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民国-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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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因爱站在庭院角落的梧桐树下,见着络绎不绝的下人保镖从客厅里进进出出,所有人皆大气不敢出一下,只静默着端出了一盆盆水。
施因爱呆呆地瞧着水里的血色越来越淡,突然转过头轻声问身边的下人:“她没事的罢”
下人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不敢轻言。
施因爱并没有进去,而是一直一直站在那里,回想方才简亦的面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命地拉扯,喘不上气来。
花听的情况并不严重,枪子儿打在了肩膀上,并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失血太多,瞧着很有些唬人。
施因爱进去的时候,简亦就坐在花听旁边,衣裳也没来得及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左手被花听紧紧地攥着,右手有些艰难地拧了帕子给花听擦额上的薄汗。
施因爱瞧着他们用力交握的手,突然觉得刺眼得厉害,好似一瞬间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想了一想,脑子里昏昏沉沉混混沌沌什么也抓不住,又不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她动了动脚尖,抿了嘴便要悄然退出去。
简亦却突然哑着嗓子开口道:“她替稻垣志平挡枪,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施因爱回头,简亦没有看她,只眼盯着花听的脸,声音沙哑得好似一口老旧的枯井,发出沉闷的嗡鸣。
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回他的话,施因爱只静静地听着,也并没有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沉声又问了一遍。
施因爱自嘲地笑:“跟你说了,你会同意她去么”
顿了两秒,简亦便跟着笑起来,只是笑意中带着些许罕见的无奈,“确实像她的风格。”
他的花妹妹,总是让人不省心。
待花听的伤势大好已经过了年节。
这日天气正好,简亦便抱了她到廊下晒晒太阳,红木椅上的羊毛垫堆得厚厚的,身上披了御寒的猩猩毡子,她的脸埋在里头倒显得玉雪娇小了许多。
施因爱刚入得庭院,便见简亦歪着头含笑同花听说着什么,他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便转头唤了一声,花听也跟着转过头来,却对上施因爱一脸凝固的笑意,目光沉沉。
施因爱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幸而简亦起身去拿药,便招手唤了施因爱过去陪花听说说话,又俯身替花听移了移垫子,便提步走了。
施因爱瞧着这张“岁月静好”的一张脸,平白生出了一些恼怒,简亦对她的情分有多深,有多爱,有多重,施因爱就有多恨她。
“这几天,我看出来”施因爱缓步踱到她身后,伸了五指从她发丝间滑过,“简亦这个家伙,好像很爱你。”
“他一直很爱我。”暖阳的光影打在花听的脸上,连带唇边的笑容也增添了些许幸福的味道。
“可是,你信不信,”施因爱转身走到她跟前,纤弱的身影挡住了些许刺眼的阳光,“我在他心里,也是独一无二”
花听淡淡一笑,“我并不在乎。”
施因爱瞳孔收紧,握紧的拳头在这一刻无力地松开。
简亦端着一个手掌般大小的药碗,在冬日暖阳下笑得极其可爱,他快步走到花听跟前,蹲了身子便要喂她,“你们两个不要趁我不在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花听安静地喝了一口,瓷勺便轻轻地落入碗中,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居然连老姜也没有告诉我,”长长的刘海扫过他的眉心,几乎要盖过他眯起的双眼,“我觉得我被欺负了。”
花听笑:“告诉你,计划就不会成功。”
“如果子弹打偏了呢”他忽然板起一张脸。
花听喝药的动作便顿了一顿。
她想起那日陈树问她,为什么要将子弹打偏
简亦用力地抿紧了双唇,他珍之重之,妥善安放在心里的那个人,若是枪子儿再稍微偏一些,该怎么办
“子弹打偏”施因爱笑着解围,“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简亦将最后一口药妥帖地喂入她口中,而后缓缓地站起身,背光面容模糊,看不清楚表情,他说,“是人,总会有失手的那一刻。”
“但我从不失手。”花听抢答似的回答了他所有的顾虑。
庭院里的梧桐要落尽了,暖洋洋的阳光洒在皑皑的积雪上,她拥着大红的毡子,朝他一脸乖巧地笑。
喝了药,简亦从里屋取了剪刀匣子,站定到花听身后,握住她一缕头发,开始替她梳头。
花听的发质很好,漆黑如墨,柔顺又内里坚韧,细细的青丝握在他的手心,桃木梳一下一下地从发丝间滑过。
一旁的施因爱只觉得眼前的一幕分外刺眼,她是该离去的,却始终迈不开腿。
