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民国-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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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亦,不要自欺欺人了,九一八事变便是最好的证明。”她的眸子极其的安宁,像周遭的人事悉数静止的安宁,这样的安宁跟静默的死寂又不同,它是活的,有生命力的,跟着他的血液脉搏轻轻跳动,又从心底长出隐秘的欢欣来。
“也别忘了我同你说的,1945年”
“花妹妹,”简亦将身子前倾,跟着挪了挪屁股,往床背上一靠,难得有兴致陪她瞎掰,“要不你说说你那个年代是怎么样的”
“说了你也不懂,”花听偏了偏头,下一刻便笑了,熟悉的妖娇的笑意从喉头荡起,在鼻腔里哼出来,“我那个年代别提有多自由了,加上科技发达的很,倘若你想找一个人别提有多容易,手机微信微博通通都是线索,像我们家楼下那台笨重的老电话机到了我那个年代也早被淘汰掉了,都成古董了”
简亦眉眼带笑,静静地听着。
“你知道抗战胜利后咱中国首都在哪里么就是现在检督查待的地方,在我那个年代已经被改名为北京了,名字洋气吧不过我还是上海人,”花听越说越带劲儿,咳了两声,继续道,“只是我那个年代的上海同现在的上海已经大不相同了,现在的法租界或者英租界都在我那个年代成为旅游景点了”
“花妹妹,你怎么说得跟真的一样”简亦抖了抖肩膀,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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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老子说的都是”欲发火的花听转念一想,“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于是懒怠一笑,将下巴缩进了被褥,准备睡觉。
“别呀花妹妹,你说,我听着便是。”
花听颜色渐深的双眼似冷眸猫邪魅地眯着,“朕乏了。”抬手拨了拨额前几根粘腻的发丝,一副懒得再同他多说话的模样。
应着花听的手势,简亦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探了探她额面的温度,“烧好像退的差不多了。”
花听不耐烦地皱了眉头,即便是平躺着,也要仰了下巴冷撇他,“到底让不让老子休息了”
“花妹妹,你想不想睡我还看不出来么”简亦嘟了嘴,微俯了身子靠近她,却差一点腿一滑便要摔下去。
花听想笑,见他重新在床沿边坐稳了,便又将嘴角的弧度放平,叹道,“简亦,”她略带倦意地翻了个身,“你就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你眼前的花听连钢琴都不会弹”
“我只当你是不想弹,”简亦两指往她额上轻轻一敲,“难道不是么”
花听轻哧一声,以双眸瞪视,“平时见你挺聪明的,现在怎么蠢钝如猪”
简亦的一双桃花眼依旧波澜未掀,嘴边笑意更盛,“花妹妹的意思不就是想说自己不是白花听么”
听得他这一句反问,花听缓下眉头,也缓了声,“我是白花听,只不过不是你认识的那位白花听罢了。”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似要进入梦乡,“或许你爱上的,也不是我。”
简亦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起身将她被子掖好,“花妹妹,”他踱了几步,在梳妆台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汤滚烫,泡的是上好的大红袍,入喉鲜亮,他抿了一口,沉了嗓子笑:“不管你是不是花妹妹,我喜欢的,还是你。”
这病一好,花听就去了拉斯维拉赌场,瞧着桌上摊的几坨账本,才翻了两页便头疼,她果然是对数字不感冒。
