
原这影门沉寂多年是先代门主被暗害,影门上下经历一劫,继任门主远居关外不理中原武林。昔日残部只剩下了个空架子,留下的不是罪大恶极不为世道接纳或自甘堕落之徒。而这些人,全都是由常家出钱供养着,为的是日后立威之时能够推出几个倒霉蛋供常家人扬名。
借着长姐的因缘贿赂官府,构陷寻常商贾,也牵连出了诸如孟家女儿所述的血案不止三两桩,条条都犯了江湖人的大忌。而那些契书中不乏买命的买卖,而这些最早竟是自常家已故的常老太爷开始的。契书上明明白白有着常俞白的名讳和手印,虽各家大多都买过奴仆下人,签过契书,却没想过竟有这种买命的契书,实在是骇人听闻!
细想想竟是从常老爷子开始便如此了,这其中不知搭了多少人性命进去。
此前孟氏女诉冤时,众人无凭无据,至多是心里有个疙瘩并不畅快,听到窦氏的话,一个个登时就变了脸色。
此刻什么慈悲剑,什么侠义大侠都是个屁,过往荣耀辉煌都将化为泡影。
“盟主!这是影门的……”
宁常飞打断他的话,火上浇油说道:“常兄不会想说这也是影门的奸计吧?空口白牙的,你不认,总该拿出些实在的凭据来驳。虽然相识多年,宁某也不愿疑你,死者为大,常老爷子过世多年,我们身为晚辈更不好说什么,但白纸黑字,常兄即便是不认,也该给江湖同道一个交代。”
“对啊!给我们一个交代!”
“枉我这些年将他视为英雄豪杰!这么一看,之前那姓孟的小女子说的没准都是真的!”
季玉朗在一旁放下手中茶盏,不急不缓说道:“是真是假,验一验便知,常老爷总还有墨宝留下一二。若是作假,总会有些痕迹留下,若不是,常大侠又恼什么呢?”
常巡瞧着青年,阴恻恻说了一句,“季少侠刚继任了楼主便要与举全楼之力为难常某人。不知常某是哪里得罪了你师徒二人,先前朱楼主还在时,便屡屡为难在下。”
“前辈说笑了,晚辈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何况这等法子,诸位前辈心中必定早就有数,不过是恰好由晚辈开这个口,前辈硬要我忍,晚辈也不好驳些什么。只是……”季玉朗并不惧威胁,他与常巡之间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如果不是还要留着他的命有用,哪里会费这许多口舌,“师尊惯是刀子嘴豆腐心,为何与常大侠生了口角,晚辈不知。但前辈若不是心中有亏,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季楼主所言甚是,可见常巡心中有鬼!”
常巡环顾四周,而先前和他一条船的那位青湖剑派掌门连头都不敢抬。他看向窦氏,冷笑一声反问道:“嫂嫂,这些话是谁教你的?那人有没有告诉你,把爹拉下水,大哥就能洗干净吗?届时嫂嫂你不过是帮着卖你的人数钱罢了。诬陷我对嫂嫂能有什么好处?大哥遭难,身为幼弟,我合该照顾嫂嫂和侄儿。万阳山庄偌大家业,多的是人觊觎,嫂嫂不要一时糊涂中了旁人的计,届时即便冤死了我,一个用完的祸患棋子,嫂嫂觉得你能保得住自己和侄儿的平安?”