在这样一个年代,女人出嫁的时候便兴梳头,一定要选一个福气顶好长命百岁的婆子,将姑娘的长发细细地梳了。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已齐眉。
简亦只梳了两下便放下了梳子执起了剪刀。
剪刀一绞,凌乱的青丝落在地上,层叠零碎地铺散开来。
他不是第一次为花听剪头,却每一次,都让花听觉得剪掉的不仅仅是发丝。
她越是爱他,就越觉得,总有一些什么东西,在发丝指缝间,就这么轻易地被丢掉了。
她不属于这里。
她终究是要离开。
才刚刚四月,江浙一带的战火便燃了起来。稻垣志平回了营地,花听也执意同他去了军中。
梁锦司进房内的时候,花听正懒懒地卧在虎皮榻上,狐裘掩到前胸,一手撑了额头,一手握着一卷话本儿,探身同稻垣志平说话。
稻垣志平端坐在案上,一边执了钢笔低头写着公文,一边听着她的笑语,不时宠溺地摇头笑。
花听一见梁锦司踏了进来,便拥着狐裘起了起身,招呼得亲切:“梁副官。
”
梁锦司行了礼,本想同稻垣志平回话,却觉得花听在此处多有不便,便为难地住了口。花听也只低低一笑,又专心瞧着手中的书,并不动作。
稻垣志平抬头拧了眉,对梁锦司扬了扬下巴,沉声道:“尽管说。”
梁锦司一听他的话,几番思量,却也只拣了不甚秘密的军情回报。原是江浙的战火隐隐扩大,第三区军队有些失利的势态,恐要支援。
花听凝神听了双方的将领,突然清雅地用拳抵住唇,低低地咳嗽,而后抬头,淡淡笑道:“我说这次奉系派出的将军的名儿听着是个耳熟的,可不就是梁副官军校的同学”
稻垣志平朝花听一瞥,笔下一顿,面上挂了浅笑看向梁锦司,仿佛闲聊一般不经意:“有这样的事。”
“是同学,却各为其主,也是许久未往来了。”梁锦司垂着手,答得迟疑,语气却仓促又紧张。
花听轻轻一笑,不再接话,只继续低头瞧着话本。
稻垣志平倒是得了闲,同梁锦司闲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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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梁锦司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又听得花听又翻了一页书,轻笑了一下,便有些好奇地闲问道:“白小姐瞧的书这样有趣。”
“哪里有趣了无非是老生常谈而已。”花听眼风淡淡一扫,将书放下,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才又道,“这上头啊,讲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故事,副官想必是听过。”
“曹营”两字拖着咬了不经意的重音。她的一边唇角轻轻勾起,额前的短发划过眉角,低沉的嗓音糯糯地挠在人的心头,竟然有一些耐人寻味的深意。
稻垣志平十指交握,抵住鼻尖,帽檐的阴影里双眼的笑意仿佛一闪而过。
花听食指弯曲,有节奏地轻轻叩在合上的书本上,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又摇头笑道:“我方才还在同稻垣先生玩笑,古语云良禽择木,只是不知这良禽的枝头若是占了两根,倒还稳当不稳当。”
梁锦司原本军校出身,好歹念过书的,太懂得她话里的深意,只是军营里何曾见过这样迂回婉转的刀光剑影,倒很有些百口莫辩的手足无措。他抬眼看向漫不经心的花听,明明盈盈的笑意还在脸上,明明低语娓娓婉然,却令人平白生出了森森的寒意,贝齿里吐出的话像杀人不见血的尖刀一般,让向来不惧沙场的梁副官背上凉出了一层薄汗。
四月中旬,春寒又倒了一倒,大风刮着仿佛也是灰的,平原上的雪化了,却现出底下压着的萧索的枯枝败草,土黄灰黑地杂横在沙场的地上。从前在法租界的别墅区域里,雪化时下人们总打扫得很干净,春日的花盆早也艳艳地端了上来,这还是头一次,花听见到军营里这样苍凉又萧然的春天。
六月,直奉两军大规模的战争爆发。
曹刚依旧坐镇京中,第二把手吴顺亦却亲自上前线点了将,自认总司令,彭来英为第二军司令,冯玉扬为第三军司令,张福顷为援军总司令。并了海陆空各一部,总兵力近20万人。
稻垣志平由河北进了天津,依托长城坐镇塘江按兵不动,固守京都。
吴顺亦原本计划从海上登陆葫芦岛,合围奉军,但由于奉军海军的抵抗以及英国政府的干预,被迫放弃计划,这一事件直接指导直军丧失战争主动权。
八月,奉军从通辽包抄往上。直军开始了被动的反击战,吴顺亦派第二军和第三军从塘江而过,会师迎击。
塘江营地内,稻垣志平正双手撑在沙盘上,沉吟着听几位军官的回报,挺直的鼻梁深刻的眉眼此刻染了霜。原本到了月底,冯玉扬的军队便该至天津境内,却在点凤山失了踪迹,几万人的军队顷刻断了联系,发出去的电报也石沉大海。
这样严重的事件让稻垣志平的眉头深刻地拧起来,指头重重地叩在沙盘上的小山头上,满屋子的军官皆不敢言语,只听得他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声。
紧挨着他的花听抿了坚毅的唇,漆黑的眸子清亮,透出隐隐的光。
气氛正凝滞着,却有稻垣志平的心腹来报。
年轻的士兵端端正正地行了军礼,还未平复的呼吸和面上的细尘带了些风尘仆仆的劳碌。他迅速又小心地掏出了一封信函。
厚厚的牛皮纸,口子上用蜡丸和鱼线封得严实,中央红头正楷大字印着一个大大的“密”。
花听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头,微眯起眼,视线落在稻垣志平拆开的密函上,密函是曹刚的亲笔信,花听匆匆扫了一眼,却看得颇有些心惊肉跳,原是曹刚命稻垣志平和第二军司令彭来英,在冯玉扬到达塘江时,收编其麾下军队,并列了十数条罪状将冯玉扬就地军法处置。