那日冒着失命的危险去给白起鸿谈生意,虽然过程还算顺利,白起鸿是高兴了,可也没见他对自己有什么额外的表示,除了几番夸赞与欣赏,也算是在他心中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吧
花听刚静下来心来准备核对手中账本,经理阿尧便敲门进来说是钱局长找她。
钱局长
花听与这位钱局长自那日检督查上了北平的航船后就再无交集,但只要一想到那日被迫离开的检督查,花听便扬了扬眉,招呼着泡了一壶大红袍,便着人请他进来。
钱局长这次没穿警服,穿了一身硬挺的西装,许是天气热了,一进门就将外套脱了搭在臂间,阿尧为他殷勤地拉开花听对面的一张椅子,钱局长腿一迈便坐下,冲花听微笑打了个招呼。
“钱局长特地来找我,是为检督查的事情么”
“白小姐聪明。”钱局长接过花听递的茶水,一双精锐的眼珠子沉沉地锁住她。
花听端起自己那杯,低头轻轻吹着茶汤,腾腾的雾气便弥散在她眉间,“钱局长是觉得我知道什么”
“白小姐是明白人,”钱局长没有喝茶,只将茶杯又放在了桌上,“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些什么,不过估计大部分人也都知道。”
钱局长皱了皱眉,看似有些为难,“白小姐也认为是白先生身边的人”
“嗯。”花听托着茶盏,淡淡应道。
“那白小姐知道他的下落么”钱局长语带深意,指头轻轻敲着桌面。
花听浅尝了一口茶,摇头道:“白起鸿想要藏的人,钱局长认为我会知道么”
钱局长不喝茶,反倒点了一根烟。
“我想问一句,”花听将手中茶盏放下,声音低低,目色沉沉,“钱局长为什么要帮检督查翻案”
钱局长抖落一手的烟灰,深叹一口气,“世杰这人不错,我是了解他的。”
“其实钱局长与我想的一样,检督查翻身机会不大。”因为她的太爷爷是在她的白爸爸出生后的第二年里才回的上海,可以说是她的太爷爷在北平生活了有大半辈子;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可以理解了为什么太爷爷的普通话里会时不时地带出一股莫名的北京腔儿,原来并不是他京剧看多了的缘故。
“我们即便是抓到了姓丁那小子,可没有证据一样束手无策。”花听怎会没想过这些以现在这个年代的科学技术,不要说指纹什么的,连最起码的目击证人都没有,这案要从哪头翻起
“白小姐想的,我也想过”钱局长神情无奈,视线落在了办公室一角的天冬草身上,“白小姐也喜欢种天冬草”
“不,是白先生。”
说到白起鸿,钱局长的眸光便沉了一沉,仓促地吸完最后一点烟便起身告辞,“若是白小姐有什么线索,就来警局找我。”
“好。”
钱局长走后,花听更是对着账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想到那日赵一然在去北平的轮船上向她挥手告别的情景,想到她对这片土地的不舍与期盼,手一松,钢笔低低地落下来,骨碌碌地在红木桌上滚了几滚,快要滚到边缘去,她又探出手,无意识地将它捉住,拇指抚在上头,细细致致地摩挲。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是白起鸿,是那个谈笑间杀伐决断的白起鸿,那个传闻间心狠手辣的白起鸿,他仿佛没有弱点,完美得无懈可击。
因那日简茂生在白起鸿的生日饭局上同白夫人开的一句醋意满缸的玩笑话,简亦今儿个便带着花听到简家大宅串门去了。
仔细一想,花听自嫁人以来的确是没回过一次家,也鲜少见到白夫人,这样想着自己这女儿当得还真的是不够称职来着,先不说那个冷面冰霜的白起鸿,白夫人总归是待她不薄,改日抽空回趟白公馆同白夫人叙叙旧吧。
车子在简家大门前停下,花听一只脚刚迈下车门,脑海中便闪过简夫人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太阳穴便在这一秒内突兀地跳动了起来。
简家后院是一片阴森森的竹林,前院倒显精致,花垂柳绿,金堂玉马,尽数是富贵人家的做派,丫头仆妇进进出出,随处可见。
大厅内牙骨制的牌九哗啦啦的响,几个丫头围在一旁瞧得热闹,倒也显得上下和乐的样子;简夫人摸了几回牌,看到花听进来便垂了眉眼,显得神情有些倦怠,曲起染了凤仙花的指头掩住嘴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侧头低声吩咐了什么,一旁的丫头应声下去,不多时便拿了洋烟来,替她点上。