窦氏是什么人他不用想都知道,左不过是有人指点挑拨,让她今日在众人面前出首自己,教她觉得万阳山庄的家产她可以和孩子独占罢了。
常巡抬头瞧了眼上首的老者,他今日生受了‘闻人瑜’一剑,脸色虽有些苍白,人倒还精神,看着一副端方公正的模样,心里却在筹谋着吞掉万阳山庄。常俞白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受制于耿垣了,老头子死了之后,常嵩更是借耿家之后将自己排挤了出去,他用了十几年才爬回来重新掌握山庄权势,耿垣就已经迫不及待出手了。
然而窦氏并没有如他所料看在场的任何一人,女人强忍着泪水,她摇着头坚定说道:“叔叔可知道,夫君还在世时就知道了父亲和叔叔做下的这些事,却一直竭力隐瞒。长辈们不知实情,总是催促夫君赶你出门,好不污了常家的门庭,可夫君他并没有这么做!妾身总是听夫君说他非常羡慕叔叔可以跟着父亲习剑,仗剑江湖。他既没有这个缘分天赋,便尽力打理好山庄,只为叔叔疲惫时有一处安心之地栖身,这些话妾身本不愿说,可……”
“不想说就闭上嘴!”常巡冷声打断女人的话,“常嵩手足情深?别放屁了!”
昔日谦和有礼的假面被他自己扯下,常巡一步步逼近女人,被人出剑拦了,这次是耿家兄弟。眼见常巡一副事情败露、狗急跳墙的模样,季玉朗复又端起杯盏,眼下情状已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了。
“常巡!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如此放肆!”
常巡并不将耿家兄弟放在眼里,他冷笑一声看向端坐的老者,面上尽是嘲讽。
“耿盟主、耿世伯,你以为把我爹扯出来是什么妙计吗?拔出萝卜带出泥,你和宁裕龙一个都摘不干净!噢对!你宁家也别以为自己多干净,你们的罪状不也被兜了个底朝天,咱们谁都跑不了!”
“常巡!休得胡言!”宁家兄弟也跟着变了脸色,几把剑出鞘,登时就把聚英堂变成了演武堂,眼看着常巡再多说一句就会被扎成筛子。
耿垣神色不改,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贤侄,你糊涂了。常贤侄怕是一时难以接受,有些失心疯了,仔细着别害了他性命去。”
常巡长剑一抖,不再与他们多说。挑了宁常白的剑人已往外面去,宁常飞与耿青桦双剑齐出拦住他去路,三人便在这不大的厅堂口斗起来。旁人虽有心助他们却不好出手,只能躲远些给他们腾出些地方来。
‘慈悲剑’在江湖行走多年,并不全靠的是扮善人,他剑法本就出众,只是一直钻营权势,是而不得突破剑法巅峰之境,不然恐江湖上难遇敌手。
耿青桦与宁常飞都想抢占先手,却无意间给了常巡可乘之机,他拼着手臂被刺伤的疼痛照着耿青桦的面门拍下一掌。
若是硬接下那雷霆一掌,只怕脑袋都得歪了,耿青桦为了避开,疾步向后撤去,却被宁常飞别住了脚。
二人撞在一处,常巡得以脱身离开。
“追……”
耿垣见状蹭得站起身,只是他话音还未落,常巡便砰的一声摔了回来,倒在地上鲜血直涌。
素袍道人剑眉微蹙,手执拂尘逆光而立,惯是平淡的面容此刻染上了一丝怒意,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压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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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中‘叔叔’并不是指现代常用称呼,而是古时妻子称呼丈夫的弟弟,也就是‘小叔子’的用法。
第四十四章 明心意
詹溪生这一脚踹得极重,竟把常巡踹得倒地吐血不止。
再则他一贯是清冷性子,那日手执拂尘力压群雄的模样犹在脑海中,哪里见过这谪仙似的道子抬脚踹人的严肃模样,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耿青梧挥手,剑侍忙冲进来将常巡捆起来,因他方才口出狂言又与旁人动手,也不必给他留什么颜面了。
“多亏有詹道长在,才拿住了人。”
“不必。”詹溪生手执拂尘,大步迈入堂中,径直走到了耿垣面前才停下。
道人剑眉微蹙,盯着耿垣的脸看,眼神却有些迷茫。
忽得脑中闪过一丝零碎的记忆,詹溪生扶额脚下晃了一步,在耿青梧出声要扶他之前却自行站住了。
“詹道长?”