当权者之间的嫌隙竟然大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冯玉扬此刻的按兵不动,颇有些收到了风声的态势。
稻垣志平捏着密函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喉头一动,侧脸的下颌骨轻轻一手,微不可见地咬了咬牙关,才又将信装了,扫着立定的军官看了一眼,却迟疑着将密函递给了花听,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收着。
花听却眯了眼睛,嘴边挂上一个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笑容,却坚定地,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
这封密函太重,她要不起。
稻垣志平将手收回,微垂了头,眉眼掩在帽檐里,看不清表情。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试探着将心底的信任郑而重之地交给花听,她却笑着不想要。
他一回手,将密函递给了近旁的梁锦司。
第三日入夜。
看管牢狱的兵士来报,年初刺杀稻垣志平的案子拖了近半年竟然有了进展,受刑的两人再也禁不住折磨,终于是松了口。
屋子里的钨丝灯亮了几盏,昏黄的光线还是不太亮堂,稻垣志平斜斜地靠坐在红木椅上,拿了兵士呈上来的证供,长长的证词染了血迹,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
站在一旁添茶的花听手抖了一抖,几滴清茶洒在了稻垣志平的手背:“果真是他”
证词全部指向了梁副官。
稻垣志平抽了唇角,两指夹了证词递给花听,轻轻一笑:“老狐狸,简直是天衣无缝。”
花听接过来仔细地瞧了与奉系原本有往来,近来被疑,担心败露,便先下手为强,甚至还详细地列举了梁锦司同奉系的接触以及奉系许的诸多职位好处。的确完整得挑不出错处。
稻垣志平抬头瞧她,光晕里她的眼神几度明灭,咬了下唇思忖了一番,对上稻垣志平的双眼,缓慢地摇头:“他虽有些不安分的心思,却没有这样大的胆识。”
稻垣志平的眼睛一弯,露出了几分赏识,揉了揉眉心,向椅背一靠,轮廓分明的脸上又冰封,招手唤了兵士将梁锦司带来好生问话。
说是问话,气氛却压抑得很,不过才审了两三个问题,梁锦司头上的冷汗便很有些明显,一时腿软跪下磕头,却什么话也辩不出来,只知道闷声喊冤。花听闲着在一旁擦枪,绒布将漆黑的枪头抹了,发出锃亮却冰冷的光泽。
稻垣志平问得不耐烦,便着人将他带了下去,他惨白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花听手里玩弄的枪支,刚要出门,却听得花听放下枪,递了一杯茶给稻垣志平,絮絮低语:“牢狱里头的刑法这样重,梁副官怕是受不住”后头的半句隐在了夜色里,低沉的嗓音模糊又诡谲。
梁锦司本是高官子弟,军校出身,原本也算得上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儿,便是上战场受过几回伤,也未必经得住那般惨无人道的刑罚。
稻垣志平掀起茶盖饮了茶,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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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第二日天才刚刚擦亮,便听得外头一阵骚动,稻垣志平掀了被子起身出门听卫兵回报。
花听本就睡眠浅,听得外边动静,便也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披了衣裳同他到了门外。
外头的士兵齐刷刷跪了一地,兵械杵在地上搁出怵人的声响。
梁副官跑了。
夜审时本就秘密,却哪知让他钻了空子,竟逃出了营地。
和梁锦司一起不见的,还有那封讨逆冯玉扬的密函。
稻垣志平回了房内,脸色铁青,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的青筋狠狠地凸了出来。他给了梁锦司一个这样大的赌注,赌他不算大的胆子,还有仅剩的一点忠心,他的胆子却这么大。
花听轻轻地咳嗽起来,她昨天夜里睡得不算好,眼底乌青,起夜的时候还受了些风寒。
她用拳头抵着薄唇,抬眼看稻垣志平的脸色。没了曹刚的手令,他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处置冯司令,收编第三军。
稻垣志平捏了身旁书桌上的一方观赏用的龙尾砚,镌刻细腻的花纹上龙头高昂,仿佛带了风雨欲来的隐怒。
花听睫毛扇了一扇,叹了口气:“要追么”
“追”稻垣志平却偏头冷哼,“我要他乖乖将密函送回来”
说罢信手将砚台抛到书桌上,然后抬手紧了紧披着的衣裳,沉声唤了门外的士兵进来。
“去将他全家老小抓了,一天一个拉到营外毙给他瞧。”他的一双精明的眼眸微微地眯着,眼神里像钻了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舌,阴狠又可怖,让人觉得本应是咬牙切齿的一番话,却让他用风轻云淡的语气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吐了出来。
花听不动声色地缓缓吸了口气,抱紧双臂,素白的指尖摸了摸胳膊上单薄的衣衫。
军营里上下开始人心惶惶,还没打仗,营地里头鲜血的气息却提前铺散了开来,本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