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迷民国-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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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先不要着急,”简亦懒洋洋地瞅了她一眼,“不过,白先生是你爹,你真下得了手”
“说了他不是我爸。”
简亦耸耸肩。
“倒是你爹,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出。”想想简夫人还怪可怜的。
“无所谓,他爱怎么来怎么来。”依旧是耸肩,也像是想通了些什么。
其实他越是无所谓,就越有所谓。
花听瞧着他,同样是偏白的皮肤,墨色短发,两边鬓角将轮廓带出些许硬朗的味道,五官却又呈着柔软的线条,矛盾又迷人,笑起来嘴角边自带一股风流迹象一切看似没什么变化,却被她硬生生地给瞧出了些许的落寞。
如果不是了解简亦,又岂能将他看破这小子的笑容天生完美无破绽,让人摸不着,猜不透。
简茂生的婚礼办得很是热闹。
地点就定在他俩初次相见的地方印香楼,现下晚7点,印香楼一楼宾客满堂,三鑫商社上至中高层管理人员,下至最底层打杂的伙计小弟,都纷纷过来给他贺寿,密密麻麻地挤了满满一茶楼。
这种热闹的场合自然少不了要召妓女们前来侑酒,开筵坐花,飞觞醉月。简茂生让人填了几十张局票,送去各家妓院召了不少红伶出局。印香楼的姑娘们也不例外,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前来应酬。
今日的南香玉更是做了番精心的打扮,她的妆饰不像其他妓女那样一味的盛妆丽服、妖艳魅惑。而是更注重妆容的清淡,服饰的雅致。
因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穿西式婚纱,她便是穿了件绣有金花图案的鹅黄色丝绸旗袍。
脸上娥眉淡扫,脂粉轻匀。如此的淡妆雅服,倒不像是一个来出堂差的妓女,也不像是一个正在举行一生当中最重要时刻的女人,更像是来了一个学堂的女学生。
也许在这样一个脂粉味儿浓重的印香楼,南香玉胜就胜在这股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也正是这股清雅,令她看起来和普通妓女们都不一样。
今日的南香玉风光无限,她也十分享受这种被男人瞩目的感觉。女人的美永远是通过男人来证明的,男人们不一定说,但是如果他们一看见你眼珠子就不会转了,那就是最好的证明。不过,当她发现陆予只是随大略瞥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回去了,那份很享受的感觉顿时就烟消云散。
南香玉随简茂生端着酒杯,恭恭敬敬地给在座每一位宾客敬酒,几位重量级人物过后,轮到陆予时,知道他平时不大爱喝酒,正想说以茶代酒时,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先婉辞了:“我不喝酒的,南姑娘你不用敬我了”
那时候,南香玉正准备动用自己的风情作武器,试着向这个心仪的男人发动首轮进攻。妓女的风情,往往离不开风流袅娜的腰或春风荡漾的胸。但是南香玉从来不屑于那么露骨直白地卖弄风情,她喜欢以眉目传情。
一双秋水盈盈目,两道春山淡淡眉,是南香玉迷倒男人的最佳利器。
可是,南香玉还没来得及把这份动人的风情展示给陆予看,他却已经先一口回绝了她的敬酒。她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那笑容已经凝成了冬日玻璃上的霜花,美丽而冰冷。
更让南香玉心里头难受的是,今日明明她是主角,陆予的目光却一直投放在进门第三桌,正坐在东南方向位子的花听身上。
这白小姐虽然长得好看,可到底是缺了几分女人味,陆予究竟喜欢她什么
花听则是将目光放在了简夫人的身上。
今晚简夫人反常地穿了件素衣,头发用一支老料玉钗绾了,再没有别的装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南香玉,眉头轻轻皱着,恍惚的绝望中又透出一点奇异的希冀来。
花听偏了偏头,正撞进南香玉的眼神。
她抬头盈盈一双眼望着她,皱着眉头,无声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尽管幅度很花听仍是小小地惊奇了一番。
简亦今晚难得地保持沉默,他吃着桌上的饭菜糕点,从始至终没有看简茂生一眼。
“喂,我怎么觉得这南香玉好像对我有敌意。”花听用手肘碰了碰他。
简亦这才抬头寻了南香玉的身影,“敌意”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花听顺着他的视线,随手夹了块糕点,“她刚才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对劲。”
聪明如简亦,“因为陆予。”用筷尾指了指陆予坐的方向。
“因为他”花听偏了偏脑袋,正撞进陆予的视线,“看来我还不算是八卦小能手。”