简夫人一手把玩着牌九,一手葱根似的指尖夹住烟管,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从红唇里吐出来,竟也有几分撩人,想来这简茂生平日里也是宠她的,不然这股傲娇蛮横的脾气从哪来
简亦见了,面无表情地探手将简夫人的烟接了来,一垂手扔在了一旁的痰盂里。
简夫人支着手,手指错落着依旧保持着方才夹烟的姿势,将嘴里的余烟徐徐吐了出来,转头看了一眼花听,冲她挑眉笑道:“白小姐若是饿了,可以先吃饭,我这估摸着还要一个多时辰。”
“我不饿。”花听骄笑着朝简夫人走去,微微俯了身子替还未反应过来的简夫人抓了一张牌,正好她手痒,便将骨牌在手心里把玩了几圈,抬眼扫了圈桌面上亮着的几张牌,心里大概有了数,于是将简夫人左手边的一张梅牌给丢了出去。
简夫人上扬的红唇一僵。
没等她开骂,花听便是轻巧一笑,站直了身子,“六点拼四点,虎头,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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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这牌一胡,其余三个妇人倒显得不大不高兴了。
简夫人的牌技在上海的名媛圈子里可谓是出了名的烂,这把“虎头”赢得倒叫一个干脆,让一向逢赌必输的简夫人也结结实实地过了把赌瘾。
简夫人一双滴溜溜的杏眼里横波不定,抬眼瞧了花听片刻,便将空落落的手收回,扯了绢子细细地擦着染过烟丝的指头,面上笑意更深,话语难掩得意:“帮我再抓几圈。”却不肯让出位子。
花听就站在她的身侧,微微俯着身子,只盯着牌面抿了抿嘴唇,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派认真消遣的模样,从简亦的视线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她棱角分明的下颚轻轻一收,便又胡了一手牌。
简夫人用绢子捂了嘴角偷偷笑,心情甚佳,连带看着花听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牌桌子上的气氛顿时陷入僵局,众人也没了再摸牌的兴致,简夫人便谦虚地打了个圆场,示意大家再玩几圈,并大方地让了座给花听,自己则是差人将新做好的盘龙糕端了上来,“大伙儿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其余几位夫人哪还有什么胃口,只一个劲地盯着手中骨牌,深怕一不小心又给花听点着了炮。
又过了一圈,花听替简夫人赢回了方才输的钱数,简夫人一听连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欢欢喜喜地拉了她的手,在一旁坐下,“我家儿媳呀就是手气好。”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现在倒承认起花听是他们简家儿媳了这简夫人果然是见钱眼开。
简夫人的绢子在指尖绕啊绕的,瞧着花听手中的骨牌便是笑意深深,现下已到饭点,她却浑然未觉,吵着要再来一圈。
这一圈下来,花听又替她赢了不少的钱,于是她笑了,熟悉的妖娇的笑意从喉头荡起,在鼻腔里哼出来,但少了她往常的轻蔑和不屑。
三位夫人悻悻地离开了,简夫人一双染了艳红丹蔻的手指灵巧地清点桌前一堆银票,不忘热情地招呼她吃饭。
花听刚在饭桌前坐下,简夫人不知何时从房内拿了一方水色鲜亮的玉坠儿,刚落座便递给了她道:“花听呀,这是我们简家祖传下来的石青玉坠,我想着你嫁来我们简家也有些时日了,这玉坠也是时候该交到你手里了。”
花听接过来一瞧,玉是上好的羊脂玉,毛孔细致,皮相上成。并没有雕什么祥云金玉的吉祥花样,只斜斜地勾了一朵玉兰花,素丽清雅,用石青色的琉璃珠子串了,打了一个攒心梅花络。
其实花听对这些玉啊金啊什么的完全不感冒,刚要拒绝,简亦便从她手中抢了来,还没仔细地瞧上几眼就将这块玉坠儿戴在了她颈间。
玉的确是上好的,触手生温,络子正巧垂在心脉,护得胸腔肋骨之间也暖烘烘的。
随便吧,戴就戴吧,反正也不亏。