“耿盟主。常巡所说奉剑山庄昔日旧事究竟如何?”
太一观素来不掺和江湖琐事,虽然新掌教做派不如成道祖那般隐世,门下却鲜少介入这些事。何况詹溪生自现身武林盟会便是一副与他无关的淡漠模样,未料到他突然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向耿垣。
“詹道长,那都是常巡胡乱攀咬……”
有人想上来打圆场,刚说了半句,被道人一个眼神骇住了没再说下去,只听詹溪生淡定反驳道:“既如此,为何不说这妇人也是攀咬?”
那人顿了一下,辩称道:“这!这……白纸黑字的,何况常巡方才心虚也是作证……”
“照阁下这么说,贫道也可以说方才宁家和耿家被激怒的四人也是心虚……”
“詹道长,话不是如此说的!”耿青梧没想到这道人会突然向他们发难,如何都想不通。
耿垣一摆手,示意儿子退下,他看着那道人,缓缓问道:“詹道长这是向老夫问责?”
“不敢,贫道只是想求一个真相。”
詹溪生手持拂尘,不卑不亢。耿垣看着面前人,冥冥之中,疑云逐渐消散。
“子秋?”
“…子…秋?”詹溪生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忽得头痛欲裂,他急退了几步,脚步却有些虚浮,季玉朗提起刀在他背后挡了一下才停住,“唔…多谢。”
耿垣已证实了心中猜想,他看向那道人,已没了最初被质问的茫然。
“子秋,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和三郎都去哪里了?你……是都不记得了吗?”
三郎说的自然是闻人瑜,他们已见过那瞎眼的剑客,听耿垣这么一说,便晓得这道人曾经也是奉剑山庄遗下的孩子,只不过恰好当时未死还被成道祖捡去,忘却了前尘,竟不记得从前自己是谁。
季玉朗收回刀立于身前,冷眼瞧着先前还备受众人尊重的道人因为耿垣三言两语,刹那间就被划到了影门之流,不由多看了那老者一眼。
詹溪生此刻人有些糊涂,却不忘再问闻人家的事。
“闻人……”
“师弟。”一只手搭上詹溪生的肩膀,暗暗用内力压了一下,那人自詹溪生身后走出,是个同样素衣道袍打扮的中年道人,面容慈祥和蔼,但众人皆没有注意到这人是何时走进来的。
他先是拍了拍詹溪生的肩膀,继而看向耿垣,手捏印诀朝耿垣揖了一礼。
“耿盟主,贫道有礼了。掌教师兄闻听徒儿被掳,特命我襄助詹师弟。贫道方才进来,不知这是怎么了?”
耿垣眼神一黯,继而摆摆手轻摇摇头道:“无事。只是詹道长怕是身子不适,这位……”
那道人笑着跟了一句:“修行之人,并不在意这些。左不过是个称谓,盟主随意便是。”
“这位道长还是快带令师弟歇着去罢。”耿垣并没有强留詹溪生,他已知晓对方身份,且这样说一半留一半远远比直接点破更有用处,“今日季小友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
“……”季玉朗忽然被耿垣提了一句,他看向那老者,嘴角含笑客气回了一句,“盟主谬赞。只是我师尊如今依旧下落不明,身为弟子实在忧心忡忡。若是盟主这边无事,晚辈想与师伯商议营救之事,还望允准。”
“自然。季小友与尊师师徒情深,老夫怎会拦你?”昔年故人都已浮出水面,耿垣理清了由头,便并不那么在意朱怀璧死活,季玉朗是个可招揽的人才,他不介意卖个面子。
季玉朗抱拳请辞离开后直奔山海苑,隋晋显然是算准了自己会来,早早遣走了旁人,只留下白家兄弟侍奉在侧。
身形枯瘦如槁木的男人坐在朱怀璧素日靠的那方小榻,夏日里却仍需要手捧着烧了炭块的暖手炉,虽没有像在聚英堂中演得那般羸弱,却也是病恹恹的。
季玉朗和那人面对而坐,也不多废话什么,直截了当问道:“隋二爷堂上所为何意?”