简茂生今晚乐得开怀,酒过三巡,便是通红了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花听也实在是猜不出来,他究竟是喜欢南香玉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南香玉本人
再看看对面坐的白夫人,想到自己的太奶奶赵一然,倘若太奶奶还留在上海,白夫人的命运恐怕也会变得和简夫人一样吧
想到这,花听便将视线又调回到了身旁简亦的脸上,想到将来自己可能要穿回到21世纪,简亦这小子也不可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先不说是出于什么目的,简家的香火也总该要续的吧
不免心里头发酸。
“看什么”简亦敏感地分出些许余光去看她。
“没什么,吃饭。”
桌上高脚珐琅银盘错落地盛着新鲜饱满的水果和晶莹剔透的糕点,茶是从前御贡的恩施玉露,白毫显露的茶针复展如生,婷婷悬浮,最终如玉下落,沉降杯底花听一阵莫名地难过。
“后天我和因爱去趟香港。”
“什么”花听手中的杯盏微微一颤,被从身侧探进来的一只手给稳稳地托住。
简亦将杯子重新搁回到木桌上,语调平淡地重复了一遍,“后天去香港。”
他说得很轻,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的量度。
“我也去。”
“我知道。”
“呃”突然意识到尴尬。
她刚刚的失态,并不是因为他说起施因爱,而是“香港”这两个字,让她联想到了那张大甲藤帽下,极其倔强的脸。
陈树。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第一百十五章
民国时期的飞机自然是没有21世纪那般豪华。
花听同简亦坐的,就是从美国进口的道格拉斯客机,空间狭隘得厉害,才不到三十个座位这种飞机体型载重量少,也装不了多少燃料,飞不了多远就得加一次油,所以客机在座长途飞行时必须频繁停靠。
票价还贵得很,500块大洋。
早上7点起飞,途径4个站,到下午4点才在香港降落。锤了锤酸痛无比的腰间手臂,花听不禁嗤鼻,坐飞机本来就是为了节省时间,像这样频繁经停,还浪费了不少时间。
不过,比起民国其他交通工具来,飞机毕竟还算最为快捷,可惜这种快捷需要用惊人的票价来换取,普通人没有这个福气。
到了香港,由于时间紧迫,简亦同施因爱率先去了任务地点,花听则是提着几箱行李去了事先预约的酒店,给三个人办理入住手续。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香港。
她发现香港的秋日并不似上海那般干燥,而是艳丽而潮湿的。
闲着无聊,花听刚办完入住手续,便独自一人去了大屿山上游玩,心里头想着晚饭后同简亦一块儿去陈树那里瞧瞧。
扎身进那些低沉的云层里头去,刹那间感觉到的是一阵灰的雾气便是迎面而来,细茫的雨丝沾染在头发上,然后再继续前行,仰起头来,顶上仍然是一片湛蓝的天。
大屿山果然名不虚传。
站在香港的山顶眺望下去,碧蓝的维多利亚港里停泊的大大小小的船只随着波涛起伏摇摆,英国国旗肆意飘扬。沿着白色的海岸线向北延望,可以看见更多泥土堆积的码头和沙滩上漂着本地土著的渔船。
九龙半岛上,面向海港建立的白色建筑群星罗棋布地排列在半山,和上海一样,大都是殖民者的商政楼或有钱人的豪宅,穷人拥挤在残破不堪的简陋棚屋里,鱼鳞一样密集在狭窄的巷道塘坳。
怎么就跟上海滩那么像呢
街上有的是瘦小黝黑的中国人和金发碧眼的外国佬,唯一不同的是,人们口中讲的是浑圆婉转的粤语和夹杂着各种不同口音的英语。
花听喜欢这座城市,也喜欢这座城市的口音跟腔调,所以她的粤语歌唱得不要太溜,可就是白话讲不来。
这个被誉为世界三大天然海港之一的香港,在19世纪中后期,被打赢了鸦片战争的英国殖民者逐步吞噬侵占,从1841年到1898年,香港岛、九龙半岛、新界以及四周洋面上两百多个大小岛屿尽归入英帝国的统治。
浮云般的繁华,尽可以遮掩掉轰隆的枪炮声,却消散不掉人们心中末世般的凄凉和慌张。
现如今1935年的香港,和纸醉金迷、枭雄遍地的大上海比起来,还是蒙昧初开的弹丸之地,但和在日军炮火、各种军阀势力包围下的上海比起来,算是更加歌舞升平的安乐园了。
天色渐晚,一些唐楼下的大排档和小饭铺开始热火朝天地营业了起来,空气里飘荡的味道和上海的大不一样,这里充斥着鱼蛋粉、生杂汤、煎酿三宝、油炸大肠等扑鼻的香味。
花听就着街边一处云吞面小摊坐了下来。
短了一边儿腿的木桌摇摇晃晃,刚上来的云吞面被溅出了不少汤汁,她倒是无所谓,撩了袖子便开吃。
可隔壁两桌的几个年轻人却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厉目盯住了一旁正眉飞色舞地在小本子上记录餐点的老板娘。
看这阵仗,花听隐隐觉出不妙。
老板娘反应迟钝,好半天才终于回过头来。
花听低头认真吃面,杏目冷淡地垂着,想着自己还真的是到哪都不安生。
带头的一位马仔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怒道:“这样的破木桌椅,还好意思让我们兄弟几个吃饭”
好在平时剧看得比较多,马仔此刻说的话,花听大致上是听得懂的。