看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简茂生眼生欣慰,连带胃口大开,三碗饭下肚还嫌不够。
花听却莫名其妙地有些想笑,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正式嫁入他们简家了瞧方才自己那番无意识的举动竟把这恒古不变的“婆媳难题”给处理得妥妥帖帖还恰到好处,简直是神了
从简茂生口中得知,白起鸿近日里似乎是遇上了一些麻烦,据说他想要从陈树手中买一块南面郊区的地皮,却拉不下脸与这位黄毛小子同坐一张酒桌,说是年龄资历相差甚远有失他上海“鸿爷”的身份,却又垂涎于他手中那块地皮,目前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间。
那么机会来了。
“让我去。”花听跃跃欲试。
“哦”简茂生心生意外的同时眸中也带了些许赏识之意。
“我同陈帮主有些交情,让我去跟他谈谈。”
翌日,花听遣人去布莱梅咖啡馆邀陈帮主上聚鑫堂茶楼听场折子戏顺便喝个下午茶,想不到一个时辰后,一辆酷炫的软顶敞篷轿车便停在了拉斯维拉赌场外。
流线型的车身仿佛猎豹奔驰时的身姿,花听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下钻进了车子后座,还没等她坐稳,陈树一踩油门,轰鸣声呼啸而起,陈树的方向盘左右盘旋,车速飞快,眨眼就拐入了主马路。
“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花听随口一问。
“五六年了。”陈树淡淡地答。
花听也就没再问什么。
想不到这陈树做了龙帮帮主以后品味倒是有所提升,花听原本是邀他上聚鑫堂茶楼喝杯下午茶来着,想不到他自作主张将车子开进了市中心转弯口的一家价格不菲的洋人酒店。
花听一下车,便眼尖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老吉姆轿车在自己的右后方十米外跟着。
车子在一处拐弯口停下,简亦跨下车门,一件米色格子衬衫外搭一件修身暗黑纹的小西装,一条一条小西裤配了一双哑光的设计师款牛皮鞋,往那敞篷车旁一站,简直就是一移动的公孔雀。
果然还是改不了跟踪她的坏毛病。
“走吧,这家下午茶你肯定喜欢。”陈树将车钥匙丢给了门外的侍应生,有些不大放心地扭头瞧了花听的脸色。
“随你。”花听无所谓跟着。
这家丽莎大酒店花听当然知道,上海唯一一家六星级标准的酒店,全市三大高楼之一,s形的高层流线设计和贝壳状的楼裙被评为上海滩最具特色的建筑。
坐在六十六层的落地玻璃窗旁,正值蓝天白云,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高楼,蜿蜒而过的黄浦江,整个上海几乎一览无余。
到底是上了档次的酒店,点心精美得让人不忍下口,脆心球、蓝莓酸奶、提拉米苏,还有搭配得让人心动的布丁和水果架,花听原本饿过头的胃一下子蠢蠢欲动了起来,也将此番要事抛在了脑后。
陈树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娴熟地替花听点了一杯蓝色恋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调成的,整杯饮料从底部的透明色渐变成湖蓝色,花听只是微微抿了一口,入口酸甜中带着一股清香,比百乐门的鸡尾酒要好喝太多。
见花听吃得正香,陈树靠在沙发上,双臂朝后搭在沙发背上,带出一股张扬的闲适,“你这次主动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她实在有些饿了,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口提拉米苏放进嘴里,浓浓的奶香中夹着巧克力的苦味,还有蛋糕滑嫩甜糯的香味席卷了她的味蕾,空落落的胃里终于有了可以消磨的食物,她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聪明。”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