隋晋轻嗤笑一声,反问:“呵!我做什么惹得你这般气冲冲的?”
“你心知肚明。”
“楼主之位,不是你一直筹谋得到的?如今由我之口给了你,可是帮了你,摆着张不情不愿的脸,我不是老三,可不会惯着你这脾气。”
隋晋说话素来不给人留情面,他看着平和文弱,那张嘴却是半点不放过人。
过去整个问刀楼,唯一没被隋晋这张嘴嘲讽过的除了朱怀璧,便只有妹妹季玉声了,不过后者大抵是因为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隋二爷说得好像你忍过似的。”季玉朗毫不客气,反唇相讥,“何必说得那么良善,帮我?不过是自己斗不过师尊,偏要拿我做筏子罢了!若是师尊真栽在我手里,你隋二爷还会是如今这幅模样?只怕早越过我自己占了名分!从前不过是看出师尊假意输我,想借我对付他罢了。隋二爷半步不出府的尊贵身子千里迢迢跑来这江南,不就是趁着师尊失踪,想推我当傀儡,万一师尊侥幸回来,你也还能藏得住!”
“……呵!哈哈哈哈、咳咳!咳……”隋晋听着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只是他笑得急了些,一时没提起气来,敲了一口在那里捂着胸口猛咳数下。
白家兄弟在他背后,一个端水一个轻拍后背,忙前忙后伺候着。
“若是无关之人,能想到这些倒也够了。”隋晋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懒懒歪靠着木榻,白之遥贴心地塞过来一个软枕让他靠着。
由始至终,白家兄弟面容沉静,即便季玉朗与隋晋互相讥讽,他们都没有露出半点焦急与愤怒,这一点是季玉朗手下近卫都做不到的。
“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
“你说什……!”季玉朗忽觉眼前一黑,他身形晃了一下,有些坐不稳,却不忘瞪着隋晋。
“主子!…唔!”苏拂与苏招见状本是要抚他,可只踏了一步就跟着脚下一软,一同软倒了下去。
“你!”季玉朗因为被白之封牢牢按住双肩,没有跌下去,只是胸口针刺般细密的疼痛让他十分难受。
“我说了,我不是老三,不会惯着你。这毒不致命,只是你越逞强,毒发得就越厉害。若是想多吃些苦头,便继续闹,左右我也不急。”隋晋将变凉的手炉交给白之遥替换,自己则双手拢进袖中,笑着看脸色骤变的季玉朗。
“你既想到我的心思,却毫无防备冲过来。真是应了老三说的,白搭了你这颗聪明脑袋,成不了大事!”隋晋肆意讥讽道,“不过老三也看不到了,也省得生这股气。”
“与影门联手,是你的算计?”
隋晋并不答他,歪着头笑问道:“你猜?”
“隋!晋!”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隋晋恐怕要死上千次万次了。但面对怒火滔天却无从招架的季玉朗,隋晋笑得十分得意,配上他那副枯槁模样,更显阴恻。
“老三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对旁人都千万个细心,才把你教成这幅废物模样。让我说,就该把你丢到暗室里,把老三当年在游淮川手下受过的那一套全来上一轮,保管独当一面,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
“说是废物听不懂吗?”隋晋压根没给季玉朗留面子直接噎了一句,“季楼主?你不会真以为常巡今日下场,都是你的本事和谋划?更不会觉得你如今的江湖地位,是你自己凭本事赚来的吧?”
“……”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方才情急之下还记得称呼一声师尊,我姑且当你小子还有些心,不然此刻你就该见阎王了。”隋晋将季玉朗错愕的神情尽收眼底,笑了一声,“很意外我会这么说?老三这条命是我的,等他办完了要办的事,自然会双手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