“哎呀,”老板娘迅速丢下了手中笔记本,“小本生意,各位兄弟就将就一下啦。”话语谄媚。
“将就”带头的马仔显然火气旺盛,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右侧裤管。
花听夹了一口云吞,低叹一声,侠义心肠便再一次爆棚,“几位小哥为了几张破木桌椅就大动干戈,显然是干不成什么大事。”
花听的一番话,惹来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小姐不似如今香港时髦少女的洋装打扮,反而一身素净衬衫,格子西裤,脚下一双休闲的女士牛皮鞋,穿得不牢靠,随着她二郎腿轻轻晃着,露出雪白的脚腕。
老板娘同几位马仔仔细打量着她一身内地打扮,不知用白话或是国语哪样比较好。
马仔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位胆大妄为的女人究竟是谁。
没人回应,花听就继续开口道:“大家坐下来好好地吃碗云吞面吧,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的。”
她怎能如此气定神闲带头的马仔不服气了,“你个女人从哪里来又算是哪个葱”便要从裤管中取枪,却不料花听的动作快他一步,已经将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右手则是不紧不慢地夹着碗里的云吞。
姿态显然不同于一般的女人。
马仔愣了,身后的弟兄们更是被点了穴般动弹不得。
“说了让你们好好地坐下来吃碗面。”花听故作语调娇甜,眉眼间却是透出了层层凶意。
两番细致地打量后,马仔的身后人唯唯诺诺地走上前,附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马仔瞬间变了脸色。
“原来是上海滩鼎鼎有名的白小姐。”马仔顺着她的口音讲起了一番别扭的普通话,右手则是一个指示,身后所有兄弟又齐刷刷地坐了下去,右面裤兜里硬邦邦的枪管儿磕在木板凳上。
“你认识我”心里头难免不受控地虚荣了一下子,想不到出名都出到香港这边来了。
“报纸上经常有看到。”马仔脸上堆满了笑,并向她行了个颇具江湖气息的作辑礼,“白小姐,失敬了”
“哦你们香港报社还会刊登一些关于上海的事”花听收了枪,继续吃面。
“那是常有的事,”马仔跟着坐了下来,“上海比香港热闹。”
“不见得。”
见领头的坐下,马仔们不自觉地掰开了筷子,正好上了几碗热腾腾的海鲜面,如临大赦的几个人迅速埋头呼哧呼哧开吃。
花听百无聊赖地拨了拨头发,阖着眼眸再不言语。马仔们摸不清她的情绪只得噤声,又怕吃得不痛快惹她恼了,一时便只剩吞咬面食的声响。
“对了,香港哪里有看戏的地方”
香港的确小得很,细细窄窄的街道,两旁高楼挤得严严实实,同十里洋场宽敞的柏油马路半点不能相提并论。
戏院就更不用说了,50平米不到的一块地,才6点便没了座位,花听进了戏楼子,也只得站在二楼回廊上往下看。
此刻台上唱的正是一出经典的长生殿。
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
震天价儿的叫好声沸满盈声,花听靠在二楼回廊处,看底下戏台上披帔戴冠的两个人唱一出哀怨缠绵的戏。
“这出戏月月唱,唱了百八十回了,来听的人却愈多。”一位女子掏出手绢匀面,扫着楼下满满当当的人头感叹,“可见呀,若是成了角儿,甭管你唱的是两广的粤剧还是内地的昆曲,也不意双耳是否起了腻子,总有人爱听的。”
听口音像是北方人。
花听也懒得搭话,就笑笑回应过去。
女人刚从她身边经过,她的视线便从戏台子一侧的角落慢慢游移到了正坐在戏楼大堂倒数第三排座位上的黑衣男子身上。
昏暗的戏楼角落里泄进了一点亮光,光影昏黄昏黄的,能清晰地瞧见里头悬浮的尘埃,尘埃缓慢地游移,既不下坠,也不升腾,似极了凝固的时光。
不快不慢,刚刚好。
那人神色淡淡的,目光望向戏鼓密集的戏台子上。
他瘦了,似乎也沉默了,时光将他的棱角磨得温润,将他的欢乐和悲伤从嘴角藏进眼底。
花听垂眸盯住他,睫毛一抖,再一抖。
他的袍子裁剪不错,针脚却没有在上海时细,袖口是象牙的,仍旧是从前的喜好。
戏楼里锣鼓花枪的喧嚣一瞬间往耳朵里钻,令她的耳膜震得生疼,唱腔一层层往上拔,磨的不是嗓子,是吊了许久的心脏,捏出尖利的高音。
乍沉沉梦醒,空忆前盟不暂忘,今日呵,我在这厢,你在那厢。
此番相遇,似隔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同他在布莱梅的第一次的相见,以及街边的亲吻,十六铺码头、百乐门、蔡炳荣,怎会突然间感到遥远得不成样子
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转身欲下楼。
梯很短,不过十四五阶,花听站在楼道扶着扶手,却总觉得迈不开步子。
是觉得亏欠了,还是辜负了未完待续。
未完待续n130418
第一百十六章
长生殿一曲毕,戏楼子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方才的热闹消散了一点,玲玲的乐曲声将歇了,烛火也燃尽,雨意湿凉,花听正想着回酒店找简亦,却见门前的小径上散了一盏琉璃灯清清冷冷的光辉,随着执灯之人的步伐摇摇晃晃。
这盏琉